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鬼气森森 第三节 “这些人啊……”年老的校工摇着头笑笑,吩咐年轻的校工从随身携带的工具 袋里拿出老虎钳,两人慢慢地把木板拆了下来。 木板钉上去有些时日了,不少铁钉生锈得粘在木板上,这让两名校工拆起来比 较费力,把木板击打得“咚咚”直响,声音回响在第四幢女生楼里,异常刺耳。 没过多久,附近几个寝室的女生被这声音惊动,围了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 “不会吧,你们竟然要打开441 寝室的门?” “住手!不准打开这道铁门。” “对,不经过我们同意,谁也不能打开这道铁门!” “大家团结起来,抗议学校这种惨无人道的做法。” 说着说着,女生们情绪激动,胆子大点的女生竟然拉住了两名校工的手,抢夺 他们手中的工具。 年轻点的校工显然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脸皮比较薄,显得有些窘迫,涨红了 脸没敢用力,手上的工具轻而易举地被女生们抢了过去。年老点的校工呵呵一笑, 倒是很有经验,把工具收起来,掏出一支烟来,自得其乐地吞云吐雾起来。 “你们别这样,有什么事,去找后勤处的领导反映啊。我们也是没办法,拿人 钱财听人使唤,不做不行啊,你们不要砸了我们的饭碗。”年轻的校工苦着一张脸 劝说。 没有人听他的劝,他还太年轻,不知道去说服女孩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何况 是说服这么多意见统一的女孩。 年老的校工根本就不着急,朝年轻的校工摆了摆手,意思叫他不要争辩,眯着 眼呵呵直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方媛站在人群中没有发言,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如果不抓 紧时间在天黑前把寝室整理好,自己的住宿就成问题了。 这时,女生们越说越气,群情激愤,相互煽动,441 女生寝室的问题被上纲上 线,把南江医学院使用441 女生寝室的行为列为残害学生身心健康、只要经济利益 不顾学生人身安全的可耻罪行,大有一起上校长室去游行示威的味道。 这时,一个尖锐刺耳的女高音如晴天霹雳般在女生中炸了起来:“吵什么啊! 胆子小就不要来南江医学院读书!不服气就退学,在这里叽叽喳喳叫什么!都给我 滚开!” 话音刚落,一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妇女从楼梯口走了上来,一脸煞气,脸上尽 是些深深浅浅的皱纹,如一个被风干的核桃。阴森森的眼神如吐着舌信的毒蛇般, 冷酷狠毒,对着在场的女生一个个地扫视过去。凡是接触到她目光的女生心里发虚 冷气四溢,其中一个硬生生地打了个激灵。 年老的校工似乎老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熄灭烟头,对着妇女打哈哈: “张大姐,你来了啊,我就知道你会来。你不来的话,我这把老骨头可要被这群小 丫头吵死。” 张大姐是女生楼的管理员,一个不苟言笑的孤僻老女人,而且,只能叫张大姐, 不能叫张大妈——因为她从来没有结过婚。 由于张大姐的到来,女生们停止了议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多说了,谁也 不想去和张大姐这种阴冷的眼神交锋——在南江医学院里,女生宿舍管理员张大姐 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人物,不然,在你以后的五年寄读生涯中,她有得是办法让你后 悔。 女生们把工具还给了年轻的校工,两名校工继续拆木板,一阵“劈里啪啦”声 后,木板被拆除掉了,露出浅绿色的铁门。 张大姐翻出441 女生寝室的钥匙,反复扭了半天都没有把门扭开。 “这门,邪了……我就不信打不开……”张大姐的头上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是不是,钥匙弄错了?” “不可能的,我对这些钥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不会弄错的。” “要不,锁孔里面生锈了?” 年轻点的校工找出一些机油,倒了进去,总算把门打开。 铁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一股浓浓的腐朽味道扑面而来,熏得众人掩鼻 散开。 