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可是厨房里 直响,就是不见杜若出来。郎周觉得奇怪,起身探头进厨房里看, 猛地眼前出现了杜若的面孔,直勾勾盯着他!郎周顿时惊呆了,甚至忘了逃跑。但是等 了几秒,预想中匕首插入胸膛的情形并没有发生,杜若睁着眼睛,竟像是没有看见他一 样,手里提个垃圾袋,袋里装着刚才吃剩的残留物,一步步走来。郎周忽然明白了:她 这是在梦游!他怔怔地看着杜若提着垃圾袋打开门,将垃圾袋扔进楼道拐角的垃圾池, 又转身上楼,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杜若在梦游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正常的人又怎么能 吃下那么多东西仍然不觉得饱胀?这根本不是人类的生理现象能解释得通的!看杜若白 天的反应,她对自己夜晚梦游似乎毫不知情,那么到底是什么在控制着她?是否有一种 东西潜藏在她身体里,控制着她的行动?难道夜晚梦游来吃那么多食物,是因为“它” 感到饥饿?郎周怔怔地想着,忽然杜若仿佛警觉到了什么,头一扭,眼睛里散发出 一种骇人的光芒,杀机迸现。郎周还没反应过来,杜若手里的匕首恶狠狠地挥了下来。 郎周惊骇地偏头,眼前寒光掠过,额头上一阵剧痛,已经被匕首劈中。“杜若!是 我!” 郎周不顾一切地喊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到门口打开了灯,耀眼的灯光哗地铺满了屋 子,杜若伸手遮了一下灯光,手重新放下的时候,眼睛里的杀机已经消失,重新恢复了 迷茫的神情。她呆滞机械地握着匕首,推开卧室门走了进去。郎周愣愣地跟上去,发觉 眼角一阵模糊,血腥味扑鼻,手一擦,才知道满脸鲜血。他顾不得包扎,只是呆呆地望 着杜若。 她机械地回到卧室,重新抱着匕首缩在床上沉沉睡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郎周 松了口气,到卫生间里洗净了伤口,从杜若的卧室里找出创可贴贴上。照镜子的时候, 他才发现自己满眼血丝,脸色白得吓人。这一夜,他再也不敢睡觉,紧紧握着匕首守在 杜若床前寸步不离。黑暗一点点地淡薄,天亮了。杜若醒过来,一睁眼,发现郎周坐在 床前的椅子上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她揉揉眼睛,嫣然一笑,关切地问:“你一夜没睡?” 郎周傻傻地点头,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昨晚发生的事。杜若忽然想了起来,瞪大眼 睛问:“那……那恶魔……来了吗?”忽然,她发现了郎周额头上的伤口,脸上骇然失 色,“你受伤了?是……是它伤了你?”郎周看见她花容失色的惊恐模样,心里叹息, 说:“没有外人进来。这伤……这伤是我晚上抱着匕首睡觉,不小心划伤的。”杜若这 才发觉自己手里仍旧握着匕首,急忙把匕首丢开,跳下床去抚摸郎周额头的伤口:“痛 吗?” 郎周浑身一颤,忙不迭地避开。杜若一愣,郎周干笑一下,说:“你差点碰上我的 匕首。” 说完把匕首藏在了身后。杜若叹了口气:“我决定了,听你的。今天咱们就走,不 再找什么隐形人,什么恶魔了。这样子下去,咱们神经都太紧张了。像昨晚这样,万一 刺中的地方稍微一偏,那可……那可怎么办?”如果在平时,杜若的关心总会使郎周心 里热流翻滚,可是现在他却感动不起来。想着昨晚匕首刺来的一幕,不由自主打了个寒 战。 杜若说:“你状态很不好,别是熬夜熬坏了身体。