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当当当……每一声都敲在叶浅翠的心口,心脏受了诱导,也开始咚咚咚地狂跳。 汗毛竖直,恐惧从每个敞开的毛孔里钻了进来,沿着血管游走侵袭全身。她紧张地 环顾着四周,房顶的那盏吊灯好似在晃动,一圈一圈昏黄的光晕令整个房间变虚, 错错晃晃不似真实的世界。白色的墙、矮脚床、飘荡的蚊帐、衣柜,或膨大或缩小, 整个空间仿佛从天顶压了过来,令叶浅翠无处逃遁。 转身看过道,阴暗如晦,仅有一点不知道何处来的灯光在飘浮。这间住了不少 人的房子,却出奇的静,连蚊子的嗡嗡声都没有。夏天,山上本就蚊虫杂多,可房 间里非但没有蚊子,连苍蝇、蟑螂、老鼠等等山居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小生物都没有, 显得死气沉沉。 对,死气沉沉!叶浅翠忽然意识到,房间里缺少的就是生气。这不像是活人生 活的地方。这个想法令她越发地害怕,她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紧紧地锁好, 蜷在床上缩成一团,用被子盖住头脸。现在只有等明天,太阳出来时,一切魑魅魍 魉都会消失的,世界依然是清明的。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忽疾忽缓。起初叶浅翠以为是自己的呼吸, 但是那呼吸的频率不同。后来她屏住呼吸,依然有呼吸声忽疾忽缓,忽重忽轻,而 且近在身边,就好像有人贴着自己在吸气呼气。叶浅翠甚至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吹 动着自己耳际的发丝,痒痒地感觉。她终于忍不住将脑袋探出被窝,扫视着房间。 台灯开着,整个房间洒了一层薄薄的橘黄色的光。靠墙而立的两门小衣柜,她起先 察看过,倒是个可以藏人的地方。可衣柜离自己三米多,又关着门,即使有人藏在 里面,呼吸声也不可能近在耳畔。 除此之外唯一能藏人的地方,就是床底了。她心中猛然地一惊。虽然知道只要 弯身察看一下,就会知道结果,可是却没有这样的勇气。就这样子僵僵地躺在床上, 任呼吸声在身边萦绕。 扑哧,扑哧……那呼吸声甚至发出一声轻笑,像是在嘲笑她的胆怯。 " 叶浅翠,叶浅翠。"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呼唤声,这是魏烈的声音。叶浅翠大 喜,一骨碌跳下床,开门,魏烈神色紧张地站在门口。他正想说话,叶浅翠伸手比 画着,示意他噤声。她快步走到床边,弯腰一看,床下空空,根本没有人。 " 怎么了?" " 没事。" 叶浅翠摇了摇头,凝神细听,那呼吸声已消失了。" 刚才你怎么不见了?而且白铃、段瑜也不见了。" 魏烈干咽着口水,心有余悸地说:" 我就是发现段瑜不见了,所以出房准备告 诉你,结果我一出门,就看到一个人影在通往餐厅的走廊上一晃,我好奇,就想看 看是谁,结果……" " 不,不,不要说了,等天亮了再告诉我。" 叶浅翠已被他的 表情吓着了。 " 天亮?" 魏烈嘴角扯出一个苦笑," 天可能不会亮了。" " 什么意思?" " 你看你的表。" 叶浅翠抬起手腕看了一眼,分针时针重合定定地指着十二点。表坏 了?她有些纳闷,拨动着小齿轮,分针立刻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弧形。" 看来是 表停了。" 她放心地说,松开了手。一阵细碎的咯咯声,刚刚转动的分针迅速地后 退,一眨眼间又恢复了原位。 " 怎么会这样?" 叶浅翠骇然,轻轻地拍打着手表。 " 不用白费力气了。" 魏烈无奈地说。将手腕伸到叶浅翠面前,腕上的表也是 十二点。叶浅翠张大了嘴巴。" 客厅里的钟……" 她侧耳聆听,那极有规律的滴答 声也消失了。她忽然想起,自从座钟敲了十二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那滴答声了。 " 见鬼,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气苦愁绝的表情尽堆于叶 浅翠的脸上,她又气愤又害怕。 " 不知道。不过这里太诡异了,我们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才行。" 魏烈满脸 忧色。 " 对了,你刚才说看到走廊人影一晃,然后怎么了?" 魏烈沉吟片刻,说:" 怎么说呢?你跟我来吧,一看就会明白的。" 他拉起叶浅翠的手离开房间。穿过晦 明不定的走廊,不知何处的光线在墙上留下斑驳的影子,变幻着各种各样的古怪形 状。 到了餐厅,八仙桌的桌面泛着冷冷的清光,如同一个古怪老人的冷眼。齐腰高 的餐柜也是暗红色,上面放了一个篮球大小的青瓷花瓶,圆溜溜的,有一道裂纹由 上至下,好像美人脸上的刀疤。花瓶里插了一束白色的绢丝制成的菊花,很冷清的 感觉。在餐柜旁边立着一个高高的酒柜,是玻璃面的,里面只有一个酒瓶,酒已去 了大半了,暗红色像陈年的血。 魏烈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径直拉了叶浅翠到餐柜前,伸手一推花瓶。旁边的 酒柜悄无声息地往右面移开了,露出了一扇雕花木门。木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飘出 一股浓郁肉香。叶浅翠的肚子立刻有了反应,咕咕地连响了几声。好奇怪,刚才晚 餐她吃得饱饱的,怎么这会儿就饿了? 门一推就开。那是一间大大的房间,具体地说,是一间大大的厨房。这是老式 的厨房,还有烧柴火的灶台,煲汤煎药的煤炉子,贮水的两个大水缸,放置碗筷刀 具的木制柜子。正中间摆了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堆了一些青菜、萝卜等东西。 总共有两个灶台,一大一小,火烧得都正旺。但段瑜还在不停地将劈成一小段 一小段的木柴扔进灶里,他的脸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被火花映得红红的, 两眼冒着欢愉的光芒,就像一个农民看到稻田里金色的稻浪。 " 他在干吗?" 叶浅翠轻声地问魏烈。她很纳闷,段瑜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 来煮东西吃? 魏烈还没有回答她。段瑜听到她的声音,抬起了头,两眼发光,兴奋地说:" 嗬,你也来了?是不是饿了?不过还没煮好哦。" " 你在煮什么?" 叶浅翠边说边 走近他。 " 红烧猪肘。" 段瑜做了一个垂涎三尺的表情," 野猪肘子,很香,很好吃的。 " 肉香四溢,叶浅翠贪婪地连吸了几口,肚子立马响应号召,不安分地叫着,咕咕 咕…… " 哈。" 段瑜看着她," 我听到你肚子叫了,肯定很饿了吧。要是实在饿得不 行了,可以先吃烤猪头呀,这个应该快好了。我涂了很多蜂蜜,很香的哦,对了, 就叫黄金烤猪头。" 他边说边抓起旁边大灶里的一个火钳反复地拨弄着。大灶在里 面,小灶在外面。叶浅翠虽然离得近,但只能看到大灶的一角,里面立了一个小小 的铁制烤架,上面隐约焙着一样东西,看起来金黄金黄的。 " 好了。我的黄金烤猪头好了。" 段瑜高兴地嚷着,从大灶里抽出火钳送到叶 浅翠面前。" 你闻闻,是不是很香呀?" 一股浓郁的烤肉香味挟着热气直扑鼻翼,一样黄灿灿的东西在眼前晃动着。" 是很香。" 叶浅翠说着,定睛细看,眼前是白铃金黄色的笑容。她的头发早已烧光 了,眼睛睁着,露出娇憨淘气的神色,脸上的笑容宛然。牙齿因为没有涂蜂蜜,依 旧洁白无瑕。 " 啊……" 一声喑哑、绝望的呼声冲出了叶浅翠的口腔,她连退几步,身子摇 摇欲倒。 " 怎么了?怎么了?我的黄金烤猪头不好吗?" 段瑜忙不迭地站起,露出茫然、 焦急的神色,将" 猪头" 又递到叶浅翠面前。 " 不!不!不要过来!走开!" 叶浅翠近乎在号叫,身子继续往后退,跌跌撞 撞的。直到屁股抵住了一样冰冷的硬物,她退无可退。一回头,原来是个大水缸, 水缸没盖子,满满的水里,有一个没有脑袋、没有手臂的躯体无限委屈地浮着。 