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就在这时,丁一阳将手机打开,一丝微弱的光亮在暗室内升起,我立时看到她 一脸关切的看过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声音里满满的恐慌。 “没……没什么……”我摊开手掌,却是满手的汗水,刚才额上蠕蠕而动的虫 子难道就是汗珠子?在女生面前露怯真是丢脸的事情,但那冰凉的手搭在我额上记 忆却分明得很! “你们该走了!该走了!”杨老师的阴沉的声音又响起,他的目光这一回盯在 了头顶被油烟熏得黑黄的天花板上,仿佛上面吸附着某种可怕的东西。 丁一阳立起声来,说道:“杨老师——” “滚!快滚!”杨老师莫名的吼一声,他的目光依旧盯在天花板上,不知他是 在对我们说,还是在对天花板上未知东西在说。 刘年东将我从椅子上扶起,说道:“徐纯,咱们走吧。” 我的双脚如踏着棉花,软软的没有力量,刘年东使力搀着我向外就走,我看到 他的眉头紧锁着,心中很想问他在熄灯的时候他的手有没有摸过我的额头,但他搀 住我手臂的手分明是暖和的! “神啊,救救孩子!”身后杨老师长叹一声,整个身子摊倒在木椅上,酒精灯 被他的扫在地上,“咣当”一声砸进我的心坎。 上弦月支棱在树叉上,夜风扫卷着食堂外凌乱的饭菜果屑,偶尔一两个学生捏 着饭盒贴着食堂边的树林走,他们的影子与那些树的影子纷乱的交织在地上,远看 让人倒抽一口冷气。 我曾跟那班哥们说,说不定哪一天晚上你在树林边走会被林子里伸出的一只手 拉进去,然后“喀嚓”一声,你的脖子被咬断了,当时高伟还咋呼说要是被个女鬼 “喀嚓”也是眼福不浅,“人在鬼口死,做鬼也风流”嘛,谁想不久他便疯了,如 果这世上真的有鬼,但愿吓得他疯的是个女鬼。 我心想,如果刘年东、胖子他们知道我对高伟的这些揶揄,不定会骂我多没良 心!我心中解嘲的一笑,想打破眼前不安的气氛。 惨白的月光散淡的洒在地上,食堂旁边的那个四方型水池上白白的一片,是瓷 砖,一些剩饭冷菜堵塞在塞口,不堪入目。我摸出手机看一看时间,8 点早过了, 蔡浒怎么还不见人影? 我下意识的看一眼小树林,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躲在那里窥伺着我,我的后背爬 上一串子冷汗,心里鼓励自己,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怪?别怕,别怕! 晚上出宿舍的时候,刘年东说跟我一起出来,两个胖子也起哄说跟我一起去捉 鬼,但我都拒绝了,我那时想起蔡浒在手机里对我说的话,他说:“因为我只相信 你一个人!”我怕他看到几个人在一起来,他不会出现。 可是,约定的时间早过,他难道遇到了什么不测? “下一个就是你!”一个声音在我的心底响起,我焦灼的四顾着,强迫自己不 去接受心中的种种担忧。 他会不会把晚上见面的事忘了?或者,他因为不可知的原因又反悔了,不愿将 他知道的事说出来?我尽量把事情往好的地方去想。 在十点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颤抖着手拨动凌晨时那个打来的号码,手机键 “滴”、“滴”响着,每响一下,我的心就沉下去一点。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对 方的手机铃声中信乐团歇斯底里的嘶吼令我收缩的心缓和了一下。 然而只是一会,我没有附上手机的左耳就听到同样的歌曲从近身的小树林里传 来,在林中萦绕不休,一只乌鸦大概被那声音吵醒,呱呱叫着飞上树梢,不安的扇 动翅膀。 为什么不接手机?难道他的手机遗失在了树林里?我白痴一样把问题简单化, 脚下却一步一抽筋,向树林里走去。 “发会雪白,土会掩埋,思念不腐坏,到绝路都要爱,不天荒地老不痛快……” 当我踏着腐叶和断枝寻到手机的声源时,我紧崩的心弦一下了断了,因为我看到手 机闪亮处,腐叶掩盖下,伸出一只带血的手…… 当我再次醒转的时候,我已躺在医院的床上,眼前一片纯洁的白,仿佛昨晚的 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你终于醒了!”李瑞和马越成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表情极其不安的看着我, 我还没跟他们说上话,他们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两位同学,麻烦你们出去 一下,我们要给他做笔录。” 