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是主题,冲动是配乐,感情是可播可不播的花絮 “甜妹妹~ ” 是李遇柳。唐沁甜躺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接电话:“在哪疯呢。” “流金岁月。”那边全是刺耳的背景音乐,有人在鬼哭狼嚎吼着走调的歌, 不说都知道是酒吧,“赶紧过来,8 号包厢。已经喝了两打啦!” “我生病了。改天吧。”唐沁甜说着就要挂电话,李遇柳急了:“一个小病 算什么呀,过来我给你瞧瞧——什么?我可是学医的!你过来呀,你不来我就不 挂电话……我就杀到你家去,把你夏哥哥的照片全砸了,换成我的……” “你去死吧。”唐沁甜笑了起来。 “过来过来,我现在已经走到门外了,要是看不见我的甜妹妹穿着漂亮的裙 子打车过来,我就蹲这不走了。” 真是无赖。唐沁甜只得洗个脸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李遇柳是一个很爱玩的 人,以前合租的时候,一堆大宝贝们三天两头扎堆打牌看碟喝啤酒,闹得楼下的 邻居投诉好几次。广州大大小小的酒吧,哪里他都能一去就找到熟识的部长来打 折、送果盘。什么地方新开张了饭店,什么地方的小姐漂亮,他总是第一时间知 道,以前公司里有人喊他“羊城通”。 唐沁甜到的时候,果然李遇柳等在路边,看到她下车,勤快地跑上来开车门, 帮她提包。唐沁甜拉拉他打得笔挺的领带:“深更半夜还打扮得象个五十万元户。” “我刚陪完客户。”李遇柳说着一把将领带扯下来,顺手就塞进唐沁甜的包, “好容易送走了,兴头也喝上来了,只得找你们接着喝。今天要介绍一个人给你。” “谁呀?”唐沁甜问,顺着李遇柳的手一抬头,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李遇柳背后站着笑嘻嘻的张天籁。 “小甜甜~ ”张天籁全脸满眼全是讨好的笑。 “今天由我作东,两位美女尽释前嫌,重归于好吧!”李遇柳伸开双臂,一 手搂一个,“咱们进去。” 唐沁甜使劲甩开他的手。心里象吃了一个癞蛤蟆一样恶心。“我不要再见到 她了!” “我也不要再见到你,”张天籁也板下脸,“只是我这人受不得冤枉,找你 是为了……” “我不要听!”唐沁甜一跺脚,拉开就近一个的士车的门,恶狠狠地关上门 叫车子走。 张天籁看着唐沁甜的车尾灯亮起来,一撅屁股冒股烟跑出十几米,气得胸脯 一起一伏:“老子真是倒了血霉了,怎么跟这种长猪脑的人打交道啊!” “她在气头上,过两天再说吧。咱们接着喝。”李遇柳说,他已经有些走路 踉跄了。刚那几个客户全是东北人,总是认为不把对方喝趴下就是亏待了人家, 好容易脱身了又受张天籁之托杀到这里来。这个时候他只想找到最近的沙发把沉 重的身子摆平。 “我说了不是我干的!” “我相信我相信。” 包厢里的小姐按吩咐替李遇柳找他爱唱的歌。天籁一脸不高兴地在沙发上坐 下来,李遇柳问:“你也唱一首吧?不要成了我的个人演唱会了。”把茶几上的 另一个话筒向她塞过去。 “我不会唱歌。”天籁还沉浸在唐沁甜给的气中。 “唱嘛。唱个《女人是老虎》。” 天籁笑起来,李遇柳一头歪下去,枕到她大腿上。 “你没事吧?”张天籁俯下身问他,两只结实的乳房压到他脸上,李遇柳突 然感到了欲望的膨胀,生殖器的扩张。 “去我家吧。”他说,“我太想了。太久没做了。” 小姐结帐的速度太慢了。电梯太慢了。的士太慢了。钥匙对不上孔开门太慢 了。 一进门,两个发烫的躯体就拥到一起,互相剥落对方最后的防卫。太久没有 爱的身体,渴望填满了每一寸缝隙。她肉感的身躯,伸出每一个触角去感触生殖 的颤栗,感触压在身上那个每个毛孔都洞存着寂寞的年轻男人,感触他的每一次 进入。 零乱的房间,倒在床头柜上的闹钟,没拉严实留一个缝隙的窗帘,满地都是 的旧报纸和空罐头瓶子。张天籁懵懵懂懂睁开眼辩认身处何地时,李遇柳早已醒 了,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偶尔看一眼旁边陌生的裸体。 “醒了?” “嗯。” “醒了多会了?” “刚醒。” 张天籁起身拉块毛巾去了洗手间洗澡。李遇柳把烟屁股按在嘴上,看着女人 肥硕的屁股,宽厚的后肩,突然想起张爱玲《半生缘》里那对男女新婚之夜的对 白“怎么办?