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月的夜空,浮云朵朵,随风而动,在月光的衬托下,调和出一种略带躁动的 情调,并附带一点点诡诡的涩涩的说不出的味道,让人浮想联翩。这样的夜晚,让 人稍一不经意,就能钩出几多尘封的往事。 在庄稼地里劳累了一天的李结花,收拾好家务后,准备洗澡睡觉。满满的一桶 水,倒出,将古朴的大木澡盘溢得有些泛滥。她将衣裤脱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地 躺入澡盘中,水面立刻散发出一种芬芳的体香味。朦胧的月色从窗外倾泄而来,折 射出一片风情万种的景致:女人的身子如一只鲜嫩修长的莲藕,曲线柔和,光洁别 致,楚楚动人,每一个轻柔或急切的细节,皆是如此的姣好。她摞起散漫的长发, 将一瓢瓢清凉的水,从雪白细嫩的颈部慢慢地浇灌,那淫贱的水,便生出许多轻柔 的手来,抚摸着她那充满诱惑的肌肤,经浅浅的背沟,微微上翘的臀部,然后顺从 地朝着两条白皙丰腴的大腿直泄而下,滑溜奔腾…… 洗完澡后,她一手轻轻按捺住两只如兔子般跳跃着的乳房,一手拿起一面镜子, 照看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她可是从没有如此认真地欣赏过自己。今晚面对自己熟 视无睹的身子,竟生出一种无法掩饰的羞色。这样的事,即便是在她少女时代,别 人说她长得如豆腐般水嫩,她也只是浅浅一笑,一副无心看风景的模样。 今晚是怎么了?直到看得自己的脸都红到耳根了,才极不情愿似的穿好衣服。 猛然间,有一股莫名的冲动向她袭来,像一把火,在她心口燃烧,她想全力扑 灭,可这意念倒更像是在火上狠狠地浇了几瓢油,不是将火扑灭了,反倒让火燃得 更旺更烈,熊熊燃烧。这种莫名的冲动,使她心旌摇曳,随夜色而燥动不安。此时, 此刻,她感觉有一个影子乘虚进入她的世界,藏在了她的心尖上,让她忐忑不安, 不知是福是祸。可那影子倒是越发放肆了,竟似幽灵般大胆地在她的眼前晃动,时 儿清晰,时儿模糊。 这个时儿清晰时儿模糊的影子,正是与她青梅竹马,让她在情感上始终无法舍 弃的山墩子。 山墩子的外婆家在李家口,和李结花家同一个生产队,又是开门不见抬头见的 邻居,两家世代关系要好,是远亲不如近邻的那一种纯朴交情。大人们情义热乎, 小孩子们也就好得像结在一条藤蔓上的瓜果,白天黑夜经常疯闹在一起。 山墩子是王家湾的人,由于家里兄弟姐妹众多,父母照料不了,又碰上他舅舅 结婚后,舅母一直没有整出个男孩子,于是乎,在重男轻女这种封建世俗观念的强 烈驱使下,大人们就商量着将他这外甥承继给了舅舅。山墩子到李家口时十一岁, 李结花十四岁,她大他三岁,属同辈人,山墩子管李结花叫姐。自那时起,他们一 起上学,一起进山打柴,一起做着童年时代的快乐游戏,一起分享着童年时代的那 份天真烂漫。 山墩子自小很羡慕传说中的英雄,便处处想显示出少年英雄的模样。 他体格好,个子长得也比同龄的少年高大。他经常学着社戏里的英雄人物,装 模作样地练练武功,伙伴中没有人能在他手中赢得三招的,三招过后基本就是俯首 称臣。 小孩子中谁要是欺侮了谁,他就会站出来主持公道,这使李家口一带的小伙伴 特服他。李结花小时候就长得水灵,脸上时常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挺讨人欢喜。她 虽说要比山墩子大三岁,但她特别愿意和山墩子一起玩耍,她喜欢他敢作敢当、干 脆洒脱,天塌下来用头顶着的个性。 有一回,李结花和山墩子上山采蘑菇,不小心被一种蜇人的土蚁咬了,疼得直 哭,山墩子说:“姐啊,不用怕,我有办法止痛。”