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由加利的狭窄房间堆满东西,但是能藏放物件的地方并不多。我和成濑拼命寻 找一亿元的踪迹,就算找到一支保管箱的钥匙也好;或是能找到证明由加利杀害耀 子后,再伪装耀子失踪的任何东西,诸如护照、存款簿,或者消失的磁碟片等。但 结果完全找不到这些东西,也没发现疑似耀子的女人离开住处时穿的黑色裤装,只 找到几本属于耀子的德国性虐待杂志,以及若干昂贵的摄影集。 “看来已经不在这里了。”成濑望着木板被折下的天花板说。 六个榻榻米大的套房,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东西呢? 我们忍不住叹息。 君岛表示要先回去向上杉报告,拖着又哭又叫的由加利离开了。 虽然外面下着雨,邻居还是会看到,我感到不安,害怕会招来警察。但十分钟 过后,仍然没有什么动静,大概没人报警吧。可能是邻居看到君岛那身黑道人物打 扮,害怕日后纠缠不清吧。 “不走不行了。”成濑看着手表说。 快下午三点了,已经接近和藤村约定的时间。藤村可能还不知道由加利身上发 生的事。 “这里先这么放着。”成濑用从由加利身上拿来的钥匙锁上房门。 走出弥漫着灰尘和由加利体味的房间,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快走吧。”成濑催促我,自己则一马当先,快步往前走。 但是,出乎意料的找到耀子的东西,我内心深受冲击,很希望在雨中伫立片刻。 我想起耀子每次说到有东西不见时,总是会说“又发生了”。 《你自己太散漫,所以才会掉。》 《成濑也是这样说,不过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应该是心理作用吧。》 我和耀子曾有过这样的对话。当时如果能更认真的分析,或许事态不会演变成 这样。 我进入成濑的车内。耀子的BMW放在成濑的店里。 “平和岛的哪里?” “他说在胜平桥上。” “这么说,藤村是喜欢赛艇喽?” “为什么?” “那里有个平和岛赛艇场。” 如果成濑没提,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只觉得奇怪,藤村为何会指定那种地方。 成濑穿梭于卡车之间,由环状七号公路往南飞驰。或许他也很紧张,途中几乎 没开口。 我想到藤村可能是这次事件的凶手,整个人坐立不安,一方面期待事情能够尽 快结束,另一方面又害怕如果判断错误又得从头开始,忍不住紧握双手。 “藤村如果没带着那笔钱怎么办?” “谁知道。”因为前方塞车,成濑一边减速一边叹气。 过了世田谷街的十字路口,车流又开始顺畅,很快就到了春日桥。 “马上就到了。” 灰蒙蒙的天空中突然有喷射机起飞冲天。离羽田机场很近了。捱过桥上的塞车, 不久,眼前出现新生地特有的广阔土地,广阔到能看到大片天空,以及挂着某某中 心名义的建筑物群。人造公园中有文化中心、再过去是物流中心,右手边则是水处 理中心。 在国道一号公路左转,马上就在右边看到目标的赛艇场。蓝色的建筑物正面非 常醒目,尽管下着倾盆大雨,观众席上仍挤得水泄不通。 成濑朝大井码头前进,在赛艇场前方将车靠左停住,然后拿出地图确认。 这时,成濑的行动电话响了。 “喂、喂。”一边接听,成濑回头看我的反应。 “啊,是吗?太好了。”成濑又瞥了我一眼。“是的,我们刚到平和岛……说 是在胜平桥上碰面,现在正要过去……那么,你也快到啦?” 成濑切断电话后,我马上抗议:“君岛也要来吗?” “嗯,由加利终于吐露那笔钱的去向了。” 尽管心中已经有谱,听成濑说出,我还是受到冲击。“结果呢?” “由加利先进入耀子的住处,发现装钱的手提箱,才找藤村来。” “耀子的事呢?” “还不知道。”成濑冷冷回答。 听成濑这样说,我开始担心了:藤村真的会在这里出现吗? 成濑经过仓库旁,在桃红和蓝色条纹图案的大型建筑物转角左转,眼前出现一 座小桥。 “这边是大田区,桥对面是品川区,在对面桥畔的好像就是品川水族馆。”成 濑说。 “藤村在那里做什么?” 成濑摇头表示不知。 但到了那里马上就明白了。桥上的人行步道凭栏站着十几个男人,正探身望向 勉强可见的赛艇场尾端,看样子是在那里观战。每个人都撑着黑伞,不是盯着预测 战况的体育报,就是盯着远处模糊的电子布告栏,有人开车来,也有人骑机车来, 都停在桥上。成濑不声不响的把宾士车停在车列尾端。 “走吧。”成濑以下颚示意。 我带着伞和耀子的照片下车,为了不让人发现是从成濑的车下来,我快步离开, 跨过绿色栅栏,走向男人们观战的人行步道。 不知藤村是否来了,我虽然淋着雨,仍逐一确认伞下的男人脸孔。 突然响起轰隆巨响,我惊讶的回头,原来是竞赛开始了。我慌忙看表,正好下 午四点。 穿各色服装的选手左转绕过标杆,艇尾溅起的波纹一层层扩散,眨眼问已绕过 对面的标杆,朝这边飞驰而来,越过尚未消失的波纹,又绕过标杆,于是波纹再度 扩散,就这样反复不停的穿梭来回。 第一次目睹赛艇,我震惊之余,有一瞬间完全忘记藤村的事,聚精会神的观看 比赛。 “好,太棒了!” “吉冈,加油!” 伞下传来的怒叫声此起彼落。 习惯引擎剧烈的声响后,我环顾四周。栏杆旁连同保丽龙盒一同丢弃的乌龙面 残渣任凭雨滴溅打,地上到处是烟蒂和碗面容器,肮脏不堪。我望着约莫十公尺下 方的运河,水也是污浊的,水面上漂着几张体育报。 “啊,完了。” “是1到5呢。”身旁有人大叫。 同时,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叹息:“唉,连最后一场也泡汤了。” 看样子刚刚是最后一场赛事。我看表,约定时间早已过了。 “村野小姐。” 突然有人拍我肩膀,我吓了一跳,回头看。藤村站在我身后,身穿黑色紧身牛 仔裤、有松紧带的黄色雨衣,像小学生般戴着连身雨帽,帽带绑紧。 “啊,藤村先生。” 这个男人就是凶手!我的声音微微发抖,但仍面带微笑,连我自己都很意外。 藤村在寒冷的雨中不停的发抖,说:“好大的雨,我们到车上谈吧。” “你的车?” “嗯。”藤村指着停在下桥处的品川水族馆前、挂着多摩车牌的旅行车。 我心想:这种车应该足以用来搬运耀子。 “你怎么来的?”藤村似乎不知道由加利的事,悠闲的问。 “我也是开车来的。”我指着后面。藤村应该想不到成濑和君岛会在这种地方 出现吧。 “藤村先生喜欢赛艇?” “嗯,几近病态的着迷。”他让我看一眼左手拿着的报纸。“但是,运气一直 不好。” 说着,把报纸揉成一团,塞入雨衣口袋。 “输了?” “差不多。管他的!”说着,藤村朝我比了个手势,要我跟他走。 迈开步伐时,我偷偷回头,见到君岛正滑入成濑的车内。 藤村先进入驾驶座,脱掉雨帽,戴上有袋鼠商标的猎帽,然后替我打开另一边 的车门。进入时,我瞥了后座一眼,并未看到手提箱之类的东西。我忍不住想确认 座位后的空间到底有什么东西,但仍极力忍住。 藤村开口了。“抱歉,让你特地来到这种地方。” “不,没关系。” “你所指的重大事情是川添死亡的事吗?” 我大惊失色,望着藤村光滑无皱纹的脸孔。他的肌肤像蛋壳般平滑,眼睛却像 平面上的龟裂痕迹,漠无表情,感觉上很可怕。 藤村脱下猎帽重新戴正,我发现他前额光秃,然后才醒悟到他剃光了头发。 “你怎么会知道?” 藤村苦笑,从置物箱内拿出折叠整齐的晚报。我接过来先看日期,是今天的晚 报,我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翻开报纸搜寻,果然见到“耽美派作家自杀”的小幅 报导。 根据报导内容,川添桂的尸体是被今天早上去拿稿的编辑发现,虽然墨迹已被 雨水冲得看不出内容,却留有遗书,再加上他以前曾因自残行为住院,所以警方断 定是自杀。 “川添先生的事当然给我很大的冲击……”我回答。 藤村浮现不可思议的表情,问:“其他还有什么?” “坦白说,我找到这个。”我从手提包中取出小心折好的乐谱,拿出耀子的照 片。 “啊!”藤村惊骇的盯着照片。 “你知道这些照片的事吗?” “不,不知道。”