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终局 01对即将开始的日本将棋冠军争夺赛的第三局,社会上有种种推测,众说纷纭。 在专家之中,除了两、三个人之外,都预言名人将必胜无疑。当然,这种观点都把 挑战者河道的精神状态估算在内,但未必就仅此一种原因。就连在日本将棋联盟中 素以稳健派着称的金田八段棋手,也毫不隐瞒地断言名人将保持“连冠”。 “在第一局比赛中,名人虽然转胜为负,但在夺冠战中先输第一局的情况是屡 见不鲜的。从名人在第二局中以绝对优势取胜这点来推测,我认为名人有百分之九 十九的可能性取得决赛胜利。出席由日本民主新闻社主板的”冠军赛预测座谈会 “的八段棋手金田,在会上明确地断言。十人中,甚至有八、九人同意他的观点。 然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在了解河道八段近况的棋手之中,也有人推测未 必如此。比如,将棋杂志《王将》的撰稿者、七段棋手山波就是其中一个。《王将 》杂志在东京涉谷召开的纪念”将棋道场“建场一周年庆祝会时,山波七段对人说 :“河道先生从善如流、勤于专研,他和名人在第一局角逐中能转败为胜,就是很 好的例证。在此之前,这种例子并非常见。加上河道先生的爱女遭到不幸,这给他 造成很大的精神负担。但是,反过来这也许会促使他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所以名 人也不可粗心大意。我以为河道八段会以六比四的比分而取胜。” 河道八段对此始终保持沉默,迎来了戏剧性的比赛的一天。比赛确定在九州的 云仙温泉昭和阁的一个房间内进行。 诱拐案件一直没有破获,如今河道八段必须出发去参加一场重大比赛,这将是 周刊杂志的抢手的报导题材。于是,个杂志社的头目、记者们,纷纷赶到东京车展 的十九号线,向即将西行的真吾进行采访。 马上就要登上列车的真吾,被截在站台上,记者们的照相机镜头都对着他,镁 光闪的不停。他身穿一件藏青色西服,手提一个小手提包,脸上毫无笑意,显得比 以前更加清瘦。但从他的粗浓的眉毛、紧闭的嘴唇上看,他那作为棋手的坚强的意 志并没有消失。 “先生,你估计结果将如何?” “令嫒还没有消息吗?” “这局比赛,您仍采用‘居飞车’战术吗?先生。” “您对名人的希望是……?” “这局棋下完,您将全力以赴投入那个案件吧?” “请坦率地谈谈您那充满信心的感想吧。” 连珠炮似的提问,一个接一个地从真吾的四周向他飞来。人们向他提出各式各 样的问题,只要真吾说上一句,他们就会发挥成洋洋大篇的报道文章。 真吾紧紧地咬着后牙,耐着性子听着大家随口提出的问题。手持笔记本和铅笔 的记者们的张张面孔,越来越贴近真吾了。真吾却慢慢地向“光”号列车走去。人 墙一下子“垮”了。 “先生。” “您怎么啦?河道先生……” 疑惑不解的呼叫声,接连不断地叩打着他的后背,很多记者和摄影家追赶着他, 连他自己也恍然如置身于梦境之中。可是,眼下真吾究竟该怎样回答才好呢。 在车厢的阶梯处,真吾再次被人墙包围了。不料,真吾忽然把脸一扬,扫视了 一下那些记者。记者们被真吾那锋利的目光一扫,全都暗吃一惊。 “我一定要取胜!”真吾不禁发出强有力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然后, 转身上车,消失在超特快“光”号列车的客厢里,把那些惊得发愣的记者们甩在站 台上。 02午后的阳光,映照着南都大学林荫道旁的洋槐树。身着黑色立领西服的内田 健一,走出第十二教室。 “哦。”迎头碰上一个人向他招呼,健一抬头一看,原来是穿着运动员式西服、 嘴上叼着香烟的春川。他和健一同是摄影专业的,比健一高一年级,就业单位已经 定了。 “正好遇上你,我有点事要和你讲。”两个人并肩向礼堂的后边走去。风,不 知怎地吹得有点冷,使人觉得好像太阳已下山了。 “就是以前那件事,警察已经注意到了。”春川悄悄地说。 “被盯上了吗?”健一慌忙反问道。“我不是已经说过吗?讲好了不准使用的, 可你不守信用啊,那文进堂的事……” “我知道呀。总之,很危险。我已经把剩下的全烧了,你也烧了吧。” “啊。我也老早就处理了。”健一含含糊糊地回答。 “在这个时候,可不能再有贪图什么的念头呀。这事确实被发觉了,我想一定 会追查我们的,所以只要不留下证据就好。喂,拜托啦。” 春川“啪”地向健一的肩上一拍。