说罢,就将她的小手指含在自 己嘴里,一个劲地吸吮,经他这一吸一吮,她就感觉不那么疼了,过一会,居然也 就好了。接着,山墩子还很英雄气概地将土蚁窝给捣毁了,然后,一泡尿冲去,说 :“姐啊,你就大胆地采蘑菇吧,再也没有土蚁敢欺侮你了。” 还有一件事,李结花至今不能忘记。那是油茶收割后,大队里忙着榨油的时候, 李结花和山墩子因为好奇,趁着大人们歇工的当儿,溜到榨油场瞎闹。 闹得正欢正疯时,李结花一不留神,将半桶刚榨出来的茶油打翻在地,香喷喷 的茶油泼洒了一地。见闯了大祸,两人正想逃离时,刚要出门,却被大队的保管员 逮了个正着。不由他们争辩,保管员就在两人的小屁股上各落了几个响脆脆的巴掌, 然后凶狠狠地问:“谁打翻的啊?” 李结花早吓得张不开嘴了,大祸临头般地哭了起来,山墩子倒显得十分镇静, 扬着脖子说:“我,一人犯法一人当,你这人怎么不分是非啊?连打我姐都打了。 你看,你都把我姐都打哭了,要打就打我山墩子,我不怕痛,我练过武功的,打了 也不痛呢。” 大队保管员听后,乐了:“小*****蛋子,你了不得了,走走走,走走走, 跟我找你家大人去。” 山墩子一赌气,硬着头皮说:“去就去,谁还怕了不成啊。”当时那模样,极 像一只自负的小公鸡。 打翻半桶油可不是一件小事,在当时,可是抵得上一个全劳力一个月工分的大 事。听保管员说明原委后,他舅舅就上火了,不由山墩子诡辩,像逮个小兔子似的 将他摁倒在堂屋的地上跪着。严厉地问他到底是谁打翻的油桶。山墩子一副打死我 也不说的倔强样子,对舅舅的问话是一句也不搭理。他舅用竹蔑片弹他的屁股,弹 得白嫩的小屁股道道红痕,他也只是咬着牙关强忍着。始终没有将他的结花姐给出 卖了。 事情过去后,李结花一见山墩子就问:“还疼么?” 山墩子当即解开裤头,露出还印着伤痕没有全然好的白嫩小屁股让李结花瞅, 然后说:“疼啥呢,过几天就不疼了,咱男人的屁股不像你们女人家的屁股,可经 打得多了。” 这件事,李结花现在想起,心里仍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疼的感觉和热乎的感动。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也不知是什么原故,山墩子的舅母后来居然一口气接连生下了两个白白胖胖的 男孩子,一家人乐得合不拢嘴,本来对山墩子就十分苛刻的舅舅、舅母,此时也就 以家里负担过重为由,将承继字给废除了。山墩子在李家口快乐的童年生活就这样 宣告结束了。他父亲将他接回王家湾的那个晚上,李结花偷偷地躲在被窝里伤心得 眼睛都哭红肿了。山墩子离开李家口几年后,李结花突然发酵般地长大了,少了童 稚的她,已是一个水灵得眩目的大姑娘了,如一朵鲜艳的山花,娇嫩、芳香、迷人。 每次想到自己将要成为大队长那白痴儿子的堂客时,她就急得直跺脚,甚至产生过 逃婚的念头。可那不是一个放纵自我,张扬个性的年代。她的选择和对爱情的追求, 在走进大队长家的那一刻起,就被撕裂得支离破碎。 后来,她的白痴男人死了,她又想到了山墩子。正想着的时候,当年那个在大 队榨油场逮着他们的老保管员上门了,他向李结花的父母说,想牵线将李结花改嫁 给王家湾的山墩子。李结花的父母一听,就岔开了保管员的话题:“咱家的女儿虽 是命薄,可也不是贱买贱卖的牲口啊。莫说是人家嫌弃咱啊,就是那些个肚子都填 不饱的户子想要提亲,咱还不愿嫁呢?”后来,李结花从别人的嘴里得知父母不同 意的原因,主要是山墩子舅舅当他家里头上人的面打了破。山墩子的家虽说穷,可 他头上人也是人穷志不短的硬性情,后辈人要娶媳妇就得娶正经的人家的女人,要 不就打单身。