藤村突然慌乱起来,忙不迭的回答。 我觉得他否认得太快,诘问道:“你知道所谓的尸体照片同好会吗?” “不,我不知道。”藤村一字一句的说着,完全否认。 “听说溺死的尸体最有价值,而这些照片就是。你一定知道这些照片的价码吧?” “请你别再开玩笑了。”藤村双手微微颤抖,看完全部的照片。 “你认为耀子是怎么死的?” “这……大概是自杀吧。”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是不是你杀的?”我的声音颤抖。就算藤村没有杀 害耀子,他一定知道这些照片的存在,绝对错不了。 想不到藤村困惑的说:“不,这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杀死耀子?她一定是自 杀的。” “自杀?为什么?” “因为她的生活破绽百出、乱七八糟。和成濑先生处不好,欠了一屁股债,工 作方面又有问题,我听说她很沮丧。” “工作方面有什么问题?” “也没什么,只是以她那种个性,慢慢会没有人愿意和她配合。” “怎么说?” 藤村不耐烦的开始说明。“大家都很认真的看待一些事,但她却只想写一些通 俗性的报导。而且,尽管她在作品中自傲的宣称自己有亲身体验,却不愿像这次由 加利那样在乳头上戴环饰。当然,她说自己在阴蒂上戴着环饰,但……在我们这群 真正的性恋物癖者之间,她的风评差透了,所以我才劝由加利自己写作。” 我开始怒上心头。“如果她真的自杀,也一定是因为钱被你偷了!” 藤村脸色苍白的否认:“我没有。” “由加利已经全部招了,他们正在找你,你跑不掉的。” 藤村不安的回头张望,但是只看到赌完赛艇离去的人潮,于是又安心的坐好。 “你说他们在找我,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手在发抖,耀子的照片差点掉落。我提出最想知道的问题:“既然你如此 坚持也无所谓。但这些照片是你拍的吗?是谁带去给川添的?” 藤村惊愕的凝视照后镜,我也跟着回头看,君岛正凶狠狠的逐渐接近,成濑跟 在后面。 “混帐东西,下来!”君岛用力打开车门,抓住藤村的衣领,拉地下车。 “君岛,等一下!我还有话问他。”我叫道。我好不容易才问到事情的核心。 “那些都不重要。”君岛朝我怒吼,双手掐住藤村的脖子。“藤村,钱在什么 地方?” “不知道。”藤村无法呼吸似的回答。 君岛让藤村坐回车上,以车门遮住,狠狠的甩他一耳光。“你的女人已经招了。” “不要动粗!”我大叫。 但不知何时,行李厢已被打开,似乎是成濑开的。“找到了。” 成濑手上提着黑色皮制手提箱。我有点惊讶,望着成濑心想,怎么会这么容易 找到呢? 成濑脸颊泛红,好像松了一口气,但君岛的怒火却一发不可收拾。 “你觉悟吧。别说一条手臂,我要把你用草席捆起来丢进运河里。”君岛怒叫。 忽然,他身体往后退,好像被什么东西弹开一般。仔细一看,原来藤村用力推 开君岛,转身跑向雨中。 “站住,别逃!”君岛慌忙拔腿紧追。 藤村推开从赛艇场沿着胜平桥人行步道走过来的人们,向前直冲,想跑上有点 坡度的桥上,但撑伞的人群一波一波从赛艇场涌出,挤满人行步道,使他没法顺利 前进。 “站住!藤村,你这混蛋!” 君岛的尖叫声在大雨中回荡,人们惊讶的站住,搜寻声音来自何方。藤村霎时 愣立不动,好像不知如何是好,但立刻下定决心,爬上桥旁的铝制栏杆,开始摇摇 晃晃的往前走。 只要走十几公尺就能通过运河,到达桥下的水泥堤防,藤村似乎想由栏杆上跳 下堤防。这实在太鲁莽了! “成濑先生。” “嘘!”成濑以手示意,要我别出声。 桥上的人们出声示警。 “喂,危险啊!” “快下来。” 但藤村置若罔闻,拼命往前走。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他。这时,藤村脚底一滑,上身失去平衡。我情不 自禁低下头,再度抬头时,见到藤村双手抓向虚空往下掉,紧接着是一声哗啦的入 水声。 “摔下去了!” “快联络救生艇!” 