我这才发现,李瑞和马越成身后立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李瑞和马越成无奈的 对我耸耸肩,推门出去。 “我是黄警官,我们是想了解一下你昨晚的情况。你不要害怕,把你所见的都 告诉我们。关于蔡浒的死,我们已证明不是你的所为,你大可放心。”那个自称 “官的”络腮胡子一边说着,他身边那个警察“刷刷”在本子上记着。 我头痛欲裂,口中不自觉的说着,眼前又一次呈现出昨晚可怖的一幕,那只半 掩在腐叶中染血的手似乎还在颤抖着,我胸口一闷,剧烈的呕吐起来。 那个黄警官忙叫来护士,白衣天使不紧不慢的拿来痰盂,又不紧不慢的在我背 上敲打起来,我的胸闷刚好一点,黄警官又追问起来:“你为什么去的哪里?你们 预约了?你说手机把你吸引过去的?嘿!我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要打岔——”我 恨不得学《我的野蛮女友》里的那个野蛮女孩,把满口的脏物吐到他头上去! 他们问了半天,折腾得我半死不活,我不住的向那个护士求救。那个护士弄了 半天才明白我的意思,叫来护士长,护士长说:“病人还没有完全康复,你们过段 时间再来吧。”黄警官两个还是不愿走,护士长语气加硬:“我们有权利照顾好我 们的病人!”他们才悻悻的起身离去。 两个警察刚走开,李瑞又悄悄推门进来。 “怎么了,老马呢?”我喘息着问。 李瑞从床头桌上拿起一个苹果削起来,说道:“他?呵呵,这几天在网上碰到 一个魔兽高手,整天跟在那家伙后面混,打装备呢!” “晕,这小子,我都病成这样了,也不多体恤一会——你自己吃吧,我心里犯 堵,吃不下。”我退开他送到我嘴边的苹果。 “唉,昨晚我们见你半夜也不回来,打手机又不接,刘年东急得跟什么似的, 叫来楼管,夜里打着手电找你,还是他聪明,一边打你手机一边找,终于在经过食 堂时把你找着了!”李瑞胖乎乎的手指捏着苹果,嘴巴一张,就把半个苹果吞下去, “那个蔡浒——唉,还是不提了的好!验尸的推测说是踏进树林里的腐泥坑被稀泥 活活憋死的!” “啊!”我抹一下他喷在我脸上苹果沫子,“不可能,我看到他手上的血——” “血?什么血?他浑身上下都是泥巴,跟个腐烂的泥菩萨似的,恶心得不得了! 其实警方不必介入的,只是那个蔡浒的爸爸记起他儿子跟他最后的一次通话中声音 失常,所以调动关系搬来了警察。不过我看也没什么新发现——”他伸手抠唆着床 单,把手上的苹果汁揩在上面,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 我脑中掠过无数疑问,为什么蔡浒偏偏在那一晚失足掉进泥坑?他为什么要在 小树林中等我,而不是在食堂边的四角池子边?我记得他手上有血的,难道那只是 我的幻觉? 我忽然想起什么,问他:“刘年东哪去了?” “他来时还跟我们一起的,后来在医院走廊里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急匆匆的往 ‘妇产科’那边跑去了,到现在还没下来呢!我刚还和马越成说笑呢,他会不会去 看女人的私处去了,哈哈。”他笑得浑身的肉直颤。 我没接他的话茬,拨动手机,向刘年东发出一个信息:“你在哪里?” 隔了十来分钟,刘年东才回复信息,只是一个感叹号,不着一字。我心里顿起 疑惑,他忙着干什么?连回信息的时间也没有? 到吃中餐的时候,李瑞从医院食堂打来两份饭菜,我的胃口还不见好,结果两 盒饭菜都给他扫荡了。他吃完,伸伸懒腰,趴在床上跟我聊上几句,就打起了呼噜。 我迷迷糊糊的要睡,门陡然大开,却是刘年东闯了进来,他满脸的汗水,一件 T 恤上也泅透了汗水。我正要打趣在妇产科看到了什么,他目光纷乱的低声说道: “我看到关小满了!” 我“啊”一声,睡意全无,说:“怎么可能?关小满应该在精神病医院才对, 怎么会到这里?” 刘年东轻轻掩上门,走上前来,对我附耳说道:“她不但在这里,还是在这里 的妇产科!” 我一惊非同小可:“妇产科?难道她——不对,也许她是陪她妈妈来的——” 刘年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对,不对,我总觉得这件事不是那 么简单。” “是你多想了吧。”我安慰他也是安慰我自己。 回到安X 院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宿舍里空荡荡的,仿佛一个待葬的墓穴,我看 着几个空着的床位,忽然间感到非常辛酸,那些鲜活的人死的死,疯的疯,到底什 么鬼怪在作怪?