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节 审问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因为胡玲和孙朝晖两人除了说自己是冤枉的之外,其他的 一概不予交待,这让邢怀彬和毕生不得不采取车轮战和疲乏战术,与两个乘警轮流上阵, 等待他们心理防线崩溃那一刻的到来。至于方医生所说的那段录像,并未能在胡玲和孙 朝晖的房间找到,不过倒是找到了他们两个有私情的证据——胡玲房间里到处都是沾满 了精液的卫生纸和内衣裤,这些当时让恼羞成怒的邢怀彬差点冲上去给孙朝晖几个耳光。 当夜色沉淀出一天的情绪之后,走出审讯室的毕生惊喜地发现,穿着一身雪白长裙 的林倩儿笑眯眯地站在那儿等着自己。 “我、我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啊?真的是倩儿你主动来找我吗?”欣喜若狂的毕生抓 住林倩儿的手,死活也不肯松开,“我太感动了,高兴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倩儿,你知 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吗?” 哭笑不得的林倩儿没料到毕生对自己如此热情,一边努力地想要挣脱,一边奇怪地 问:“你在做什么?” “我在想你,倩儿,我在想你,呵呵——”毕生发动攻击。 林倩儿露出一副作呕的表情,连连后退,“别恶心人了好不好,我是想到你没钱吃 饭,所以过来看看需不需要接济你一下!你如果再说这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那我可 要转身走人了!” 乖乖地松开手,保持立正姿势的毕生点点头,举起左手发誓道:“好,我不说了, 不说了!呵呵,倩儿,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吃的是什么吗?” “不管是什么,反正我只能买得起三鲜面。”揉着被毕生握痛的手腕,林倩儿冷不 丁看见他的目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立刻又蹦了出来。 “我最想吃的就是你亲手下的毒药,我宁愿死在你手里,也比每天遭受痛苦的折磨 要好啊!”这些恶心的话从毕生口中说出来好像天经地义一样,他脸上甚至连半点羞愧 的颜色都没有。 林倩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双手抱着肩膀转身就跑,边跑还边说:“真的受不了你 了,你是不是男人啊?” 嬉皮笑脸的毕生紧追在她身后,“好了,真的不说了,倩儿你等等我呀。” 找了一家面馆,林倩儿要了两碗三鲜面后,低头仔细地剥着一次性筷子上的毛刺, “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饿坏了吧?” “还好,还好,只要看到你啊,我肚子就幸福地饱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倩儿精 致的脸庞,毕生越看越是着迷,“倩儿,我的好倩儿,你今天早上怎么如此无情,居然 放了我的鸽子。” 一路上被毕生肉麻话麻痹神经的林倩儿居然只是叹了口气,她抬起头嘴角微微上翘, 冷冰冰地回答:“你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在门外鬼哭狼嚎,害得我和晓菲都被你吵醒了, 放你鸽子已经算是很仁慈的了,你还不满足?” 这些天船上的生活对于毕生来说是同样沉闷的,但跟林倩儿在一起时,却能体会到 从未有过的快乐,他讪笑着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哪知道晓菲昨晚会上你那儿去睡 啊,心想你肯定起得比较早,所以就去找你了。嘿,倩儿,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有 没有那个?” “哪个?” “就是那个呀!” 林倩儿在桌子下面狠命踹了毕生一脚,骂道:“我真该不管你,让你活活被饿死好 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 “我舍不得让你死得这么痛快!” 跟林倩儿在一起的感觉说不出得美妙,毕生感觉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说话的声音 越发高兴了,“倩儿,我的好倩儿,真希望这艘船永远都不会靠岸,直到我们结婚生子、 老去的那一天。” “永不靠岸?