我听到有人如此喊叫,同时黑压压的人头探出栏杆往下看。 “藤村先生!”我向前跑。 成濑追来,抓住我的肩膀。 “快点,往这边走。”成濑说。 “可是,藤村摔下去了。” 我甩开成濑的手往前跑,从旁边人比较少的栏杆探身往下看。我瞥见黄色雨衣 的影子但马上沉入黑褐色的河水中。 “啊,不行了,沉下去了。”有人悲痛的说。 我拼命大叫:“快救人啊!”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我回头,看到浑身湿透的成濑。 “快逃吧!” “可是……” “快点!”成濑搂着我,勉强跨过通往车道的栅栏,将我推入车内。 君岛早就驾着自己的车子溜之大吉了。 “为何要那样对藤村?”宾士车快速前行后,我怒斥成濑。 “我没有,是君岛干的。” “你也一样。” “我没有!谁想到藤村会从那里摔下去?” 我因为全身被雨淋湿,再加上藤村意外摔落桥下的冲击而全身不住发抖。如果 藤村没有获救,那么从昨天到今天,我已经目睹三个人死亡了。 “别说这个,赶快把钱算一下。” “什么?”我回头望向后座,那个手提箱如不祥之物般沾满污泥,放在后座上。 “那家伙好像沉迷赛艇赌博,我有些担心。” 我厌恶的望着成濑的脸。成濑回瞪我,以目光反问:这样有什么不对? “难道我也必须像你一样,为了藤村的愚蠢行为而失去自制吗?” “不,每个人的个性不同。” 我回答后,拉过手提箱,出乎意料的重量让我吃惊。手提箱未上锁,一下子就 打开了,里面的黑色塑胶袋裂开一道很大的缝,可以见到一叠叠绑着封带的万元大 钞。 “看看有几叠?” 我计算数量,总共是九十五叠,九千五百万元。“有九千五百万元。” “啊,还好那家伙只用掉五百万元。”成濑如释重负的说。 “不足的部分呢?” “由我垫付。”成濑说着,视线紧盯正前方。 “现在要去上杉那儿吧?” “如果你不想去也没关系。” “可是,我担心由加利。” “那女孩不会有问题的。耀子的事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成濑恨恨的说。 上杉神情愉快的坐在可可色的沙发上,我和成濑进入时,先回来的君岛跑过来, 接过手提箱。 “辛苦你们了。”上杉可能是马上要赶去参加丧礼吧,一身黑西装,衬得满头 银发分外高雅,更像是上流社会的绅士了。我心想,也许该建议他别带君岛同行。 “那家伙似乎死了。我刚刚打电话和警界的朋友联络,对方帮我调查的。” 看样子藤村没有获救。 “是吗……?对不起,被用掉五百万元。”成濑一边在沙发坐下一边说。不知 不觉间,成濑的表情也放松了。 “如果只有五百万元,无所谓的。” “我会负责奉还。” “不必了。成濑,这次你干得不错。”说着,上杉摆出一副老好人模样,转脸 朝我微笑。“村野小姐,辛苦你啦。你果然如我所料的精明能干,何不在我这里工 作呢?最近,和女人扯上关系的麻烦也不少。” “不必了,我想知道由加利怎样了?” 上杉满脸厌烦的说:“那女孩胆子可真大,碰到我们,居然还敢睁眼说瞎话!” “她现在怎样了?” “我让她待在会议室,去带她过来好了。”上杉对君岛做出手势。 君岛转身离去,没过多久,带着那个貌似银行职员的男人和由加利一起进来。 这次由加利没有叫着“美露小姐”哭着跑向我,只是低垂着头,眼睛已哭肿。 “由加利,请你说明到目前为止的情况。” “你们要我说什么嘛?”由加利别扭的瞪着我。 “藤村死了。”成濑说。 由加利惊讶的双眼圆睁,怯怯的望着成濑问:“为什么?” “他想逃走,结果摔到河里。” “这么说,凶手变成我一个人了吗?”由加利不悦的问。 “我们没这样说,但会给你应得的惩罚。”上杉压抑怒气说。 “什么样的惩罚?”由加利的表情僵硬。 “不管怎么说,有一个人死了,你脱不了关系,也理应受罚。成濑先生不但女 友被藤村杀害,自己又被嫁祸,实在很可怜。如果他想报复,就算狠狠揍你一顿, 再把你卖到妓院,也还便宜了你。”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由加利眼眶里又浮现泪光。 “村野小姐是耀子小姐的朋友,所以一直受到怀疑,最后竟然发现好友被杀害 了。” 我望着上杉心想,明明是你随便怀疑我,还讲得这么好听! 君岛则在一旁颔首称是。 由加利忍住泪水,放大音量,企图为自己脱罪。 “那是藤村干的!我曾经阻止他,可是他说没关系,要我把钥匙借给他。” “结果你怎么做?”我探身追问。 由加利终于像小女孩般一面啜泣一面说:“那天晚上耀子老师打电话给我,说 她现在要到事务所工作。我认为机不可失,立刻前往西麻布,用事先配制的钥匙开 门,里面什么东西放在哪里我一清二楚,再加上她到目前为止都未发现,所以我很 轻松的拿了爱玛仕的围巾和一些耳环。 忽然,我发现衣橱后面有个大型的黑色手提箱。我心想,通常这类东西是用来 放钱的,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满万元大钞。我吓了一跳,心想该怎么办?这么多 钱,我没胆量偷,转念一想,何不和藤村商量看看?就先离开公寓,打电话给藤村, 告诉他这件事。藤村马上表示他要来,叫我给他钥匙,所以我们约在麻布税捐处前 碰面,我把钥匙交给他。” “然后你就回去了?” “是的。” “为什么?” “因为害怕碰到耀子老师。” “可是……”我正想问:“你不是打扮成耀子的模样离开的吗?”却被成濑打 断了。 “那么,耀子是谁杀的?” “可能是藤村吧。”由加利怄气似的说:“这种事,我怎么知道呀?”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问。 看着由加利坦然回答有关耀子死亡的问题,我的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 “被拉来这里的时候。当时听说耀子老师行踪不明,有一瞬间,我猜想会不会 是被藤村杀害了。但星期一我问藤村,他表示完全不知道老师的事。” “由加利,耀子星期六晚上打电话给你是为了什么事?” “啊,那个嘛……”由加利浮现厌恶的表情。“这样说也许不应该,但耀子老 师很善妒,我真受不了。” “怎么说?” “她打电话问我是否正在和藤村交往。这当然是因为她担心如果这是真的,很 多透过藤村获得的工作和情报会转落到我手中。她在电话里很愤怒,不客气的说: ‘我听说藤村劝你自己写作,是真的吗?如果是,那你就是我的对手,希望你先知 会我一声,别背着我做。’我听了很生气,决定再多偷一点东西。” 我望着成濑。成濑深沉的眼眸也正望着我。我知道我们正想着同一件事:川添 在信中所说耀子“在意的事”,果然是指由加利和藤村的事。 “由加利,磁碟片是你偷的吗?” 由加利猛摇头,但或许她又在说谎。 “我没有偷那种东西。” “但是,你偷过和工作有关的资料。” “那是因为……”由加利暧昧的颔首。“耀子老师太小气不借我,我心里很气, 才故意借用一下。” “我明白了。”突然,我感到很累。我深深叹口气,站起身来说:“我想告辞 了。” 上杉也站起来,郑重其事的说:“耀子小姐的事实在很遗憾。” “是的。” “关于这件事,她母亲已向警方申报失踪,请求协寻,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吧。” 换句话说,在此之前,耀子可能在某处停尸间长眠,或者在海中随波逐流,甚 至已沉入海底……想到这里,我难过的低头不语。 “还扯上令尊,实在很抱歉。”上杉突然变成慈善家,温柔的安慰我。 我只想尽快离开这栋智慧型大楼,走进新宿杂沓的人群中。 “喂,君岛,你太粗暴了,快向村野小姐道歉!”上杉略带愤怒的对君岛说。 君岛无奈的低头向我致歉。 我突然觉得一切只是一出戏,转身走向房门,嘴里说:“我先走了。” “我送你。”说着,成濑站起身来。 我摇手说:“不必了。” 可能是置身男人群中感到不安,由加利哀求似的对我说:“美露小姐,请你别 走。” “不。”我摇头,静静说:“你该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任。” 