山墩子说:“我和结花姐自小就一起长大,我晓得她的品性,她可不 是别人说的那号人。”他头上人可没老丁家通达,是一个远近闻名的石匠,也许是 与石头打多了交道,有了石头般坚硬的品性,只认个死理:“单身也是人打的。要 娶她你就别进了家门,我们可还在世呢,要是清丝眼闭了就随你们去,老子只要在 世活一天,败坏家风的事,就绝对不允许出现。”见头上人坚决反对,水也泼不进, 山墩子也就如石头般死心踏地了。心想,他乐意,结花姐还不知道是怎样想的呢? 再说,自己家里穷,就算是成事了,也不能给她带来好日子过。世上的事,也就是 这样的阴差阳错,有情人真正成为眷属的并不多见。李结花也是心动得很,虽说她 好些年没有和山墩子交道了,可儿时的记忆却刀子般地刻在了她心里,始终无法忘 了,她没有嫁大队长儿子前,她自己私下认为她和山墩子最合得来,要是嫁人就要 嫁有感情的人。可她也知道,当时嫁山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山外的女人怎会嫁 到王家湾去呢?现在自己掉价了,山外人不敢娶,又不知山墩子敢不敢接纳她,心 里矛盾得很。想私下找山墩子当面谈谈,又怕别人说闲话。如今见有人来牵线,便 大胆地向娘家人说:“他要愿娶,我就嫁给他,就是挨饿也绝不后悔。”她娘说: “妹子哎,你就死了心吧,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人活在世上,羞耻二字总要晓得 如何个写法吧。再说啊,他家世代与个花岗石打交道,人也定会是又臭又硬的哟。” 见李结花还有些不知羞耻,她娘又便抛出一句让她不得不折服的话:“他山墩子一 个石匠,能养活你么?人哪辈子见过一个石匠能为自个留块好墓碑的啰!” 她的选择被父母无情地剥脱了,像一只向往蓝天的鸟儿,被人折断了翅膀,因 而灭绝了自由和理想。 经过好长一段时间,李结花的心才慢慢归复平静,并在平淡中反复折叠延伸, 延伸折叠,直到山墩子再一次趟进她的世界。 山里的清晨,到处呈现着一派肃穆静谧。朦胧的雾障像一匹潮湿的渔网,将整 个村庄遮盖得严严实实。此时,离生产队集体出工的时间还有将近半个时辰。湾里 的乡民正躺在床上睡大觉,男人搂着女人,女人缠绵着男人,光棍也许正抱着枕头, 做着娶媳妇的黄粱美梦。 李结花此时早已起床,独自一人扛着农具来到土地坡的自留地里。姣嫩的身影 将整个清晨缩写得孤苦伶仃。她乌黑的头发被高高绾起,在微风吹拂下,竟是一丝 不乱。她弯下腰,开始在地里忙了起来。在她那娴熟而有力的劳作的催促下,汗水 慢慢从她的额头、面颊上流下,滴在干燥的泥土里直冒烟。 勤劳是她的本色,更多的是出于无奈。男人不争气,懒惰,可一个家,它总得 有人操心、操持。 嫁给丁坎平后,她开始还算是享了几天清福,公公婆婆把她当作一个掌中的宝, 让她有钻进了福窝的感觉。可公公婆婆去世后,丁坎平就更加彰显出了他懒惰、粗 俗、横蛮的本性。全然不知怜惜女人的丁坎平,生硬地将自己的堂客顶向了妇女半 边天的位置。除了性别和生理特征外,李结花已和一个支撑家境但不能主宰家事的 男劳力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男劳力劳作一天拿十分工,她也能拚死拚命地拿足十 分工。在集体劳动过程中,一些精明的农民早就练就了一套偷工减料的本领,一天 的工夫硬要磨它个两三天的阳工。可她从不这样,总是将集体的活当作自家的活干, 本分忠实得近乎愚笨。人家说她愚笨倒还有人家的道理,可自己的男人也这么说, 她就有些不服气了。