他无意中回过头去,突然惊叫起来:“啊, 糟啦!快逃!”说着,便向后门方向跑去。 健一也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穿土黄色的、代皮带雨衣的人,急匆匆地向他们 赶来,已接近跟前了。健一本能地跑起来。为什么?他不知道,只觉得一种危险在 向他逼来。 他清清楚楚记得,自己不顾一切地想要从用红砖砌成的后门跑出去。坚硬的金 属迎面碰到他的小腿骨上,他觉得似乎听到过马达的轰鸣声。可是,就在这时,健 一的身体飞向了天空,眼前闪动着红色的和紫色的火花,立刻失去了知觉…… 健一遇上了交通事故,住进了神田骏河台的村越医院的消息,是一名交通警从 该医院打电话通知健一家里的。警察从学生证和月票很快弄清了健一的身份。 母亲绢子接到电话,一下子吓得脸上失去了血色。不过,从警察的话里得知, 健一是碰上了摩托车,性命似乎没有危险,绢子这才好容易镇静下来。 “健一本人现在还处在昏迷之中呢。不过,医生说不要紧。”警察宽慰地说。 “他这是怎么出的事呢?” “他突然飞快地向马路上跑啊跑的,说起来,是府上的公子不对。” 家里接连发生不幸,使绢子吓得心惊肉跳,象是脚底下裂开了一个大洞似的。 他决定立刻乘出租汽车到村越医院去。“我也去。”阳子要求说,但是,绢子把她 推了回去。 “反正我是去看看情况就回来的。” 村越医院坐落在尼古拉教堂附近,是专门救护交通事故伤员的医院,救护车一 直不停地出出进进。这是一座旅馆式的陈旧的建筑物,健一的病房就在二楼的最尽 头上。绢子进去的时候,健一正独自一人睡在病床上,头部缠着厚厚的绷带,上面 压着冰袋。 “健一!这是怎么啦!” 绢子握住露在毯子外面的健一的手,她觉得那手冷冰冰的,象死人的手似的。 不过,有一点在证明健一并没有死,那就是健一的头轻轻地动了一下,眼睛却一直 闭着。 “身体最好别扭动呀,你的头部被撞伤了。” 隔壁房间的一个守病人的女佣,向房间里探了探头。 “啊,医生在哪儿呀?”母亲绢子问。 “我去把她喊来吧。”那个热心肠的中年妇女立刻跑下了楼。不一会儿,一位 年轻的女护士来了。 “不是很严重的,马上就会苏醒过来的。不过,呆会儿还要作透视检查呢。” 年轻的护士用干脆、利落的语调说。绢子盯盯地望着健一的那张苍白的脸。 “刚才,有个年青的男子到这儿来过呢。说是什么公司的人事科的人……,那 人好像是个目击者。” 女护士把听到的零零碎碎的事告诉了绢子。据说那个人是因为有事来找健一的 朋友的,详细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健一好像在什么事情上发生了误会,拼 命地往背胡同跑,想逃走,结果,意外地碰上了横祸。 “需要在医院住很久吗?”绢子的声音在发抖。 “我想不会。不过,至少得个把星期吧。” “一个星期……,”绢子在床头上坐了下来,“天啊!” “嗯,如果这些冰用完了情况正常的话,那就算轻伤了。”女护士检查完冰袋 情况说,“还要请您办住院手续,过一会儿请到办公室来一下。”说完,走出了房 间。 绢子望望毯子下面,看见健一还穿着学生服。 “哎……哟……”健一轻微地呻吟着。 “健一、健一……”母亲绢子压低嗓音叫着儿子的名字。健一那土灰色的嘴唇, 微微地泛出红色,抽动了两、三下。 “觉得怎么样?心里?” “纸——报——” 绢子忽然清楚地听到健一开口说话,感到非常疑惑:“是报纸吧?”她猜测地 反问。 “……钱……” “嗯?!” 健一的眼帘因痉挛而不住地颤动。可是,在接下来的一瞬间,绢子怀疑起自己 的耳朵来。大概是出于半清醒状态的儿子,顺口说出了什么意外的事吧? “一万日元……钞票……” “一万日元?健一!”绢子用右手轻轻地摇着健一的身体。身卧病床的儿子顺 口说着钱的事情……这在绢子是无法想象的。这孩子……!在花钱上父母并没有委 屈过他,可是…… 健一微微地睁开了眼皮。 “健一,知道妈妈来了吗?看得见妈妈的脸吗?” 健一看见了母亲那因悲痛而扭曲了的面孔。接着,他环视了一下这个煞风景的 病房。过了两三分钟,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可怜的孩子呀,痛吧。”对绢子来说,她能说的,只有这些了。健一的头一 扭,冰袋从绷带上滑落下来。 “别动,你头部受了伤,安静地躺着吧。”绢子慌忙用手按住那带着水珠儿的 冰袋儿。在她的手的下面,健一那显得沉重的嘴唇,在努动着。 “爸爸呢?” “还在神户呀。” 听了母亲绢子的回答,健一的表情变得僵硬了。 “你的身体要紧,比你爸爸的事重要,必须好好休养……”母亲揣测着儿子的 心理,想说服他,可是,健一突然打断了绢子的话。 “把爸爸叫回来,爸爸有危险……” “嗯?” “爸爸有危险啊!”健一象喊叫似地说,一串闪亮的泪珠儿从他的两眼里慢慢 地淌流下来。 03在茶屋町雇上出租汽车时,已经是快五点钟了。载着须川刑警的汽车,始终 与跑在前边的车子保持着一定距离,沿着铁路,奔驰在县公路上,向着下津井方向 驶去。 在接近儿岛市的市街时,公路有好几处和下津井电铁相交叉。幸好遇到这位技 术熟练的司机,须川才用不着担心失去跟踪的目标——前面那辆汽车。一看时速计, 车速已达到每小时九十公里了。 道路弯弯曲曲的,在拐弯的地方,山岩向外突出,十分危险,须川觉得手心已 经握出了汗水。仅从这一点也可以想象得到,前面那辆车在急于奔驰。 “你知道稻荷山灵园吧?” “没听说呀。” 在拼命跟踪的途中,须川和司机只这么简短地交谈了两句便陷入了沉默,心想 只要能追上前面的车就行了。路面宽阔的县立公路,在鹫羽山附近并入了市区街道。 前面那辆车开得更快了,又一次越过与下津井电铁相交的路口,开始向水岛滩方向 攀登。 车速已减到40公里。车子往前跑了10来分钟,突然,出现了双车道。 ——是从下津井区稻荷山灵园的新路吧?须川这样猜测。新路的尽头,出现两 根白色门柱。在入口的地方,建有一座白色的两层钢筋大楼,前一辆车就停在那入 口处。 “停车!”在离大门10米远的近处,刑警对司机说。然后,透过车窗窥视着对 手的活动。 夕阳正在向西面的大海沉落下去,潮湿的暮色开始包围那空荡无人的灵园广场。 一个人的黑色背影向灵园里走去。看得出灵园还没有修建好,门扉的地方用低矮的 木栅栏临时圈围着。须川刑警看见那黑影入了灵园之中,便打开了车门。 “请等着我,”他向司机请求道。 一出车门,黄昏的风便把刑警的西服衣襟吹翻起来。他的脑海里,还清楚地记 得先前在稻荷山灵园事务所见到的平面图。荷15364 就在从紧靠大门的管理所数起, 顺着第二条路,一直向前走到尽头的地方。 走过管理所门前时,并没有人盘问,时间已经晚了,申请购买墓地的人不会来 了,并且也没有遇见来此参拜的人。海风飒飒地吹过由野生的山毛榉、柏树构成的 林荫树。东方的蓝色天空已经显得发黑,而西方天空则被染成了黄金色,太阳很快 就要下山了。雪白的人造花岗岩的墓石,象在照片里见到过的那样,呈半圆锥形成 排地向无边的暮色中伸延过去。被无声的墓石所包围着的灵园,周围一片难以形容 的肃静。 须川刑警弓着腰,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去。他要去的那块墓地很快就出现在前方, 墓地号码深深地刻在长方形的石台的右上方,荷15358.,荷15359 ……,这些号码 所表示的墓地都已经售出了。 须川刑警停下了脚步,在前方的荷15364 附近,有个人影。那儿是灵园的西端, 从道旁的林荫树间望得见濑户内海。在夕阳映照下的细小的波浪,一直伸向远方的 紫色雾霭之中。在那片大海上,点缀着美丽的黑影似的群岛。 那曲着背的人影,手扶着墓石,正埋头挖掘墓地。须川感到紧张而激动。不时 传来砂石崩落、石块相互碰撞的声响……。须川刑警屏住呼吸,监视着那人的莫名 其妙的行径。 那人低着头,盯盯地望着骨灰盒。也许是精神作用吧,须川觉得一种腐败的臭 味夹杂着海潮的气息飘了过来。他焦急地希望能仔细看清那人的手边之物,于是始 终趴着,向左手方向移动了好几米,这才略微靠近了一些,可以从斜后方看到那人 的手的动作了。可是,再向左靠近的话,就有被发觉的危险了。 那人提起一件黑乎乎的东西。已经不能再迟疑了,须川刑警笑笑地从背后凑了 过去。不料,他脚下稍不留神绊在了界石上,发出了响动。尽管他立刻俯身隐蔽, 可是晚了一步,那影子猛地回过身来。 “啊!”那人惊叫起来,一把抱住从骨灰盒里取出来的东西,毫不迟疑地跑了 起来。须川追了上去,那人以迅猛的速度夺路向灵园外跑去。可是,善于追踪的职 业刑警几个箭步就接近了逃犯。那逃犯无路可走,慌忙爬上灵园的水泥栅栏翻越过 去。刑警毫不示弱,也跟着翻越过去,紧追不舍。 不一会儿,那人便被逼到了陡峭的断崖的一角,再无逃路了。他只好转过身来 面向须川。 “内田先生,你为什么要逃?” 须川一边激烈地喘着粗气,一边喊道。原来那人竟是内田八郎!内田老人象虚 脱的病人,表情晦暗,只有左颊被血红的夕阳映照着。风,从他的脚下翻吹想上来。 “是须川先生吗……?