那个诅咒又到底是什么? “该死,我给忘了!”我正沉在悲伤中,刘年东忽而一拍头,“吴大师!他和 我们约好今天再见面的!” 李瑞不解的问:“谁是吴大师?” 我和刘年东懒得理他,匆匆往外走,李瑞忙跟上来,说道:“别啊,把我一个 人留在宿舍,这可不行!我跟你们一起去!” “大白天的怕什么!晚上我们会回来陪你的,胖子!你这体格,累赘啊,我们 赶时间,不等你了哈!”说着,刘年东加快脚步下楼,我也快步跟上去。可怜的胖 子追了几步就止步了。 我们在学校门口拦了辆的士,直奔天鹅湖。的姐不时的从后视镜中偷窥我们, 大概他看到刘年东的鸟窝发型,以为是劫匪了。 到了天鹅湖,已是黄昏时分,我和刘年东立在那块“禁止游泳”的木牌边,四 处搜寻吴大师的影子,却哪里见到? “也许,我们来晚了。”我说。 刘年东也急了,正要拨动吴大师的手机号,远处一个小吃摊前冒出一个中年人, 向这边招手:“有缘人!过来!” 我和刘年东喜出往外,向那边走去。吴大师叫了一打海花啤酒和几个小菜,我 和刘年东抢着把帐先付了,吴大师满意的一笑:“看来二位带着颗诚心啊!好,你 们既以诚心待我,本大师也倾囊授予你们两件消灾避的法宝!” 我和刘年东张大眼睛看向他从皮带里摸出的东西,却是两张一样的黄裱纸,上 面影影绰绰勾勒出一个女孩的头像,她的瞳孔中似充斥着无尽的哀怨,我第一眼就 发觉那女孩的样子似曾相识,仔细一看,那女孩正是我们住宿舍第一天看到的那张 大头帖上的邱翩翩! 刘年东显然也看出来了,然而他的目光里更多的是疑惑,眉头紧锁着陷入沉思。 “你们接着吧,有缘人!只要在三天后的午时将这纸张在你们所在的302 宿舍 火花,一切冤孽就烟消云散了!”吴大师的声音似唱似叹,“这女孩眼里充满哀怨, 死后冤魂不散,本大师只好将她的冤魂收入纸中火花,方可一解你们的困厄!” 我和刘年东颤着手将附着邱翩翩冤魂的黄裱纸接过来。小吃摊旁边吃炸乌贼几 个小学生对着我们嬉笑着,一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女孩居然冲着我们刮鼻子:“没羞, 没羞!相信迷信!”我脸色一红,心想,如果有人听说我们这样的大学生相信这种 东西,一定会笑歪了牙,但现在我心中却很是相信,甚至没有多少疑惑,也许这就 是所谓“心理暗示”吧。 “好了,有缘人!千万记得在三天后的午时将冤魂送上天!不然的话,”吴大 师眼中闪过一丝可怕的笑意,“后果不堪!如来也救不得罗!”他站起身来,一手 提只鸡腿,一手捏着一瓶啤酒,往湖西走过,不一会人就消失在几间木屋后。 我们回去的时候,李瑞已经睡得烂熟,怕是鬼敲门也惊醒不了他。我和刘年东 几乎同时将黄裱纸掏出来。 “还是不要看的好,小心晚上做噩梦,吓也吓死了!”我说着,又将黄裱纸放 回去。 “徐纯,你觉不觉得这其中很怪异?”刘年东忽而说。 “你说那个吴大师?”我问。 “恩,如果真有通灵一说,为什么他说的天鹅湖里的阴魂我的鬼眼却看不到? 如果没有所谓通灵,为什么他知道我们发生的一切事情?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刘 年东的眉毛依旧没个松动。 “嘿,也许是你的天眼功力不够吧,人家到底是‘大师’级别啊!”我笑着打 破紧张的气氛,“你还是先去洗个澡吧,看你的头都可以引来乌鸦了!” 刘年东也“嘿嘿”一笑,抄起脸盘手巾就往浴室跑,他的人刚到宿舍门口,又 回过脸来说道:“马越成怎么还不回来?你发短信问问看,如果他不回来,我们晚 上就把门反锁了,不然还得下来开门!” 我在床上远远的作势踹他一脚,说道:“去洗吧你!”拿起手机发短信。 马越成那边很快回短信:“我今晚要去见一个魔兽高手,不回来了!今晚我不 在宿舍,下一个可不是我,啊哈!”我仿佛看到他幼稚的脸对着我没肝没肺的大笑 的样子。 等到刘年东洗澡回来,我把马越成的短信跟他念了,他嘿嘿笑着,把脸盘“咣 当”一摔,说道:“咱们不是有大师的符咒吗?怕谁?你发短信给姓马的,就说汤 浩当初不也死在外面吗?叫他晚上小心点!”他话刚说完,又叹息一声,“算了, 咱们还是不要吓他的好。”他一边摇头一边把门上了插销。 “下一个就是你!”李瑞的鼾声忽而一转,鼻子里哼出这么一句,宿舍的灯也 就在他的梦魇中熄灭了。 我在黑暗中仿佛看到那个衣服架子勒死自己的女孩,她的眼神幽怨哀毒,我捂 在黄裱纸上的手打激灵,松开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