你睡一觉吧。我去做饭。今天咱 们就走。”她眼睛里带着强烈的渴望,“去寻找咱们的父亲。”郎周傻傻地点头。杜若 还以为他太困,没有在意,先去洗漱了一下,然后去做饭。郎周想:“你还能吃得下吗?” 过了片刻,就听见“啊”的一声尖叫从厨房里传来,杜若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 色惨白,惊恐地指着门外:“那……那恶魔……恶魔又来了!郎周!冰箱里的东西又没 啦!” 郎周点点头:“我知道。”“你知道?”杜若怀疑地看着他,“昨晚你什么动静也 没发现吗?”郎周摇摇头。杜若的身体像根抖动的绳子一样突突颤抖,语无伦次地说: “那……那就是说……我们真的是看不见它的?不,”她环顾着左右,“这里不能呆了。 咱们走,立刻走。”郎周摇摇头:“不用走了。”“不用走了?”杜若有些吃惊, “郎周,你怎么了?你这副呆滞的样子,让我好担心你啊。为什么不用走了?”“因为 ……” 郎周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他知道自己心里藏不住事,不说出来他办不到, “因为,没有恶魔,也没有隐形人。”“那冰箱里的食物……”“是你在梦游。”杜若 仿佛被子弹击中一般,身体有一种被抛飞的感觉,但她终于站稳了,嘴唇抖动着却说不 出话来。郎周说:“是的。是你在梦游。你从睡梦中爬起来,提着匕首,眼神冰冷。你 走出房门,黑暗对你毫无影响,你走进厨房,劈开那只西瓜,将瓜瓤抓出来吃,像抓出 了活人的心肝。”郎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刻薄,仿佛是一种欺骗的感觉令他两眼 通红,心中刺痛,冷冷地盯着杜若颤抖得越来越剧烈的身体,无情地说了下去,“我听 见液体滴在地板砖上的声音。你打开冰箱,将那只鸭子撕裂,大口大口吞吃,那种饥饿 的样子使我像看见了一头饥饿的野狼。你将冰箱里所有的东西吃个精光,将吃不了的鸡 蛋砸得稀烂。然后你把它们装到垃圾袋里扔进垃圾池。 我站在你面前,你挥手就给了我一刀,你看看你的匕首,那上面沾着我的鲜血!” 杜若的眼睛无神地大睁着,身体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跌跌撞撞地跑进卧室,抽出那把匕首。上面沾着血迹。“是郎周的。”她想。她软倒在 地上。 郎周孤独地站在客厅里,无声地站立了很久,慢慢走到门口,拉开门,走到了清晨 的阳光下。恶魔最终还是没有的。可他却又一次开始了流浪的生涯。正像他来时那样, 他什么也没能带走。走在上海的街头,郎周发觉自己对这个城市又重新陌生起来。一种 疑惑一直在他脑子里旋转:“吃那么多东西,杜若为什么不觉得饱胀?”他想了想,却 想不明白。这种生理和心理的问题他感觉自己太陌生了。脑子里一闪,他突然想起了北 京的钟博士,那个海龟应该对这个有专业的见解。他急匆匆地在一个十字路口找到邮政 报亭,那里提供长途电话服务。他没有手机,原来的丢在了画家村的家里,到上海后杜 若打算给他买一个,他不太习惯花女人的钱,拒绝了。拿起电话他才想起来,他不知道 钟博士的电话。但是隐约记得钟博士办公室走廊的牌子上写着:钟氏心理咨询。他试着 给114 查询台拨打电话,居然真的登记有,服务台小姐把钟博士办公室的电话给他。郎 周拨了过去。电话很快就通了,居然是钟博士亲自接的,一听是郎周,钟博士兴奋起来 :“啊哈,郎先生,我正愁找不到你呢。你难道没跟兰溪小姐在一起吗?怎么她在江西, 你在上海?”“什么?”郎周顿时呆了,“兰溪在江西?你怎么知道的?”“我也奇怪。 