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我和由加利一起被带上宾士车,甚至不准回房换装。车内弥漫着芳香剂的香味, 冷气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由加利和我坐后座,带由加利来的男人开车,成濑坐他旁边。车子驶上青梅街 道,朝西新宿方向前进,但很快就塞在星期天的车流中。 也不知是晕车或心清紧张,由加利紧握住膝上的路易威登皮包,说:“我身体 不舒服。” “怎么回事?”成濑回头问。 我板着脸孔回答:“她说身体不舒服,想要下车。” “什么?” “我也想在这里下车。” 我开始产生逃走的冲动,望着被等待停车的车辆团团围住的伊势丹百货公司说。 百货公司大门口挂着许多写上“ON SALE”字样的红色牌子,人潮一波波的涌入。 成濑当然摇头拒绝。 由加利死心的低声叹息,喃喃自语道:“唉,耀子老师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想起耀子很讨厌由加利叫她“耀子老师” , 说老师听起来好俗气。她说: “那女孩真是的,提醒过好几次都不听,莫非一定要叫人家老师她才高兴?” 去年,小林由加利突然跑来耀子的事务所。过去她曾从东北地方的小城市寄来 几封信,表示希望能成为像耀子一样的报导作家。耀子亲切的给她回信后,她突然 跑来东京,哭求耀子收她做学生,耀子虽然不情愿,但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留下 她帮忙接听电话。 耀子本来就很喜欢来自乡下地方,上进心强烈、充满斗志的女孩,事务所内就 用了好几个这样的人,不过她们一直希望能自由行动,所以最近才让她们全部自立 门户。由加利刚好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主动上门,但她和以前那些女孩有些不同。 “那个女孩文笔还差强人意,不过缺乏成为报导作家的某些物质。”耀子曾经 批评由加利。“她不够机伶,脑筋转得太慢,碰到行不通的时候,也不知道要转个 弯或是抓住别的机会。或许是她成为作家的动机不够强烈吧。其实我也搞不清楚她 在想什么,说不定她只是想利用我的事务所当垫脚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勾搭男人。” 最近,耀子对由加利非常严厉,很可能是她的工作急遽增加,由加利又不能替 她分担,才会如此又急又气吧。 我望着脸色铁青、咬紧牙根的由加利。她穿着鲜艳的桃红色迷你裙,褪色的黑 T恤看起来有点不干净。 年轻才二十出头,平常穿着打扮总是不太搭调,但因为年 轻,即使没有化妆,脸颊仍是光滑细嫩,漂亮得令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 尽管工作能力未获好评,由加利一定也没想到会因耀子而惹上这种麻烦。我忍 不住开始同情她。 “已经到了。”成濑温柔的对由加利说。 宾士车驶入西新宿外围一栋刚落成的智慧型大楼的地下停车场。这栋大楼以泡 沫经济瓦解、几乎无人承租而出名。 地下停车场很大,几乎足以辟建成大运动场,却没有停放多少辆车子,而且似 乎不仅是因为正值假日。但是,男人仍将宾主车规规矩矩的停在电梯正前方、写有 “特约”两字的车位上。 “这里的停车场空得很嘛。”我讽刺的说。 但是男人只像殷勤劝客户开户的银行职员般浮现焦躁的神情,一句也没说。 成濑微微蹙眉,默默下车,可能是对接着即将发生的事感到忧虑吧。由加利好 象很怕那位貌似银行职员的男人,有如畏怯的小猫紧跟在我身边。 我不担心即将见面的那位会长,反而比较挂心独自留在我家的君岛,心情沉重 得好象肚子里被塞进一块大石头。或许他会任意搜翻我的东西,甚至威胁辛西雅她 们,尤其一想到如果耀子来电话,接电话的人是君岛,我心里就气愤不已。 搭上玻璃、大理石和不锈钢闪闪发亮的最新型电梯,我身上的家居服映在墙面, 感觉上毫无防备。我心想,要使人意气消沉实在太容易了,只要趁人刚洗过澡、心 情完全放松时袭击,或不让他携带任何东西搭乘智慧型大楼的电梯就行了。这时, 人会深深体会到自己是如何靠各种东西来自我武装。 