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节 他不答反问:“先别说我,你呢,你对此事有甚么想法,何不说来听听?”手一抬, 指尖点着我。 我清了清喉咙,以一种面对工会代表的古怪感觉答道:“首要当然是阻止演场会进 行。希尔斯的所有策划,全是为了这刻在做准备,若能设法阻止,等于间接破坏了他的 谋略。” “然则你准备怎么阻止演唱会,在会场中大闹,然后等着驻警的驱离?” 我干笑:“当然不能这么干的,这件事该由源头着手,如能寻得申博义的支持,由 他下令停办,好过我们大闹会场哩。” “你这是在作梦!”出人意表的,有个声音从房门外送来,优雅中带着点疲态── 是申艾琳?! 申艾琳推开房门,进了房间,朝祭司长一揖之后,轻飘飘的走了过来,她说:“你 若寄望总裁会听你的,放弃他在商场上至关重要的一步,那你只是在发梦。” 她一夜没睡,不知为何这时又爬了起来,眼窝里带著明显的淡青色,瞧来特别可爱。 “艾琳,我当妳已经睡啦,又起来干嘛?”祭司长笑道。 申艾琳恭敬的说:“麻葛,我……我睡不着……” “知父莫若女”,我相当在意申艾琳的判断,关于他父亲的事。我问:“妳为何这 么说,无论如何此事涉及到多条人命,总裁再看重事业,也不会视人命于无物吧?” 申艾琳不响,眼中流出了复杂的情感,就好像稍早,她在电视机前看着申博义时一 样,带着慕孺,却又似有些恨意。她忽地冷笑:“嘿,人命,总裁他会重视人命?哈, 实在太好笑啦──”旋即忿然道:“你若晓得我妈怎么死的,你就不会有这种想法啦!” 她的眼眶泛红,但却强抑着泪水,尽显她性格中倔强的一面。 祭司长叹了声,劝道:“艾琳,别说啦。” 申艾琳望着天花板,以自己的方式在稳定情绪,片刻后才说:“我劝你不必寄望总 裁,没人能真正说服他的,我若是你,我会选择大闹会场,至少成功的机率高一些。” 我听了有些不耐:“除了大闹会场的馊主意外,妳还有其它更具建设性的想法吗?” 她难得的没再发火了,想了片刻,俏皮的说:“借用你的话──这件事该从源头着 手──除了总裁外,还有甚么人算得上源头呢?” 我略一思忖,诧道:“难道妳想对付希尔斯?!” 申艾琳双手一扠,噘嘴道:“怎么你就这么点智慧吗?希尔斯在这个时点,喽喽们 肯定都跟得紧紧的,别说动手啦,想近他一步都有困难……再往别处想想去!” 说真的,若不计较她蛮横的一面,这模样还真够迷人的,我正看得有些目不转睛, 陡地省悟,猜到了她的盘算。 “妳想对付依莲娜?!这怎么行,我不同意!” 申艾琳脸色一沈,凶霸霸的说:“为甚么不行,这是依莲娜的演唱会,主角没了, 演唱会自然办不下去,有甚么主意比这更好的?” 我哑然,片刻后才想到辩辞:“此刻依莲身边,警卫肯定也不会少,我们这么干, 万一又造成死伤,后果由谁来负?” 她冷笑:“理由还真够冠冕堂皇的,说来说去,不就怕依莲娜出事,扯到警卫身上 干嘛?”一挺胸,指着自己说:“好,你要人负责是吗,我来负,出了问题由我负责, 行了吧!” 我勉强将目光从她美好的胸形上移开,摇头道:“我还是不同意,妳们的作风我很 清楚,不是打就是杀,太危险啦!” 申艾琳跺脚:“说到底,你始终怀疑我们杀了饭店的人?那么你想怎么样,由你亲 自出手拿人,行不行?” “这──”我越想越不对劲,我的初衷是不对依莲出手的,怎么绕来绕去,反倒成 了我想亲自动手似的? 只是若不这么干,还有甚么别的办法吗? “分那么清楚干嘛?”祭司长说话了,“这些方法不冲突的,依我看,不妨一块试 试,先问问申博义那边,不成,再往希尔斯方面着手,又不成,再邀请那位美丽的小姐 过来,反正还有两天的时间呢。”他笑笑的说,好像正与我们讨论晚餐的菜色一般。 我对这类“鸡尾酒式”的疗法没多大好感,但一时苦无良策,只好不说话了。 倒是申艾琳不依,她说:“麻葛,何必这么麻烦──” 祭司长粲然笑道:“相信我,艾琳,这是最好的作法啦,妳放心吧。” 见他一派轻松,申艾琳才不再说话了。 ※※※ 天明以后,我和申艾琳坐上了车,一齐离开别墅。原以为她要直接回公司的,但却 不是,临近环城河道时,车子往城南的方向驶去。 “我们准备去哪,这好像不是通往公司的路?” “现在时间早了点,总裁还未上班,等我先去拿一样东西,之后再去见他吧。” 见“他”?明明是自己父亲,怎会这么生疏的,我好像从没听她叫过申博义一声爸 爸? “觉得很奇怪吧,”她瞥我一眼,“明明是父女,表现的却像一对陌生人?” 岂止像陌生人,陌生人不会这么仇视天鼎,更不会带人入侵公司。 “有时我真的不懂,自己到底该爱他还是恨他?”申艾琳望着前方,稍微加快了车 速,朝阳自她的左面打来,为她拢上了一层光辉,我越是近距离看她,越觉得她的丽色 难以描画。 “他为了自己事业,绝少顾及到妈妈和我,甚至妈妈过世时,他仍在忙碌着……真 不知在他心中,我们和集团那个重要……唉,一定是后者吧,我想?”她眼角润泽,睫 毛在光华之中颤动,弧度极美,却载着愁一般的眼波。 她苦涩道:“我这心情,你很难体会吧?” 我脑中浮出了申博义鲜明的五官,彷佛正在看我,随后又逐渐淡去,换上了一张我 极其熟悉的脸孔出来,那张脸孔眸光灿亮,神态雍容而自若。 我叹:“不,我能体会的……从某个方面来看,我们也许是同一类人……真的。” 她讶然的望着我,顿了顿,又专心的驾车。 我并非安慰她,我很清楚在一个成就非凡的父亲身边成长,是一种甚么样的滋味。 一名子女,要接受父亲不仅只是自己父亲,也是许许多多人崇拜、景仰、甚至于仇视的 对象,那是一种甚么样的感觉?就好像父亲被人瓜分了,只有一丁点是自己的一样,心 里绝不好受。 父亲的成就越大,这感觉也就越深,反倒不如一般孩子来得快乐。 可对于申艾琳,我也只能言尽于此了,有些心事,我从来也不想去谈的。她显然与 我有同样的想法,和我一起静了下来,让引擎声替代说话,暖暖的包围着我们──在这 一刻,我们的心极其靠近。 好一阵后,车子下了快速道路,往一片山林之中行去。我忍不住问:“我们究竟要 去甚么地方,拿甚么东西,很重要吗?” 申艾琳点头:“很重要的,祭司长要我去拿一样兵器──扫罗王之剑──就在我教 的总坛中。”她解释道:“此剑是一样宝物,是对付埃斯玛的终极利器,可能也是唯一 的武器──”忽地一笑:“这话听来颇像奇幻小说中的情节,不是吗?”她这笑容非常 亲切,非常温馨,让我几乎忘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