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深秋,凌晨,南江医学院。 黄嘉雯独自走在寂寥的街道上,身影被昏暗的灯光拉得长长的,一半在地上, 一半在墙上,飘忽不定,仿佛一条蜿蜒爬行的蛇。 事实上,黄嘉雯本来就像一条蛇,一条妖媚入骨的美人蛇。紧身黑皮衣,蓝 色牛仔裤,夸张的性感身材玲珑有致。微黑的脸蛋,泛着青春期特有的嫣红,再 加上那头迷人的蓬松鬈发,野性十足。 “你是个魔鬼!” 每天晚上,她都会听到这句感叹,从老板、客人、乐手、侍应生等各式各样 的男人口中听到。 她是个领舞者。 男人们感叹时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刺得她不敢直视。她知道他们心里的 想法:性,或者爱,但她不在意。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容易引起男人性幻想的女孩,尤其是在迪吧领舞时。在五 彩缤纷的灯光映射下,她穿件低胸的小吊带和短裙,裸露着小蛮腰,踏着激烈奔 放的音乐节奏,像蛇般肆意扭曲自己柔软的身体。挺胸,摆臀,眼波流转,嘴唇 微翘,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尤物,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狂野不羁的雌性魅力, 挑逗得男人们口干舌燥浮想翩翩。 一晚一百元,小费另算,这是老板给她的报酬。不多,对于身为学生的她来 说却也不少。 她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南江医学院的大三学生。她是家长眼中的乖乖女, 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眼中的传统女生,文静,典雅,好学,不谈恋爱,对一 切陌生男孩敬而远之。这种女生,在大学原本要绝迹了。没有人能想到,这样的 一个女生,在夜晚会去那种地方捞钱。 黄嘉雯并不缺钱,家境殷实,家人寄来的钱足够她日常开支了。可是,她就 是喜欢这样。白天是明媚动人的天使,晚上是诱人犯罪的魔鬼。她也曾感到困惑, 自己怎么会有两种迥然不同的性格?说是双重性格患者,却不像。她的头脑一直 是清醒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为此,她特意去看了点心理学的书籍,若有所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另一面,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心理隐疾,每个人都需要宣泄。 这样也好,至少,能让自己心理健康些。 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了,偶尔驶过红色的出租车,车灯在长街上一扫而过。 天空灰蒙蒙的,沉沉地压着南江市,让人喘不过气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夜色 中开始飘起了淡淡的灰雾,仿佛池塘的污水,夹带着腐烂的气息,缓缓弥漫,笼 罩着这个城市。空气似乎被凝滞了,显得有些坚硬。偶尔拂过的夜风,绝望的阴 冷,如冰一样直往骨缝里钻,寒意直透心窝。 这鬼天气!黄嘉雯打了个哆嗦,紧了紧黑皮衣的领子,加快了脚步。南江医 学院的大门就在不远的前方,时隐时现,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是沙漠 中的海市蜃楼,随时都会幻灭。 黄嘉雯心里隐隐不安。以前,每次跳完舞后神清气爽,感觉像充了电一样。 但今天从迪吧出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精神恍惚,全身似乎散了架一般疲惫不 堪。 今天是怎么了?难道要出什么事儿吗? 黄嘉雯越想越怕,抖擞精神,小跑起来,寂静的街道上只听到她高跟鞋的 “嗒嗒”声。她跑得很费力,气喘吁吁,完全不像平时那样轻松。