1 1996年9 月12日。 直到事情过去很久以后,塚田真一还能从头到尾想起自己那天早上的每一个活 动。那时在想些什么,起床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在散步常走的小道上看到了什么, 和谁擦肩而过,公园的花坛开着什么样的花等等这样的细节仍然历历在目。 把所有事情的细节都深深地印在脑子里,这种习惯是他在这一年左右的时间里 养成的。每天经历的一个瞬间接一个瞬间,就像拍照片一样详细地留存在记忆中。 从谈话的始末到周围的风景,一切的一切都牢牢地保存在心里,休想逃脱。为什么?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这些谁都会轻易丢掉的记忆,他却一定要牢牢地捕捉到。 那天早上,他从二楼自己的房间走下楼梯时,记得中途听到打开收音机按键的 “喀哒”声。心想,今天比平常要稍微迟了一点儿,从楼梯拐角处的照明窗向外看 去,一位身材微胖的穿着灰色T 恤衫,挽着袖口,骑着轻便摩托车的送报员正好从 他眼前经过。他的T 恤衫的背面印着浦和队的队徽和吉祥物。 刚一摘下门厅的门链,似乎闻到他的气息的那只名叫诺基的狗就开始在院子里 叫了起来。它高兴地把锁链弄得哗啦哗啦直响。真一一把门打开,诺基就拼命向他 蹿过来,身后的锁链被抻得笔直笔直的,并高兴地把身体蹿向空中。这时,真一看 见诺基肚子底下的毛有一块似乎显得有点儿稀疏,好像能透过毛层看到皮肤似的, 是不是受伤了,真一心想。诺基是不是被勒住过,他正想仔细看看,可这时想跟他 出去散步的诺基正高兴地围着他打转,此时真一可对付不了它。没办法,只好等散 步回来再说吧,先让叔叔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带它去看兽医。这样想着,真一便解 开了院子角落木桩上的栓诺基的锁链。昨天夜里好像是下过雨了,锁摸上去湿漉漉 的,拿在手上似乎比平常重了些。 诺基到石井家的时间大约比真一还早半年,现在正是最能玩儿、最淘气的时候, 总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虽然它的毛色很像仿真的毛绒玩具,看上去像是一条 很漂亮的牧羊犬,但是真一听石井夫妇说过,它并不是一条纯种牧羊犬。如果是纯 种犬的话,鼻子要更短一些,身材也应该更短小才是,不过它现在这种样子倒更惹 人喜爱。 真一自从住进石井家算起来已将近十个月了。早晚带着诺基出去散步如今已完 全非他莫属了。应该说,石井夫妇似乎根本谈不上喜欢狗,对于他们来说,带诺基 出去散步一直是件很麻烦的事。实际上,真一常常觉得阿姨对诺基这样的大狗真的 很害怕。因此,诺基很依恋真一,真一也很乐意照料诺基,可以说他和它都相互使 对方感到轻松。 如果真是不喜欢狗,为什么要养诺基呢?既然嫌照顾起来太麻烦,可为什么要 养呢?对于这个问题,真一几次想问,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虽然很想找到答案, 却一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嗯,这条狗可是经历过悲惨的事情啊,所以……”真一曾听石井夫妇这样说 过。那么,石井夫妇是觉得可怜才不忍心丢开它不管的吧。这是真一的理解。“是 这样吗?原来诺基是条没人认领的狗哇。和我一样啊。”真一总在心里这样想。石 井夫妇一看到真一的脸,就会露出猜想到他一定是在想什么的表情。石井夫妇在想 些什么,真一也知道。只是大家都做出佯装不知的样子。 打开项圈的锁,换上散步用的皮带,真一带着诺基走到街上。诺基开始神气地 拽着真一向前走。虽然散步的路线是固定了的,可这条狗每天总是希望朝不同的方 向走,尤其喜欢往没有铺柏油路面的地方钻,一定要让爪子伸到土里才开心似的。 