我惦记着外孙的事,所以没有告诉你,先来了一步。” 内田的嘴唇,宛如木偶似地机械地嚅动着。 “骗人!”须川刑警厉声喊道。“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那不是成捆的钞票吗? 你不是想夺走赎金吗?你怎么能骗得了我?我早就隐隐约约察觉出你与我貌合神离, 对我隐瞒着什么。今天,在解开这墓地之谜的时候,我也很想搞清你所隐瞒的秘密。 所以,我推说到县警署去,其实,我一直在暗中跟踪着你。” 刑警的话充满自信。内田并没有辩解。须川向前跨了一步,内田便向后退一步。 从崖下吹卷起来的潮风,把内田的西服背心刮得鸣鸣作响。 “你对拿出五百万日元的赎金感到很心痛,所以,;接二连三杀死了诱拐犯, 现在你终于找到了坂本隐藏的钞票。凑够坂本被杀开始,我就注意到你非常可疑。 你只听我说‘坂本被杀了’,就忙着反问:‘又是被刺死的吗?’当时,坂本被人 刺死这件事,只有刑警知道。” 也许你已经忘记了。但是,如果不是你说了那句话,我现在也不会跟踪着你到 这里来。内田先生,你还有什么可疑辩解的呢?回答吧。 内田的脚跟,再向后几十厘米便到了山岩的边缘,也许是他没有意识到吧,他 的身体在摇晃。 须川等待着他的回答。这时,内田的身后,金黄色的卷云象铺开的丝绵,涂染 着天空。濑户内海也共鸣似地奏起神奇的交响乐曲。血红的、膨胀的残阳,被紫色 的薄薄的暮霭包围着,象一团火球,向西方山巅沉落下去。那庄严的光芒,使面前 浩瀚的银色的大海瞬息万变,千姿百态。内田的身影,被暮色微妙地遮盖着,变得 暗淡起来。 “内田先生,请你说些什么吧。”须川刑警说道,他忽然感到心中有一种恐惧 的浪潮向他袭来。 04内田左手紧紧地抓着从骨灰盒里取出的钞票。须川刑警刚要逼近他,他忙举 起右手阻止:“别靠近我!”他尖叫起来,“你如果过来,我就从悬崖上跳下去。” 内田的话充满了悲伤。他猛然把右手伸进西服的口袋里,须川立刻警惕地做出 防御的架势,以为内田在取刀子或手枪。内田的手掌中,有一个什么东西光闪闪的。 然而,那是须川的错觉,内田取出的只不过是气体打火机。内田打燃了打火机,火 焰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飘摇着。他对正在发愣的须川看也不看,便把火苗凑近钞票。 在微微发白的残阳余晖里,钞票被火焰烤得向上浮飘,十分显眼。内田把钞票 放进火苗里,又很快用奇特的收发分选中机长钞票。须川看见一张纸币“忽”地燃 了起来。 “你干什么?内田!”刑警恨不得跑过去,抓住内田的胳膊。可是,内田正站 在断崖之上,不准刑警接近。 “别过来!要是碰一碰我,咱们就一块儿死!”这不是玩笑,也不是恐吓,须 川感到了内田的话中的威力。 又是一张一万元钞票燃烧起来了。在刑警面前,十几张票子变成了灰烬。正在 这时,潮风吹来,纸灰从断崖上被吹向了遥远的海面。 “这下子,行了。”内田说着,关掉了打火机,把剩下的钞票装到了口袋里, 平静地讲述起来。“须川先生,对不起你,确实是我杀死了月丘和坂本。可是,那 不是我心疼五百万赎金,是为了救我儿子。我想把原因告诉你。”内田说起须川意 想不到的事。须川不眨眼地盯着越来越魔都的内田的身影。 “你也清楚,那五百万元赎金是我筹集的。在警察署把钞票的号码记录下来之 后,是在我家捆成包的。是那样吧?” 刑警点了点头。 “而后,河道君和你坐飞机把钱运到了指定地点。可是,后来我的儿子健一却 告诉了我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健一对我说,不能把一千万这样一笔巨款交给罪犯, 所以他把自己制造的假钞混在了那五百万元内……,是自己造的钱……,也就是说 那是伪钞。你能想象得出,当我听到这件事时吃惊到什么程度吧?我愤怒地斥责了 自以为立了大功的儿子。我见到了与捆好了的伪钞相同的钞票,虽然只是纸质不同, 可是由于使用照相制版法从原版上取样仿制的,所以钞票造的相当精巧。而且,我 还发现其中的一张伪钞,已经被健一的朋友恶作剧地花掉了。假票子是这些家伙在 学校的实验室里仿制的。我慌了手脚,假如那一千万日元的钱包从犯人里转到警方、 从中发现出伪钞,那我该如何解释呀?如果钱包里塞进的是报纸,那倒好办,可是, 现在却是伪造得相当高级的假钞票,这就有口难分了。一想到健一的将来会被毁掉,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了。