你也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还好现在是2005年了。这个世纪 本能是主题,冲动是配乐,是就算需要感情,也充其量是可播可不播的花絮。 “有没有什么吃的啊?”张天籁从洗手间出来,把冰箱上下全打开,一个格 一个格子搜索,“鸡蛋有没有?” “没有。” “米呢?” “没有。” 冰箱里冷冻的冷藏的全是是啤酒,罐装的瓶装的甚是壮观。冰箱旁边一个纸 箱子里还有满满一箱菠萝啤。 “除了啤酒你这里还有什么?”张天籁回过身问。 “那里还有白酒。”李遇柳指指电视机柜,又重新燃起一支烟。 “别躺在床上抽烟了,”天籁亲昵地靠过去,粘到他身上,“医学研究证明, 在床上抽烟会造成对身体的危害。” “什么危害?”李遇柳惊愕地问。他是学医的,但天籁不是,那群吃饭没事 干成天就想另辟蹊途的家伙们又发表什么新言论了? “——造成嘴唇烧伤。”天籁一本正经地说。 “呵呵。”李遇柳笑起来,在她没穿裤子的大腿上拧了一把。 “你的生活简直是一团糟。”天籁说,一边从他的食指与中指间抢过刚燃起 的烟,捺熄,“需要有女主人接管了。这里就是一个垃圾堆。” 果然。李遇柳把烟灰掸到地上,甚至有了一些内疚,恨恨地骂着自己傻B , 要解决生理问题酒吧里300 块一个,而且绝对招数繁多服务上乘,为什么要招惹 这种麻烦?在此之前他早就可以看出她眼中闪烁着对他的那份情意,更何况唐沁 甜还提示过。 “没关系习惯了,”他说,把头吊到床沿下去继续抽烟,“我自己就是一个 垃圾。”然后又翻过身来朝她笑,“幸亏你没看中我。” 她吃惊地瞪大眼睛看他。这个男人对她来说,在此之前是陌生,没想到之后 还是陌生。 “我跟你说,妹子,”他故意用山东人特有的口气,“找对象不能找俺这样 的。《女人手册》十不嫁里面就有:有刻骨恋情的的,以妈妈姐姐为模子的,一 定不要嫁。我就是那种有刻骨恋情的。” “是她吗?杜蔻。”天籁把床头柜上一个反扣着的相架子扶起来,上面的杜 蔻还是个大学生,白T 恤,牛仔裤,白色的太阳帽,在他们学校门口的伟人雕像 前,站在李遇柳身后高一级的台阶上,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 “大学的时候为了她打架,我把人家的头用啤酒瓶砸得缝了十几针,差点被 开除。”李遇柳说,“她答应做我女友的那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从楼上到 楼下,把九层楼每一个教室的黑板上全密密麻麻写满她的名字,写我要爱她一辈 子。” “她真幸福。”天籁幽幽地说。 “她是那种很倔强很特别的女孩子。她以前——这些都是余勇告诉我的,余 勇是她高中同学,没考上大学,一直在广州一家车厂做汽车修理——她父母关系 很差,她爸赚了一些钱,找了很多女人,后来甚至跟着一个女人走了没再回来。 她妈把她养大,母女俩过得很穷,人家都说她们家很奇怪,因为去她们家有时候 从早到晚一整天,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她上大学以后,也很少跟家里联系,一年打不了几个电话。她妈做点小生 意赚零用钱买油盐,常挑着担子卖些干辣椒、咸鱼走街串巷。高二时暑假,小杜 去一个小镇帮她妈卖东西。她看中了一件衬衫,5 块钱,就买了。是用她自己省 下来的零用钱买的。她妈一定要她去退了。她们当街吵了起来,可是她妈很拗, 一定要她退,她也一样很拗。母女两僵持了很久,引来很多人围观。” “后来呢?” “后来她就当街把自己的上衣全脱了。” 长久的沉默。李遇柳躺在床上,一个接一个地吐着烟圈,天籁侧坐床沿,翘 起食指在空中破坏着他吐出来的圆。每个少女都对未来做过太多设想,张天籁更 甚,这个设想一做三十一年,到最后却发现自己终于忐忑不安地把压箱底的东西 和盘托出后,人家却对她大谈特谈另一个女人。 半天,她再一次把烟从他手指间夺了下来:“我们再来一次吧。”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他,那是她的第一次。虽然没有出血,也没有疼痛。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