上次你来的时候我们本来约好到你老家百吉镇去一趟的,但是随后我就联系不上兰 溪了。 昨天有个人给我打来电话,我听着像是兰溪的声音,但她只叫了一声‘钟博士,我 是兰溪’就断了。然后再也没有打过来。我查询了一下电话号码,是江西的,我还以为 你们去了江西。”“你……钟博士,你能把那个号码给我吗?”郎周顿时焦急了起来。 昨天,也就是说兰溪现在还活着!在江西!钟博士把电话号码说了一遍:“没用的。 我又打过好几次,但是根本打不通,占线,估计电话没挂好。我查过那个区号,是江西 九江的。 具体大概在九江南面的一个区,好像是庐山区吧。这个很简单,一查就能查到。” 九江,郎周并不陌生,他流浪时代曾经在庐山呆过一段时间,在他的印象里,好像 庐山终年阴雨。他又问钟博士关于梦游的问题。钟博士沉吟了一下,说:“梦游,简单 地说就是患者在睡眠的时候突然下地行走,做出各种各样的举动,过后再回到床上睡觉。 但是你要明确一点,虽然被称作梦游,其实跟做梦丁点儿关系也没有。因为梦游的时候, 患者处于深层次睡眠状态,这个时候人是不会做梦的。梦游在儿童里不算稀罕,几乎每 十个孩子中会有两个半有梦游的经历。但是成年人梦游就非同寻常了。嗯,你说的那个 人是小孩子还是成年人?”“是个女孩子,二十岁了,算成年人了吧?”郎周低声说, 报亭在路边,有些吵,他怕钟博士听不清,又重复了一下,“成年人。”“二十岁肯定 是成年人了。刚刚到法定结婚年龄,哈哈。”钟博士笑着说,“弗洛伊德认为—当然, 现代人还这么认为,梦游是一种潜意识压抑的情绪在适当的时机发作的表现。(妈的, 又是弗洛伊德!郎周恶狠狠地想。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这个名字总有些恐慌的感觉。) 嗯,你不懂心理学名词吧?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说一种痛苦的经历,她平时不愿回 想,结果久而久之就被意识给压抑下去了,变成了潜意识。这时候的她几乎忘了以前曾 经发生过的痛苦经历,能够开开心心地生活,不再受这些痛苦记忆的影响。可是,这种 痛苦的记忆并没有被消灭啊,它只是被你无意识中给压抑了嘛,因此在某些时候,一旦 外界有所刺激,你那被压抑的潜意识就像被手压在水面下的空瓶子一样,手一挪开,或 者手上用的力气一小,它就浮上来了。浮上来怎么办呢?就在你大脑皮层休息的时候控 制了你的大脑,驱使你的身体去做一些你非常想做的事情。”钟博士像在普及心理学知 识一样,浅显易懂地讲解,郎周几乎能感觉到从电话筒里溅过来的唾沫星子,不过他还 真的听懂了,但没有注意到钟博士不知不觉中将人称代词换成了“你”。钟博士沉吟了 一下,问:“她梦游时有什么举动?” 郎周打了个寒战,结结巴巴地将杜若梦游中可怕的场景说了一遍。钟博士奇怪地砸 了咂嘴:“奇了。梦游中极少出现伤人的举动,怎么会把你脑门给弄伤了……哎,你刚 才说……说什么?她吃了一只酱板鸭,两盒一斤装的牛奶,一只大西瓜,还有一根半斤 多重的火腿?这……她……” “她第二天清早还是正常吃饭,仿佛前一晚的东西是吃进了别人的肚子。”郎周静 静地说。“天哪!”钟博士吼了起来,震得郎周耳膜生疼,“这不是一种简单的心理现 象!这个女孩儿在做她以前最想做的事情!可是……可是这超越了人的生理极限哪!在 她儿童时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钟博士大吼大叫,把那种儒雅的海龟派头抛之脑后, 急切地说:“郎周,你知道吗?这是心理学上从未有过的大发现……不不,还不止是心 理学的!这是个新大陆,是全世界心理学家从来没有发现过的美洲大陆!