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天下的事,总是让人难以琢磨,一个好好的鸡蛋,它偏要留出一条缝隙让别人 来钻,害了人,也搞臭了自己。在拓宽集镇街道的工程项目上,镇长王旭才因收受 了承包方的两万元好处费,使该项目一上马就注定是一个豆腐渣工程。明眼人看得 分明,只是不敢告发,怕七寸没打着,反被蛇咬了一口,不划算。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镇长王旭才受贿两万元的事,最终还是传到了丁坤 的耳中。他没有立即给王旭才难堪。在他的心目中,王旭才是一位不错的镇长,为 了争取将王家镇列入全市小城镇建设的示范镇,他可以说是头等功臣。平时,他穿 着朴素,为人正直,是一位信得过的好干部。丁坤认为他接受贿赂肯定另有隐情。 也许别人弄错了,或想栽赃于他。为了掌握实情,他亲自找到了那个通风报信的人, 当面了解了情况。 两天后,丁坤同王旭才一起到边城市里报批一个工程项目,晚上住在城里。丁 坤将王旭才约到一个茶楼,一脸关切地问:“王镇长,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特殊 困难啊?” 王旭才说:“没有啊。” 丁坤说:“咱们是朋友,您有什么困难,尽管说,丁某人为朋友向来是两肋插 刀的。” 王旭才说:“丁总的为人整个边城市哪个不知啊,我真的没有什么困难,就算 有点困难,作为一镇之长,一名党员,我也要克服困难,知难而进,迎难而上嘛。” 丁坤说:“镇长,您家里肯定是有困难的,可为什么就要瞒着我丁某呢?不相 信我么?” 王旭才说:“真的没有啊?丁总,您有什么话要对我王某人说,请直言吧。” 丁坤说:“王镇长真不愧是个爽快人,那丁某就直言不讳了。” 接着丁坤就将那两万元的事给说了出来。 王旭才的脸色一下子就变成了红紫色,便含含糊糊地作了一些解释,可又没有 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丁坤说:“王镇长说那些理由,可还是不能自圆其说啊。”脸上便显露出一些 不高兴的神色来。 王旭才说:“丁总,这两万元钱,我明天就退还,别的事,时间一久了,我不 说,您也会明白个八九分的。” 丁坤见王旭才说话吞吞吐吐,便对他有些火了,他说:“退还赃款是肯定的, 同时,为了保证工程的质量和进度,请你马上打电话通知另换个包工头!”丁坤的 话没有商量的余地。 王旭才也没有推拖,二话没说,拿出手机,当着丁坤的面,通知了城镇办,态 度坚决地传达了丁坤的意思。 不到十分钟,王旭才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心里顿时不免有些 慌乱了,不知竟不知是接好还是不接为好。 丁坤有点霸道地问:“谁?” 王旭才说:“李县长。” 丁坤说:“是李宝山?” 王旭才说:“对,肯定是为了刚才那个电话的事。” 丁坤说:“接!” 王旭才接通了电话,先客客气气地和县长李宝山客套了几句,然后说:“县长, 这么晚还在工作么? ” 李宝山说:“旭才啊,你倒是好哦,一走了之,家里的事也给推脱了,可是, 我倒不得清闲了,一有了个屁大事的,就老往我这里打电话。你是知道的,现在的 工作啊,不像以前,通不通三分钟,再不通龙卷风。难啰……” 王旭才说:“县长您老人家说的哪里话,下面有啥事,还是您一句批示的话, 就给解决了。” 李宝山说:“哪能啊,县政府又不是县长的政府,政府的威信可是要下面的人 给撑着的。现在不是啥事都讲个民主么?这个东西过去倒是好啊,一句顶一万句, 一言九鼎。可现在呢,别说是我的话一到下面就失灵了,就是中央的政策,也是上 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些事,我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也是作不了主的。”李宝山在 电话那端调侃似的说了起来。 王旭才说:“县长,我现在市里报批一个工程项目,明天回来一定当面向您汇 报工作。”王旭才知道自己刚才的撤换命令已经引起了化学反应,一下不知怎样解 释。 李宝山说:“明天,明天你就不要急着来了,我没有时间听汇报的,上午开常 委会研究干部任免工作。有什么话再好今晚就说了。”李宝山没有说完,就挂断了 电话。 接完电话,王旭才可是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神色颓废地望了丁坤一眼,眼光中 带有一丝浅浅的埋怨。 