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卿狂 那是一个夜晚,芮雪独自睡去,朦胧中有个影子来敲门,随即离去。芮雪一路 跟随,来到一个奇怪的所在,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的身周都是房子,但却找不到 入口! 怎么会呢?既然是房子,怎么可能没有门呢?芮雪转了几圈,终于在一所房子 前站定。因为她发现这所房子迥异于其他的房子。 房子本身其实在形状上没什么不同,平顶,四面没有窗,也没有门可以进去。 但这所房子与其他房子的区别在于,它本身是完全透明的,因而里面的一切一览无 遗! 而那里面有一个女人静静的躺在地上,就是这个女人,差点要了芮雪的命!如 果不是少爷在身边,芮雪几乎命丧她手。可醒过来,才知道竟然是南柯一梦。 现在她恍然大悟,所谓没有门的房子,不就是棺材吗?而那个影子,竟然也是 从上面进去。难道不是吗?只有棺材的门才在上面!怪不得那时的她虽然一直绕壁 而行,却无论如何找不到出口呢。原来这些所谓的房子就是棺材呀! 她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想。无奈大脑却不听使唤,越是不让想,却偏偏脑海里 浮现出的都是那些可怕的东西。从小在山村听说的鬼怪全都成群结伙,纷至沓来。 芮雪从棺材中间迤逦而行,缓缓来到对面的门前。果然,那扇门是开着的,里 面透出一股奇怪的气味,中人欲呕。 这座房间更为奇怪,远处的尽头自然看不到,近处也无法看清楚。尽管开着门, 芮雪却无法进入,因为有一道铁网状的东西拦住了去路。 到目前为止,芮雪脑子里翻滚着无数的念头,却没有一个念头是关于少爷的。 也只有到了此处,芮雪才蓦然想到,其实自己本是一路追踪少爷而来的。为何少爷 在此却失去了踪影呢?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要进来,已经预先埋伏在棺材之中? 又或者,因为自己适才在路上的耽搁,他已经离开此处了吗? 芮雪随手乱摸,入手处全是冰冷的金属,也有细细的尘土的感觉。她听到里面 有什么声音,很细碎的声音。是少爷在里面吗?芮雪这样问自己。如果是少爷,不 管他来做什么,自己都不害怕,可如果不是少爷呢? 声音在往远处飘去,速度却不快。“哒……哒……哒……”的响声越来越小, 终于归于无。房间内又是一片死寂,芮雪此刻倒宁可希望老鼠叫一声,也好过这无 边的沉静。 有一丝风,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透进来,手中的灯头闪了一下,幸好不曾灭掉。 芮雪突然听见远处有金属碰撞或者摩擦的声音,吱吱嘎嘎,随即哐当一声,又没了 动静。那一丝风过,空气不复流动,依然沉寂如坟墓。坟墓?芮雪被自己的念头吓 了一跳。她站在那里,身体摇摇晃晃,无法自持,不想手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一 个奇怪的东西,眼前的网状门随即无声而开,芮雪顿时踌躇了,到底要不要进去? 她一咬牙,一步跨入,在芮雪感觉中看来,仿佛跨入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这个房间却还要复杂得多,有很多的小门通往各处,芮雪顺手拉开一扇门,里 面居然是空的,再打开一扇,还是什么都没有。奇怪!这是个什么所在?芮雪第三 次拉开一扇门时,房间内不但有东西,而且还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她举起灯,凝神 细看,顿时毛骨悚然! 那是一股无法忍受的味道,芮雪强掩住鼻子,依然无法杜绝这种味道的肆意侵 入。而房间中的那口棺材,才真正让芮雪胆战心惊。因为那口完全透明的水晶棺材 里,躺着一个裸体女人,长长的头发披散着,洁白的身体,恰到好处的比例,玲珑 有致的凹凸,芮雪除了看到过自己的身体,还曾看见过女伴云烟的身体,但是她自 承都没有这个女人的身材好。 那女人双腿居然不是直伸,而是在膝盖处弯曲着,并且,双腿分开,姿态极为 撩人。