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老人大约六十岁左右,穿着一件陈旧的白色体恤,下身是一条短裤,脚上是拖 鞋,很显然,从打扮上看,他是住在这里的,但看他的目光与神情,他却不属于这 里。 “我们想看看防空洞,请问你们知道洞口吗?”我问道。 老人做了一个听不清声音的姿势,青年人说:“他耳朵不好,听不见,洞口就 在旁边。”他指着平房的尽头。 走过他们身边,我用头灯扫向山壁。山壁上,长着一棵巨大的黄桷树,旁边是 悬崖。树根仿佛一张网,裹着悬崖与山头。在大树根的左边,果然有一个洞口! 洞沿砌着石头,那应该是废弃的标准防空洞。在平房通向悬崖的方向,一根供 水管破口处喷着自来水,水声与虫鸣奇怪地交响着。 但是,从平房到洞口,几步之遥,却布满了垃圾。肮脏而且冒着腐臭味。 老曾、潘天棒和小敏跟着过来,在洞口张望着,商量如何进入。 我回到平房的门廊,走到老人和青年人的跟前,向他们递上两支烟,他们都接 过抽起来。 我问那个年青人:“你们一直住在这个平房吗?”用头灯照他们住的平房角上 那间屋,非常拥挤地摆着两张床和生活杂物。 年青人讲:“我才来不久,糜老师住了几年了。这个平房住了八个人,旁边那 些人都睡觉了。” “那你们靠什么生活呢?” “我以前在火锅馆打杂,现在捡垃圾卖。糜老师好象以前是地质队的,退休后 离了婚,就到这里来住。他不捡垃圾,靠低保费生活。他前妻就在上面住,他经常 从这棵黄桷树爬悬崖上去。”年青人指的方向,是悬崖上方的求精中学一带。 夜色中,那棵黄桷树挺立在悬崖边,很难想像一位聋老人能在上面攀爬。 糜老师虽然听不清,但从我们的手势猜到我们在讲他,于是笑着说:“现在我 是山顶洞人了,过的是穴居人的生活,这个旧房子没有人收房租的。” 平房的门廊上,有一条长凳,老人邀请我坐下。 我接着问道:“请问这个洞口通向哪里?” 青年人说:“这个洞子四通八达,很深,我没有走通过。”他一指我们来的方 向,“其中一条路,是穿过山肚子,通到那边出来,那边洞口住着一个老头,也是 捡垃圾的。听他说,以前这个洞向上还可以通到求精中学和市委,向下通到江边, 但现在都封了。” 青年人接着问道:“你们半夜三更来这里做啥子?” 我解释说:“我们没得耍事,上来探探洞。” 青年人讲:“最好不要从这边进洞,这边洞里没有住人,太脏了。” 捡垃圾的青年都嫌脏,确实是一个问题。 青年人接着说:“孤老头那边入口干净些,你们进洞耍,哪个洞都一样的。” 看来他一点也不怀疑我的说辞。 看看洞口的同伴,果然在犹豫中,洞口实在太脏,难以下脚。 我把青年人的建议告诉老曾,老曾向小敏要过藏宝地图仔细查看。原地图上, 有两条支路似乎和青年人描述的洞口对应,考虑到让小敏钻这种又脏又臭的洞口太 困难,我们立刻决定更换洞口。 经过老人与青年身边时,老曾和聋老人目光对视了一下,两个六十多的老人, 都曾经走南闯北,都是老来离异,他们的目光里,自然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谢过他们,我们踩着石板路向另一边的洞口走去。 小敏问老曾:“这一带怎么那么荒凉?” 潘天棒说:“荒凉就对了嘛,重庆植被少,这里倒处是大树和草,收拾一下完 全可以变成一个不错的公园。” 老曾说:“其实这里滴水崖到下曾家岩一带,以前有很多房子,还有厂,后来 撤迁了。以前这些防空洞口,都是藏在房子后面的,很不容易发现。我们现在来找, 运气不错。” 小敏接着问:“这些流浪汉住这里,要是有什么生老病死,谁来管呢?” 老曾说:“派出所定期来巡视一下,但生病就没有法了。他们已经算幸运的, 有旧房子住,有防空洞住。” 防空洞虽然潮湿,但对于无家可归者,也算是一个难得的栖身之地了。 大约走了3 、5 分钟,似乎就到了尽头。杂草丛中,有一个人影站起来。 灯光照过去,那是一位盲了一只眼睛的老人,年龄大概在七八十岁左右,浑身 穿得很破旧,似乎就是青年所讲的拾荒者。 我向他走上几步,马上就看见独眼老人身后有一个洞口。 老人看着我们,没有说话。我问道:“老大爷,你住这个洞子里面啊?有几年 了?” “我才搬来一年多,84岁了,阎王爷不收啊!我只是冬天和夏天住里面,太潮 湿了,住着恼火。” “你的儿女怎么不照顾你呢?” “他们不孝啊,所以我才一个人来重庆,收点垃圾讨点饭。我家是在万县那边 的。” “这个洞子深不深?”潘天棒在问。 “老人家,我们想进洞去看一看,可以吗?”小敏的声音。 “这个洞子深得不得了,不过里面有蛇,还有脏水,不好耍哟。”独眼老人说。 “没有关系,我们只是随便看看。”老曾说。 老人侧身让开,似乎同意了。向老人道过谢,我带头钻了进去。 洞口堆着一些生活用的物品,看来是独眼老人的。身后,小敏和潘天棒讨论着 独眼老人的可怜处境:“要是我爷爷和父亲还在,我不知道多幸福。”小敏的声音 有些哽咽。 低头从洞口向里走几步,空间就高起来,高的地方,我站直伸手都摸不到顶。 前面很快就出现了分支,右边的分支,应该是通向平房的出口,而左边一条,则纵 深延去。 按图示的方向,我们一直向里走,沿途石壁上有不少地方嵌着木棒,老曾认为 是以前放蜡烛的。 洞里逐渐出现了积水,深的地方,超过了膝盖。我在前探路,老曾在我身后用 登山杖敲打石壁,做着打草惊蛇的工作。 按图走过多个分支,我们发现了一个小石室,从地图上看,离目标已经非常近 了,可是,图上标着应该出现支路的地方,却没有支路! 老曾用登山杖敲打四周,希望发现一个由于塌方封闭的支洞口。我们在一旁等 候他。 潘天棒突然说:“这里石头好象有点不对头。”就蹲下来。 原来他身材沉重,一块石头被他踩后,很松动。我上前帮忙,和潘天棒一起移 动沉重的青石板,地上居然出现一个向下的洞口,能容一个人下! “一定是从这里下去!”老曾一边看图,一边分析。 我正要带头下行,老曾止住我,从包里掏出一支蜡烛,点燃后放到洞口,洞口 居然有风从下面吹上来,蜡烛一下熄了。 下面一定有通风口,应该很安全。 一行人从潮湿的石梯下来,涉水走了不远,一个稍大的石室出现在面前。石室 正中有一块石碑,灯光一照,碑上呈现出三个大字,小敏惊声念了出来:“上清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