也许,是她太 累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体会如此累赘,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拽着她, 看不见摸不着,但能感觉到。她的鬈发、她的黑皮衣、她的手提包、她的高跟鞋, 此时都显得过分的沉重。 忽然,她放慢了脚步,脸色有些发白。 她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哒、哒、哒……”像脚步声,但节奏慢了许多, 音量弱了许多。 是自己脚步的回声?但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回声?黄嘉雯的心悬了起来,提到 了嗓子眼,情不自禁地靠到了灰色的墙壁上。墙壁厚实坚固,撑住了她身体的重 量。 黄嘉雯屏住呼吸,突然转身向后望去。 长街上空无一人,越来越浓重的雾气中,不远处有几片树叶正悠悠地坠落下 来。 她又向四周看了看,也没有任何异常。一片寂静中,黄嘉雯只听见自己急促 的喘息声。就在她停下脚步的瞬间,那个怪异的脚步声消失了,似乎从来没有存 在过。 她侧耳聆听了一会,依然没有听到。难道,幻觉?黄嘉雯稍稍松了口气,正 要起脚间,怪异的脚步声再度响起来。“哒、哒、哒”,不紧不慢,很有节奏, 越来越近。 黄嘉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心惊胆战地盯着声音的来源处。夜雾中缓缓走出 一个女人,身材高瘦,看不清面容。黄嘉雯握了握暗藏在皮衣口袋里的带鞘小藏 刀,强自镇定,调节呼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缓缓前行。擦肩而过的瞬间,她 偷偷瞥了一眼对面的女人,满脸沧桑,目光呆滞木然,华丽的浓妆却掩饰不住衰 老的痕迹。 原来只是一名风尘女子。黄嘉雯摇了摇头,对自己的胆小感到好笑。 在黄嘉雯的身后,那名瘦高的女子停下脚步,回身瞥了她一眼,嘴角挂着丝 不易觉察的诡笑。那一刹那,瘦高女子的眼睛陡然明亮起来,如金属般闪闪发光。 随即,那女子的身体渐渐褪色,融入了淡淡的灰色夜雾中。一片破碎的白纸被夜 风卷起,诡异地穿过那女子的身体,向远方飘走了。 这一切,黄嘉雯都没有看到。 几分钟后,黄嘉雯走到了南江医学院。南江医学院规定,每晚十一点关门, 现在都凌晨了,铁门紧闭,看门的老人早就沉入了梦乡。黄嘉雯没有停留,沿着 医学院的围墙走了两百米左右,拐进一个小巷,寻到医学院的另一处小门。小门 同样紧闭着,但这里没有守门人。黄嘉雯手脚并用,如猴子一般敏捷地爬上铁门, 翻过,轻轻一跃,落在松软的草地上。 医学院的雾气更浓,也许是里面植物更多更密集的原因。这些年,医学院领 导还是很重 视校园环境建设的,在保留原来规模的基础上还引进不少成型乔木,香椿、 梧桐、杨柳、樟树,各种常见树木都移植了一点,就是没有榕树。不是不想移植 榕树,而是移植了几次榕树都存活不了,谁也不知道原因。有人说医学院的水土 不适合榕树生长,但月亮湖边上的小树林其实就是由一棵古老的榕树衍生而来的, 冠盖云集,遮天蔽日,茂盛得很,无数的须根倒垂下来,钻入土中,独树成林, 颇为壮观,成了南江市医学院的标志性景观。 雾气中似乎还有些腥味,是那种腐败的腥味,令人作呕。这种腥味,应该是 从月亮湖里飘出来的。月亮湖原本是南江医学院的最著名的自然景观之一,清澈 明净,柳暗花明。但是那年突然下了一场近乎疯狂的暴雨,暴雨没有间断地下了 三天三夜。雨停后,学生们惊奇地发现,月亮湖竟然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暗黑色, 如浓墨一般,并且开始散发出那种腐败的难闻腥味。 真难闻!黄嘉雯伸手挥了挥,想要拨开眼前肮脏的灰雾,结果自然是徒劳的。 她掩住鼻子,加快脚步,匆匆走向女生宿舍。 然而,没走几步,她就听见那个异常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身处校园,她已经 没有了刚才的恐惧,只是觉得奇怪,那个风尘女子不可能再跟上自己,这次又是 谁呢? 又走了一段,黄嘉雯放慢脚步,直觉告诉她背后有人,而且绝不是刚才那个 女人。她屏息聆听背后的动静,听到那人呼出一口粗气。她没有做声,越走越快, 走到一个拐角处,突然急速转身。