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节 他收紧掌心,痛苦的望着我说:“为了我而杀人,你相信吗,方去寻?” 他是真的觉得痛苦,我看得出来,但我一直以为他没有这方面的困扰的──在他钢 铁般的外表之下,我忘了他也只是个凡人。 “没人知道这些人为了甚么,除了他们自己。”我平静的说,“纵使他们真的因你 而杀人,可错的是他们,不是你。” 他扬眉,以一种绝不多见的眼神看我,似有几分惊奇,几分安慰,表情也不再那么 沮丧了。“你认为这群人是谁,我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吗?” 我笑道:“他们是谁,我真的‘猜’不出来,但等我‘找到’他们时,就知道啦。” 申博义也笑了,笑得非常开心:“说得好,等你‘找到’了他们,就知道啦。”顿 了顿,又说:“今夜幸亏有你,否则……”否则如何,我们都不愿再设想下去。 走廊的对过,金副理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喊道:“报告总裁,主席他醒啦!” 特别宽敞的大房间中,所有人都围在床边。 希尔斯眯眼躺在床上,虚弱的审视着各人,依莲娜坐在床头,细心照料着他。我见 他头上裹着纱布,似乎后脑有伤,但之前扶他上楼时,却不觉得有那么严重。 申博义关切道:“主席,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痛吗?” 希尔斯疲惫的摇头:“还好……死不了的……”说着脸肉一抽,似乎仍感到痛楚。 韩警官沈不住气了,堆开了身旁的人,挤到床头说:“您是达斯联合的主席希尔斯 先生是吧?我是市警局的韩警队长,此次凶案,由我负责调查的。如您身体许可,我想 请您协助回答几个问题,以利调查工作。” 希尔斯诧道:“凶案,甚么凶案?!发生了甚么事吗?”他一脸茫然。 我们一愣,相互看了几眼,依莲娜说:“主席,您不知道吗?刚才饭店闯进了不少 人,十分凶恶,个个都带着刀械,好像……好像是针对我们来的。” 希尔斯更惊讶了:“甚么,有人闯进饭店?!”刚想坐起,立刻“哎”的一声,倒 在床上。 几个人忙帮他将枕头垫高,扶他靠着床头。依莲娜安抚他说:“没事的主席,一切 都已经过去啦。” 希尔斯看着她,又看着申博义,说:“总裁,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要伤害我们吗?” 申博义强笑,对这个问题还真的难以置答。 韩警官又憋不住了:“等等,主席,您是说您不知道有人闯入,那……那您怎会受 伤的?” 希尔斯神情迷惘,摇头说:“我不知道啊,我下楼与朋友会面,半天等不到人,忽 然有个黑影往我后脑一敲,然后就不醒人事啦。” 韩警官满脸失望,嘴巴张得开开的,配上一对八字胡,瞧来还真像一头捻鱼。 朴组长一旁追问:“但我们找到您时,您人在花园啊,莫非您与人约在那边?” “不,我们约在大厅,但我的烟瘾犯了,出去抽根烟,后来就这样啦。”他指着自 己的头。 朴组长投我一个问询的眼神,但我实在无法肯定,只能摇头以对。于是他又问: “那么……那么警卫部有位同仁,和您倒在一块的,当时他也在场吗?”他说的是雀斑 青年,半个小时前被救护车载走了,由李刚等人陪去医院。 希尔斯摇头:“不,当时就我一个,没见有别人在啊……那位同仁,他还好吗?” 朴组长哑然。 申博义看不过去了,拦着众人说:“好啦,看来主席知道的就这些啦,对案情虽帮 助不大,但至少人平安啦,各位若没有其他问题,让主席早点休息吧。” “主席的朋友,住在本城吗?”我忍不住问了。 希尔斯默然了片刻,缓缓点头。申博义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些甚么,终于忍着没 说。 我接着问:“主席的这位朋友,事先和您约好的吗,还是临时来的电话?” 这时连依莲娜都感到我问得奇怪,睁大了眼表示疑惑。希尔斯闪过一丝怒容,不悦 道:“怎么,我成了疑犯了吗,你这在问我的口供是吗?” 依莲娜咬着唇:“方,你知道你问的甚么吗,难道你以为主席会有问题?” 说实在话,我也不知自己为何起疑。作为最大的受害者,他本是最不该被怀疑的才 是,难道之前青年的噫语,让我有了疑心? 我笑道:“大家别误会,我怎么可能怀疑主席。我只是想,或许有人用了他人的名 义,设下陷阱要害主席,才想问清楚的。”有时我也觉得自己满虚伪的,不过这时虚伪 得恰如其份,大家似乎都信了,不断点头。 希尔斯也笑了:“原来如此,抱歉,我误会你啦。”他转向申博义道:“总裁,您 这位部属头脑很灵光啊,但我真是和朋友早约好的,他失约没来,我还要找他理论呢。” 