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傍晚,孔常珍去了聂淑荣的家,是给聂淑荣送忘在她办公室的那串钥匙。 聂淑荣的家在居民区里一座三层破旧楼房的顶层,好像是上面只有她一家,窄 窄的木楼梯通往上面一扇漆黑的防盗门。 黑色的防盗门很少见,不过和黑乎乎的墙壁、屋顶倒很协调,楼道里没有灯, 或者本来有灯已经坏了。 整个上面是黑黑的一团,孔常珍走得很小心,破旧的楼梯在脚下发出“咯吱咯 吱”的呻吟。 到了楼梯顶端的铁门,孔常珍用手摸着,想找门铃的按钮,找不到。 “聂淑荣,聂淑荣。”她轻声地叫。 没有人应声。 孔常珍低头看看门下沿的缝隙,一点亮光也没有。 里面黑着灯,聂淑荣不在家?或者她已经睡了? 孔常珍转身想走,她闻到一股东西被烤糊的气味,好像什么东西被烧了。 是哪儿来的味儿呢? 她皱着眉头,吸着鼻子,是东西被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好像是从防盗门里 面传出来。 是煤气灶忘记关了?还是使用电炉把什么东西引着了? 可别失火。 孔常珍听到门里面有声音,她把耳朵贴在门上。是一种低低的、痛苦的呻吟声, 断断续续地从屋里传出来。 房间里有人,难道聂淑荣病了? “聂淑荣!”孔常珍敲着铁门,大声喊着。 没人回答。 那种东西被烤糊的气味更浓烈了。 猛然,孔常珍想起来,她是给聂淑荣来送钥匙的,也许这里面有开铁门的钥匙。 她心急火燎地从口袋里取出那串钥匙试,一把一把地插到锁孔里试,防盗门“喀哒” 一声被打开了。她又开里面的木门,木门被打开了。 里面的走廊亮着灯,但光线很暗,从昏暗的灯罩里透出来,真是怪,屋顶的两 盏灯都带纸灯罩,好像特意挂上去的,形状很像过节挂的纸灯笼,但不是红色的, 是灰色的,两边的墙壁也都挂着灰色的布帘,现出一种很诡秘的气氛。 地面上飘着雾,从里面慢慢地飘出来,遮住了脚面。 孔常珍又听到了呻吟声,仔细听又不像是呻吟,像是很有节奏的哭泣和吟唱, 让人听得心悸。 走廊很短,也就两三米,前面的门虚掩着,里面一明一暗,闪烁着暗蓝的光 孔常珍轻轻地到门口,从门缝向里张望,她惊呆了:屋里的灯夜黑着,而且窗 子都被蒙得严严的。地板上摆放着一只只蜡烛,围成了一个圆圈,全燃着蓝色的火 焰。 聂淑荣正站在圆圈中间,和一个灰白色的男人影子,面对面站立。男人的身体 惨白惨白,形体僵硬,像是大理石雕像。孔常珍一看石像的眼睛,顿时吃了一惊。 她见过这石像,在大觉寺附近的山岩上,是因为山体滑坡被发现的,后来听说被一 个画家运走了,怎么又出现在聂淑荣的家里,而且样子像是活的。 石像通体闪着暗蓝色的光,影像模模糊糊,好像漂浮在雾气中。 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似笑非笑、透着一种邪恶,诱惑地看着聂淑荣,嘴里发出低 低的、金属般的“嘶嘶”声:“你愿意做我的寄生体,愿意把自己的鲜血奉献给我 么?” “我愿意。”聂淑荣热切地望着石像。 “很好,你很聪明。”石像说着,“你过来吧,你我合为一体,我可以使你变 得非常强大。不过你要记住,你必须为我找回那青铜雕像,它本来是藏在我体内的, 既是我最厉害的武器,又是能置我于死地的‘克星’。只有找到并毁掉它,我们才 会永远安全。” 我知道,我一直在找,我一定能找到它。” 石像的影子飘动着,仿佛飘进了聂淑荣的身体里。两个影子慢慢重叠在一起。 蓝色的光亮闪动,烟雾腾起,孔常珍吃惊地看见,聂淑荣身上燃起了火焰,房 间里燃着一团火焰,一团神秘的火焰。 暗蓝色的火焰燃烧着,从聂淑荣的胸部蹿向她的胳膊,她的肩膀,乌黑的烟从 她的肩膀上冒起,她的衣服被烧着了。 聂淑荣咬牙切齿地呻吟着,身体触电似的抖动,惨白的脸上显出十分痛苦的表 情。 啊她这样会被烧死的。刹那间,孔常珍的脑子木木的,停止了思维。等她想起 来应该冲进去救火。 