唯一的出路,只有从犯人那里取回伪钞了。为了儿子,不能 不这样干,我当时就决心自己动手,不能让儿子来搞……。须川,你体谅一下我的 心情吧。当时,时间已经到飞机起飞的时候了。从那时起,我的命运就开始疯狂了。” 说到这儿,内田的话中止了。 寂静包围着两个人,夕阳变成月牙形,正向着淡紫色的暮霭中沉下去。金色的 波浪变成了蓝色,空中的余晖很快消失了。 “但是……”内田继续说下去。“如果能顺利地取回伪钞,我也不必到这里来 了。我似乎被命运抛弃了。我利用河道君拜托我的机会,和你接近了。这样,我必 须比任何人都先得知警察的情报、暗中抢在前面。我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确实, 我的外孙万里也非常可爱,可是我更爱我的儿子。尽管他不争气,我还是想护着他。 这也许是一个愚蠢的父亲的心理。记得我婉转地对你说过!‘我喜欢那孩子,一想 到那孩子,我的事就算不上什么……’。 我想,你听后准以为我说的是万里,其实我想说的是健一。那小子出生以前, 我们夫妇俩儿费了不少心思,就是说不管怎样也想要个男孩子。我一直希望把自己 养育的第二代,培养成继承我的事业的人啊。老太婆妈……,不,当时还年轻。说 来也是灵验吧,我带她去过山形县的五色温泉,后来果真生了个儿子。的确,我在 无意中似乎很偏爱那小子。我跟着你到处奔走,终于从你那儿得知月丘和坂本住在 东海庄的情报。当时,坂本带着自己那份赃款窜到了神户,月丘则和万里在一起。 我在那房间里和月丘进行了搏斗……”内田咽了一口唾液,风在他的脚下呜呜地响, 濑户内海里的岛影也模糊不清了。 “因为我一点儿也没有要杀死月丘的念头,所以,我对他说,希望把伪钞和万 里还给我。可是,那青年变了脸色,一言不发,手里举着锋利的刀子向我扑来。我 进行抵抗,拼着性命抓住他的手腕,大概是迫于当时的形势吧,就在他的身体碰到 铁床的时候,那刀子便刺进了他的胸膛。因为他当时只穿一件无袖运动衫,所以, 刀子就直接扎了进去。如果他当时说些客气的话,我也许不杀他就了结了……。总 之,那完全是被逼上梁山的,我一时茫然不知所措,根本没想到人那么简单就死了。 现在,即使说我是属于正当防卫也没用了。事情到了那步田地,也不允许我有一分 一秒的迟疑了。我搜查了月丘的行李,找到了五百万元的钱包,可是,不幸的是, 不是健一的那包儿。我救出了万里,离开了东海庄。我一边开车,一边为自己落入 这种不幸的命运感到悲伤。须川,虽然我是被逼无奈杀了人、平安地救出了小万里, 可是我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而且,那笔伪钞随时都可能落入警方之手。可 以说,既然我已登上了危险之船,也只好干到底了。于是,被命运驱赶的我,下了 第二个决心。也就是——索性干到底吧,为了儿子,夺回假钞票。于是,我想到了 如何安置已经被救出来的万里。” 须川刑警松了口气,望着内田。那幼女的生命结局如何,也是他深切关心着的 问题。内田的嘴唇浮现出难以猜测的微笑,那笑纹既不像自豪又不像宽容。 “如果把万里还到阳子的手上,女儿会怎样地欢天喜地,我是最清楚不过了的。 我很想那样做,可是,我横了心。一旦万里回到了阳子手里,从那时起,我就再也 不能介入搜查了。寻找外孙、保护外孙——只有在这个名义下,我才能名正言顺地 和警察一起进行搜查。夺回伪钞的事,是绝对不能讲的。我离开东海庄后,便开车 一直向西驶去。须川,万里现在平安无事,很健康呢。” 内田的语调变得高昂起来,声音震动着四周昏暗而潮湿的空气。此刻,大海的 天空已融成一体了。在那黑乎乎的岛影上,闪动着萤火似的光亮。天空依然可见一 缕细细的金丝般的余晖。濑户内海之夜降临了。 “万里在哪里?”须川带着想使对方平静下来的语气问。 “在伊豆。在伊豆的志保温泉附近。那儿有一座叫天养院的寺庙,院主是我很 早以前就结识的朋友。”内田说着,又象是想起来似地接下去:“总之,你先听我 讲个大致过程吧。如果还磨磨蹭蹭,说不定司机会来看的,如果那样可就糟了。我 把万里托放在天养院,便对院主说:‘为了追捕犯人,我和警察商量过,想把万里 先放在这儿藏一阵。即使社会上议论纷纷也不要紧,这是我知道的。’忠厚的院主 完全相信了孩子亲人的话。 须川,可我一看见女儿那苦闷的样子,就不断受到内心的责备,我想无论如何 也要做点什么安慰安慰她。结果,你还记得那苦肉计——录音机的事吧。那是我搞 的小动作。