每回,丁坎平说她爱出风头,喜欢图表现时,她就会回敬他说 :“我舍死舍命的干,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咱家总不能年年评个超支户啊。你脸皮 厚,可我脸皮薄呢。” 对女人振振有词的数落,丁坎平大为恼火,他涨红一脸的猪肝色,凶巴巴地说 :“谁个脸皮厚啊,再啰嗦一句,看老子怎样收拾你这下贱的骨头!” 一般情况下,李结花也就不再想跟他纠缠了,因为再唠叨几句,或许他那青筋 暴露的大巴掌就会不认理了。很多时候,李结花也就当自己是个没有男人的苦命寡 妇,忍气吞声,任劳任怨,用原本娇弱的身子苦苦地撑起这个家。 对面姐哟嫩花花还冒年纪早当家谁要娶了她日子过得哟乐呀乐开花…… 嘹亮悠扬的山歌,在半山坡上激荡回旋,豪爽欢快,也浸淫着种种恰到好处的 野性。山歌,是一种原生态的民歌,它以方言为基础,以地域文化为背景,充满了 原始激情。山歌,以它独特的魅力,天籁般的旋律,成为一种鲜活的乡土文化象征。 在中国南方的农村,山歌是一种喜闻乐见的民间艺术,像东北人唱二人转一样,谁 都能哼上几句或几曲。在王家湾会唱山歌的人多得去了,见怪不怪,是件极平常的 事情。歌声飘来,李结花停下手中的农活,眼睛穿过绿波起伏的玉米林子,四处捕 捉那唱山歌的人。 山墩子是一条与众不同的光棍,王家湾其他的光棍跟他不能相提并论,并有着 明显的区别,他勤劳,为人忠厚,虽说他也想女人,可他从不乱来。他想,树要皮, 人要脸,人争一口气,火争一柱焰,一个堂堂的男子汉绝不能做那些偷鸡摸狗的龌 龊之事,要女人,就得他狗日的堂堂正正地娶她一个回来。 山墩子是石匠世家,屈指算来,已是传承祖宗五代了。王家湾来了一个在王家 湾这个森林茂盛的地方,按说改行学个木工手艺较为合适,可山墩子父亲是个老古 板,不想将这祖宗遗留下来的手艺给丢了,硬逼着他打消学木匠的念头,从父亲手 里接过了锤子、石刀,成为丁氏石匠的第五代传人。正式学徒那天,他父亲领他拜 完祖宗后,还亲口给他讲了一个发生在很久以前的故事。某年某月,正逢王家湾发 山洪涨大水,将城隍庙前的一吊连接全湾东、南、西、北四角的木架桥给冲垮了。 山洪退去后,给湾里人的生产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湾里的头人正要动员大家进 山砍树架桥,此时却有人大胆地说:“今年好不容易架一个木桥,明年大水一涨照 样没桥过,还不如不架。”头人一听,便生气地道:“你伢子说得倒是轻巧,不架 木桥,这十多丈宽的河面,总不能跳过去啊。”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压过来,见 说话的人是前不久刚流浪到湾里来的石墩子。这个自称名为石墩子的流浪汉,看上 去也就是三十才出头的样子,一张石头样四方四正的脸,浑身结实如铁。 谁也不知道他来自哪里,要到哪里去。刚到王家湾时,没人理睬他。为了讨口 饭吃,他就主动帮头人家干活,且是挑最苦最累人的活干。头人见他拚命卖气力, 又不要工钱,只图填饱个肚皮,便也没有将他赶出湾里。石墩子不善言辞,整日闷 着个脑袋。今儿却在头人面前说起轻巧的话来,引得众人大笑不止。头人是王家湾 人的领头人,辈份最高,年龄最大,威信最高,向来说一不二。头人作为至高无上 的族长,怎能容忍一个流浪汉在他面前说些轻巧的话呢?众人大笑后,就等着看头 人如何来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流浪汉。只见石墩子不慌不忙地说:“主子啊,湾 里的山上到处是坚硬的好石料,就让我带领大伙修一座石拱桥吧!”众人又大笑不 止,却得这小子在说梦话,十多丈宽的河面,要架一座石拱桥谈何容易!