跟踪者没想到她会来这手,收脚不及,几乎冲 到她的怀里。 这是一个脸上还留着几分稚气的男生,长得倒也帅气,分边长发,鼻梁挺拔, 眼睛黑亮黑亮的,穿着白色夹克和白色牛仔裤。跟踪行动已经暴露,男生神情十 分羞涩,一时手足无措。 黄嘉雯轻声说:“我就知道是你。你过来。” 这已经是她第七次“遇”到这个白衣男生了。最近一段时期,几乎每周都有 那么一天,她翻越小门回到医学院,总能遇到这个白衣男生。一开始,她还以为 仅仅是巧合。后来她渐渐明白,这个白衣男生是特意在这里等她。他倒也从来没 有出格的举动,似乎这长夜里漫漫的守候,只为在暗处默默地看她几眼。 白衣男生走近了,站在黄嘉雯面前,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想要说话,可张着 嘴,结结巴巴,吐出了几个字眼,模模糊糊,黄嘉雯根本就没听清。 “你在说什么?”黄嘉雯歪着头,面露微笑,恶作剧般地紧紧盯着白衣男生, 似乎要用眼神从他身上搜出什么。 白衣男生愈发紧张了,一阵冷风掠过,他全身竟然开始战栗起来。 黄嘉雯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她没想到,白衣男生面对她时会这么激动。 “亏你还是男孩……”下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以免伤了他的自尊心。 白衣男生摆了摆手,好容易才止住了自己的战栗,断断续续地说:“你别误 会,我只是受凉了,有点冷……” 黄嘉雯打断了白衣男生的话:“好了,我不想听你解释,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再见!” 说完,她丢下白衣男生,径直转身而去。都已经凌晨了,她只想快点回到自 己的寝室美美地睡上一觉,不想节外生枝。 “等等……”白衣男生追了上来,却不敢与她并排走,只是尾随着她。 “还有什么事吗?”黄嘉雯头都没回。 “嗯,这天气,有些反常。”白衣男生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完整的话。 “天气反常,和你有什么关系?无聊!”黄嘉雯没好气地说。这个男生长得 很白,情商也与本人一样苍白。 “你真的没有发觉?这雾气的味道很古怪。” “有什么古怪,不就是月亮湖里的腥味?”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月亮湖 的石桥上。越过石桥,沿着湖堤,穿过小树林,就是女生宿舍了。 雾气中的月亮湖波平如镜,不起微澜。夜风吹开浓雾,露出近处的湖面,犹 如实质。经过桥顶时,腥臭味越发浓重,黄嘉雯耸了耸鼻子,立刻引起了一阵干 呕。 她掩鼻紧跑几步,越过石桥,沿着月亮湖的堤面前行。后面的白衣男生跟着 跑了过来,胆子突然大了起来,竟然走上前与黄嘉雯并肩而行。 “我就说这雾气的味道古怪吧,你还拼命闻,真笨。” 黄嘉雯“哼”了一声,没理他,身子稍微往湖堤的外面移了移。如果她还保 持原来的路线,白衣男生就要被她挤下湖里去了。 白衣男生见黄嘉雯不理他,也不再说话。两人沿着湖堤默默而行。 湖面悄无声息地被划开,一双双诡异幽长的手臂从暗黑的湖水里探出来。这 些手臂,几乎全是骨头,只是附了一点尚未腐烂的肌肉,黑黝黝的,也不知沉在 水里泡了多久。连接着这些手臂的,是一些仅仅披了一张皮的骷髅头,尖嘴猴腮, 乱发遮面,有的甚至连眼珠都没有,看不到只好拼命吸着鼻子寻找。 它们在寻找人,寻找活生生的人。 水里的骷髅们发现了黄嘉雯,一个个哑然狂笑,争先恐后地游向她。在她身 边的湖水里,不时伸出一双双长长的手臂妄图绕过白衣男生去拉扯她的腿,想要 拉她到湖水里,却无一例外地被白衣男生一一踢飞。水鬼们的手臂遇到白衣男生 的脚,都露出痛苦之色在水里翻天覆地,仿佛所接触的是一块极度灼热的重金属。 黄嘉雯没有去看月亮湖,眼睛望着前方,心里思考着如何敷衍身边这个白衣 男生。身边发生的一切,她都没有看到。 湖堤的尽头,是一片榕树林,一棵参天的老榕树居中而立。黄嘉雯经过小树 林时稍一犹豫,绕道而行。 “怎么了?为什么不直接穿过去?穿过去不就是你们女生宿舍?”白衣男生 有些奇怪。 黄嘉雯白了他一眼,幽幽地说:“这棵老榕树快死了。” 