真一也时不时任由诺基拉着向前走,但是今天不行。因为昨天夜里刚下过雨,到处 都是积水,选择铺了砖的道路总会好走些吧。于是,他把诺基拉了回来,向着往常 散步路线走了过去。 出了小路,走上明治大道。到底是早晨,车的流量要少得多。这时候,哪辆车 都开得飞快。真一和狗刚走上大路,一辆出租车就从他们身旁飞似地掠过,诺基像 抗议似地冲着那辆车叫了几声。 沿着明治大道向西,经过白髭桥东的十字路口就进入了大川公园。到底是秋天 了,天亮得晚了,到这个时候太阳才从他们的身后慢慢地升起来,从右边可以看到 从高层建筑群的玻璃窗反射过来的光。 真一拉住向前走着的诺基,停下来,转过身去面对着冉冉升起的太阳。 如果是真一过去的老朋友,要是听说他现在每天早起迎接日出的话,一定会作 出非常吃惊的反应。以前,和大多数的高中生一样,真一也是属于夜猫子型的年轻 人。早上,要想让他按时起床可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不过,按他的说法,反正学校 的上课时间一般都从上午十点左右开始嘛,有什么关系呢。 如今,他可完全变了一个人。这方面自己很注意,可能是因为住在石井家的缘 故吧。不知不觉的一段时间里,从时而起晚了,时而又起得特别早,慢慢地养成了 早起迎接日出的习惯。 为什么会如此?他也曾试图自问自答,不过到现在还没有想清楚。就是说,还 没有合乎道理的理论上的答案。但是,就自己的心情来说,自己倒是真的很想理解 自己这么做的意义。 真想弄清楚。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每天、每个早晨、自己活着。不,应该说 是昨天一天生命的延续,迎来了今天——生命的新的一天。自己离人生的终结还远 着呢。虽然是一个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的新的一天,不管怎么说,昨天一天过去 了,昨天这一天自己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不这样想的话,就感觉不到生命存在的真 实。就好比,在一望无际的、无论往哪儿走风景都不改变的沙漠里步行的探险家一 样,不时时回过头去确认一下自己留下的足迹,就不知道自己是前进了还是停止了。 尽管真切地感受到早晨的阳光照射在自己的身体上,真一却常常会冒出一些古 怪的想法:我真的没有死吗?不是太阳在尸体上来来回回地走过吗?使自己陷入一 种空虚的心境之中。 正当真一站在那儿,眯缝着眼睛看着朝阳的时候,身旁的诺基“汪”地叫了一 声。真一回过头来,看见从大川公园方向跑过来的一位身穿慢跑运动套装的女子, 已经跑到他的面前了。 “早上好。”女子冲真一打了声招呼。真一本能地冲她轻轻点了点头。他的动 作看上去像是点了点头又似乎没点头的样子。“早上好,诺基。”女子又说,诺基 摇了摇尾巴。身穿慢跑运动套装的女子脸上堆满了笑容。 “下过雨可真不错啊。” 她没有停下脚步,束起的头发有节奏地甩着,从真一和诺基的身旁跑了过去。 她每天早上不早不迟,大概总是这个时间。至于她的姓名啦、住在哪里等真一 一概不知。年龄看上去大概有三十多岁吧,也许是住在这附近的人,也许仅仅是因 为跑步才经过这里的跑步者,又或许是从相邻或临近街区的远处跑过来的也未可知。 她也不知道真一叫什么。致于诺基的名字,真一从来也没告诉过她。可能是她偶然 听到真一招呼诺基时记住的吧。 虽然她已经多次向真一打过招呼,而真一的反应却仅限于点点头而已。尽管如 此,这位女子还总是向真一打招呼,也不忘向大狗诺基打招呼。真一总是默默地点 点头。周而复始。 “喂,诺基,走啦。” 听到招呼,诺基高兴地从地面蹿起来。它把耳朵放平,翘起鼻子咚咚咚地向前 跑去。因为紧紧抓住牵引它的皮带真一被它带着朝前猛跑。 在大川公园的门口稍稍停了一下之后,诺基的脚步放慢了,进入了公园。