可这回头 人却作出了一个令众人都不敢相信的决定,他认真地说:“好啊!真要修好了一座 永古千秋的石拱桥,你就是我们王家湾人的恩人。石拱桥完工那天,我亲自给你从 倒酒,为你庆功,还要在桥头给你立一块与石拱桥同样永古千秋的功德碑。”于是, 经过整整六个月的艰难奋斗,在石墩子的指挥下,一座设计美观、固若金汤的石拱 桥神话般地横亘在柳河两岸!头人终究是头人,竣工那天,他真的放下高高在上的 架子,亲手给石墩子斟酒夹菜,赞誉之情溢于言表。还在桥头给他立了一块歌功颂 德的石碑。石墩子就这样被王家湾人当作恩人留了下来。经改姓丁后,石墩子由头 人作主给他娶了一房年轻貌美的堂客,从此就在王家湾这个世外桃园般的深山里生 根、发芽、开花、结果。这就是山墩子的祖宗,让湾里人一提及就肃然起敬的石匠, 也是他家的骄傲和荣耀呵。 石匠是个累人的活,也是一个老实忠厚人干的活。整日里抱着个石头锤锤打打, 敲敲凿凿,弄得满山谷叮叮当当。山墩子可不能与他祖宗石墩子相比,他学石匠也 十多年了,可从没有干过一桩惊天动地的大活,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半个手艺人。石 匠与湾里的木匠也不可相比,木匠这年头忙得起早贪黑,还怕主家嫌他手脚不快, 徒子徒孙带了一大帮。山墩子自己心里也明白,这手艺也只能是当个农闲时节的副 业门路,挣几个零花钱帮衬一下家用。平日里,他就是为湾里人凿几块垫猪栏的方 石块,也不要人家的工钱,最多吃他两斤上劲的高粱酒或雄黄酒。别人要给工钱又 不好推托的活儿就是给亡人树墓碑,这工钱人家给多少是多少,他从不讲究,可不 要就是坏人家的禁忌。这是规矩。 山墩子跟石头打多了交道,便也有了许多石头的品格。他为人正直、豪爽、不 会转弯抹角。用李结花私下的话说是一个石头脑壳,不会生锈,可也不懂得柔情似 水千姿百态的女人心啊! 此时,他也正在对面的采石场干活,小憩的片刻,他又扯开喉咙唱开了:一轮 明月上树梢山雨如丝酽似胶郎爱姐来是姐疼郎哟声声轻唤有情人双手搂紧姐的腰姐 抬头来是脸发烧…… 粗犷的山歌,浸满情欲,夹带冲动。听着想着,李结花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酥 软,在身子骨子缝里一阵紧似一阵地涌动…… “姐,一个人干活啊,坎平哥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山墩子已悄然来到李 结花的身边。 “吓姐一跳呢。”对山墩子的突然出现,李结花还真是被吓了一跳,可她立即 回过神来,说:“快别提这死鬼了。” 山墩子说:“姐啊,你也别怨他,这是姐的命,像我山墩子这般折腾又有什么 意思呢?人啊,都拗不过命的。” 李结花平日里与山墩见了面,互相招呼一声,就擦肩而过。可今天是怎么回事 呢?一颗心啊,像是一只关在了米桶中的耗子,既喜又忧,一阵阵地狂蹦乱跳。难 道自己对山墩子……她不敢往下想了,红润的脸蛋上显露出了女人难以自持的浅浅 羞色,如一抹粉红的朝霞。 “姐,想什么呢?”山墩子问。 “能想啥哩。”李结花强掩住内心的慌乱,躲开山墩子那能灼人的目光,低着 头说。 “姐,我来帮你。” “各家都忙着呢。”李结花说。 “我家劳力多,哪像你,什么活都靠你一个人扛着,再说了,我乐意呢。”山 墩子边说边挥动手中的锄头,帮李结花干起了活。李结花本想推辞一下,可嘴巴却 像被蜂蜜给粘住了,想推辞又说不出口来,便也不再坚持了。 不到太阳升起,三分地的香茴地就锄完了。这可是李结花一个人单打独干要整 整一天时间才能完成的劳动任务。说来也怪,这一气工夫下来,李结花竟然不觉得 有半点的劳累,浑身似乎还憋足了一股使不完的劲。