小小的房间里,肉欲在流转,芮雪这才知道,原来多少衬托都是多余的,只 需要一个女人的身体,也许就可以迅速点燃欲望之火。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个 女人的身体也具有某种魔力,芮雪就在惊慌、惊叹、惊恐中被点燃,在这座有些清 冷的房间内,她觉得自己呼吸急促起来。 她强忍住刺鼻的气味,走上前去,站在水晶棺材前,里面的那个女人可以看得 很清楚。那是一张长脸,如同一枚瓜子儿,头发蓬松的披散着,遮盖住了前额和眼 睛,鼻梁高悬,上唇略厚,下巴微尖,但一点也不影响其美,对,正是那种令人心 神摇动的美。如果这女人突然露出眼睛,那一双眸子,还不知道给这张本就秀美的 脸庞增辉多少呢! 只可惜,那双眼睛藏在长长的头发里,根本看不到。 “这会是谁呢?”芮雪的心怦怦直跳,似乎要跳出来。她拿出绣花手绢,塞住 鼻孔,那股味道方才淡了一些,但唯其因为淡了,芮雪才更加清楚的判断出,这股 味道和少爷身上的味道并无二致。只不过少爷身上的味道还有些许香粉味,而此处 却没有。当然,这里的味道更加浓郁,因而也更加刺鼻。 她慢慢伸出手,想拂开那女人脸上的头发,却又缩了回来。她怕看到那女人的 眼睛,如果她的眼睛是睁着的,她一定会更加害怕,说不定会面无人色。可怎么能 不看呢?芮雪的手在哆嗦,越来越剧烈的哆嗦着。她拼命抓住手中的灯,唯恐失手 掉落,那么在这个黑古隆冬的地下,自己就只有等死了。 她用劲的咬着嘴唇,咬出了血也不觉疼,只是口干舌燥的厉害,嗓子干涩的如 同冬天的石榴皮,她努力从舌头下挤出一丝唾液。 再次把灯举到水晶棺材里去,她弯下腰,把手伸向那个女人,一点一点的接近。 她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再看,完全凭着手的感觉,去触摸那个女人。 她碰到了那女人的身体,不知道是哪个部位,也许是胸脯吧,皮肤有些干涩, 不滑腻,就象此刻芮雪的喉咙。她的手稍稍移动,都是这种感觉,不象活人的皮肤, 但也不象死人的,只是缺乏质感,缺乏鲜活的感觉。 芮雪慢慢睁开眼睛,她的手正滑过那女人的乳房,乳房不再坚挺,也没有了弹 性,仅仅是一堆肉,没有活力的肉而已。手继续上移,她摸到了那女人的下巴,下 巴很尖,也很瘦,皮包着骨头。芮雪不敢再碰她的嘴唇,直接向上,撩开了披散在 脸上的头发,眼睛顿时露了出来。 那双眼睛居然瞬也不瞬的看着芮雪,真把芮雪吓的七魂出窍! 眼睛并不大,也没有任何神采,只是茫然地盯着她。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这样? 她到底是谁?芮雪只看了片刻,认为自己记住了那张已经变形的脸,就不敢再看。 芮雪自己只顾忙着看水晶棺材,何曾想到,就在背后,有一双眼睛,居然正在 偷偷望着她!如果芮雪知道的话,是不是比面对着死人更让她觉得恐惧?还好,她 什么也不知道,她认为这个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一个躺在里面,另一个就是自己。 棺材很宽,可以容纳两人并卧,而长度也远远超过寻常棺木,适才自己不敢多 看,所以一直没有看女人的腰部以下。现在,她把目光转到女人的下体,一看之下 不禁更为吃惊。 女人腹部微微隆起,似乎并未生育过。大腿根部的毛发浓密而黑,更奇怪的, 在她两腿之间,满是粘稠的液体,混合在那种奇怪的味道中,让芮雪觉得似曾相识。 女人的大腿上,还残存着斑斑的痕迹,有些发黄、发白,极为诡异。 芮雪伸出手,触碰到了女人的膝盖,没想到那条腿突然往一侧歪去,带动着女 人的整个身体也往一边晃了一下。这突然地一动,使芮雪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到了极 限,手中的灯,掉进了棺材里,熄灭了。 与此同时,一声乌啼,刺破夜空,也穿透了周围平静的帷幕,响在芮雪的耳边。 芮雪在急促的呼吸之后,突然休克。就象她曾经有过的那样,歪倒在水晶棺材边。 两个女人,一里一外,都不动了。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啊!