段瑜被她害怕的表情整蒙了,将" 猪头" 凑到面前左看右看,喃喃地说:" 怎 么了?怎么了?" 魏烈强忍着心头的恶心和惧怕,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说:" 没 事,可能她不喜欢吃猪头。" 段瑜信以为真," 真可惜。"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猪头, 对着猪头的脸大咬了一口,大声咀嚼着,赞叹道," 好吃,好吃,真好吃。" 跟着 递到魏烈面前,满脸殷切地说," 你也来一口吧。" 眼见此情此景,一股酸水冲上 叶浅翠的喉咙,她再也忍不住了,跌跌撞撞地冲出厨房,有气无力地趴在外面的八 仙桌上。 魏烈浑身一震,勉强笑了笑,客客气气的样子,就像客人婉言谢绝主人的美意。 " 不,不用客气了,我肚子里还很饱。你慢用,不打扰你了。" 他快步走到厨房, 站在叶浅翠的身边,看着她非常痛苦地忍受着干呕的折磨。 " 他……" 叶浅翠刚说了一个字,胃又是一阵抽搐,余下的话便出不了口了。 " 唉。" 魏烈叹了口气," 他疯了。" " 疯了?" 叶浅翠惊讶地回头瞥了一眼 厨房,看不到段瑜,不过能听到他轻声地哼着歌,十分快乐幸福。 " 他是疯了,将白铃当成了野猪。" " 可是,他刚才不是好好的,才一会儿怎 么就疯了?" " 你在大雾中看到了自己。我在雾中明明跌落山崖,却又好好地站在 平地上。他受到了这迷雾的影响,就算是疯了,也不离奇。" 魏烈的声音低沉而无 奈," 接下去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这句话提醒了叶浅翠,在这里待久一点, 危险就会增加不少。想到变成了" 野猪" 的白铃,这样的厄运可能随时会降落到自 己的身上,她忽然坚强起来,站直身子,坚定地说:" 我们要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 " 怎么离开?" 叶浅翠凝神想了想,意识到自己无法逃避时,她反而不再害怕, 脑袋也变得灵活。" 窗。" 她兴奋地两眼发光," 我们可以跳出窗子,离开这里。 " " 对呀。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魏烈拉起叶浅翠的手," 走,我们马上就走。" " 那,段瑜呢?" 叶浅翠回头看了一眼厨房,雕花门已关上了,隐约还能听到他的 歌声。 " 我们不能带着一个疯子,而且还是一个危险的疯子。" 魏烈果断地说," 等 我们离开这里,带一些人再来找他吧。" 回来还能找到他吗?叶浅翠心头颇为怀疑, 但如今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两人说走就走,穿过走廊,直奔大厅的窗子。窗 子依旧应手而开,远山秀婉,树影幢幢。可是当两人低头时,脸色顿时惨白了。雾, 极不安分的雾,像冒着气泡的沸粥,咕嘟咕嘟地响着。看不到大地,附近的树就在 雾里载浮载沉。 一刹那,怒火冲上了叶浅翠的脑门儿,先前的恐惧消退了大半。她脚步重重地 穿过客厅,地板被踩得咯吱作响,腿脚不慎踢到些小摆设,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 然而她丝毫不避讳,反而脚步更重,现在只想吵醒所有的人。啪的一声,她打开了 灯,刺白的灯光从客厅的天花板洒了下来。眼睛乍遇强光,不舒服地眯了起来。所 有响声却在瞬间被寂静吞没,不留痕迹,也没有任何人因为听到响声来到客厅。 叶浅翠忍无可忍,大声叫嚷:" 出来,张盈、秋姨,你们快出来,快告诉我,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偌大的客厅将她的声音尽数折回了,撞击着她的耳膜,连绵不断。在这绵绵的 回音里,有一声轻笑,得意的轻笑,尖锐而突兀,刺痛了叶浅翠的耳膜。在她的脑 海里同时闪过一句话:你现在体会到我的痛苦了吗? -------- 红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