在为 维护河岸而修整过的狭长的绿地上,有着由植物组成的花坛,这是一个仅仅由铺装 的散步小道和绿地组成的简易公园,但却是一个非常适于散步的地方。到这里来, 经常可以看到带着狗遛弯儿的三三两两的人。其中虽然有的人每天都可能碰到,但 真一是个连一声招呼都不打的人,可想而知,遇到这样的人会是什么感觉,没有一 个人像穿运动装的女子那样不在乎地向他打招呼。 园中的小道呈巨大的S 型,公园的西侧正对着隅田川。沿着台阶登上堤岸,面 对着深绿色的水面,可以望见对岸浅草方向成排的房子。因为高速公路6 号线从头 顶越过,所以总让人感到一种压抑感,可真一却很喜欢站在堤上向远处眺望。在住 到石井家之前,真一从来没有在水边上住过,从护岸公园里远眺,对于真一来说完 全是耳目一新的事情。 来到隅田川的右岸,登上堤岸,真一和诺基一起跑起来。迎着初秋的晨风,脸 上感觉有点儿冷,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被风吹得扑啦扑啦地响,诺基背上的长毛也 被风刮得飘了起来。河上传来挖泥船的马达声,诺基站住了,摇着尾巴汪汪地叫起 来。如果正好有水上巴士经过的话,甲板上的乘客们有时会朝他们招招手,这可是 诺基很乐意看到的事,它的尾巴会欢快地摇起来,以示回应。不过,现在挖泥船并 不像预想的那样散布在河面上,只是断断续续地飘来河泥的臭味儿,把诺基孤零零 地丢在河岸上。 “喂,那可不是运客的船吆,诺基!” 真一一边抚摸着狗的头,一边笑着。诺基反过身来舔着真一的手。真一任狗的 舌头舔着,感觉很舒服。 在堤上跑了一会儿,真一和诺基又下了台阶,返回到散步小道上。从娇柔地盛 开着大波斯菊的花坛一侧穿过,就可以向公园的出口方向走了,这时前方传来急促 的狗叫声。由于有植物的遮挡,什么也看不见,大概是狗打架了吧,狗的叫声引起 了他们的注意。诺基也竖起了耳朵,看上去像是在说我要不要也参加的感觉。真一 抓紧了诺基的项圈,为了防止它飞跑过去,边拽着它边向前走。 转过树丛,可以看见那条大声叫着的狗了。那是一条西伯利亚雪橇犬,这时正 在公园小道的入口处大声地叫着。不管旁边的主人怎么拼命地拉,那条狗仍然表现 出不顾一切的兴奋的样子。 狗的主人是一个年轻女子,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年龄大概和真一差不多, 也许比真一还稍大一些。身材苗条,个子高高的,小腿很长,体力看上去也不错, 不像是那种柔弱型的女子,眼下只见她用尽力气在拽那条狗,看上去也只是勉勉强 强把那条西伯利亚雪橇犬拉住。 “锦武!怎么回事,别叫了!锦武!” 她一边大声呵斥着,一边用脚后跟抵住地面,拴狗的皮带已经被抻到极限了。 就这样,狗还是继续边叫边拽着她往前走。 锦武叫着要去的目标是公园的垃圾箱。是一种大型的带盖儿的平衡式垃圾箱。 箱体上印着“燃烧垃圾专用”的字样,从盖子下面可以看到露出的半透明的垃圾袋。 “锦武,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狗的主人——这名女子,显出一脸困惑,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儿。像要求助 的样子,她不断地往四处张望着,视线正好与真一的视线碰到一起。于是,她对真 一说道:“我家的狗不知道是怎么了。” 真一的确有点儿怕。他特别不愿意和不认识的人说话,何况还是个女孩子。今 天的处境可是真一最不希望碰到的,他最怵的就是这类与人交往的事了。 “喂,锦武,你到底在叫喊些什么呀!” 尽管狗的主人在怯生生地制止它,狗还是越来越兴奋,前爪已经够到了垃圾箱, 把垃圾箱的箱盖儿弄得忽悠忽悠直摇晃。 像受到锦武的感染似的,诺基也开始叫了起来。真一呵斥着它,拍着它的头想 让它蹲下来。诺基还想叫,真一又一次拍着它的头和耳朵,让它蹲下。真一用双手 抱着诺基的头把它往小道的另一头拉,没想到手里的皮带一下子就和灌木围成的栅 栏绞在了一起。 