进入漂亮的无人电梯中,我觉得对由加利所说的话像箭般刺入我心中。美露,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别人说教了? 羞耻和无奈让我憎恶自己,我挺胸冲上街头。 半夜,正独自浅酌时,对讲机铃声响了。 “哪一位?” “成濑。” 我摇摇晃晃走去开门。 “你醉了?” “就像你所见到的。” 成濑打量我,仿佛看着希有动物。“嘿,我是第一次看到你喝醉。” “说得也是。”我醉得高声大笑。“因为一直都没有机会。你也要来一杯吗?” “我开车来的。” “是吗?” 成濑身穿白衬衫、深蓝色夹克,打扮和平常不同。我望着他雅致的领带,微笑 道:“为什么这身打扮?” “会长叫我来安慰你。”成濑有点失措的说:“让你受牵连,真的很抱歉。” “已经过去了。”我在杯子里注入冰透的白葡萄酒。很透明的液体。不知道这 是第几杯了。“我擅自从你的店里开回耀子的车。” “是吗?没关系。”成濑温和的一笑,拉过椅子在我对面坐下。“你开车去兜 风了?” “你真会猜。” 成濑微笑。“有关你的事,我大致猜得到。” 直到刚刚为止,我一直开着耀子的车,以高分贝的音量播放耀子喜欢的灵魂乐, 并且回忆这几天的点点滴滴。我去了她母亲家,在雨中眺望七彩光线映照下美丽而 巨大的高尔夫练习场。之后,我经过她在青山的事务所,仰望她在西麻布的家,最 后在夜间营业的六本木花店买回白色的卡萨布兰加。这是一趟感伤之旅。 “算了,反正我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你把车开走吧。车子的贷款也是你在 付吧。” “不,没关系。我目前忙着处理杂务,能暂时放在这里一段时间吗?” “怎么回事?” “车店的经营者换人了。” “谁?” “君岛。”成濑以食指轻摸因冰凉的葡萄酒而起雾的杯子,留下指印,然后用 手指捏起我做来下酒的蘑菇沙拉。 “等于是对你的惩处喽?那么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要去加拿大。” “加拿大?”我惊讶的望着成濑。 成濑微笑说:“我那边有朋友。” “什么时候去?” “这边打理好就走。” 我期待成濑做什么呢?不,似乎并未期待什么。 当我这样想时,成濑又吞吐的开口:“你……” 但就这样没了下文。 我默默想像他接下来的话——你打算怎么办?你想和我一起去吗?你、你…… 但是,我并未问成濑,不但如此,为了忘掉他的话,我又继续喝酒。酒精浓度 很高,比冰还冷的液体滑下喉咙。我想,如果也能如此咽下我的自尊该有多好。 有一阵子,我们沉默无语,只有冷气机的马达声和音量低微的爵士乐响着。 成濑从口袋掏出万宝路淡烟把玩。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说:“真的非常感 激你。” 我凝视杯中的葡萄酒。 成濑又说:“很难相信曾在这里和你同居一室。” “真的,我们老是争吵不休。”我也笑了。 成濑走近我身旁,但我并未起身。他沉吟了几秒,下定决心似的说:“那么, 再见了。出发时间决定后,我会和你联络。” “好。” 感觉成濑已走到玄关,我缓缓回头。他正穿上外形雅致的黑色凉鞋。 我蹒跚站起,走到成濑身旁。玄关鞋柜上的卡萨布兰加散发出醉人的芳香。 穿上鞋子打开门,成濑回头,忽然想起似的说:“我忘了,能把耀子的照片给 我吗?” 我迟疑半晌,然后很坚决的回答:“耀子被发现以后,我要将它烧毁,在那之 前,就放在我这里吧。因为这是她失踪以后,唯一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影像。” “好吧。”成濑颔首。“那就麻烦你保管了。” 凝视我片刻,成濑转身离去。走廊上的跫音逐渐远去。 仿佛遗失了一件无可取代的东西,我抱紧自己。和博夫独自离去时感受到的寂 寞不同,这次心更痛,忧郁更深沉。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