白衣男生微微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这棵老榕树太老了,暮气沉沉,一点生机也没有,最近一直 在掉新叶,不死才怪。” “就因为这样你才每次都绕道而行?” “嗯,我讨厌死亡,讨厌死亡的气息。” “我看不是吧,你是怕我对你有非分之想,在小树林里占你便宜。”白衣男 生突然笑了,脸上现出两个酒窝,看上去竟然有点邪气,而这点邪气却让他原本 稚气的脸多了几分独特的男性魅力。 “我怕你占我的便宜?”黄嘉雯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还不知道谁占 谁便宜呢!” 说真的,黄嘉雯根本就不怕眼前这个男生。这个男生长得还算讨人喜欢,真 要亲近她的话,她还不想拒绝呢。古人说男才女貌,现在的女生喜欢男貌胜过男 才。 就给他一个机会吧。黄嘉雯改变了主意,不再绕道,而是直接穿越小树林。 在她的身后,白衣男生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冷笑,胜利者的笑容,像君临的上帝 在嘲笑卑微的生物。 风很冷,迷雾渐渐飘散,校园里的各种乔木一齐呜呜作响,仿佛在低声泣啜 般。月亮湖里的骷髅们一个个失望地看着黄嘉雯的背影,摇着头,叹息着,悄悄 地潜入腥臭肮脏的湖水中。 老榕树弯着腰,驼着背,巨大的身躯显得苍老不堪,树皮斑驳断裂成一块块, 伤痕累累,仿佛一个受尽了风雨沧桑的老人,不能承受生命之重。 黄嘉雯站在老榕树面前,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无端生出许 多怜惜之情,为老榕树的命运,或是为自己的生活?她缓缓走上前,闭着眼睛, 伸手轻轻触摸老榕树。 “你在做什么?”白衣男生的语气有些诧异,但脸上还是带着几分邪气的笑 意。 “嘘——”黄嘉雯阻止了他的问话,“别吵,我试试能不能与它交流。” 老榕树的树皮粗糙而干裂。其实,不仅仅是树皮,原本郁郁葱葱的苍翠树叶 几乎全部掉光了,只留了一些新叶还有几分绿意,即使这点绿意,也夹杂着几许 枯黄。 医学院的校工们曾从月亮湖中引来湖水浇灌,但无论浇灌了多少水,老榕树 还是不可救药地衰败下去。有人建议砍掉一些细小的气根,让养分集中提供给主 躯干。这个建议却被医学院的领导枪毙了。老榕树之所以珍贵,正是因为那些气 根形成的独木成林现象,如果将这些气根全部砍掉,如同一个毁容后的美女,再 浓妆艳抹也不能恢复她原来的风韵。 “怎么样,感觉到什么没有?”白衣男生诡笑着问。 “没有,也许它睡着了。”黄嘉雯有些失望,“其实,我一直相信,一个生 命与另一个生命之间的思想交流,有很多沟通的方式,并不一定要靠原始的语言 来表达。” “噢。”白衣男生不置可否。 “比方说,传达情感有很多种方式,除了我们常用的听觉、视觉、触觉、味 觉、嗅觉,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预感,这也就是所谓的神秘第六感吧。但这种预 感,又是用什么器官去感知?难道是我们的心灵?”黄嘉雯蹙着眉,眺望着小树 林后面的女生宿舍,若有所思。 “想那么多做什么,你现在的样子,就像……”白衣男生似乎看到一件极可 笑的事情,忍不住放声大笑。 “笑什么,弱智!”黄嘉雯有些恼羞成怒,跺了跺脚,恨恨地准备离去。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了一些异常。小树林里竟然没有一丝雾气,显得特别明 净,那股难闻的腥臭味也没有了,倒是若有若无地飘散着淡淡的植物香气。而就 在小树林外,灰雾依旧,盘旋在外面不肯散去。 黄嘉雯倒吸一口冷气,一股凉气从脊背直冲后脑。她急忙迈开步伐,踩着沙 沙作响的枯叶,想要穿出这诡异的小树林。但是没走几步,那个白衣男生就迎面 拦住她,似笑非笑地问:“怎么了,这么快就要走了?不再试试与老榕树交流思 想?” 黄嘉雯抬头看去,白衣男生脸上挂着诡异的邪笑,已经不再是调情的神气, 而是饿狗发现骨头般的狂喜。他的眼睛,绿幽幽的,闪闪发光。他的脸,仿佛镀 上了一层绿色的油彩,绿得可怕。 一瞬间,恐惧如潮水般汹涌澎湃席卷而来,迅速湮没了黄嘉雯。 “咦?你怎么好像在打哆嗦?奇怪,这里并不冷啊。”白衣男生拂了下额头 上的刘海,又恢复到那种腼腆羞涩的少男模样,“其实,你应该再试一试的。