电梯内的标示板上,只在十九和二十楼处写着“希达有限公司”,其他皆为空 白。 电梯上到二十楼,自动门一开,外面就是豪华的办公室,地上铺着深玛瑙色的 地毯,装潢是统一的金褐色,虽然有些炫丽,却并不低俗,足堪媲美观光饭店的大 厅。 根据君岛的打扮,我一直以为会被带到墙上挂着纹徽的黑道事务所,所以感到 有些意外。不过,新大楼特有的水泥味尚未完全消失,感觉上还是有点不太舒服。 “欢迎光临。”突然,一位身穿绿色套装、身材曼妙的年轻女性,有如百货公 司的电梯小奶一般,在我们面前弯身行礼。 我情不自禁的和由加利对望一眼。 “请这边走。” 年轻女性带领我们朝内侧走去,来到两扇对开的桧木门前。 “对不起。”她出声后,将门左右推开。 门内靠窗处斜摆着欧美国家的办公室常见的大型办公桌,桌后坐着一位中年男 人。貌似银行职员的男人走向他,站立一旁。 中年男人和颜悦色的望着成濑。他头发斑白、神情优雅,而且服装品味一流。 亮灰色的合身西装、橄榄绿和暗橙色的珠点图案领带,看起来像欧洲的一流企业家。 “这次的事真的很抱歉。”成濑致歉。 男人不在意的抬抬手说:“最后生意如何?” 声音也相当悦耳。 “老实说,不像以前那么好。”成濑爽快的回答。 中年男人和成濑似乎是老朋友,眼神柔和的说:“是吗?你那边也一样吗?我 这里也是,没有那种动不动就奉送一辆宾士车的生意上门。这应该是时势所趋吧。” 两人相对而笑。成濑交抱双臂,休闲的站立,仿佛心情已经放松。 “这位是?”中年男人望着我。 “村野美露小姐,耀子的朋友。” “啊,原来是你,抱歉,劳驾前来。” 我默默颔首。 “耀子小姐没有和你联络吗?” “没有。” “是吗?”中年男人温和的对我微笑,但从他僵硬的表情和锐利的眼神,可以 看出他并不相信。接着,他突然指着成濑说: “你猜我和他是在哪里认识的?是东拘。只讲东拘你可能不明白,就是东京拘 留所,也就是以前的巢鸭监狱所在地。当然,目前已迁至小营。 我们是巢鸭最后一期的伙伴,我是因恐吓勒索,他是因为参加学运被送进去。 我认为他脑筋不错,一问之下才知道是东大全共斗组织的成员,隶属工学院,脑筋 好得不得了,而且胆识过人,是个人才,因此很欣赏他。 如果他按部就班的生活,势必是东大毕业生,成为社会的中坚份子,我们彼此 很可能没有机缘认识,但我们却在拘留所碰面,而且共同生活了将近两年。……出 狱后,他被迫退学,再加上有前科,找不到工作,父母看到他就伤心,叫他不敢待 在家里。” 经过一段日子,我和他联络时,发现他成了马路工人,就对他说何不试着做生 意呢?然后要他负责经营汽车买卖。 几乎和耀子告诉我的相同,只是耀子大概不知道成濑汽车的总公司是这样的组 织吧。 我望向成濑。成濑大概不喜欢听到自己的往事,脸朝向窗外。我顺着他的视线 往外望。天空的颜色和方才一样,不过西方天际的云层似乎更黑了。看样子,下雨 只是时间问题。 另一方面,由加利听了这番话却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呆呆的张着嘴巴, 害怕的望着成濑,似乎因为知道他有前科而惊骇不已。 男人继续说:“结果生意相当顺利。我心想,不管是参加过学运或什么,能够 约束群众的人,任何事都可以做得到。” “上杉先生,请不要再谈这些事了。”成濑说。 被称为上杉的中年男人垮下脸,冷笑道:“对你而言,谈以前的事应该比较轻 松愉快,不是吗?” 成濑在一瞬间绷紧了身子。这时,一旁貌似银行职员的男人在上杉耳旁说了几 句话。 “哦?这位小姐吗?”上杉以探索的眼神望着由加利。 由加利瑟缩着身体。 “小姐尊姓大名?” “小林由加利。”由加利以比平常高亢的声音回答。 “小林小姐,你不必害怕,你要做的事很简单,只有一件,那就是如果耀子小 姐和你联络,请立刻通知我。” “好的。” “就是这样。所以,你能去事务所上班吗?” “可以。” “每天都去。” “好,嗯,星期天也要去吗?” “只有今天,其他的星期天就不必了。”上杉仿佛和孙女儿交谈般温柔的笑了。 “那么,你可以离开了。” 由加利闻言,安心的深叹一声。貌似银行职员的男人马上带她出去。 “到这边来。” 上杉带我们到似乎是意大利制的可可色人造皮沙发坐下。光可鉴人,没有任何 指纹的玻璃茶几上摆着条纹玛瑙制的香烟盒和烟灰缸,打火机组置于金属盘内。 