她便想,要是自家的男人能像 山墩子这样勤劳,那该有多好啊,想着想着,心里不免又开始恨起了丁坎平。 事物发展的速度有时竟是惊人的快,就像庄稼地里的香茴,在主人的精心呵护 下,苗儿一个劲地悄然疯长,深埋在泥土底里的根须上也开始长果实了。 在香茴生机盎然的时节,李结花与山墩子的情感也正在悄悄地疯长。 一个燥热的傍晚,丁坎平像往常一样,摇着一把大蒲扇,踱着八字方步,一副 悠闲自得的样儿,到湾里的大槐树下和老少爷们天南地北地扯乱谈去了。 按照白天与李结花的约定,山墩子像山风钻门缝般,一溜儿,就火烧火燎地进 丁坎平的家。 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李结花心里一缩,她猜肯定是他来了,抬眼一瞄, 却见山墩子正一脸的慌乱,便示意他进来,靠近自己。山墩子转身反手将门栓挂好, 又一个急转身,几步移到李结花的面前,一把将她搂到床沿…… 因为儿时的青梅竹马,他们的感情就像一壶温热的水,稍许添加几根柴火,就 能在顷刻间将水烧得沸沸腾腾。此时此刻,他们没有进行简单的语言对白,也没有 多余的尴尬局促,一切皆沟通无忧,一切像是顺理成章。在暮色的掩饰下,两人迅 速切入主题。一场征服与甘愿征服的灵与肉的撕战,在迫不及待、欲火膨胀中进行, 在欲罢不能、欲仙欲飘中缠绵,如行云流水,又酣畅淋漓。 终于找到感觉了。在和山墩子的缠绵过程中,李结花第一次找到了做女人的那 种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快感和幸福滋味。原来,女人也像地里的香茴一样,不但 需要光合作用,还需要雨露滋润,更需要你用心去翻垦呵。 与李结花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后,山墩子如一只不能回头的箭,再也无法控制 自己的情欲。只要有一天不与李结花干那事,裤裆里的家伙就鼓胀得叫人难受,隐 隐生疼,蠢蠢欲动。人稍一恍忽,满眼都是她那鲜嫩挺拔的乳房,洁白细腻的肚皮, 湿润滑溜的薄唇,耳边还不断飘来李结花充满快感的呻吟…… 往往在这种情不得已的时候,山墩子就迷失了自我,大脑一片混沌。 每到这个时候,他便拿着一把二胡,找一个寂静的地方,用他那双触摸了十多 年石头的粗糙的手扯起了《梁山伯与祝英台》戏曲中《十八相送》那一段令人柔肠 寸断的悲情调子,遥想了一把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古老爱情旧事。悠扬缠绵的琴声, 在柳河水响的伴奏下,在荒山秃岭间久久回荡。到了动情处,他也扯《二泉映月》, 悲伤之极,也是泪流如注。可更多的时候,他真想像拍死一只苍蝇那样,一巴掌拍 死丁坎平他狗日的混帐东西,或是想像自己抡起坚硬的大铁锤,像敲石头一样一锤 子将丁坎平那条懒虫齐腰给砸成两截,用自己宽阔的胸膛,雄壮的臂膀,给李结花 营造一个舒适快乐甜蜜的窝。他甚至想,他和李结花才是真正的姻缘,他狗日的丁 坎平根本不配。但想归想,他还没有这个胆,就是借给他一万个胆,他也不敢明目 张胆,无所顾及。因为世俗的篱笆已经长满坚硬的狗公刺,让他无法逾越,即使是 奋不顾身,也会残留一身的累累伤痕。他和李结花的交往因此而只能是这样偷偷摸 摸地进行,打一枪就得换一个地方,像进行一场敌众我寡的游击战,不但要保证自 己的安全,并且还要时刻牵着敌人的鼻子跑。当然,他更明白,他和她的事,哪怕 是一丁点消息的走漏,都会点燃一场熊熊烈火,将自己或者李结花活活烧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