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田干事昼夜兼程,打着盹儿,坐在空旷的天水至宝鸡直客火车上,时而用惺忪 的睡眼瞅瞅李忠良和小王。这次田干事出差赖好是个临时负责人,假如让李忠良再 次走失了,可就麻烦大了,站上最起码说他是严重的失职行为。因而他很担心这件 事。他瞧小王还在神采焕发地监护着李忠良,也就放心多了。他想晚上又看不到车 窗外什么风景,还是睡觉比做啥都好。于是他比刚才似乎睡得更踏实了。又过了好 些时间,睡梦中田干事觉得身子向前晃动了一下,接着他就在懵懂中听到了火车嘶 哑而尖利地叫声和轰隆轰隆地靠站声。 火车到宝鸡站大约是晚上十点钟的光景,整座城市仍处在一片喧嚣声中。在这 时他才意识惊叹天水市区的夜是那么的空旷和疏落,回味到了在天水市生活的舒缓 和安恬。 下了火车,他俩也没有什么心情逛夜市,眇眇那幢幢连片的坚硬高楼和一团团 人群,使他们更深领悟了这两种东西,无法控制地疯长,永远都是一个城市的特征。 “郭家堡在宝鸡市的什么位置,怎么走?坐几路车?”小王在问一个稍微驼背, 带着一枚红袖章,手持一面小三角红旗,像是收停车费的老头。 “在东南方向,坐28路,第十站就是。”老头可能是那一带人,不然就是老交 通了。田干事这样想着,就和小王一起去搭28路公交车。 他们三人赶到郭家堡的时候,使人出乎意料地看到,竟是一条灯火辉煌的大街。 然田干事的心情却觉得还是黑灯瞎火的。他跟在李忠良的后面,两脚软塌塌地走着。 这时李忠良头脑还算清楚。带着他俩走进他家院子后,田干事除看到三间瓦房, 西边窗内透出的一点微弱灯光外,其它全是黑糊糊的一片,李忠良看到此景后,脑 子反应十分敏感,他一下子就拽开了房前中间的电灯绳。昏黄的灯光下,一副白色 对联突然映入了田干事的眼帘,有道是:到迄今犹可想;旧游何处不堪悲。上联是 :音容宛存。田干事心里倏地咯噔了一下,似乎整个身子也在寒噤着。他不禁想到 :家里新近像是死了什么人。 瓦房是土木结构。是从中间门进去,才能拐过左右两侧房门的房子,这样一明 两暗的老掉牙式样,既就在农村到九十年代后,已不复存在了。一走进中间的房门, 就给人一种步入上世纪的感觉。墙上的颜色很灰暗,是泥土掺和着麦草粉刷的墙, 墙上还挂着草帽、锄头、扁担、筛子,贴着一张已发黄,在古时三国功名卓著的 “关、张、赵、马、黄”五虎上将剧照像。已褪了色的黑桌椅,像是被遗弃的孩子, 空荡荡地放在那里。这些不禁使他想起了拍老电影时所使用的道具。 三人拐进左边的卧室,见到和一位男孩坐在一起的女人,一看到他们就像碰到 了可怕的野兽,忽然身子缩成一团,躲到了炕角,犹如一位神婆在发咒似的,双手 颤抖着嘴里不停地呐喊着:“打鬼、打鬼、鬼……” 小王和田干事感到很怪谲,尴尬地站在一旁无所适从。 唯有李忠良在灰溜溜的脸上还略带着笑意。 “我是李忠良,不是鬼!娃他妈不要怕!是这两位同志把我从天水送回来的。” 他说着竟然跃上炕台伸手去拽这位还在哆嗦的女人,让她的双手去摸他的脸。 这时,田干事和小王才如梦初醒,知道了这其中的缘由。他俩不想得到什么回 报,或者想听些感谢他们之类的肺腑之言,只想把人安全地交到亲人手里,回去好 交差。 她用颤抖的手仔细摸着李忠良的两颊,当确实辨认是她的丈夫时,却又突然的 大声号啕起来。李忠良劝了她好长时间,她才停了哭声。她只是愣愣地傻了似的看 着田干事和小王。 “还不快和娃一块儿给他们磕头,愣在那里干什么。”李忠良这话刚落音,妻 子和儿子就“嗖”地溜下了炕。这时他(她)们三人都又哭了起来,一齐跪定,一 下一下地点着脑袋,边哭着边磕了九个响头。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磕头声,真像在 田干事的伤口上浇上了盐水,痛疼不堪。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