我就是……哦, 你就是……咱们都是即将发现美洲的哥伦布!以前心理学界有个狂人,号称‘黄伦布’, 经常发表各种奇谈怪论,可他的命运也像哥伦布一样,最终也没能从地球的另一端到达 印度。哈哈,郎周,咱们就要去啦!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去见你!”郎周对他的狂热 丝毫无法理解,心想:这个家伙看来应该先给自己做一下心理咨询。不过这话当然不能 说出来,只是回答:“我在上海。”“我知道你在上海。”钟博士急不可待,“在上海 哪里?我马上乘飞机过去。”“我……”郎周犹豫了一下,“我马上就要离开上海,去 九江找兰溪。”“哦……”钟博士有些失望,随即又振奋起来,“这样吧,我也去九江, 在那里和你会合,一块儿去找兰溪。找到她之后你帮我引见引见那个女孩子。”郎周唔 唔两声,不置可否。钟博士问:“你的手机号是多少?”“我没有手机。”郎周说。 “啊?这样啊。”钟博士考虑了一下,说,“要不这样,你到九江后就去庐福大酒 店,我订好房间。你从上海到九江坐火车要十七个小时,坐大巴要十二个小时。我去乘 最近的航班,肯定比你先到。”郎周还没说同意不同意,钟博士已经迫不及待了:“那 好,咱们就这样约定。我现在尽快去订机票了。”说完不等郎周回答,竟然匆匆挂了电 话,看来钟博士从地球另一端去印度的渴望,竟然比哥伦布还强烈,好歹哥伦布从计划 到出航还筹备了十几年。郎周从上海西客站坐卧铺大巴,连夜出发,横越浙江省,直到 第二天中午,跨过了鄱阳湖大桥,才到了九江。下了车,感觉腰酸背痛,身体像生锈了 一样。 他坐在车站外的球形石墩上想了想,知道寻找兰溪过于危险,自己一个人极可能将 性命丢在那里。多一个人还是好的,起码更有把握把兰溪救出来。不过这个危险性必须 事先跟钟博士交待清楚,自己死了就当偿还兰溪的情了,钟博士要有个三长两短可就太 对不起人了。对于流浪探险,郎周颇有经验,他先到一家户外用品店买了野营必备的东 西,装了一个大背包。然后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很快将他带到庐福大酒店门前。 九江市规模不大,只能算一个二级城市,市内建筑普遍不高,但庐福大酒店却高达 二十层,耸立在长江边。郎周到大堂里一问,服务员说钟博士刚到,正在1816房间等着 他。 郎周想:这钟博士看来无论见到谁都要自我介绍他的三项原则,连服务员都知道他 的博士头衔。他上了电梯,1816房间正对着电梯口,一敲门,钟博士兴高采烈地迎了出 来:“你终于到了!” 郎周一见他的打扮,不禁有些发呆:笔挺的西服,鲜艳的条纹领带,脚下是锃亮的 皮鞋,上面还挂着个兔子标志,花花公子的。“钟博士,你这身打扮……咱们好像是要 到乡下去的吧?”郎周问。“啊?乡下?”钟博士愣了愣,说,“对啊。我仔细查清楚 了,那个号码是九江庐山区,一个叫吕家咀的村子。那地方在庐山和鄱阳湖之间,靠近 鄱阳湖西岸。的确是乡下。”“可是……”郎周没法跟他解释,“那地方很危险!”钟 博士笑了:“那地方有什么危险的?咱们又不下鄱阳湖。”郎周无奈,只好把兰溪被死 而复生的杀人魔刘汉阴掳走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钟博士吃惊地望着他,郎周还以为他 怕了,不料他连连摇头:“哪里有这种事情!这个世界上很多怪事都可以用弗洛伊德解 释清楚。警方神经过敏。”郎周劝他仔细考虑清楚,会有生命危险,钟博士只是摇头不 信,反而兴趣十足。最后郎周没了办法,说:“要不这样,咱们过去只是探路,绝不打 草惊蛇,如果真有线索,立刻通知警方,让他们来处理。”