我用录制的声音把阳子骗到电话前来,可是,结果徒然给阳子增加了更 大痛苦。我必须向你道歉,在神户的高取山,是我把包围的坂本放走的。当时,走 投无路的坂本,沿着葛藤向我逃了过来。他一看我是老人,便想硬冲过去。我见了, 向他喊道:‘快逃!我放你走!’坂本在刹那间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停住了脚步。 可是,他来不及弄清是怎么回事,便沿着山坡逃走了。前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我 故意拖延了五分钟。然而,我想放走的,并不是坂本本人,而是他提在手中的提包 ……,不,是提包中的伪造的万元钞票呀。而后发生的事,就无需我再一一说明了。 须川,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可能是在九月二十三日的报纸上,我读到了 一篇可怕的报导——据说在文京区的书店里,发现了伪造的完全钞票。只能认为这 是健一的相好的朋友还在继续不顾后果地仿制假钞。这使我受到很大震动,我意识 到不能不采取必要的手段了。我从你的嘴里,证实坂本正潜藏在贝山庄。因为有过 高取山的事件,我知道这次坂本是逃不脱了。我很着急,正好那天晚上强烈的台风 袭来,我弄清警察的警戒有空子可钻,便从太平门钻进了坂本的房间。现在,既然 说谎也没用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杀人的念头,那是不可饶恕的行为,我感 到了可耻。那天晚上的事,对我来说是一场恶梦。须川,也许应该说那也是上苍的 惩罚吧——坂本并没有把钞票放在身旁。于是,我又经过漫长的路途,来到了这儿, 直到刚才我把那令人悔恨不尽的伪钞烧掉……,很长,我觉得确实经历了很长的岁 月呀。”内田最后的一段话,象是说给自己听的似的。 “那么,内田先生,你总不能老是站在那里吧,请和我一起走吧。”尽管须川 听得入了神,但职业上的责任感使他又回到了现实。 “不,我不能走。” 内田的严肃的态度使须川大吃一惊。“内田先生,你的情况我很清楚,可是, 我不能放掉你呀。” “我并没有要求你放掉我。但是,我忍受不了耻辱,没有脸面再活下去。须川, 我的所作所为也许是错的,不……,确实只能说这是鬼使神差的结果。可是,当我 意识到这一点时,我的手上已经沾污了人血。健一现在有个‘杀人犯的父亲’了… …,我怎么早不想到这个道理呢?我愧对了这几十年的漫长经历……,可是,晚了, 我的觉悟已经晚了。刚刚杀死月丘时,我已经觉得自己内心里有一种什么东西在无 声地崩塌下去。那是什么呢?我说不出来。大概是支撑着我这几十年的人生的信念 吧。 须川,尽管你会耻笑我是个愚蠢的父亲,我也无法申辩了。但是,无论是谁, 都说不定在其漫长的人生道路上会不可避免地在什么时候象我一样站在悬崖上的, 是巧妙地跨过去呢,还是因一念之差而自毁呢?一念之差,薄如纸张……,或者说, 他已经到了人的智慧和意志无法改变的地步。我失败了!可是,须川,我喜爱孩子。 我希望能搭救健一,只要能救他,我死也瞑目了。拜托了,须川。刚才我说的,你 就当做是一个老人的幻觉吧。我想,健一大概不会再去搞制造假钞票的蠢事了。好 好告诫他,须川,我决心以死谢罪。” 内田老人说完,两手在胸前合十,向须川拜谢。黑暗中,只感觉到风吹拂着山 崖。 “不行!内田,你不能死!人世间不仅仅只有恶人啊!并且……”须川刑警哽 咽地说,“我也是个孩子的父亲,也许不知什么时候,我也会像你现在这样,站在 断崖之上。”一种感情涌上来,须川哭了。“请你不要去死,内田先生……,死是 令人厌恶的……厌恶的。”须川的语气象撒娇的孩子的央求生。 他想找个机会冲向站在崖边上的内田老人。可是,就在那瞬间,内田抢先了一 步。“忽”地一下,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悬浮起来,又立刻从刑警的视野里消失 了。须川盯望着刚才内田还站过的那块地方,只见到远处的忽明忽暗的渔火。接着, 传来内田的最后一声呼叫,那声音好象还留在空中,如同幻觉一般:“绢子……!” 05关于已经弄清了万里的住处的消息,是由神奈川县的两名警官告诉阳子的。 正躺在二楼病床上的阳子,急得连衣服也来不及更换,穿着那一身西式睡衣就从楼 梯上跑了下来。 “没有搞错吧?真的没有搞错吗?”