锦武已经完全将身体压在了垃圾箱上,正在用鼻子向垃圾箱盖的缝隙处拱着, 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 “锦武!这样可不行啊,快停下!” 狗的女主人声嘶力竭地叫着。近在咫尺,真一却没法走过去帮忙,真不知道怎 么办才好,尽管他不想搀和别人的事,可这也不能不管呀—— 锦武像是受了刺激,叫声一下子停了,可诺基又开始叫了。真一回过头去制止 诺基,就在这时,咕咚一下,锦武把垃圾箱弄翻了。 锦武和垃圾箱一起倒在了地上。就在这一刹那,皮带也从它主人的手里滑脱了。 身体自由了的锦武又飞身进了横躺着的垃圾箱里。它从垃圾箱里刨出了那个半透明 的垃圾袋,又用爪子和牙将袋子撕裂开来。破纸杯、第一食品公司的纸口袋,垃圾 刺鼻的臭味儿扑面而来。 “哎呀,太臭了!” 随着皮带从手中挣脱,锦武的女主人也被摔倒在地上,这时才捂着鼻子大叫起 来。 “什么东西这么臭啊!”她冲着真一喊道,“这狗就是因为这个臭味才这么不 正常的吧?” 但是,真一没有答话,眼睛看着锦武。眼看着,锦武就把那个破碎的垃圾袋给 拖出来了。 滚落在地上的是个茶色的纸袋。锦武咬着纸袋的一端,只见它下颚动了几下, 袋子就破了。已经能从袋子的缝隙看见里面的东西了。异臭更强烈了。真一不由得 皱起了眉头,锦武更用力地咬扯着,从纸袋里被拖出来的东西不偏不倚地出现在真 一的眼前。 是一只人的手。胳膊肘以下。指尖指向真一的方向。指着他,像是在打招呼, 又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锦武的主人,像是要把早晨的空气给撕裂一般号啕大哭起来。像木头一样呆立 着的真一,条件反射似地用手捂起了耳朵。同样的事情,几乎在一年前真一也遇到 过。同样的事情又出现了:哭声、血以及呆呆伫立的我。 真一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但是,视线始终没有从那只指向他的手,死人的 手上离开。那只手的手指,就像花坛里盛开的大波斯菊的花瓣似的,被染成了淡紫 色。 电话开始响起来的时候,有马义男正站在放有烧碱的水槽前,两手都浸在水里, 仔细地洗刷着做北豆腐用的木框子。他看了一眼豆腐店墙壁上的时钟,刚刚九点过 一点儿。今天的工作还没有做完呢。 “啊,大概又是杂货店打来的。” 油炸锅旁的木田孝夫回过头来,朝义男笑了笑。 “差不多也该来电话了。” 义男脱掉橡胶手套,把它放在旁边的水龙头上,然后向着办公室的方向走了过 去。在这期间电话铃一直在响着。六声、七声、八声,在义男走到向着豆腐店这面 的办公室的窗前时,电话响了十一声。 “不对,这可不是杂货店打来的。”义男回过头来说,“那位老兄可没那么大 的耐性。” 听到义男的话,木田似乎说了句什么,可是全被换气扇的声音给淹没了,义男 的耳朵里什么也没听见。 两个大豆桶占据了狭窄办公室一半的空间,义男朝着大豆桶旁办公桌角落里放 着的电话机走了过去。拿起听筒时他还在想,谁能让铃声响这么长时间,打电话的 一定是真智子了,想着把听筒放到耳朵上。果然,听筒里传来女儿的声音。 “喂、喂,是父亲吗?看电视了吗?” 连声问候也没有,直截了当地问。义男本能地把目光转向旁边的客厅,那里有 一个十二英寸的小电视,不过,现在是关着的。 “没有看,电视里有什么呀?”义男回答说。 “打开电视看看,啊,可能已经换成别的新闻了。” 真智子的声音好像因为激动而变得又尖又嘶哑,听起来好像哭过了,义男想着。 “新闻里到底播什么了?” 虽然听不清,可还是能听出真智子的呜咽声。 “是不是哭啦,发生什么事了?” “发现尸……尸体了。” 义男拿着听筒站在那说不出话来。豆腐店里,木田把网子从油炸锅里捞出来的 声音传了过来。这时换气扇不知怎么停了,接着又转了起来,好像是为了不干扰电 话似的。 “尸体?怎么回事?” 