那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整艘船上的人都要死光了。” 林倩儿尽量忽视毕生的肉麻话,耐住性子说。 “不会的,只要有我在,我就会保护你,就算其他人全都死光,我也会用生命保护 你,直到最后那一刻!” 奇怪地眨了眨眼睛,林倩儿起身摸了摸毕生的额头,纳闷地说:“你是不是脑壳烧 坏掉了?今天竟说一些胡话。” “我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呀,你可不能冤枉我,那比把我折磨致死更加残忍啊。” 毕生叫屈道。 “跟你说话真是费劲!”将服务员送来的三鲜面推到毕生面前,林倩儿低声说, “你先吃吧,我肚子还不是很饿。” “那我就不客气了,呵呵——”毕生低头用鼻子嗅了一下,大叫“好香”,拿起筷 子狼吞虎咽起来,没花多长时间就把一碗三鲜吃了个底朝天,连汤都不剩,“好面啊, 好面啊,这是我吃过的最香的面了。” “得了吧你,十块钱一碗,能好到哪里去?”林倩儿慢慢地挑着面条,见毕生色迷 迷地盯着自己,噗哧笑道,“怎么,还没吃饱?” “没有啊,我一天没吃东西了!”毕生可怜巴巴地说。 林倩儿摸了摸口袋,苦闷地说道:“今天一直都陪着晓菲,也没找活儿,所以,我 也没钱了。要不,你把我这份也吃了吧。” “呵呵,那我们一起吃好了。”毕生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却发现林倩儿身子往后 挪了挪,双手抱在胸前一幅作壁上观的样子,“怎么了?你不吃了吗?” “你吃吧。”林倩儿说。 “你介意跟我一块吃?”毕生问。 “不是介意,是不想!”林倩儿神色不动地说。 “唉!”毕生叹了口气,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肚皮,“该死的肚子,真不争气,我 非要饿你几天才行!” 林倩儿看着他这古怪的举动,生气道:“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我走了!” 一听这话毕生立刻跳了起来,抓住林倩儿的手说:“别这么急着走好吗?再陪我聊 聊天嘛,对着孙朝晖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家伙,我已经郁闷的都快死了。” 林倩儿竟然没有坚持,顺着毕生的话问道:“我听说他跟胡玲一起杀了刘剑锋,这 事是真的吗?” “暂时还说不上真假,只不过他们两个人的嫌疑很大。”毕生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来, “对了,倩儿,晓菲现在怎么样,孙朝晖的事情肯定让她受到的打击不小吧?” “你是说孙朝晖杀人这件事呢,还是他和胡玲偷情这件事?”支着下巴的林倩儿问。 “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因为今早我送晓菲回房间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孙朝晖和胡玲之 间的事情,当时她可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难过和伤心。”林倩儿心不在焉地说着,眼睛 四处乱飘,好像在找什么人。 毕生摸着下巴想了片刻,问道:“那个时候晓菲是怎么知道孙朝晖有不轨行为的?” “客厅里到乱七八糟,胡玲的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孙朝晖又赶巧不巧地从房间出来, 晓菲就是再蠢,也应该明白了吧?”说完林倩儿发现毕生的神情变了,于是说道,“怎 么了?你在想什么?” 毕生好像被惊醒似的,啊一声笑着回答:“我正在想你呀!” “无聊!我不跟你在这瞎扯了,我要回去了。” “等等,我在想,或许刘剑锋不是孙朝晖和胡玲杀的也不一定。”毕生赶紧说出自 己心中的想法,“既然孙朝晖已经不怕被晓菲知道自己出轨的事情,那他为什么还要去 杀刘剑锋,这于情于理都不合。再者说,我认为刘剑锋的死跟前两宗案子多多少少有联 系。” “有联系?”林倩儿奇怪地看着毕生,脱口而出道,“就算真有联系,也是跟你分 不开的吧?” “倩儿,这话是什么意思?”毕生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跟我分不开?难道 你认为我才是真正的凶手?” “我没有这样说,但我跟晓菲聊天的时候,她说邢怀彬似乎有这种想法。”林倩儿 若无其事地回答。 “唉——他果真在怀疑我啊,难怪说起话来阴不阴、阳不阳的,可这是为什么呢? 