丁坤从王旭才接电话的神色中读懂了他的苦衷。稍作沉默之后,问:“王镇长, 咱们喝几杯怎么样? ” “喝!喝他个不醉不罢休。”王旭才有些上情绪了。 几盅下肚,酒精的作用催发了王旭才的真性情,不等丁坤开口说话,他也来了 个内心独白, 王旭才说:“丁总,您知道李宝山刚才打电话的意思吗?这个承包拓宽集镇街 道工程的包头袁占山就是他的表弟啊。” 丁坤还是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哦,是这样。” 王旭才接着说:“还不止是这样呢?咱们王家镇的前任党委书记陈平正已提拨 为常务副县长,他是李宝山的亲信,这个项目就是他拍板发包给袁占山的。袁占山 可不是只什么好鸟啊,他得了李宝山的势,在县里神通大得很,哪里有什么捡便宜 得好处的事,他总是要插他一杆子,可事情就是让人感到气愤,凡事只要他狗日的 一沾边,就会惹上天大的麻烦,群众意见大着呢?可有什么办法呢?他不就是有了 个当县太爷的表哥么?工程发包时,我当时是提出了反对意见的,但支持我的人太 少啊。另外,还有一个相当敏感的问题,是现在王家镇的党委书记的位置还空在那 里,暂时由我代理,我也不想眼看着被别人占去啊,我可是在乡镇基层干了大半辈 子的国家干部啊,单就在副职的岗位上就干了十多年了,好不容易轮到我了,我也 不甘心让给别人啊,不得已,才收下了袁占山那鸟人的两万元辛苦费。刚才,我电 话刚通知撤换他,李宝山的电话就来了,还在电话中说明天研究干部调整,有什么 话要我今晚说,说什么,还不是看我的表现,如果不换人,可能这个党委书记的位 置就不会旁落他人,不然,就与我擦肩而过。丁总,我不说我王旭才有多少才干, 也不说我王旭才是多好的干部,可我心里却也是老想着要为父老乡亲办几件实事的, 现在国家的政策对农民是最好没有的,每年对农村的转移支付就是好几百个亿啊, 这钱就得用好,就得管好,就得用在老百姓的事上去。可单有这份心还不行,你得 有操这份心的权力啊,一个镇党委书记该不是个官吧,可你有了这个舞台,你就能 施展你为百姓谋利的才能了。我不说我王某人当了这个镇党委书记就怎么着了,可 咱总要比他狗日的李宝山、陈平正之流心术正些吧。他们这种人啊,我从心底里看 不起,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是决定我命运的神啊。好好好,算了,算了,喝酒 喝酒。” 丁坤说:“镇长,我还没想过,我们县也会有这样的事情,每次回来,见了你 们这些当父母官的说起话来倒是时刻在为富民强县着想,可没料到如今在我们贫困 县要为老百姓办点事还那么难。真是难为了你,镇长,刚才算是我错怪了你。来来 来,咱干一杯赔罪的酒。” 王旭才说:“不,我一点也不为难。丁总,我现在想通了。我听您的,我们不 能让袁占山那鸟人再糊弄下去了,我得对老百姓负责,得对党和政府负责,得对丁 总您负责,我当不当那鸟书记无所谓,但做人不能昧良心啊。”接着他又说:“丁 总,那两万元钱,我放在家里的抽屉里,分文没动。本想人事调整一过去,我就捐 给工地上。唉啊,我这官也当得太他狗日的太没有境界了。” “王镇长。”丁坤端起酒杯与王旭才碰了一下,说:“马上打电话通知镇城建 办,立即收回刚才的话。” 王旭才放下酒杯,双手直摇摆,说:“不必了,丁总。” 丁坤说:“我保证工程的进度和质量还不行吗?其他的事,你就别管了。我办 事,你放心。” 王旭才说:“丁总,我刚才说的话,也算是一些知心的话,借着这酒兴跟您说 了,图个心里痛快,可不是向你诉苦衷的。您可是见过风浪的人物,很多事看得比 我远比我透彻,可您就千万不要将我敷衍了,我虽不比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可吐出去了的痰,天王老子要我从地上舔转回来,我是决不干的啊!” 丁坤便解释说:“我要你收回刚才的话,可跟舔转吐出的痰根本就是两码事, 风马牛不相及的。这叫作敌进我退,以守为攻。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咱舔转的可不 是痰,是真理,是天地良心。” 两人互相争辩了一阵,酒也喝空了好几瓶。王旭才坚持不打那个电话,丁坤却 坚持要他打,两人僵持了一阵,最后,王旭才还是打电话收回了刚才的撤消通知。 这一晚,他们都喝得有点过了,弄得满地的秽物,让茶楼的服务生看了直皱眉头。 等酒精的作用消失后,他们就分开了,各自忙各自的去了。临走时,约好了再会的 时间地点,就匆匆消失在城市无边浮躁的夜色中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