他闲谈般的向总裁说话,算是答了我的问题,我纵想再问,也不能不看申博义的脸 色。 果然申博义笑道:“我懂的,无论如何,请您好好的休息一晚,别的事慢慢再说。 我向您保证,这种事以后不会发生啦!” 他若有深意的看我一眼,对所有人说:“各位,主席头上有伤,早应该休息啦,有 甚么话我们出去再谈,别打扰他啦。” 依莲娜扶希尔斯躺下,轻抚他的手说:“是啊主席,您也该好好休息啦,其它事别 想太多,好吗?”后者如慈父般摸着她的头发,微微点头。 申博义催着众人出房,朝房里礼貌的一躬,带上房门。就在房门将要关上的瞬间, 我见到希尔斯朝我望来,嘴角带笑。 看着众人惺忪的睡眼,申博义道:“夜深了,大家都累啦,有甚么话明天再说,都 回去休息吧。” 警官还想开口,却被申博义给挡下:“韩警官,能让我的贵宾们回房休息吗,他们 都很累啦……当然了,这之后如有需要,我们仍会全力配合的。” 警官犹豫了会,彷佛不大愿意,申博义不高兴了:“韩警官,这案子我们才是受害 人,没必要漏夜侦讯吧?警方到后,我们配合了好几个小时,该问的也都问完啦,你们 是否该把精力放在缉凶上头好点?” 警官尴尬的说:“总裁您误会啦,我绝没有妨碍各位休息的意思,只是案子新刚发 生,我怕各位独处不大安全──这样吧,我多派一班警力过来驻守,让大家睡得安稳些。” 申博义这才笑了:“那太好啦,警方这么帮忙,改天我定要向局长亲自致谢的。” 两人高来高去了一阵,韩警官带着部属离开后,众人才算松了口气。 朴组长忐忑道:“总裁,要不我把人手也都叫来,多一道防护,让大家睡得更安稳 些?” 申博义摆手:“算啦,何必扰人清梦,今晚大约没甚么事了,明天再看着办吧。” 他像是想起了甚么,“对了,你说出事的那名护卫……他叫甚么名字?” “庄继志。” “他……情况如何?” 朴组长垂下了头:“医院里传来消息,说是……说是情况不大乐观……”我听了心 里一愀,胸口像被甚么给堵住了。 申博义沈寂片刻,“我知道啦,随时向我报告情况……你也辛苦啦,回去吧。” 朴组长愕然:“总裁?” 申博义转向所有人说:“各位,今晚大家都累啦,全都回去休息吧。”扶着两名宾 客的肩膀,轻轻一推,“回去吧。” 众人看了他一眼,机械式的移动着,三步五步,缓缓进了房间。 依莲娜还在原地,踌躇的看着申博义,申博义温柔的一笑,轻道:“依莲,夜啦, 妳也快回房去吧。” 依莲娜脸上一燥,羞涩的点头,瞥了我一记深刻的眼神后,悄悄的进房。 所有人都走光了,走廊上一片静谧,我轻倚墙身,静静的看着申博义。 他确认过各人都走了以后,笑道:“方去寻,你怎么不回房,没人帮你安排房间吗?” 我回他一笑:“我今晚值班,换班的时间是早上七点。”顿了顿,又说:“更何况, 我想总裁也许有话问我的?” 他目光炯炯,嘴角弯起了一个唯有我知道意思的微笑,叹道:“你确实是个与众不 同的人。我不知你从前做哪一行,但肯定离我的行业很远,否则我不会没听过你。” 这是个很大的恭维,尤其出自他的口中。 他不经意的望着长廊,像在品味着夜阑人静的这刻。但我知道他是在整理情绪,好 让自己的话,更条理些──他若真的没话要说,这时早该走啦! 他背着双手,凝视着墙边的一幅油画,出神了一阵,转头问:“你刚才为何问出那 些问题,你以为主席不对劲吗?” 我平视他投射而来的锐目,说道:“我很想给个确切的答案,但实际上──我也不 知道。” 他眉毛一挑。我续道:“有时我做事凭得是直觉,尤其在事情毫无头绪的时候。主 席给我的感觉十分奇特,像是位圆滑的绅士,他这么巧的离开,又伤得毫无道理,而我 们派去的人,至今还在医院中急救……若硬要说他不对,确实太过武断,但我心中若有 一份嫌疑名单,他会排得相当靠前的。” 申博义沈吟了一阵,摇头道:“他若真有涉嫌,那么他的目的何在?派人袭击自己 的部属,这真的说不通。” 我苦笑:“这的确说不通,所以只能当成一个设想,总裁若不问我,我是绝不会说 的。” 他的表情凝重,探望着希尔斯的房门,“我真希望这永远只是个设想,而不是个事 实,否则……” 我点头道:“我瞭解,这攸关到集团的未来。” “不,你不瞭解。”他缓缓回头,“这项合作,对我来说极其重要,不是因为它能 带给我多少财富,而是因为一个承诺。为了这个承诺,我一定要让自己站在世界的顶峰, 俯望众生,把这个时代牢牢的握入掌中。” 他眸光灿亮,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所以无论希尔斯是甚么样的人,我都不在乎, 那怕他是头恶魔,这项合作案,也绝不可能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