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沈颀猛地瞥到邢坤的目光中突然精芒炯盛,意识到他很有可能起了灭口之心, 立即喊道:“邢坤!你敢把枪口对准警察?现在把枪放下还来得及!” 邢坤阴恻恻地问:“怎么?你不打算挟持我了?” 沈颀心里的确有些害怕,点点头说:“不,不了。我……刚才的确是给冲昏 了头,做了不该做的事。刑坤,把枪放下!如果真的不是你干的,我也不会冤枉 你!” 邢坤很不屑地说:“你……嘿!这就服软了?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三贞九烈正 气凛然的巾帼英雄,你害怕了是吧?枪到了我手里还能再还给你?你看我长得像 个有病的么?”沈颀轻嗔薄怒地反问:“你……你想干什么?” 邢坤摇摇枪:“上山。就按你原来说的,一切照旧,上山。”接着又把枪口 对准金天闯。 金天闯一惊,叫道:“我可是帮过你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忘恩负义?” 沈颀虽然十分讨厌身边这个懦弱无耻的男子,但毕竟他被自己一时鲁莽的行 为所累阴错阳差地卷入了这场风波中,而现在令他面对黑寒的枪口,自己有义务 也必须去救他,这是一个警察的道德底限。于是她上前一步说:“邢坤,你要是 杀了人,那性质就变了。我会名正言顺地拘了你。” 邢坤想你丫还有命等到拘我那一天?但这里仍然接近市区,人还是不少,要 不声不响地弄死他们,就必须得进山里。这小子迟早得抹去,逼得他们太紧反倒 会坏事。思前想后,便笑笑说:“好,我敬你是个警察,就饶了他。不过你得让 那孩子做件事。” 金天闯一听忙问:“让我干什么?” 邢坤看了看沈颀,意味深长地说:“从她身上搜出副手铐来,把他拷上!” 沈颀不由震惊:“你……你说什么?” 邢坤摇着大脑袋:“别怪我,是你这位女侠武功太高,我又不会点穴,凑合 着吧。” “大姐,对不起了,对不起……”金天闯边机械地道歉,便附下身伸出双手, 就在沈颀打算一拳打通他的两个鼻孔时,金天闯总算人性未泯,及时说:“大姐, 还是你告诉我手铐在哪儿吧。” 沈颀长长舒了一口气,柔声说:“在腰带上。你,你别乱摸,掀开外套就看 见了。” 金天闯依言掀开了一角,但突然间愣住,倒吸冷气:他看到了另一把枪,赫 然别在手铐旁边!沈颀似乎这才想起,也是惶然变色。邢坤见他俩表情丰富,先 是有所警觉,但接着释然问:“小犊子,没见过女人屁股么?嘿嘿,你要是早跟 我两年,我包你能摸上俄罗斯嫩毛子……” 沈颀一阵恶心,但仍不及她此时的慌恐,她怕金天闯为求保命将这把枪也搜 出交给邢坤。可金天闯性情宵小却不是傻瓜,知道这把枪万一被刑坤发现,自己 就真的没有活路了。他很快地做出决定,只掏出了手铐,把沈颀的两只手铐上。 沈颀感激地向他送去一瞥。 邢坤很满意,可还是不放心地说:“她身上还有钥匙,把钥匙给我。” 金天闯这回仔细地看了看,如实回答道:“没有。好像是没带。” 沈颀冷笑说:“我既然是来抓你的,还会放你跑吗?” 邢坤哼了一声,晃晃枪命令道:“行了走吧。女侠你走前面,小伙儿走中间。 走!“ 天色已暮,邢坤三人一进这座烟州、石冶交界的山林,就觉得一阵怪异的凄 凉感袭来。只有在石冶一中读过书的金天闯才知道这个传说,尤其感到悚惧,仿 佛深葬地下的死者尸首汲取了成千上万纵横交错的树根贮藏的水与营养成分,进 化成更加奇形怪状惊世骇俗的怪物,并将他们的尸臭气息肆无忌惮地溢了出来。 此刻他真恨自己想象力丰富,不由得愈发骇然,邢坤手里的那把枪跟那辆昌 河面包早给他忘了个干净。 邢坤见他不动了,呵斥道:“快走!你想吃粒带响的花生米么?” 沈颀进了这诡异萧瑟的林中也不由害怕,可她的胆量毕竟比金天闯大些,于 是说:“累了,不走了!” 邢坤刚欲骂:“你妈的……”沈颀立即反驳道:“刑坤!你来过这里几次? 你要是不熟就别乱指挥我们,否则到时候谁也出不去!