校工与方媛走进441 女生寝室。里面和其他的女生寝室也没什么两样。大厅里 并排齐放一列书桌,卧室里上下两层八个床铺,每个床铺边上有个床头柜。阳台上 架着一条枯黄的竹竿,一些空的衣架悬挂在上面悠悠晃动。除此之外,就是安装有 一排四个水龙头的水房与双卫生间。 一切都显得平淡无奇,现在的441 女生寝室里面只是灰尘多了些,沉沉的,似 乎压在心上,让人抑郁难受。方媛在441 女生寝室转了一圈再回到大厅,没发现异 常的地方。 但当她再次站在大厅里时,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她。 她愣住了,女生们都在寝室门外没有进来,张大姐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两名校工 正在她前方打扫卫生,441 女生寝室里应该没有人,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是如此强 烈,以至于她后背开始痒了起来。 她能肯定,背后肯定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女人的直觉通常比较敏锐,她相 信自己的直觉。 方媛转过身来,什么也没发现。 又是错觉? 不知为什么,方媛的心突然沉重了起来。短短十几分钟,她就产生了两次错觉, 难道,这仅仅是巧合? 她叹了口气,有些累了,垫了张报纸坐了下来。她从火车上下来还一直没有休 息过。 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就在附近! 方媛抬起头,看到一双奇异的瞳孔——那是猫的瞳孔。 这是一只通体漆黑的野猫,卷着尾巴蹲在441 女生寝室墙壁的夹层里,浅蓝色 的眼瞳眯成了一根针,幽幽地盯着方媛。 一阵颤栗袭上方媛,她打了个哆嗦,怔怔地望着这双猫眼。在所有的动物中, 猫眼是最神秘的。你可以从其他动物的眼中看到它们的内心,如恐惧、兴奋、愤怒, 但在猫眼中,却看不出这些情绪,有的只是一种神秘而奇怪的色彩,清澈透明,幽 幽地闪着迷人的光芒,令人心醉。 门窗分明关着,黑猫是从哪里进来的?难道,它被关在441 女生寝室一年了? “喵”,黑猫似乎感到某种不安,突然间跃了起来,倏忽不见了。 随着黑猫的怪叫,不知从哪里吹来一股冷风,寒意彻骨,方媛硬生生地打了个 寒颤。与此同时,她听到“扑通”一声,然后是年轻校工紧张的声音:“师傅,你 怎么了?” 转过脸去,方媛看到,年老的校工晕倒在了地上,浑身颤抖不停,嘴巴直哆嗦, 已经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老校工怎么会突然晕倒? 方媛用手摸了一下老校工的额头,十分烫手,这样的温度,最少也有三十九度。 年轻校工扶着老校工,似乎在想什么,愣在那里发呆。 “好像发高烧了,赶快送医院!”方媛大声地提醒年轻校工。 “哦,是的,发烧了。”年轻校工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摸了一下师傅的额头, 然后把他背在肩上。 临出门时,他忽然转过身来,迟疑了一下,问方媛:“刚才,你有没有感觉一 股特别阴冷的风吹过来?” 风?是的,在黑猫跃起的一刹那,方媛的确感觉到有股冷风拂过。9 月的南江 并不冷,相反,阳光明媚暖风习习,怎么会起那么冷的风?而且,来得是那样怪异, 似乎是从441 女生寝室的某个角落里吹过来的。 显然,年轻的校工也感觉到了那股冷风,年老的校工是否就是因为被这股突如 其来的冷风侵入而发烧晕倒呢?毕竟,他的身体比不得年轻人,本身的抵抗力就要 弱些。 但此时,方媛不愿意和年轻校工解释这件事情,当务之急是送老校工去医治。 方媛没有回答年轻校工:“别问那么多,快送老师傅去治病,去晚了小心病情 加重。” 年轻校工这才没有多问,背着老校工一步步地走下楼梯。南江医学院办了一个 附属医院,就在医学院门口,离女生宿舍并不远,只有五六百米。 在两名校工后面,一些女生幸灾乐祸地窃窃私语。 “我就说441 女生寝室邪气冲天,现在看吧,才进去就遭殃了。” “依我看呢,女生寝室里面全是女生,本来就阴气重,再加上441 女生寝室里 面冤魂不散,男人进去当然受不了。那年轻人算是跑得快,不然,他也一样要倒霉。” “哈哈,我看学校怎么安排人住441 女生寝室,现在里面乱七八糟,看谁敢住!” “咦,那个胆大的乡下女孩怎么还没出来,难道她也出事了?” “才没呢,你看清楚,她现在居然一个人在里面打扫卫生,看来是铁了心要住 在里面了。” “切,这种人,害人害己,看她能坚持多久!” 