钟博士点头同意,郎周说那 你就要换下你这身名牌西服和花花公子的皮鞋了,你这身打扮到乡下太惹眼。钟博士实 在没了办法,只好换了一身休闲服装,边换衣服边嘟囔着一些心理学名词,什么群体人 格,什么个体差异,郎周也听不懂,但最后一个词他听懂了—“气质”。他说这是我本 人的独特气质。郎周没理会他。两人在房间里休息了几个小时,然后到酒店餐厅里吃了 饭,租了一辆出租车,赶往吕家咀。路程不算太远,但是路不太好走,都是盘山公路。 天上迷漫着庐山特有的雨雾,使得天色有些阴沉。庐山是避暑胜地,夏天的山上清 爽宜人,但11月的庐山已经挺冷了,山风从满山的绿树中刮来,郎周感觉心里冷飕飕的。 到了吕家咀,郎周才发觉来得不是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吕家咀是个只有一百多 户人家的小村子,濒临鄱阳湖的一个湖湾,全村以渔业为生,风景秀丽无比。此时正是 打鱼归来的时候,湖岸上停满了船,男女老幼,操着难懂的九江方言吵吵嚷嚷搬运打回 来的鱼虾。郎周在庐山住过一段时间,只要他们说得慢,也能听懂。他上前找到一个扛 着一篓鱼的老头儿,问:“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张东的?”这是注册那个电话号码的名字。 那老头儿吓了一跳,警戒地上下打量他,摇摇头:“搞摸司?恩不知道客。”说完急急 忙忙地走了。学富五车的钟博士顿时茫然了。郎周又找了几个人问,都是一听说张东就 赶紧跑,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郎周顿时也茫然了。他们一直问到天黑,结果把湖畔的 人统统吓跑了,两人傻傻地站在岸边,望着湖里的渔船晃来晃去,心里也是晃来晃去, 不知道该怎么办。郎周一开始没有准备,出租车司机送他们到了这里就走了,现在两人 可谓走投无路。后来他们实在没有办法,不提找张东的事,到一户人家里买点饭吃。花 钱买,渔民们当然乐意,一个干瘦的小伙子充满戒备地请他们进来。这家里只有这个小 伙子和他老娘住,老太太倒很热情,专门给他们做饭。郎周趁机问小伙子关于张东的事。 小伙子冷着脸不说话。老太太给他们端上一盆鱼汤,说:“恩莫打听了,外面黑麻 了地,恩们吃完就回去吧。”“大婶,我们是专门从上海过来的。有什么事情你就告诉 我们吧。” 郎周哀求。老太太叹了口气,惊恐地朝门外望了望,悄声说:“好骇人一个哦。张 东是村里的流子板儿……”郎周看见钟博士一脸茫然的样子,悄声解释:“就是地痞的 意思。” “家里原本很有钱,盖了个洋房,就是湖边那头的白房子。不吉利呀。”老太太说, 钟博士一句话也听不懂,郎周只好按原话给他翻译,“刚盖了房子,家里人就死个精光, 剩下他一个人。后来他出去混日子,过了几年和一个外地的男伢一块儿过来住了一段时 间,接着又出去,没几天就死了。那男伢拿着张啥手续,说张东把这房子卖给他了。从 此就住了下来……”老太太说到这里不说了。郎周再问,小伙子急忙去关上了门,然后 亲自给他们讲起了村子里发生的种种恐怖事件。没有人知道那男伢叫什么名字。大约三 十岁,长相没什么特别,深眼窝里总是闪烁着阴冷的寒光。而那个仿佛中了魔鬼诅咒的 白房子,就成了全村人的梦魇。起初倒也没什么异常,那男伢非常有钱,自己有辆金杯 车,他还在湖边建了个码头,买了一辆快艇,装了四部发动机,开起来像子弹一样快。 他并不和村里人来往,自己一个人住在那座白房子里。可是有一天夜晚,村里有个 渔民吕三伢在湖上捕鱼时船坏了,很晚才回来。