我坐下时,上杉惊讶的望着我穿橡胶拖鞋的脚,说:“嗯,成濑,让小姐只穿 这样来,未免太过分了。你一定正在家里休息吧?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反正我一向抱持着讨厌的事要速战速决的观念。” “真不愧是……你是村善的女儿吧?” 对方忽然提到父亲,令我吓一跳。“是的,你认识家父吗?” “我知道君岛打扰了你,是他打电话告诉我的。” “啊,是那位很时髦的人吗?” 上杉凝视着我,露出如假牙般整齐的牙齿,笑道:“那家伙太嫩了,不能担任 重要工作,不过很忠心,也有可爱之处。” “我想你会雇用君岛这种人,目的是让那些反应迟钝的客户知道希达有限公司 是怎样的公司吧。” 这次,上杉大笑出声。成濑也一边取出香烟叼在嘴上一边忍住笑。 “还是有那种客户存在的。”说着,上杉恢复严肃的表情凝视我。“话题扯远 了。听说是新宿二丁目的公寓,信箱上挂着村善的招牌,我就知道你是村野善三的 女儿了。” 成濑询问似的望着我:“村野善三?” “没错,在道上有点名气的侦探,主要替国东会做事。” 我希望声明,家父并非黑道人物,他只是做自己专业的工作,不过因为主要客 户是国东会,所以其他方面的工作自然而然没有了。对此,家父虽然不说,我也知 道他内心的痛苦。 “那么,你也是侦探?”上杉面带戒色问。 “不,我只是无所事事的悠哉过日子。” “为什么?”上杉不可思议的望着我。 “只是想试试什么事也不干的生活,大约一年。” “钱呢?” “用以前的积蓄。” “哦?年轻真好。”上杉故做磊落的笑了。 成濑用桌上的打火机点着香烟,垂下眼,未刮的胡髭比刚才更显眼。我忽然想 起男人胡髭未刮的坚硬下颚擦痛自己柔软肌肤的感觉,慌忙移开视线。 “以前从事什么工作?” “问这些干嘛?” “我想,既然是村善的女儿,何不试着在我这儿做事?这里很近,你可以骑自 行车上班。你以前做什么?”上杉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在博通社负责市调。” “市调?是市场调查吧。不愧是村善的女儿,干的还是与调查有关。”上杉兴 味盎然的说。 我默默望着成濑。成濑似乎猜不透上杉心里打什么算盘,默默注视着他。 这时,刚才的年轻女性送咖啡进来。金色盘子摆着有名的李蒙休金色系咖啡杯 组,旁边还放了金色咖啡匙。我试着啜饮一口,发现是即溶咖啡。 我觉得这是对我表明态度:我是用即溶咖啡即可打发的客人。证据是,上杉面 前并无咖啡。 “既然是村善的女儿,那我就明说了,因为你大概也已猜到几分。我这儿是向 满崎组提供献金,如果问村善,他应该知道我的名字吧。我也不是无名之辈。” 换句话说,表面上虽是企业,其实是黑道组织。 “所以,你既然牵连进来,就脱不了身了。” “对不起,牵连进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杉不耐烦的露出本性,提高声调。“你的朋友、成濑的女人,虽不知是姓宇 佐川或宇野,但她拐走的钱本来是大爷我的。” 不过,上杉马上不好意思的自我约束,转为像训诫调皮小孩般的温柔语气。 “那是我们从某公司收进来的钱,换句话说,是帮忙处理破产的钱,当然,是 见不得光的。因为成濑的公司营运上有困难,所以我要君岛送钱供他周转。我承认 成濑为了打球而把钱交给女人保管是不对,可是,带着这种见不得光的钱潜逃,岂 非形同黑吃黑?这是不可原谅的。当然啦,成濑要负很大的责任。” “很抱歉。”成濑站起身,深深低头致歉。 上杉挥挥手,要他坐下。 “何况,耀子也和你联络过吧。” “不,正确说并不对。是有人打电话来,不过我没有接听,所以不知道是谁打 来的。”我抗议。 上杉突然暴怒。“你认为谁会相信这种事?” “可是这是事实。” 上杉打断我的话,咋舌道:“反正,你们俩一起调查,尽快找到女人和钱。” 成濑回答:“是的。”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我反驳。 上杉以抑制愤怒的声音说:“我并非要你负全责,我们也找专家在追查,还派 人在饭店、机场和车站监视,明天还要派人去银行。我只是要你和成濑做那些人做 不到的事。”上杉疲倦的吞了一口口水,停顿片刻后坚决的说:“我给你们一星期 的时间。