阳子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地叮嘱般地向警官 追问。站在身边的母亲绢子,听说万里有了下落,也高兴得无法形容。至于警察是 怎样调查到的,那其中的经过始末,也顾不上问个清楚。 不知这是凶呢,还是吉,因为来报信儿的警官只是请她们去认领万里。尽管已 经夜深了,阳子还是急匆匆地换了衣服。这工夫,绢子又是找出万里的衣服、又是 准备牛奶,忙的不亦乐乎。这么一来,拿不了的东西只好由警官帮着拿了。 阳子和两名警官,乘车去了东京车站,然后乘电车去伊东。到了伊东之后,因 为错过了去伊豆的快车,所以只好改乘当地警署安排的一辆大型包车,连夜驶进伊 豆山中。 汽车顺着伊东收费公路、东伊豆收费公路,在海岸上行驶时,还令人感到心情 舒畅;可是,拐向莲台寺方向、驶上田间道路之后,却让人感到很沉闷。车子一过 御吉渊,道路便离开了下田街道。包车向左转了一个大弯,从那儿开始,依次是横 川温泉、志保温泉等小村落。 在有些昏暗的汽车内,警官们显得很客气,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当两个警官摊 开标有天养寺的导游图、互相点了点的时候,阳子开口问道:“是在那儿吗?” “对”那个年轻的刑警回答。 “天养院……”阳子自言自语地说。在她的脑海的某个角落里,还隐隐约约留 着这个名字。可是,是什么呢?却想不起来了。 车子在志保温泉的入口处停了下来。一个警官跳下车,确定了天养院的方位。 天养院座落在道旁的差不多50多米远的杉树林里。夜,已经深了,从庵室中泄出一 缕灯光。山中的空气格外地冷,刺激着阳子的绷紧的皮肤,她从车上下来,便起了 一层鸡皮疙瘩。 “晚上好。”尽管警官们请求开门的声音很低。可是,在四周却引起奇特的回 音。 “晚上好。”室内有了动静,不一会儿,木板门从里边打开了。在警官介绍自 己身份来历时,阳子在离开不远的地方,象影子一样伫立着。 “请吧,河道夫人。”听到叫自己的名字,阳子才从沉思中醒来。她顾不上去 打听诱拐犯的情况,便从门口跑了进去。 进屋就是一间地面房间,和一间有六张地席大小的房间相连,再往里去又是一 间。在微弱的灯光下,看得见在铺盖的一端,露出一头她永远不会忘记的熟悉的发 式。 “万里!” 阳子的惊叫,低得脸自己都听不见了。她急不可待地脱下鞋,亲手摸摸铺盖, 带天鹅图案的连衣裙叠得整整齐齐的。万里睡得很香,安祥地呼吸着。 “今天她到处跑来跑去,玩累啦。”善良的老女人说,她的年岁大概有六十二、 三岁了。警官开始向她问起事情的经过。 “万里!”阳子再也忍不住了,把万里抱了起来。“是妈妈在叫呢,妈妈来啦。” 阳子叫着,心里感到很惊讶,万里的每条裤子都很干净,象新的一样。看得出 这是老人不惜破费、对万里照顾得无微不至的结果。 万里醒来了。 “万——里——”阳子象丈夫真吾哄孩子那样,叫着自己女儿的名字。 “妈妈……”万里认出了母亲之后,脸上露出了快要流泪的复杂表情。阳子注 意到她那丰满的面颊一点儿也没有变瘦,血色也是红红润润的,这才想起了诱拐犯 来。 “是谁把万里带到这么冷清的地方来的啊……?”阳子向万里问道。 “外公……”突然,万里像是教妈妈似地说。 阳子惊呆了,不由得盯盯地望着女儿那双天真烂漫的眼睛。 “外公说:‘对不起啊……’” “嗯?”阳子反问。她无法理解万里的话,可是,突然间她预感到一种不祥, 嘴唇变得十分苍白。 “外公说:‘对不起啊……’”万里想告诉妈妈似地说。 06“已经在下残局啦。”前田九段告诉大家。 那是将棋冠军争夺赛第三局比赛中的第二天的事。从早上起就下起绵绵不断的 秋雨,直到下午也没有停止的苗头。在云仙温泉的昭和阁的一个房间里,为争夺冠 军展开了殊死的拼斗。名人在第三局里还是以振飞车进行攻杀,而这次却采取了中 飞车的持久战法。与此相对,河道八段也改变了角道战的预定方案走子,从开局到 中盘,几乎都是彼此针锋相对、短兵相接,棋步十分紧凑,作战的主动权在先手的 名人一边。但是,河道八段把银将堆摆在三路线上,紧紧地向前逼进。 为了进行持久战,双方一直互缠到第二天下午,走了不少的着数,可是局势并 没发生大的变化。在休息室等候消息的人们纷纷猜测,有人甚至认为,也许最后双 方会走成一将一闲,互不变着,而以握手言和告终。但是,到了下午,启封的名人 一出棋就走6 五进卒,这样双方立即进入激烈的残局阶段。 “在下残局啦!”当前田九段这样宣布时,已经是云仙温泉的深夜了。听到 “残局”两个字,在场的新闻记者们立刻忙成一团,摄影师们全都站了起来。 “哪一方会胜?”当地的《有明新报》社的记者问道。此刻,双方正处于局外 人判断不出鹿死谁手的百刃交锋之中。名人还剩下二十分钟的自由时间,而河道八 段仅剩一分钟了。 “从局势上看,河道八段处于有利地位,但是,他的自由时间马上就要用完了, 难于取胜的。这么一来,名人可就能够有效地利用他的自由时间来扭转局势了。而 河道却被迫限时走子,实在是微妙极了!”前田九段的这些委婉的言语,并不能满 足记者们的欲望。 “直截了当地说,他俩当中谁该怎样走子才能取胜呢?” 对这种露骨的质问,满面胡须的前田九段笑着回答:“照这种局势发展下去的 话,就轮到名人赢棋了。我想,名人就在这个地方5 三进卒,翻底变成金将,将对 方一军。现在,河道八段的子力就只有一枚金将和两枚银将了。那样的话,河道把 算出去走金将3 七或银将3 七之外,别无他步可走。对吧?如果走金将3 七,那么 第三十一着就能将住对方。但是要是走银将3 七,那么二十四着时,被角行1 七挡 道,就怎么也将不死对方。那么一来,对于已经到了以秒时来计算棋步的河道来说, 情况就将十分不利。” “就是说,河道八段走金将3 七就胜,走3 七进银将就胜负难定啰?” “是的。”前田九段点了点头。 “这么一来,就全靠手指头的运气定输赢啦。” “手指头的运气?”肩上挂着照相机的男子问道。 “一点儿不错。是靠手指的运气了。不过,名人还没有走子吧?再磨蹭的话, 双方就没时间了。”前田九段低声笑着说,吐出的香烟的烟雾弥漫了整个休息室。 负责报告赛场情况的联络员仍然还没有在门口露面。 杉内格放下电话的话筒,心里兴奋得直跳。——河道万里被找到啦!……赶快 告诉河道八段吧,他一定高兴得不得了——杉内的脑海里一下子涌出好多要说的话 来。这是须川刑警出于一片好意,特地从冈山县警本部给这个昭和阁打来的长途电 话。放下听筒后,杉内就跑出一楼的账房,还来不及喘口气就一直往四楼的赛场跑 去。本来有电梯,可他不想乘坐,恨不得一口气跑到真吾面前。 赛场的槅扇门紧闭着,杉内用双手轻轻地拉开末座的那一方。室内的气氛显得 很紧张,他悄悄地靠近裁判员身边。正在这时,“叭”地一声,棋子打在棋盘上, 是名人走子5 三进卒,翻底成金将。 “听说河道八段的小女孩找到了。”杉内喘着粗气,把嘴巴凑近原会长的白白 的大耳垂,低语着。 “嗯?找到了?”原会长稍微大声地反问道,把脸扭向杉内。 “是的。”杉内答道。这时,响起神保二段报时的声音——“河道先生,还有 三十秒钟,从现在起每过十秒报一次。” 就在这时,两颊消瘦、咬紧牙关、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棋盘的河道八段,出人意 料地看了裁判员一眼,问道:“找到了?万里?”他的声音显得挺尖锐。 “是的。”杉内激动得竟忘了这是在赛场上,应答道。 “还活着吗?” “五十一秒、二、三、四……”当杉内正要回答河道的瞬间,神保二段提高嗓 音报起数来。 “请放心。”杉内好半天才想起说了这么一句话。 “……五、六……”神保二段目不转睛地盯着钟表和河道的右手。这时,河道 八段的视线已经回到了棋盘上。神保二段看见他在伸出右手,手指按在金将上。但 神保发现,不知什么原因河道八段的手指在哆嗦,用力打下的金将从3 七的位置上 滑出老远,真吾自己吃了一惊,慌忙用手指把它推移到原来的位置上。 “河道先生……”神保二段正要宣布“时间到了”,可声音还没出口,他又有 点迟疑了。就在这时,名人却先行一个礼,说道:“到此结束吧。”这是认输的一 种委婉的表示。 “名人先生!”真吾惊讶地叫起来,他心里在想:时间到了,输棋了。不料, 却先听到名人宣布输棋,所以惊得目瞪口呆。可是,当他看到名人那沉静的目光时, 他在一瞬间就一切都明白了。名人已经估计到了,只要真吾一拿起金将,就会置他 的王将于死地。如果杉内不来通报关于万里的消息,真吾的棋子一定会放得很准。 正是由于得知了女儿的消息,真吾在激动之下才把被紧紧抓着的金将打得花出去老 远。 “这下就好啦,河道!”名人平静地说。 “嗯……”真吾答道。万里的笑脸浮现在他的眼前,使他高兴得无法抑制住自 己的泪水。在他那职业棋手的名义下所一直蕴藏着的感情,一下子流露出来了。 比赛结束的信号一传到休息室,摄影记者们就一拥而入,挤进赛场。镁光灯对 准新冠军的脸,闪耀着。名人望着真吾。真吾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