经过湖边的白房子时,发现白房子二楼 的窗口有两个人,只露出两个脑袋,紧紧贴着窗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后来其中一个 脑袋一下子就不见了。吕三伢当时没在意,还以为那男伢来客了。第二天不经意地把这 事说了出来,有个和张东关系比较密切的渔民当场就变了脸色,说不可能,因为那座白 房子二楼对湖的窗子里,靠墙是一溜固定在墙上的墙柜。即使有人紧靠着墙柜,头也不 可能贴在窗户上。能与窗子贴那么近的,除非只是两颗脑袋,被砍掉了放在窗台上。这 话一说,吕三伢害怕了。因为后来其中一个脑袋向上一抬,猛地就不见了,现在看起来, 那分明就是一个脑袋,没有连着身体和脖子。他们的身边居然住着一个杀人恶魔!村里 人恐慌了,有人悄悄报了警。来了五六个警察,仔细搜查了那座白房子,只在屋里看见 了几个用湖边带有黏性的胶泥土塑成的人物脸谱。那男伢说自己是艺术家,喜欢民间的 纸扎工艺。纸扎是一种冥器,用竹篾、芦苇、高粱秆扎成各种具器皿和人物框架,糊上 色纸,饰以剪纸,焚烧给死者。纸扎虽然是用纸扎成,但人物塑像的头部却需要用带有 黏性的胶泥土捏成烘干,这鄱阳湖边有大量的芦苇、竹林和胶泥土,他才买下张东的房 子住在这里潜心艺术创作。警察很理解这种有些怪癖的艺术家,草草看了看就走了,但 是从此村子里就陷入了恐怖。首先是吕三伢家丢了一只鸡,过了几天这只鸡找到了,活 灵活现地站在鸡群里,却成了一只空壳。鸡身体里的内脏、肉等东西统统不见了,只留 下一张完整的鸡皮和一副骨架,被重新密封起来充进气体,就像活的一样。村里一开始 还以为鸡的内脏被什么怪物吸干了,后来这种东西陆陆续续出现,更恐怖的是这种东西 竟然越来越大,从鸡到鸭,从鸭到鹅,后来竟然连羊都变成了一只空壳!村里人开始怀 疑是那个男伢搞的鬼,他在报复!顿时人心惶惶,村子笼罩在极度的恐惧中。直到有一 天,一个人变成了空壳,活灵活现地站在街上…… 后一个词他听懂了—“气质”。他说这是我本人的独特气质。郎周没理会他。两人 在房间里休息了几个小时,然后到酒店餐厅里吃了饭,租了一辆出租车,赶往吕家咀。 路程不算太远,但是路不太好走,都是盘山公路。天上迷漫着庐山特有的雨雾,使 得天色有些阴沉。庐山是避暑胜地,夏天的山上清爽宜人,但11月的庐山已经挺冷了, 山风从满山的绿树中刮来,郎周感觉心里冷飕飕的。到了吕家咀,郎周才发觉来得不是 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吕家咀是个只有一百多户人家的小村子,濒临鄱阳湖的一个湖 湾,全村以渔业为生,风景秀丽无比。此时正是打鱼归来的时候,湖岸上停满了船,男 女老幼,操着难懂的九江方言吵吵嚷嚷搬运打回来的鱼虾。郎周在庐山住过一段时间, 只要他们说得慢,也能听懂。他上前找到一个扛着一篓鱼的老头儿,问:“这里是不是 有个叫张东的?”这是注册那个电话号码的名字。那老头儿吓了一跳,警戒地上下打量 他,摇摇头:“搞摸司?恩不知道客。”说完急急忙忙地走了。学富五车的钟博士顿时 茫然了。 郎周又找了几个人问,都是一听说张东就赶紧跑,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郎周顿时 也茫然了。他们一直问到天黑,结果把湖畔的人统统吓跑了,两人傻傻地站在岸边,望 着湖里的渔船晃来晃去,心里也是晃来晃去,不知道该怎么办。郎周一开始没有准备, 出租车司机送他们到了这里就走了,现在两人可谓走投无路。后来他们实在没有办法, 不提找张东的事,到一户人家里买点饭吃。花钱买,渔民们当然乐意,一个干瘦的小伙 子充满戒备地请他们进来。这家里只有这个小伙子和他老娘住,老太太倒很热情,专门 给他们做饭。郎周趁机问小伙子关于张东的事。