真不明白,如果我要杀人,为何还要固执地将他弄到船上来,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 毕生愤愤不平地嘀咕,“不行,这件事我一定要找他问清楚,心里想想、私下里跟我说 也就罢了,可怎么能用这种猜疑的话来混淆别人的视线呢,我可不能蒙受这种不白的冤 枉。”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晓菲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而已,未必邢怀彬真的这样想。”林 倩儿不无苦恼地叹了口气,“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想乘着还不算太晚,找几个人看 看相,不然明早就要饿着肚子了。” 毕生还在想着邢怀彬怀疑自己的事情,听到这话只随便嗯了一声回答:“一会儿我 还要回去审讯孙朝晖呢,恐怕要到很晚才能结束,不能陪你一起了。” “这样啊?”林倩儿摸了摸自己高高的鼻梁,“你一直会在那儿的吧,我在想做完 功课之后,是不是去找找你,我对审讯这些事情倒是挺感兴趣的。” 毕生打了个哈哈,考虑了一下回答:“最好过了凌晨两三点之后再来,因为乘警在 场的话,不大方便让你进去的。” “这么晚?那还是算了吧。”林倩儿在腰间的包内掏了掏,摸出一包香烟递过去, “这是昨天一个香港的老人送我的,说是会给人带来好运,可惜我不会抽,那就送给你 吧。” …… 屏幕定格在一个极度不堪入目的画面,画面中孙朝晖和胡玲的脸清晰可见,坐在电 视机前面的邢晓菲身子微微颤抖,手中盛着红酒的玻璃被仿佛都快要被她给捏碎了。 “这就是刘剑锋要卖给我的东西?”许久许久,邢晓菲才顺过气来,她起身将电视 机关上,转过头来看着沉默的邱一禾问。 房间内亮着淡淡的红色光晕,站在光晕中心位置的邱一禾看上去是那么的朦胧、不 可捉摸,他双手背负在身后,邢晓菲看那段录像的时候,他就一直安静地站着,而今邢 晓菲在问他,他却浅浅地笑笑,没有立刻回答。 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口喝干,出奇愤怒的邢晓菲碰一声将杯子摔碎在玻璃案台上, 哽咽着哭道:“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晓菲——”邱一禾走过去弯下腰,从案台下面重新取了个杯子倒上酒,慢慢递过 去说,“得到这段录像的时候,我一直在犹豫是否该告诉你,我不想让你误会我是那种 乘人之危的小人,更不想被你误会成别有企图……晓菲,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和 胡玲也被抓了起来,我希望你能尽快振作起来,回复到以前开心快乐的样子,我不愿看 到你难过。” 邢晓菲抽泣着,身子慢慢瘫倒在地上,“胡玲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直将她当作姐 姐一样看待,他们怎么能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果他不喜欢我了,他可以告诉我 呀,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叹了口气,从口袋内取出一条鲜艳的手帕,邱一禾将她揽到怀里,轻轻为她擦试脸 上的泪水,“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你要哭就痛快地哭一场吧,明天,明天太阳出来的 时候,我会用最古老的咒语让你微笑着醒来的。” 靠在邱一禾的胸口,哭泣不止的邢晓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尽情地哭着,仿佛要 讲心中的委屈一古脑全随着泪水发泄出来,可是没过多久,她腰间的手机猛地响了起来, 在这安静的氛围下,突兀的声音总会吓人一跳。邢晓菲的哭声勉强止住了,她掏出手机 看了看,然后抓着邱一禾的袖子擦了擦鼻子,接通手机道:“爸——嗯,我还好——不 用了,一禾在陪着我呢——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杀人,他过去不是这样的——嗯,你 放心,我没事的——” 挂断电话后邢晓菲的心情好了许多,看着邱一禾脸上无奈的表情,她又破涕为笑, 用力将邱一禾推开道:“天不早了,你送我回去吧!” 邱一禾愣了愣,苦笑着说:“你还愿意回到那个房间?现在可就你一个人在那儿了, 你不害怕吗?”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在你这过夜吧?”邢晓菲慢腾腾爬起来,揉了揉鼻子说, “要不你还是送我去倩儿那吧,昨天晚上我就是在她那睡的,虽然两个人挤一张床,但 总比一个人好。” “林倩儿?”