“ 邢坤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扣住衣领,缩了缩粗短多皱的脖颈,悻悻 地说:“好吧。就一会儿。” 沈颀坐了下来,又问:“刑坤,你还要往里走吗?” 邢坤鼻子“哧”一声,猛然提起枪抵住她的额头,厉声叫道:“闭嘴!记着 自己是俘虏!”他站了起来,回望四周,半晌说:“就这儿吧。”说罢他的食指 缓缓移向扳机。 骤然,一阵哗啦啦的怪响自树木间的隙缝中剧烈而快捷地传过,迅而消逝无 踪。邢坤在金、沈二人惊恐万状时捕捉到,激动地像惊奇盒中的弹簧怪物般跳起 来,叫嚣着:“谁?谁在那边?出来!” 邢坤心思周密,仍不忘回枪威胁:“你们两个别动。”他转而像只猫似地缓 步悄然移进,“谁在那里藏着?出来……我让你出来!”他拉了拉枪栓,面孔的 肌肉痉挛着:“我数三下,一,二,”他开始数得很快,可还是在“二”后面留 一个较为明显的停顿时间,但枪所指向的背光树丛仍没有丝毫反应。 邢坤并不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但他最恨失了面子,于是“砰”一声烈响被尖 锐的风啸炒作后更为夸张地直插进荒悲的穹宇中,转瞬间三个人各自的心脏都被 莫名其妙地刺痛了。邢坤大而塌陷的狮鼻跟狗一样被汗液浸得湿漉漉的,轻微的 后坐力似乎冲击了他的脑神经,而射出的子弹却依旧没让那片树丛产生什么变化。 邢坤随地拾起一根长树枝,小心翼翼地在那些枝叶繁茂的墨绿中拨弄一会儿, 确定是自己的错觉后,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林子这么大,什么样的野兽蠹虫没有? 刚才或许只是一只鸟或松鼠。 金天闯实在按捺不住瑟瑟发抖,手更是癫痫般大幅度颤栗,无论如何也摆脱 不了碑林典故的恶魇。邢坤不明所以,见他无端地增加自己的恐惧,无来由的一 阵暴怒,想立即解决他们再迅速离开,但举起的枪又不由垂下,因为此时他环顾 四周,已经难以寻辨适才的入口了。况且在这陌生的迷宫里孤单一人,是谁都忍 受不了的。 沈颀额头汗液涔涔,她正利用刚从自己手带上拔下的细铁在手铐的锁孔处来 回地拨弄着。偌大而异常幽静寂寥的林子,竟连这样羸弱的微细响声也依旧听得 清楚。她虽然知道金天闯只是个市井之徒,但本性应该不坏——胆子太小注定心 眼不会太坏,然而重要的是这人的胆子也太小了,她本可以示意金天闯偷偷拔出 自己的枪,可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是没办法用的,金天闯若是与邢坤对峙,起码从 心理上就撑不住,要是让他先行开枪又不见得能打准。想到这里,她更加急噪地 拨弄着手铐,声音一大,刚从适才古怪事情中挣脱出来的邢坤立即转过身,暴戾 地喊道:“你干什么?这是什么声音?啊?你想打开手铐?我先杀了你!” 金天闯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不自觉地踏出一步,这一步因错误地被误认 为象征了挑衅而大大地刺激了邢坤,邢坤马上将枪口对准他便要扣动扳机。强烈 的求生欲望使金天闯将胆小的本性先搁置一边,更加迅灵地侧跃过来,两手牢牢 地扭住邢坤的枪,二人轰然倒地,地面,尘土乱扬,碎叶滚溅,拌着野兽般的撕 打声,呼呼作响。 沈颀一见,只有冲上去帮忙。她两手虽然被缚,但脚仍然好使。邢坤在打斗 中偶然瞥见沈颀的行踪,更是焦怒,一只脚连连踹击金天闯的肚子。金天闯吃了 亏后也不示弱,并起双脚变本加厉地反踢对方。他身高腿长,立即占了优势,尝 到甜头后愈踢愈带劲,亢奋不已,竟而忘了打架的目的是夺枪,手不知不觉地放 松开,直到发觉不对劲,这才抬头诧异地瞧着刑坤,邢坤拿着枪对准他,冷冷地 问:“踢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