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汗,他家里开奔驰的,我贿赂他?我拿什么贿赂他?神舟七号?”金天闯 不紧不慢,“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你是不会懂的。即使现在变成了纯粹的利益关 系,但感情没了,了解却还存在。我们九个人的性情、喜好、隐私,在相互的眼 里都是透明的。我敢这么说:就算是谭敬奇的父母或岳衷怀本人,都未必比我更 了解他。” 沈颀很奇怪地盯了他一会儿,半晌,淡淡地问:“你策划很久了?” “刚刚开始。” “你觉得这可能吗?” “女人就是女人。”金天闯异常镇静地说:“想不到与不可能是两回事。这 世上有许多看似不可能的事,却发生了,珍珠港,911 ,这只是你目光不够长远, 想象力不够丰富,思维不够开阔而已。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沈颀再度陷入凝思,嘴里却喃喃地说:“你变了………你终于………成熟了。” 金天闯坦然接受了赞美:“嘿嘿,为生活所迫啊。一个人到了该成熟的时候 如果还不成熟,那他的死期就快到了。我可是还想活个大岁数。不愿这么早就被 生存法则淘汰掉。唯一可惜的是我成熟得太晚,因此更要尽快赶上别人。” 沈颀仍用怀疑一切的目光打量着金天闯,并非如同金天闯过去那般以百般挑 剔别人为乐,而是生恐金天闯会犯下法律不容饶恕的错误,于是问:“邢坤倒台 对你有什么好处?” 金天闯的睫毛轻轻振动着,正视沈颀,说:“你……究竟把我看成什么人?” 沈颀直言不讳地答道:“我更希望你还像以前那样胆小怕事,唯唯诺诺,起 码不会惹祸上身。” “那还算个男人吗?你到底答不答应?”金天闯把她眼前一直用来掩盖窘相 和拖延时间的菜端起,放到自己面前,认真地问:“你明确地回答。” 沈颀的眼微微地眯了眯,肃然道:“天闯,你该找面镜子照照,你的眼神真 可怕!你已经变成一个可怕的人了。” 金天闯非常讨厌她避实就虚的回答:“我一直都是这样!你快回答我!” 沈颀竟摇摇头说:“我现在已经很清楚地知道,杀害我爸爸的真正凶手是于 水清!” 金天闯实在料不到她会这样说, 不由勃然问:“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你 以前那些神仙一样的正义感现在都到哪儿去了?也变成俗人了?你别忘了,你曾 经是个警察!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什么来着?不是说邢坤是黑社会吗?不是说应该 为烟州所有市民彻底铲除他吗?如果从头到尾你只是为了替父报仇,你干脆去山 里修练几年法轮功,当个引火自焚的侠客算了!” “我实在想知道你的真实用意,”沈颀神色黯然,“能把实话告诉我吗?” 金天闯不住地点头:“好……好!好!”他在桌面上乱颤的食指骤然顿滞。 沈颀的目光立即重又移返到他的脸上。金天闯歪着脑袋仿佛认真思忖了一会 儿,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取代邢坤。” 这话带来的冲击对沈颀来说完全不逊于于水清幽灵般的杀人手法,沈颀没有 像其他熟悉金天闯的人一样感到可笑,而是涌上一股怒气:“你说什么?!你说 什么呀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金天闯如今已毫不避讳包括沈颀在内的任何人的目光,他很洒然地说:“这 些话都是我深思熟虑以后才说的。你别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比较喜欢电脑,而 且尤其是晋达这个牌子而已。我想当个像他那样呼风唤雨,一手遮天的大老板, 住豪华别墅,坐高级轿车,过过富有的生活。” “你想做买卖挣钱这是好事,起码比过去不思进取强。可你怎么能往歪处上 想?刑坤那钱是好来的吗?” “你说的我全都知道。这世上没有完全的好人,却有完全的坏人。正因为是 不义之财,所以我觉得用起来也没什么违心。人与人只有唯一的区别方法,那就 是财产。这个世界上只有有钱人和穷光蛋两种人。社会是有钱人的,国家是有钱 人的,整个地球都是他妈有钱人的!贫富分化是世界上最严重的矛盾,这个矛盾 最尖锐也永远无法调和,因为阶级属性是个很不稳定的流动概念。