邱一禾眨巴着那双明亮的眼睛,走过去拉着邢晓菲的手,“你们俩个 才认识不久,晓菲你最好还是小心一些。” “小心什么呀,倩儿是个很好的姐姐,起码比胡玲要好上一百倍。”邢晓菲生气地 说。 “就因为她太好了!”邱一禾还是不放心,“你没注意到她看你的眼神吗?那不是 普通的眼神,那种眼神给我的感觉就像——就像你是属于她的那样。” 邢晓菲身子微微颤了颤,摇头说道:“一禾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昨天晚上在她 那儿睡,也没看见发生什么意外呀!” “晓菲,我看人从来不会看走眼的,这个林倩儿绝对不简单,她很危险、极度危险, 你最好还是不要跟她走得太近,这是为了你好。”邱一禾不安地劝说。 “你说起话来怎么和我爸爸一样,他也这样说倩儿,还说他感觉在什么地方见过倩 儿,我就不明白,倩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难道会比杀人犯还要可怕吗?你们对 着陈庆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害怕过。”邢晓菲满不在乎地回答。 “怎么说你才会明白呢,那种被她目光盯着时如芒在背的感觉,你难道没有过吗?” 邱一禾正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没有,或许只有你们男人才会感觉到,因为你们心虚!”邢晓菲口吻明显变得不 高兴,“你到底要不要送我去,不要的话,我自己走好了。” 邱一禾犹豫了一下,忽然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晓菲,刚才邢伯伯打电话来跟 你说什么?” “嗯?”邢晓菲对邱一禾突兀的问题感到很奇怪,张了张嘴问道,“一禾,你到底 在想些什么呀,我爸爸就是问我好不好,需不需要他来陪我。” “没有别的?”邱一禾仍然不放心。 “一禾,我真的生气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跟孙朝晖一样疑神疑鬼了?”邢晓菲叫了 起来,挣开邱一禾的手,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邱一禾此时的神情除了彷徨之外,更多的是无奈,他叹了口气,嘀咕着“只要你想, 什么我都愿意去做”,追在邢晓菲身后抱歉道:“晓菲,对不起,刚才的话你别放在心 上。” “我没有。”邢晓菲拉开门,停住脚步,“你到底要不要送我?” “当然,这是我最大的荣幸。”从后面轻轻揽着邢晓菲的腰,邱一禾如往常那般沉 静而文雅,他带上门微笑着说,“晓菲,答应我,再给我一天时间,好不好?” 邢晓菲侧过头来,神情古怪地回答:“一禾,你今天真的好怪啊,尽说一些让人稀 里糊涂的话,你不能跟以前那样,想到什么就直说吗?为什么要拐弯抹角让人听着心里 不舒服?” “没什么,没什么——”邱一禾摇摇头,“就当那是我内心的一种请求吧,你如果 不明白,那我恳求你就当没听见。” “可人家明明听到了嘛!”邢晓菲不高兴地垂下头,慢慢踱着步子往前走,“一禾, 我爸爸说刘剑锋是因为刚才那录像才被孙朝晖和胡玲害死的,可我始终想不明白,他们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就算他们这种做法不道德,也没必要去杀人吧?” “探案那是你父亲的强项,他既然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你是不是在为孙朝晖 担心啊?”邱一禾轻声细语地回答。 “才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过去我一直以为朝晖是那种忍气吞声、没有 骨气的男人,没想到他也会有胆量去杀人,想想跟他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怎么就始终没 能了解他呢?”邢晓菲自言自语地说着。 “其实,想要了解一个人是很困难的,就算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夫妻,恐怕也 不能说相互之间已经完全了解了吧。人,是有两面性的,内心深处隐藏的东西,有时候 连自己都未必会察觉,所以晓菲你若是想完全了解某个人,这是非常不现实的呢。” “那你呢?你能不能告诉我,一禾是个什么样的人?”邢晓菲仰起头,真诚地看着 邱一禾。 “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邱一禾说这话脸上露出落寞神情,很快又笑着岔开话 题道,“晓菲,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