小伙子冷着脸不说话。老太太给他们端 上一盆鱼汤,说:“恩莫打听了,外面黑麻了地,恩们吃完就回去吧。”“大婶,我们 是专门从上海过来的。有什么事情你就告诉我们吧。”郎周哀求。老太太叹了口气,惊 恐地朝门外望了望,悄声说:“好骇人一个哦。张东是村里的流子板儿……”郎周看见 钟博士一脸茫然的样子,悄声解释:“就是地痞的意思。”“家里原本很有钱,盖了个 洋房,就是湖边那头的白房子。不吉利呀。”老太太说,钟博士一句话也听不懂,郎周 只好按原话给他翻译,“刚盖了房子,家里人就死个精光,剩下他一个人。后来他出去 混日子,过了几年和一个外地的男伢一块儿过来住了一段时间,接着又出去,没几天就 死了。那男伢拿着张啥手续,说张东把这房子卖给他了。从此就住了下来……”老太太 说到这里不说了。郎周再问,小伙子急忙去关上了门,然后亲自给他们讲起了村子里发 生的种种恐怖事件。没有人知道那男伢叫什么名字。大约三十岁,长相没什么特别,深 眼窝里总是闪烁着阴冷的寒光。而那个仿佛中了魔鬼诅咒的白房子,就成了全村人的梦 魇。起初倒也没什么异常,那男伢非常有钱,自己有辆金杯车,他还在湖边建了个码头, 买了一辆快艇,装了四部发动机,开起来像子弹一样快。他并不和村里人来往,自己一 个人住在那座白房子里。可是有一天夜晚,村里有个渔民吕三伢在湖上捕鱼时船坏了, 很晚才回来。经过湖边的白房子时,发现白房子二楼的窗口有两个人,只露出两个脑袋, 紧紧贴着窗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后来其中一个脑袋一下子就不见了。吕三伢当时没 在意,还以为那男伢来客了。第二天不经意地把这事说了出来,有个和张东关系比较密 切的渔民当场就变了脸色,说不可能,因为那座白房子二楼对湖的窗子里,靠墙是一溜 固定在墙上的墙柜。即使有人紧靠着墙柜,头也不可能贴在窗户上。能与窗子贴那么近 的,除非只是两颗脑袋,被砍掉了放在窗台上。这话一说,吕三伢害怕了。因为后来其 中一个脑袋向上一抬,猛地就不见了,现在看起来,那分明就是一个脑袋,没有连着身 体和脖子。他们的身边居然住着一个杀人恶魔!村里人恐慌了,有人悄悄报了警。来了 五六个警察,仔细搜查了那座白房子,只在屋里看见了几个用湖边带有黏性的胶泥土塑 成的人物脸谱。那男伢说自己是艺术家,喜欢民间的纸扎工艺。纸扎是一种冥器,用竹 篾、芦苇、高粱秆扎成各种具器皿和人物框架,糊上色纸,饰以剪纸,焚烧给死者。纸 扎虽然是用纸扎成,但人物塑像的头部却需要用带有黏性的胶泥土捏成烘干,这鄱阳湖 边有大量的芦苇、竹林和胶泥土,他才买下张东的房子住在这里潜心艺术创作。警察很 理解这种有些怪癖的艺术家,草草看了看就走了,但是从此村子里就陷入了恐怖。首先 是吕三伢家丢了一只鸡,过了几天这只鸡找到了,活灵活现地站在鸡群里,却成了一只 空壳。 鸡身体里的内脏、肉等东西统统不见了,只留下一张完整的鸡皮和一副骨架,被重 新密封起来充进气体,就像活的一样。村里一开始还以为鸡的内脏被什么怪物吸干了, 后来这种东西陆陆续续出现,更恐怖的是这种东西竟然越来越大,从鸡到鸭,从鸭到鹅, 后来竟然连羊都变成了一只空壳!村里人开始怀疑是那个男伢搞的鬼,他在报复!顿时 人心惶惶,村子笼罩在极度的恐惧中。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变成了空壳,活灵活现地站 在街上…… 不知道该怎么办。郎周一开始没有准备,出租车司机送他们到了这里就走了,现在 两人可谓走投无路。后来他们实在没有办法,不提找张东的事,到一户人家里买点饭吃。 花钱买,渔民们当然乐意,一个干瘦的小伙子充满戒备地请他们进来。