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雨,一直下。 潮湿的空气在屋内凝结,湿漉漉的,灰白的墙上渗出了水滴,晶莹剔透。 稀薄的雾气,不知从何处滋生,正逐渐将我们笼罩,弥漫在彼此的间隙中,模 糊了依杏和小马的脸。 朦胧的世界,如同久远的历史,充满了悬疑。 依杏安静地眨着眼睛,她的头发已被水汽润湿,表情迷离而缥缈。 正如依杏爷爷说的,这六块质朴的石板,尚不足以拼凑出完整的故事。我们仅 仅知道了它的脉络而已,剩下的只能靠推理和想象,毕竟它已经过去了五千多年。 很多不能理解的地方,我们也许永远都无法搞清。因为那个遥远的年代留给我们的, 除了神话,便是传说。 “石头。”我听到依杏呆呆地念出这两个字。 “梦境和石头,它们能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解。 小马倒吸一口凉气:“假定这个故事是成立的,那么我们可以甚至推出这样的 结论——姑蔑古国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5000多年前,当时的龙游地区,有一个高 度文明的部落,蚩尤是它们的首领,后来蚩尤率族人北征,在山东地区建立东夷部 落,开启了与华夏部落对立的历史。至于春秋时期的那次大迁移,实质是东夷族人 千年后的回归故土。” “龙游是蚩尤的故乡!换句话说,石岩背村人的祖先可以追溯到蚩尤!”我震 惊地说,同时想到了衢江岸边的蚩尤庙,我终于明白这座废墟存在的意义了——在 它支离破碎的外表下,多少年以来,其实一直冥冥暗示着关于蚩尤的秘密。 一个五千年前的秘密。 然而这时,我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不对,这不可能,他们是矛盾的,怎么可以共存呢?” 我觉得自己语无伦次。 “你想说什么啊?”小马问我。 我理了下思路:“还记得石岩背村祭祀黄帝的习俗吗?石岩背村人如此疯狂地 崇拜黄帝,可众所周知,蚩尤是黄帝一生中最大的敌人。自己的祖先是自己偶像的 夙敌,石岩背村人怎能接受呢?” 小马说:“不过幸运的是,石岩背村人并不知道蚩尤和他们的关系。只要秘密 不公开,石岩背村人依然可以坚持信仰,继续他们简单而安定的生活。” “没错。”我终于舒缓了紧绷的神经,“对于人类而言,最可怕的灾难不是地 震、海啸,也不是屠戮、战争,而是信仰的破灭。当自己疯狂崇拜的东西受到怀疑 甚至否定时,后果是无法想象的。出于这样一个可怕的原因,依杏爷爷终其一生, 都在死守这个秘密。” “你们说的很对。”门缓缓打开了,涵涵妈妈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她浑身都 是雨水,脸上挂着一丝奇特的微笑。 “阿姨,您回来啦!您去哪了,让我好担心。”依杏皱着眉头说。 “我连夜去了姑蔑古国遗址。” 我和小马愕然。 “我为了找一篇墓志铭,这篇墓志铭我在姑蔑遗址挖掘时曾粗略看过,当时没 有太在意,很快就忘了,所以我要去确认一下。墓志铭是用龙游古文字写的,刻在 一座华丽的古墓上。墓主人的名字叫天弈,是姑蔑古国的国主,非常有能力,在天 弈的管理下,姑蔑古国国泰民安,一片兴旺。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国人们发现 他们的国主行为怪异,经常做出一些让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天弈放火点燃过宫殿, 莫名其妙杀死过大臣,他甚至还缢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妃子。国人们一致认为天弈被 妖魔附体,于是在一个夏日的早晨,忍无可忍的国人们发动了政变,他们拿着兵器 杀入王宫,活捉天弈并将他烧死在宫后的竹林里。这一天,姑蔑古国里所有的竹子 都开花了,白色的竹花点缀着神秘的国度,国人们沉醉在千年不遇的美景之中,他 们觉得是因为杀死了妖魔,才会出现如此神奇的画面。但是谁都没有想到,所有的 竹花在一夜之间竟然全部凋谢,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三天以后,全国所有的竹子 都枯死了,姑蔑古国遍地都是竹子的尸体,景象恐怖,如同到了世界末日一般。国 人们认为这是天弈冥冥之中的诅咒,于是他们为天弈建造了全国最豪华的墓,希望 天弈宽恕他们的行为。” “后来呢?”小马问。 “没有后来了,根据考古结果,这座古墓差不多是姑蔑遗址中年代最晚的建筑 了,也就是说,天弈死后没有多久,姑蔑古国就莫名其妙地灭亡了。” “不,他怎么可以这样死掉呢,不会的……”依杏的嗓音中夹带着凄然的味道, 说完,她竟然扭过头朝门外飞奔而去。 窗外,雨越下越大,宛若倾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