因为是周末进来的钱,所以只要在下周末之前找到女人和钱,我就原谅你 们;如果超过期限,我就跟你们算帐。明白吗,成濑?” “是的。” 上杉严厉的瞪视成濑,然后瞪着我。那眼神对我俩都不信任。 归途没有人送我们。雨开始滴落,我和成濑在西新宿外缘一边淋着雨一边等计 程车。 上杉所说的“下周末”一直在脑海中打转。呼吸到户外的空气后,我想起父亲 告诉过我那些暴力组织可怕的报复手段,害怕的直颤抖。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我不愿意在成濑面前示弱,故意耸耸肩说:“你能送我一程吗?我身上没带 钱。” “当然。再说我也要和你商量今后的事。” “什么今后的事?” “找耀子的事呀。” “可是我没办法呀。” “那你打算怎么做?” “这……我想到家父那儿避一避。”我忍不住说出真心话。 成濑用力抓住我的手臂。“不行,千万别这样。如果我们拚命寻找,结果还是 找不到,上杉先生或许会网开一面。他目前虽在盛怒之下。但过一段时间或许就会 原谅我们了。” “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我无法相信。大多数的人表面上都讲得很好听,会顾及什么情义、面子的,但 骨子里仍是惜钱如命,成濑也太单纯了。 “无论如何先找人就是了。你和我都不相信耀子会做这种事,对吧?” “嗯。” “所以,为了揭开事情的真相,我们必须找到她。” “好吧。” 我无力的颔首同意时,计程车正好来了。 回到住处,君岛已擅自打开冷气机,双腿搁在茶几上,一边喝咖啡一边看高尔 夫球实况转播。 我怒上心头,厉声道:“把你那双脏腿拿下来。” “什么?”君岛不快的瞪着我。“我的腿那里脏?” “君岛,算了吧。”成濑打圆场。 君岛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腿放下,轻“呸”一声。我感觉自己的心情就像刚出校 门到中学任教的教师般无奈、难堪。 “对了,成濑先生。”君岛好象考试拿到好成绩的孩童,故意掩饰兴奋的神情 说:“有奇怪的电话呢。” “怎么奇怪?” “电话铃响了,我当然不能出声,对不对?所以静静拿起电话等对方开口,但 对方却一言不发的挂断了。” “电话有特别的声音吗?” “只知道是公用电话。” 如果是耀子打来的,我希望能接听。首先是为昨夜的事道歉,如果当时我接起 电话,事情或许会有所改变。 这时,沉吟不语的成濑开口了。“是吗?也许是耀子打来的。若是那样,应该 接上答录机。” “对不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了,你能够住在这儿吗?两三天就够了。” “好的。” “你们说什么?我绝对不答应。”我对这个恶劣的状况提出抗议,我不可能让 君岛住在这里。 “村野小姐就到饭店开房间吧,然后和我分头寻找耀子。” “耀子我一定会去找,不过我希望留在家里。” “这就麻烦了,因为耀子可能会和这儿联络……这样吧,我和君岛都住这里, 如何?” “不行。” 总而言之,他们完全不信任我,而且打算利用我,我已无处可逃,更无法证明 自己的清白。当然,我也想帮耀子,但是坦白说,现在我根本自身难保。 “这就伤脑筋了。”成濑喃喃重复同一句话。 “啊,我还发现这个东西,上面有宇佐川耀子的名字。”君岛漠视我的存在, 甩动耀子传真来的川添桂的节目单。 “这是什么?”成濑读着节目单。“啊,原来是那个。” 耀子喜欢观赏展现性恋物欲(注: fetishism,通过某个生殖器以外的、通常 与性活动无直接关系的具体对象,而得到性兴奋和性满足的一种性偏离)的表演和 戏剧。我看得出来,成濑并不欣赏这一点。 不过,话说回来,耀子是靠两年前推出的一本书而成为作家,书名叫《背叛的 心服从的肉体》。一方面因为封面是耀子自己穿着黑色吊带式紧身皮革装、全身被 绑牢的照片,推出时相当轰动。 内容极度刺激,详细描写年轻女性喜欢穿着像奴隶或情妇般被五花大绑的服装, 全身挂满环饰,从而走进性物欲世界的过程。再加上耀子也参加了酒廊的性恋物欲 表演,写出她的亲身体验,而被某位评论家评为开拓了经验文学的新领域。 此后,耀子在这个不为外人所知的世界里有了很多知己,特别是受到川添桂的 赏识,彼此往来密切。 