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个从来没见过鸟的人,刚看见鸟的时候,只会惊讶这是什么,为什么可以飞,判 断鸟想干什么,只有成长到鸟类学家的程度,才可能了解。梁应物的意思是,现在人类 最杰出的科学家在面对那束高能粒子的时候,能做的也只有惊讶而已。 我对高能粒子所知实在太少,分不清这东西和无线电波有多大的区别,所以就说: “不自然排列的高能粒子,你说会不会是某种通讯的手段?” 我话音未落,就见梁应物笑了。看来我这个门外汉又犯了某些可笑的错误。 没想到梁应物却说:“虽然没有人能进行准确判断,但研究者们还是进行了各种大 胆的推测,你说的通讯也有人提出来过。” “那你笑什么?”我没好气地问。 “因为你的推测居然和我一样。” “啊哈。”我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之色,梁应物的学问可是我没法比的。 “不过推测其为通讯方式也有很大的漏洞。高能粒子虽然携能极高,速度依然不可 能突破光速,和普通无线电波比,弱点明显。如果我们忽略它对人体的伤害,也用高能 粒子束通讯,以现在全世界的无线电通讯每时每刻承载的信息量,耗尽地球的所有能源, 大概都很难撑过一秒钟。当然我们也没那技术。” “可是说不定用高能粒子当通讯手段有着某些无线电波无法替代的功用,而且随着 科技的进步,产生高能粒子所需的能量也一定会随之下降。”在大胆推测的基础上,我 认为梁应物说的那些困难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梁应物点头道:“你说的当然有可能,但推测毕竟只是推测,就算把它当成通讯手 段来看,如果没有进一步的资料,也永远无法破译其中的信息。” 我心里忽然一动,问:“高能粒子束出现的地区,应该已经在斟察了吧,有结果吗?” “斟察?人类的手还没有深得那么长,海洋里本就有许多未解之谜,这束高能粒子 产生的那片海域,大地震过后海底早已经天翻地覆,派几艘潜艇去转一圈又能找出什么 蛛丝马迹来。这件事最终都没有答案,监测到这束高能粒子的机构,很有默契地没有向 公众发布。” 不用说,X 机构就是接到讯号的几个机构之一,恐怕一些大国也有类似的机构收到。 这场海啸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原本以为马哈巴利普兰的预言只是偶然,而此 刻,我也和梁应物刚才一样,心里满是狐疑。 “这束高能粒子是发往哪里的?”我想起这件重要的事。 梁应物慢慢喝了一口咖啡,看着我,竖起一根手指。 我顺着那根手指抬起头,穿过咖啡馆矮矮的天花板,那个方向是…… “外太空?” “是的。”梁应物给了我肯定的答案。 二零零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地球印度洋的深处,强烈地震的前夕,一束高能粒子 射向了宇宙深处的某个地方。在那条线路上,没有人类观测到的星球。这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可能是,那是通向某一颗行星,遥远星空的不发光行星是很难被画入人类星图的 ;第二个可能是,那束高能粒子的终点,是人类视线难及的宇宙深处。 和梁应物聊天的当晚,我又花了很多时间研究挂在我书房的图。当然是白费工夫, 在我看来,这两千多年前的雕刻图案纯粹是鬼画符。 等到我快对书房里的图视若无睹之后,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却让我重新记起马哈巴利 普兰的经历。 那时已经是三月底,多灾的印尼又经历了一场里氏八点五级的大地震,当天连上海 都有震感。我一向晚睡晚起,感觉迟钝,所以轻微的震动并不能妨碍我一觉睡到上午十 点半。 到报社叫了一份外卖,我例行开始浏览各大新闻网站的新闻,看看有什么可以让我 做文章的。并不是每次这样做都有收获,确定没有哪篇上海新闻值得我跟进做深入报道 之后,我取来部里的热线电话记录本,看看从昨晚到今天上午的市民来电里,有什么线 索。自从《晨星报》对市民举报新闻实行高额奖励后,热线电话响起来的频率就高了许 多,我们社会部记者的稿源也就不像从前那么吃紧。 最近十小时里的来电记录有六页之多,我用铅笔在感兴趣的记录旁做三角记号。一 遍看完,共做了七个记号,桌上送来的外卖已经快冷了。我准备先几口把盒饭干掉,再 进一步筛选一下。就在这个时候,我桌上的电话响了。 “你好,请问是那多吗?” 一个男人的声音。普通话不太标准,但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是的,您哪位?” “这样问似乎有些唐突,不过上个月二十五日,你是否曾在EYES网站上发过一个贴 子?” 我立刻就愣了。 EYES就是那个解码网站的名字,但这个人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再次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注册EYES的BBS 时并没有填写正确的联系方式和真实 姓名,在网上免费注册几乎没人会这么干。我填写的唯一真实信息就是国家和城市—— 中国,上海。还有我并不怎么用的英文名——NADO。无论他是BBS 的版主还是用黑客手 段看到了我的注册信息,都没可能据此找到我的啊。 我还在惊疑不定,电话那头因为我长时间没有声音,再次问了一遍:“请问二月二 十五日,你是否在EYES上发过一个贴子,内容是一幅需要解密的图?”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我反问道。如果他认识我,还有可能通过NADO猜到我的 身份,因为这和我名字的拼音非常像。 “不,我们没见过,如果不是那个贴子,我也不会知道你的。”我刚才的问题实际 上已经承认我就是发贴者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哦……这并不是关键,我对那幅图很有兴趣,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能否见一面, 我有些问题想要向你请教。” “好的。”我立刻就答应了。这个人虽然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但他自己也一 定知道这幅图所代表的东西。在去过马哈巴利普兰的遗迹和知道爪洼海沟的高能粒子束 后,这个从天而降的新线索对我有无穷的吸引力。 原来以为永远无解的谜团,突然又有了松动的迹象,哪怕这个人再怎么神秘,甚至 还可能有点危险,我都要想办法把事情搞清楚。 有人爱财,有人爱名,有人爱色。这些我当然也喜欢,但最诱惑我的,却是真相。 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有少数人知道,把全世界都蒙在鼓里的真相,能让我产生极大 的满足感。这就够了,名利色的作用,还不都是让人获得满足吗? “我们什么时候见面?我随时都可以。”他显得很高兴。 “就今晚吧,你知道衡山路的耕读园吗,那里的包厢很安静,私密性也不错。八点 好吗?” “谢谢你,晚上见。” 挂了电话我发了好一会儿愣,等到热线电话接线员大声问了好几遍“记录本在谁那 里” ,才回过神来。这时也无心再筛选新闻线索,随便选了个邻居老头在家里大肆收集 破烂,搞得大楼里臭气冲天的投诉,就匆匆出了报社。 采访完毕发了稿,时间是晚上六点不到。我再叫了份外卖,然后打开IE浏览器,点 进EYES的BB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