这家里只有这个 小伙子和他老娘住,老太太倒很热情,专门给他们做饭。郎周趁机问小伙子关于张东的 事。小伙子冷着脸不说话。老太太给他们端上一盆鱼汤,说:“恩莫打听了,外面黑麻 了地,恩们吃完就回去吧。”“大婶,我们是专门从上海过来的。有什么事情你就告诉 我们吧。”郎周哀求。老太太叹了口气,惊恐地朝门外望了望,悄声说:“好骇人一个 哦。张东是村里的流子板儿……”郎周看见钟博士一脸茫然的样子,悄声解释:“就是 地痞的意思。”“家里原本很有钱,盖了个洋房,就是湖边那头的白房子。不吉利呀。” 老太太说,钟博士一句话也听不懂,郎周只好按原话给他翻译,“刚盖了房子,家里人 就死个精光,剩下他一个人。后来他出去混日子,过了几年和一个外地的男伢一块儿过 来住了一段时间,接着又出去,没几天就死了。那男伢拿着张啥手续,说张东把这房子 卖给他了。从此就住了下来……”老太太说到这里不说了。郎周再问,小伙子急忙去关 上了门,然后亲自给他们讲起了村子里发生的种种恐怖事件。没有人知道那男伢叫什么 名字。大约三十岁,长相没什么特别,深眼窝里总是闪烁着阴冷的寒光。而那个仿佛中 了魔鬼诅咒的白房子,就成了全村人的梦魇。起初倒也没什么异常,那男伢非常有钱, 自己有辆金杯车,他还在湖边建了个码头,买了一辆快艇,装了四部发动机,开起来像 子弹一样快。他并不和村里人来往,自己一个人住在那座白房子里。可是有一天夜晚, 村里有个渔民吕三伢在湖上捕鱼时船坏了,很晚才回来。经过湖边的白房子时,发现白 房子二楼的窗口有两个人,只露出两个脑袋,紧紧贴着窗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后来 其中一个脑袋一下子就不见了。吕三伢当时没在意,还以为那男伢来客了。第二天不经 意地把这事说了出来,有个和张东关系比较密切的渔民当场就变了脸色,说不可能,因 为那座白房子二楼对湖的窗子里,靠墙是一溜固定在墙上的墙柜。即使有人紧靠着墙柜, 头也不可能贴在窗户上。能与窗子贴那么近的,除非只是两颗脑袋,被砍掉了放在窗台 上。这话一说,吕三伢害怕了。因为后来其中一个脑袋向上一抬,猛地就不见了,现在 看起来,那分明就是一个脑袋,没有连着身体和脖子。他们的身边居然住着一个杀人恶 魔!村里人恐慌了,有人悄悄报了警。来了五六个警察,仔细搜查了那座白房子,只在 屋里看见了几个用湖边带有黏性的胶泥土塑成的人物脸谱。那男伢说自己是艺术家,喜 欢民间的纸扎工艺。纸扎是一种冥器,用竹篾、芦苇、高粱秆扎成各种具器皿和人物框 架,糊上色纸,饰以剪纸,焚烧给死者。纸扎虽然是用纸扎成,但人物塑像的头部却需 要用带有黏性的胶泥土捏成烘干,这鄱阳湖边有大量的芦苇、竹林和胶泥土,他才买下 张东的房子住在这里潜心艺术创作。警察很理解这种有些怪癖的艺术家,草草看了看就 走了,但是从此村子里就陷入了恐怖。首先是吕三伢家丢了一只鸡,过了几天这只鸡找 到了,活灵活现地站在鸡群里,却成了一只空壳。鸡身体里的内脏、肉等东西统统不见 了,只留下一张完整的鸡皮和一副骨架,被重新密封起来充进气体,就像活的一样。村 里一开始还以为鸡的内脏被什么怪物吸干了,后来这种东西陆陆续续出现,更恐怖的是 这种东西竟然越来越大,从鸡到鸭,从鸭到鹅,后来竟然连羊都变成了一只空壳!村里 人开始怀疑是那个男伢搞的鬼,他在报复!顿时人心惶惶,村子笼罩在极度的恐惧中。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变成了空壳,活灵活现地站在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