朱元璋当了皇 帝后,他还算个农民吗?你知不知道黑社会和强盗的区别?黑社会是有钱人,强 盗是穷光蛋!我们这些孩子从小就生活在对未来的恐惧之中,我们被告知自己所 处的社会资源极为匮乏,必须成为人上人,将所有与之竞争的对手全部挤垮。你 仔细看看,有钱人有其实很多,只不过比穷光蛋的数量少一些而已。若要改变现 状,只有两种方法:第一,推翻世界上所有的政权——可能吗?第二,我不做穷 光蛋,我也要做个有钱人!” 沈颀冷笑着:“所有的穷光蛋都想做有钱人。” “你说得一点儿也不错!”金天闯硬生生地说,“但没有一个有钱人想做穷 光蛋!”他觉得气氛有些僵冷,就欠身给她倒了杯茶水,“沈颀,本来你是个警 察,就没挣几个钱,现在连工作也没了,长期这样,你的生活怎么办?我们将来 ……总得有些物质基础吧?” 沈颀脸色微微泛红,不再答话。她虽然英气,却并不完全属于那种在任何时 候都能深明大义的女强人。尽管金天闯有百般不是,而且基本上是她见过的最难 看最蠢笨最令人讨厌最没用的男人,但她不是毅然拒绝了前途远大并深爱着自己 的陈公达。她没有察觉自己近来越发变得凄宛悲切,再也找不回当初的蓬勃英武, 她在潜意识里早已将金天闯看作了自己的男友甚至丈夫,只希望他能尽快把所有 的缺点都改掉,和她一起平平淡淡但安康幸福地生活。这也许就是她以及她这类 女人注定的宿命。 她的这些想法金天闯并不知道,金天闯最近的成熟,仅仅极其片面地限于他 的小聪明,他没去理会沈颀的表情,接着说:“刑坤并不是国有企业的老总,但 那公司也不是他自己的。他不过是晋达在烟州的总代理。这是一个亚洲驰名的品 牌,一旦刑坤倒台,公司的信誉和形象将会立即垮掉。他将会成为负债累累遭受 万人唾骂的可怜虫,下半辈子最窝囊的生活正等着他。可这时他不能靠卖掉公司 还钱,因为毕竟晋达是日本的企业,虽然远远竞争不过索尼松下,可也由不得刑 坤自己作主。他唯一能选择的就是保留公司的名字,而仅仅将自己的职位让贤给 另一个人,保全公司,并得到一笔相应的赞助。可惜的是,钱他也许能还上一部 分,而公司的法人代表仍然是他,他必须承担所有的法律责任,这可是赖不掉的。 在中国,枪毙是板上钉钉铁打的事实了。到时公司濒临破产,越欠越多,最 终只需要给刑坤几百万,尽管远远盘不下整个公司,但绝对能盘下他的位置。“ 沈颀听得愣住了,半天才说:“你别胡思乱想了!不可能这么少。就算真的 只需要几百万你也付不起,你有钱吗?公司的新总是谁,得由在日本的总部董事 会决定,从投资多的股东们里选拔。而不是你。跟你没关系,毫无关系。你总是 这么幼稚……” “你敢瞧不起我?我知道你们一直都瞧不起我!”金天闯不知为何暴怒起来, “凭什么别人说起理想来就是宏伟蓝图,我一说起来就是胡思乱想?你们全都对 我有偏见!全都不尊重我!” 沈颀并不理睬他激烈的情绪,她更觉有必要把话讲完:“每个人都是唯心主 义者,以为地球为自己而转,事实上尽管谁都不是世界的主人翁,但也都不是旁 观者。一个人要是总对自己没有一个客观公正的评估,他就是对自己的前途甚至 是生命不负责。天闯,你有多少能力,多少斤量我太清楚了,这不是单纯的思想 转变就能转变出来的。这需要知识、见识和胆识。你还是安安心心做个普通人吧!” “不!”金天闯倏地站了起来,“砰”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低声吼道: “我不甘心!凭什么别人就能开宝马坐奔驰,住花园别墅,去夏威夷和澳洲渡假? 我过去当学生的时候,父母都在外地做小买卖,不为生活犯愁,也从没去想 这些,只希望活得自在一点,快乐一点,可现在变了,一切都变了!在这个物欲 横流的商品社会里,我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永远固守住自己内心深处的 那份纯洁呢?任何看似牢不可破的原则都会有它被攻破的时候,这靠的就是时间, 没有其它!“ 店里的食客们都有些惊讶,纷纷低声嘀嘀咕咕,胆子小的人已经陆续向店外 转移了。 沈颀冷冷地瞪着他:“你坐不坐下?不坐下我就走了!” 金天闯颓然坐了下来。 “你简直有些病态自恋,妄想狂!难道钱就是一切吗?天闯,虽然你有很多 缺点,好吃懒做,没有学历,不善交际……” “等等!你到底要表扬我什么?” “我只想让你端正对人生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