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一阵凉风迎面扑来,胡老头打了个酒嗝,胃里的酒菜翻滚着,他感到一阵恶心, 跌跌撞撞地跑到墙边上,呕吐起来。 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吐到地上,他的裤子上鞋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酸臭味。 胡老头清醒过来,他迷惑地睁大眼睛,望着周围空无一人的黑暗街道:他怎么 到这儿来了?不是在太平间的小屋里喝酒么? 一定是喝多了,胡里胡涂地跑到街上来了。看样子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他得赶 快回去,虽然领导很少到太平间来检查工作,可万一要是今天来看呢?他不在办公 室,正好叫刘主任抓住小辫子,前几天刘主任找他谈过,说死人的家属多次反映, 死尸身上的东西不见了。胡老头一口咬定,他从没拿过死人身上的东西,可他看得 出来,刘主任还是怀疑,他这一段时间还是小心点儿好。 胡老头急匆匆地赶回医院,从后门悄悄溜了进去,一直自己的房间,也没见一 个人影。 他先到洗漱间漱了口,把脸洗干净,回到房间里。看见了桌上的酒瓶子,他的 喉咙又痒痒的,便抓起酒瓶,直接对着嘴,“咕嘟”喝了一大口。 走廊里黑漆漆的,亮着昏黄的灯光。“咯,咯”高跟鞋声,从走廊的另一端传 过来。 一个白色的人影,出现在走廊里拐弯处。 是个女护士,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她挺瘦挺高的,是模特的身材。 在胡老头的印象里,医院好像没有这么高的护士,她是从外面来的吧? 胡老头瞥了一眼窗外。天已经很黑,只有前面的住院处还亮着灯。 附近的窗子都黑着,实验室、药品库部门都上锁。没有人到这里来,就是院里 的保安,也两小时才巡逻一次。 瘦高的女护士穿着白大褂,慢慢向他这边走来。 胡老头站在门口没有动。他猜想,半夜到这来,可能是寻找小孩儿尸体的女护 士。 走廊里的光线太暗,好像这女人的样子也很模糊,像裹着一层雾气。是自己眼 镜上的雾气吗? 他拿下眼镜用衣襟擦了擦。他发现,就是光线亮他也看不清。 因为女人的脸被长发遮住了,是那种长长的披肩发。 胡老头有点儿不满意。 医院里规定,护士不能把长发披到肩上,至少也要盘起来,再戴上白帽,这是 职业的要求。可是她却散着头发,而且比一般的女孩儿还要散得厉害。 女护士渐渐地走近了,胡老头认出来了,这女人来过,上次穿的是一身黑衣服, 黑纱蒙住脸。 没错,从身形上看就是她。她上次来,放下了两万块钱,预订了太平间的四个 冷藏箱。 “还记得我么?”高个女人冷冷地说,身体僵直,胡老头觉得挺像是僵尸的。 太平间里死人的躯体,就都是僵硬的挺直,衣服都脱不下来。 当然,这女人不是僵尸。因为她会走路,已经到了跟前。 “记得。”胡老头慌忙说,心里不安地想,“她这次来是为了往冷藏箱里放人 的?” “带我去。”高个女人僵直从他身旁经过,头也不回地命令。 “去哪儿?” “太平间,推上那手术车。”高个女人指着走廊的角落。 黑暗的角落里停放着一辆手术车。 胡老头疑惑地走过去。 手术车上鼓鼓囊囊,蒙着白布单。 啊,有人,真的把死人运来了? 胡老头手颤抖着,把白布单掀开了一角,一股凉气从里面冒出来。 他看见了一张十分古怪可怕的脸:颜色惨白惨白,嘴唇却有血,额头上也有血, 殷红的血从额头正中的一个小孔里冒出来。 这不是人的脸,是硬梆梆石头脸。它的身体也是石头的,白色的石头。这是个 石像。 可那两颗眼睛怎么会动?邪恶阴冷的光使人胆战心惊。 胡老头颤栗起来,转身想跑。 他背后有“叽叽”的笑声。 是小女孩的笑声。有只小手在背后拽他的衣服。 冰冷的气流滑过脊背,胡老头身体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推到太平间去。”高个女人暴躁地说。 屋顶上的白炽灯像突然减弱了电流,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微弱的光一闪一闪。 女孩子的笑声又响起来了,还有男孩子的声音,从四面的墙边反射过来,声音 渗渗的,又像是哭。 胡老头可真有点儿害怕了。 看守太平间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害怕。 是他头昏眼花,还是灯光闪得越来越厉害? 蓦地,刺骨的凉气吹着他的脖梗,他回过头去,高个女人黑色的披肩发对着他, 异常惨白的脸,面颊白得发青,连嘴唇也是青的。 可怕的是她的眼睛,竟然没有黑眼珠,白色的,像是两团流动的液态,又像是 雾。 胡老头颤抖着,手脚像失去了知觉,动弹不了。 女人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手臂细长细长,手指间冒出一小团暗蓝色的火焰。火 团越来越大,向上漫延,她的胳膊也燃起来了。 胡老头呆呆地看着,他的手突然被女人抓住,蓝色的火焰,漫延到他的手上。 他恐惧极了,觉得自己要被烧死了。 奇怪,那火焰是冰冷的,一股寒冷之极的东西渗透进他的体内,他的皮肤上也 燃烧起冰冷的、暗蓝色的火焰。 好冷啊,他觉得自己的肢体都快冻僵了,打着冷战,牙齿“咯咯”的响,浑身 都颤栗起来。 他的眼睛也燃起冰冷的、暗蓝色的火焰,色色的,僵僵的,好像看什么,都成 了透明的。 他隐隐约约地听见女人在说:“这下好了,你躲在这里,可以安心地待在这儿 了,不会有人来了。” 这话不是对他说的,高个女人的眼睛望着手术床上的石像。 “走吧。去太平间。”高个女人冷冷地命令胡老头。 胡老头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推着手术车往太平间里走。 手术车的轮子“吱钮吱钮”蹭着水磨石地面,在寂静的夜晚特别刺耳……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