真是好睡!”甘之如眼睛不曾睁开,先伸个 懒腰,念了两句孟浩然的诗。就这个动作,把芮雪也给弄醒了。 “你也醒了?深宅春睡足吧?唉!只可惜这一夜居然什么都没发生。”甘之如 用戏谑的口气说。 芮雪却犹未完全醒转,她只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所以对于甘之如的话也无所 反应,直到第三次睁开眼,才反问道:“你希望发生什么?” “啊,夫人。”甘之如用戏里的念白念道,“当然是春宵一刻之事呀,居然没 有发生,真是其可怪也欤!” “你怎么知道没发生?”芮雪问道。 “感觉吧,再说了,难道发生了我会忘记?”甘之如不屑地说。 “只怕,一切都是梦,你我也在梦中呢。”芮雪喃喃的说。 甘之如忽地坐起来:“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少爷,你晚上没有出去吧?”芮雪重新闭上 了眼睛。 “没,没有吧。别看春天来了,晚上可还是冷飕飕的呢,出去干什么?”甘之 如随随便便地说。 “那我怎么知道?你又不肯告诉我。”芮雪声音不高,似乎在呓语。 “你别疑神疑鬼的。碧荷死了,好像所有的人都突然被她的死弄得神经高度紧 张起来。这可不是个好消息。”甘之如嘟哝道。 芮雪重又坐起来,紧紧盯着甘之如深陷的眼窝:“是吗?是我多疑还是你不肯 说呀?反正咱俩自己心里都有数。” “又怎么了?大清早的,真是不可理喻。”甘之如顿时脸色变了,看都不看芮 雪。 芮雪也气呼呼地下了床,去找鞋子穿。“我昨晚放在床前那双鞋子呢?” “好像是小柳儿拿去洗了吧。”甘之如懒洋洋地说道。 “好好的鞋子没穿两天,洗什么?”芮雪心中有数。 “你还说呢,这两天又是上山,又是在井边走的,弄得那么脏,洗洗还有错不 成?”甘之如表情完全恢复了正常。 吃罢早饭,甘之如要出去,芮雪拉住了他。 “少爷,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好,我是在担心你?”芮雪 眉头微皱,极为无奈地说道。 “你别多想,我怎么会不相信?我知道你对我好,还处处维护我。”甘之如感 动地说。 “那你知道轩少爷到甘家来的缘故吗?”芮雪决定试探一下,看看这个毫无机 心之人究竟是糊涂还是聪明。 “当然,是为了春薇的事。我怎会不知道?我还和他们一起查过呢。”甘之如 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什么?你和他们一起查过?”芮雪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似的,“你说的 是上一次?后来为什么没有结果就不了了之?” “对,就是上一次,宁家来了几个人,春轩找到我,表示希望查清楚春薇的下 落。我当然全力配合,但过了一个多月,什么也没查到,宁家的人只好失望而归。” 甘之如叹息着。芮雪的眼前,忽地浮起春轩那魁梧的身材,长长的瘦脸,还有他炯 炯有神的双眸。 “那么,少爷,是不是他们找错了人呀?”芮雪轻轻刺他一下。 “你是说我?怎么会错?在这个家里,春薇失踪了,如果不找我还能找谁?芮 雪,你要是不懂这种感情,就切莫多说。”甘之如简直不屑一顾,他自顾自地念出 一首词,念着念着,眼泪如泉,喷涌而下: 辛苦最怜天上月, 一昔如环, 昔昔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 不辞冰雪为卿热。 这首词,芮雪并未听过,自然也不清楚,这乃是本朝著名词人纳兰性德怀念亡 妻卢氏的词,词牌正是凄美哀艳之至的《蝶恋花》。卢氏早丧,性德伉俪情深,无 法忍受这样的打击,望着天上的明月,遂成本词。凄美冷艳,情深如海,写来如寒 光乍闪,颇有“波心荡,冷月无声”之感。 芮雪就算不懂,但这首词任谁第一次听到,也会深深震撼。尤其是性德一片真 情,不辞冰雪为卿热,比起苏东坡的十年生死,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因此,她竟然 怔住,良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