虽说是窃窃私语,音量却不小,根本就不在意别人听到。方媛虽然在寝室里, 却听了个清清楚楚。她知道那些女生的想法——她们巴不得她因恐惧而离开441 女 生寝室。但她们又怎会知道,自己为了进入南江医学院读书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怎 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轻易放弃呢? 为了这三千多元的学费,她跑遍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亲戚,流过多少泪受过多 少白眼跪过多少人才凑到这些,而这些,仅仅能维持她第一年的学费和第一个月的 生活费而已,其他的,现在根本没有着落。但她从没有想过放弃,她一直牢记着父 亲的叮嘱:“无论前方的路如何曲折艰辛,一定要走下去,永不放弃!” 校工虽然走了,但她自己有手有脚,自己动手整理441 女生寝室也是一样的, 不过是累了点而已。女生寝室的墙壁只是有些脏,不必粉刷打扫干净也可以将就。 至于其他的事,没有水,可以去其他寝室先提些使用。没有电,可以点蜡烛。卫生 间倒是个问题,目前只能等人来修理,好在她从小就在农村生活惯了,这问题也变 得不是问题了。 方媛可不想去住招待所,一个晚上五六十元,她舍不得。何况,自己迟早是要 住进441 女生寝室的,寝室迟早是要打扫维修好的。她从小就在家做家务农活,这 些小事对她来说并不在话下,做起来得心应手,不一会就做得热火朝天起来。 半个小时后,方媛遇到了她在南江医学院的第一位室友——徐招娣。 徐招娣走进441 女生寝室时,方媛戴着个纸帽拿着根绑了扫把的竹竿正一蹦一 蹦地跳着打扫天花板,用徐招娣的话来说,她当时的样子,简单就是个马戏团的小 丑。 不过徐招娣的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当时穿着旧花布衣服,身材魁梧,粗手 大脚,说话中气十足,活脱脱一副农村妇女的样子,再加上“招娣”这个俗得不能 再俗的名字,连同样出自农村的方媛都觉得她土得掉渣。 徐招娣是秦月派遣来的。她怕方媛一个人居住在441 女生寝室害怕,而徐招娣 是新生中年龄比较大、处世经验比较多的农村学生,特意让徐招娣来陪方媛。没想 到,到这一看,徐招娣才知道校工因为突然生病而没来得及帮她们整理好寝室。 简短的自我介绍后,爽朗的徐招娣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整理寝室。两个人一起 打扫就轻松多了,一边打扫一边聊天,很快就将441 女生寝室的形象大为改观。 “我说方媛,看不出你一副柔弱无力的样子,做起事来可不含糊。” “自己做习惯了。” “是吗?你经常做家务啊?” “嗯。” “我也是,我在家是老大,下面三个妹妹两个弟弟,不做不行啊。你呢?” 方媛默不作声,只是使劲地擦拭桌椅。 徐招娣一头雾水:“方媛,你怎么了?” “没什么。”方媛坐了下来,转移话题,大叫一声,“耶!总算做完了,好累 啊。” 徐招娣没有再问,笑道:“还没有做完呢,阳台的窗户还没有擦。” “啊……”方媛刚露出的笑脸马上变成了苦瓜脸。 “呵呵,你休息一会,我来。” 徐招娣看到方媛的怪相笑了,把椅子搬到阳台上,站在椅子上擦窗户。 方媛也确实累了,靠在阳台一侧观赏风景。 9 月的南江依然热浪滔天,篮球场上一群男生在赤膊打球,似乎在卖弄肌肉, 旁边一些观看的男生女生不时鼓掌尖叫几声。月亮湖里微波荡漾,在日光的反射下 熠熠发亮,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旁边的小树林里,各种清脆的鸟鸣交织在一起, 似乎在对林中双双对对的学生情侣评头论足。南江医学院里呈现出一片明艳平和的 气象,方媛看得有些痴了。 然而,一阵寒意把她惊醒,她竟然全身发起抖来。徐招娣也注意到了,关心地 问:“方媛,你怎么了,怎么在打摆子?” “打摆子”是农村的俗称,学名称之为“疟疾”,发作时浑身发冷,即使在酷 热无比的仲夏也会如坠入冰河中颤栗不止。 “不是……”方媛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打摆子”是会传染人的,她不想让 徐招娣误会。 “那你……” “没事的,过几分钟就会没事。” 果然,几分钟后,方媛渐渐平静下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但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