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节 白兰地 她以时速八十公里的高速转弯,车子侧滑了很远,才平稳地挂上四档。 风从敞开的车窗直灌进来,把他们的头发吹向脑后。风很猛,像刀子一样吹打 在他们脸上,但如果关上窗户,爱迷离呀?杀刻丝就会听不到发动机的声音。 “那不是美国人的风格。”她大声宣布。此时车速已经超过了一百六十公里。 只要你移动…… 来木曾建议,最明智的办法,是到纽约市警察局的训练场去飙车,但当杀刻丝 一口拒绝时,他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杀刻丝宣称那只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她打从 刚进警校的第一个星期,就对那里失去了兴趣。于是他们把车开出了长岛,计划到 纳索郡的郊外去兜一圈。 “第五档。最高档并不代表最高速,那是省油用的。我才不在乎省不省油的问 题。”她说着把左手放在排挡杆的圆纽上旋转了一下,往下退了一档。 在引擎的怒吼声中,他们冲上了一百九十公里,沿途的树木和房屋像流星一样 退向车后,在田间吃草的马群不安地扬起头来,望着这辆黑色雪弗莱风驰电掣般地 一闪而过。 “是不是真的很棒,来木?”她叫道:“伙计,比性爱还棒,比任何事都棒。” “我可以感觉到震动,”他说:“我想我感觉到了,通过我的手指头。” 她笑了,而他相信她在下面捏了一下他的手。终于,他们驶出了没有人烟的路 段,前方隐约现出人影活动的迹象。杀刻丝这才不情愿地放慢了车速,掉转车头, 对准在远方城市上空刚刚升起,因八月闷热的空气而几乎看不清楚的模糊新月向回 驶去。 “让我们来试试二百四十公里。”她提议说。林肯?来木闭上眼睛沉醉在晚风、 刚割过野草的气味和速度的感觉中。 今夜是这个月来最热的一个晚上。 从林肯?来木新调整的有利位置,可以俯瞰公园,看到坐在长椅上的怪人、精 疲力竭的慢跑者,以及围坐在余烟未散的烧烤篝火旁,像刚经过一场中世纪战争、 劫后余生的一家子人。几个牵狗的人等不及夜晚的暑热消散,就出来完成他们遛狗 的义务。 趟马市在音响中放了一张CD,是塞缪尔?巴伯哀挽的《弦乐柔板》(Samuel Barber, 1910-1981 ,20世纪美国最重要的本土作曲家之一。《弦乐柔板》(Adagio for Strings) 是他早期代表作,曾获1936年普立策奖。——译者)。但来木却予以嗤之以鼻的嘲 笑,称它为哀伤的陈腔滥调,要求趟马市换成格什温的音乐(George Gershwin , 1898-1937 ,美国最富旋律天才的作曲家,他把爵士乐风格带入古典音乐,并为许 多音乐喜剧谱曲。代表作为管弦乐《蓝色狂想曲》。——译者) 爱迷离呀?杀刻丝爬上楼梯,走进来木的卧室,看见他正望着窗外。“你在看 什么?”她问。 “一些热得受不了的人。” “鸟呢?那两只游隼呢?” “哦,它们还在。” “也很热吗?” 他打量了一下雄鸟。“我不那么认为。不知为什么,它们好像对这类事情不怎 么在乎。” 她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床头,取出里面的东西——一瓶昂贵的白兰地。他提醒过 她要苏格兰威士忌,可她说她只赞助这种液体。她把酒放在药丸和塑料袋旁,看上 去就像一位活泼愉快的职业妇女,刚从平价超市里采购归来,抱着大包小包的蔬菜、 海鲜,准备以最短的时间把它们变成晚餐。 她还买了一点冰块,这是来木的要求。他记得鹁鸽曾说过那袋子会很热。杀刻 丝打开拿破仑干邑白兰地的瓶塞,先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把来木的平底杯注满, 插上一根吸管塞进他的嘴里。 “趟马市去哪里了?”她问。 “出去了。” “他知道了吗?” “是的。” 他们啜了一口白兰地。 “你想留什么话给你太太吗?” 来木沉思了好长时间,心想:我们有好几年时间可以一起谈天,可以争吵叫骂, 可以倾吐我们心中的欲望、愤怒和悔恨——可是我们却把这些时间都轻易浪费了。 现在,他认识爱迷离呀?杀刻丝还不到三天,他们却对彼此袒露了自己的心事,比 他和布莱妮在将近十年的共同生活中相知得还要深。 “不用了,”他说:“我会寄电子邮件给她。”他吃吃地笑了起来。“我要说, 这段时间只属于我们俩。” 他又喝了点白兰地。酒的涩味在他的上腭发散,逐渐变得平顺、淡薄、轻缓。 杀刻丝斜靠在床边,用手中的玻璃杯碰了一下来木的平底杯。 “我有一点钱,”来木说:“大部分都留给布莱妮和趟马市,我……” 她俯身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她把几粒小小的速可眠药丸倒在手中,药丸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来木直觉地联想到“德里- 卡佩尼试剂”。在可疑物质上加上用甲醇稀释至百 分之一的醋酸钴,然后在加上用甲醇稀释至百分之五的异丙胺,如果这种物质是巴 比妥类镇静剂,试剂就会变成美丽的紫罗兰色。 “我该怎么做?”她看着药丸问。“我真的不知道。” “把它们混在酒里。”来木建议说。 杀刻丝把药丸丢进来木的玻璃杯,它们很快就溶解了。 它们是多么的脆弱啊,就像它们引发的梦幻一样。 杀刻丝用吸管搅动着杯中的液体。来木望着她伤痕累累的手指甲,但不再为她 感到悲伤。这个夜晚是属于他的,应该是个快乐愉悦的夜晚。 林肯?来木突然回想起在伊利诺斯州的童年时光。他小时候不肯喝牛奶,母亲 为了让他喝,特意买来内壁涂有草莓或巧克力酱的吸管。他早已经忘记了这件事, 直到此刻才又突然想起。这是个很伟大的发明,他还记得,那时他每天都盼望着能 早点喝到下午的那杯牛奶。 杀刻丝把吸管移近他的嘴边,他用双唇噙住。她把手放在他的胳臂上。 是光明还是黑暗?是音乐洋溢还是静寂无声?会看见迷幻的梦境,还是会无梦 长眠?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经历? 他开始吸了。味道与纯酒没有什么差别。或许,有一点点苦涩?就像…… 楼下传来一阵重重的敲门声。似乎敲门的人手脚并用,同时,喊叫声也传上楼 来。 来木张开嘴,放开吸管,看向昏暗的楼梯间。 杀刻丝看着他,皱起了眉头。 “去看看。”他对她说。 她消失在楼梯口,一会儿后又回来了,似乎不太高兴。跟在她后面走进房间的 是莱昂?塞利托和杰瑞?版刻司。来木注意到那位年轻的警探又用剃刀笨手笨脚地 在脸上剐了一道口子。他真应该赶紧学会怎么控制好他的剃刀才对。 塞里拖瞥了一眼酒瓶和袋子,就把目光转向杀刻丝,但她自顾交叉着双臂站在 那里,无声地传达出请他们赶快离开的信息。这种表情告诉他们,即使用警界的官 阶压她也无济于事,这里发生的事和他们没有干系。塞里拖的眼睛清楚地接收到她 的信息,但他根本不打算就此离开。 “林肯,我得跟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