一声轻微的声响,屋里的火焰突然熄灭了,陷入了一片黑暗,聂淑荣叫:“谁?” 声音很凶很凶。 孔常珍没有吭声,悄悄退了出来。她不明白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清楚 地知道幼儿园里几起燃烧和孩子烫伤都和聂淑荣有关。 过去别人和她说,她还不相信,现在她亲眼看到了,看来聂淑荣不适合再留在 幼儿园了。 第二天,孔常珍把聂淑荣叫到办公室,委婉地告诉她:她不太适合再在幼儿园 工作,给她半年时间,出去自己找工作,这期间工资奖金照发。 聂淑荣不作声,一声不吭地走了,表情十分平静。 孔常珍万没有想到,以后事情的发展会演变得这样激烈。聂淑荣自杀了,是在 自己的家里,在房子中间,她身上浇了汽油烧死自己的。 烧得很彻底,地面上留下了一片人形的灰烬…… 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聂淑荣死了,孔常珍也从幼儿园长的岗位上退了下来, 开始了退休的生活。 可现在聂淑荣竟然来到了自己的家,站在了自己屋门口。 这一定是梦,她已经死了,不可能来了,现在时间那么早,天还黑蒙蒙的。 聂淑荣一身白色的衣服,身形瘦长,她的眼睛是白的,她的脚下还蹲伏着一只 猫,全身毛色黑的像碳,两颗眼睛也是白的。 “孔园长,我找你有些事情。”聂淑荣站在床边,惨白的脸、冰冷的眼睛,一 动不动地盯着孔常珍。她脚下的猫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孔常珍。 “你不是已经死了?” “不,我不会死。”聂淑荣望着她说“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还会在幼儿园,办 自己的幼儿园,已经有几个孩子进了我的幼儿园。” “你的幼儿园?” “我办得那个幼儿园比你这里的要好。”聂淑荣说着,她伸出一只手来,手掌 中间有一个暗蓝色火团。她把火团轻轻一抛,火团在空中划了抛物线,落到桌上的 花瓶上。花瓶里的几株红玫瑰一下子燃烧起来,火焰也是暗蓝色的。 “喵!”那只黑猫从地上蹿起来来,蹦到孔常珍的床头上,讨厌地把爪子向孔 常珍伸过来。猫的爪尖上也燃着一小团暗蓝色的火焰。 火团离孔常珍的脸是这样近,那火焰好像是冰冷的,一种冰冷透骨的火焰。 “我的幼儿园里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你的外孙女也该进幼儿园了吧?让她到我 这里来。”聂淑荣微笑地对她说。 孔常珍惊骇地想:“聂淑荣是个死人,萌萌怎么可以去她那儿呢?” 她想说绝不可以。 聂淑荣的脸离得这样近,白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她的脑袋昏沉沉的,竟吞吞吐 吐地说:“去,去你那里的幼儿园?可以啊。” “好极了。”聂淑荣充满诱惑地笑着,她的眼神邪恶极了,“我这就把她的名 字登记上。她叫什么名字?” “不能说,决不能告诉她。”孔常珍拼命地警告自己。 然而她的嘴好像失去了控制,不由自主地说着:“她叫萌萌……” 聂淑荣用一只笔在本子上记着:“萌萌。好,星期四我接她走,记住,星期四。” 说着,她转过身去。 “等一等”孔常珍想叫住她,可是她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憋得她喘 不过气来。 她被吓醒了。 “啊,真的是个恶梦。”孔常珍躺在床上,迷迷瞪瞪地想着,“是梦,她是在 做梦。”聂淑荣死了,根本不可能再站到她面前来。 孔常珍松了口气,正要坐起身来,无意中瞥了一眼另一边的小桌子。她吃了一 惊。桌上花瓶里的玫瑰花已经烧焦了。黑色的花瓣儿散落在桌子上,花瓶里面只剩 下光秃秃的、黑色的枯枝。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