据 说,这棵老榕树早已得道通灵。” 黄嘉雯面色苍白,强自镇定:“是啊,我再试一试,你离我远点,不要妨碍 我。” “没问题。”白衣男生退后了几步,依然面带笑容。 黄嘉雯一边慢慢靠近老榕树,一边寻思如何逃离小树林。其实,小树林并不 大,一百多个平方米,但枝节盘旋,枝叶茂盛,交错在一起,宛如一张巨大的蜘 蛛网,仅有两条小径可以进出,其中一条是前往女生宿舍的,但被白衣男生挡住 了。 黄嘉雯留意另一条出路,深深地吸了几口空气,调节好呼吸,突然间发力狂 奔。但她才跑了几步,就迷失了方向,无数条榕树枝骤然在眼前伸延出来,诡异 地弥漫纠缠,遮住了小径,也挡住了她的去路。 黄嘉雯的心沉了下去,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不敢置信。 “你不觉得,这里风景独好?”那些榕树枝欢迎贵宾般自动让开一条路,露 出白衣男生那张笑嘻嘻的脸,“你看这月色,多好!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 黄嘉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奇怪,老榕树的正上方,竟然真的挂了 一轮满月,圆而且大。只是满月的颜色,不是通常所见的橘黄色,竟然是妖异的 血红色,红得妖艳,妖艳欲滴,仿佛不似人间。相传,红月出现必有妖邪之事发 生,妖狐拜月、野鬼画皮、借尸还 魂…… “你就是这棵老榕树变化的树妖?”黄嘉雯壮着胆子问,反正她也没有退路 了。 白衣男生干咳了几声,优雅地说:“是的。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瞒你。你 看,我多么孤独,在这里静静地呆了上百年了,从来都没有一个人理我。你是第 一个尝试与我交流的,所以,我要你留下来陪我。” “不,我不愿意!”黄嘉雯大叫。 “没用的,我已经决定了。其实,我也必须这么做。你也看到了,如果我再 吸收不到养分,难以熬过这个冬天。对于我来说,最好的养分就是你。” “我是你的养分?”黄嘉雯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是的,就是你。”树妖的脸上露出几丝抱歉的神情,“知道我为什么能活 这么久吗?是因为这里的土壤肥,而土壤肥的原因是以前土下埋着很多人。可是, 最近这些年,却没什么新人再来供奉我了。” “不——”黄嘉雯狂叫,发疯般地往小树林外面冲去。但她根本就冲不出去, 一条条榕树枝宛如活灵活现的巨蟒一般缠住了她。 树妖走到了老榕树面前,回首对黄嘉雯神情暧昧地笑笑,然后,他的身体, 融进了老榕树的主干。动弹不了的黄嘉雯,则被榕树枝卷到老榕树巨大的躯干面 前。 老榕树伸出枝条,温情地抚摸着黄嘉雯。黄嘉雯无助地望着老榕树,嘴里发 出痛苦的呻吟声。枝条紧紧勒着黄嘉雯,吐出浑浊的白色树液,腐蚀掉她修长的 双腿、双手。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四肢被树液融化,融入老榕树的躯体之中。 树妖的笑靥在老榕树躯体中若隐若现,笑着安慰她:“没事,很快就好了。 我们就永远不会分离。你的身体,并入了我的身体,我们的灵魂,将永远相守, 直至永恒。” 痛,痛彻心扉。黄嘉雯竟然没有昏迷过去,意识依然是清醒的。诡异幽长的 树枝再度伸延出来,勒着她的脖子,将她的头颅与她的躯干分离。树枝仿佛就是 老榕树的手,拉开她的肚皮,探入她的胸腔、腹腔,将她的心、肝、肺、肾等内 脏器官一一扯出来,贪婪地吸吮。 现在,黄嘉雯仅剩下一个头颅。榕树枝轻轻抚摸着她,宛如情人的指尖,温 情缠绵。树妖的头颅从榕树躯干中探出来,深情地吻着她,舌尖灵敏。黄嘉雯的 头颅沉入忘我的迷醉之中,随着树妖的头颅嵌进榕树躯体中。 重重树枝卷了起来,遮住了这一幕。 最后,树林中传来轻微的“喀嚓”——这是头骨破碎的声音。 第二天,医学院的学生惊奇地发现,那棵濒临枯萎的老榕树竟然一夜之间精 神焕发,绿意浓浓,苍翠挺拔,谁也不知道原因。而医学院的大三学生黄嘉雯则 莫名其妙地永远失踪了,警方地毯式搜查的结果,只是在老榕树附近找到她的金 属钥匙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