真智子还在哭着,电话里只能听到她抽抽搭搭的哭声。义男的手僵硬地握着电 话听筒,手上粘了烧碱的缘故,即使脱了手套,他也总是这样拿听筒。 “警察怎么说?” “这……我还不知道。”真智子用颤抖的声音抽泣着回答,“我只是看到了电 视,知道那是个女人的尸体。” “是朝日新闻播送的吗?” “是的。” “在什么地方?” “说是在墨田区的大川公园。” 义男一个劲儿的眨眼睛。那个大川公园,他是知道的。就在邻近的街区,离这 里也就二十分钟左右车程的地方。是个观赏樱花的好去处,就在去年,合作社的观 赏樱花的聚会就是在那里办的。 “一大早就闹开了。”真智子压低了声音说,“采访记者来了一大群呢。” 真智子的情绪似乎稍微平静了一些。她一直就是这种类型的人,情绪会一下子 陷入极度悲伤而哭泣,转瞬却又可以止住悲伤平静下来。不过,过一会儿又会陷入 亢奋的情绪里了,这样下去可不好啊,义男心里想着。 “这么说的话,那……” 实在不愿说出尸体这两个字,义男支支吾吾地问道。 “你说是个女人,是年轻的女人吗?” 义男想问是不是和鞠子的年龄差不多,但他说不出口。 “好像是的。不过,听说是被肢……肢解的。” “肢解?”义男想也没想就大声地反问道。因为豆腐店已恢复了平静,声音在 水泥地面上回响。 “是啊,今天早上发现的,只有一只手。” 从屋里能看见,木田朝着办公室的门走了过来。一副担心的表情,眉毛都拧紧 了。看来今天的事情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没听见他出声,只见他的嘴巴动了动。 “是鞠子的事吗?”木田向义男询问。 义男摇了摇头,回答道: “不知道。只是听真智子乱说的。” “我现在心里慌慌的。”电话那头真智子说着,听声音又开始激动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发现的是一只女人的手哇。” “虽然不能肯定就是鞠子,可真让人担心呀。” “怎么办啊?父亲……” “我想,如果有消息,警察会来找我们的,还是等等看好不好?别想得太多了。” 一听这话,真智子就大声哭起来了。 “不是我想得太多了!” 义男闭上了眼睛。虽说是父女,义男今年七十二岁,真智子也已经四十四岁了。 怎么说也是大人了——是该懂得害羞年纪的人了。可是,无论父亲怎样安慰女儿都 没用,女儿就像被针扎了一样,自己深深地陷入了痛苦之中。 “呜、呜,女儿不见了——已经有三个月了——怎么能让人不往坏处想呢。” “明白,我明白。” “您怎么能明白呢,父亲也从没有过女儿失踪的经验呀。” 真智子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声音很嘶哑,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可以感觉到 她肯定已经是泪流满面了。碰上女儿陷入这种情绪时,做父亲的往往是无能为力的, 不过,现在的真智子真是太不幸了,义男深深地了解她的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 安慰她。 “你有没有向警察打听打听啊?”他试探着问,“如果是在大川公园里发现的 话,负责调查的应该是分管这一片儿的警察吧。咱们一起去一趟,要不,先跟坂木 先生联系一下好不好?” “……呜,”真智子小声答应着,“要是找坂木先生,我先打个电话试试吧。 今天早上的事他也许已经知道了吧。” “如果找到他,啊……问问他,关于去确认的事应该怎么办才好?” “嗯,仔细问一问。那,我呆一会儿就去父亲那吧,店里工作不要紧吧?” “有木田孝夫呢。” “啊,是啊,是啊。”真智子的声音像是被喉咙卡住了,“我在说些什么呀。” “先沉住气。不过,你通知古川茂了吗?” 真智子沉默不语。义男也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