耀子的成功可以说是拜这种稍具危险性的亲身体验所赐。她今年四月去柏林, 主要也是为了报导染成金发的东方女性,在围墙倒塌后的东柏林街头漫游的刺激性 话题。不过,详细情形我也不太清楚。 成濑打断我的思绪。“村野小姐,这是当天传真过来的吗?” 他指着传真上的日期。 “嗯。” “这么说,耀子上星期已经打算去这儿喽?” “应该是吧。” “一定是见到钱才改变心意的。”君岛恨恨的接腔。 成濑瞪他一眼,他才快快的将脸望向别处。 “那我们一块去看看吧,演出日期是什么时候?” “后天晚上。”我望着节目单说完,突然觉得很累,打了个呵欠。真希望自己 一个人好好的安静休息。 可是,成徽和君岛不想离开,我又不愿意去住饭店。 这时,成濑以强迫性的语气说:“村野小姐,我也可以住在这里两三天吗?” “什么,住在这里?我没有地方给你睡。” “没关系,我可以睡沙发。”成濑指着被推到墙角、上面放满书籍和杂志的黑 色沙发。 那是父亲以前接待客户用的,坐垫部分的皮革已有小裂痕,感觉上粗糙不平, 由于坐下时丝祆会被勾到,所以现在被我用来放置杂志和书籍。 我沉吟一会,颔首道:“随便你。” 我想,在最坏的情况下只要到隔壁的辛西雅家去睡就行了,住在饭店又得每天 出门,光是想象就令人郁卒。 “抱歉,君岛,你能在这儿多留一会儿吗?” “为什么?” “我们要外出,你只要注意电话就行了,记得接上答录机,别让对方知道你在 这里。” “好吧。”君岛不太情愿的回答后,像困极了的孩子般无力的垮下肩膀。 “我们要去哪里?”我惊讶的问成濑。 “很多地方,譬如耀子的娘家。剩下的地方由你决定。至于耀子的母亲,我们 还是直接拜访吧,不要事先打电话。你应该也很熟,不是吗?” “也没那么熟。”我坦白回答。 我和耀子虽是高中同学,但是当时不常来往,直到最近才开始有深交,因此和 她母亲也只是面熟而已。 “我何不自己一个人去?”说着,我又想到,他们既然怀疑我,这是不可能的 事。疲惫立刻袭上全身,我颓然坐到拼花地板上。 “我们要互相约束才行。因为我们和耀子关系最密切,又无法证明和这次的事 件无关。要想证明,只有找到耀子。” “我明白。但能让我换件衣服吗?”我勉强回答后,突然感到饥肠辘辘、头晕 眼花。 “要吃点什么吗?你一定饿了吧。”成濑眼尖的发觉我的情况,吩咐君岛出去 买吃的。 君岛闷不吭声的带着我的雨伞出去后,成濑也疲倦的坐到君岛刚刚坐的椅子上。 君岛打开的电视机,主播已经开始播报新闻,荧幕上出现在尼泊尔坠毁的飞机 残骸。 一边看着电视,成濑忽然想起似的说:“只要不是刑事事件,警方不可能帮忙 调查出境资料吧。” “应该是吧。” “如果你是耀子,会怎么做?”成濑以遥控器关掉电视,手肘靠在茶几上,凝 视着我。 “我若是耀子,”我思索着。“可能不会马上出国吧。我会先把到手的钱藏起 来,做好各种准备,避过风头后再出国。因为那么一笔巨款,若不透过银行转汇, 没办法带出境。” 成濑颔首。“这应该是正确答案,即使银行也没那么容易转汇,除非是外商银 行。” “无论如何,今天是星期天。耀子究竟在哪里呢?” “谁知道。”成濑以双手揉着太阳穴。 “成濑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成濑望着我。他眼眸下方出现黑晕,眼窝低陷。 “什么事?” “你和耀子最近如何?” 成濑沉吟着,似乎在考虑该怎么说,但马上用率直的语气开口道:“处得不太 好。” “为什么?” “说来话长。耀子的好恶强烈,在工作方面希望能更成功,也想获得声誉和地 位,说不定她想找的对象不是我这样的人,而是更高阶层的人。” 这点我也了解。我从没见过像耀子这样拘泥于身分、公寓选在西麻布的高级住 宅区,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她讲过,只要全力爱慕虚荣,别人就会只看虚荣的表面 而忘记内在。 虽然,我选择的是正好和她相反的生活方式…… 玄关门被用力推开,君岛默默进入,把手上“皇后餐馆”的袋子丢到茶几上, 里面有火腿三明治、沙拉、水果和蛋糕。想不到买东西他倒是很机灵。 尽管觉得事情演变成这样很奇怪,我还是从冰箱拿出三罐啤酒。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