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走到残壁面前,是一幢欧式房屋,一二层还有明显的罗马柱结构,部分墙体已 经垮塌,变成了一座断楼。 我拨开草丛跟上老曾,问道:“这里的房子是不是在大轰炸时期炸烂的?” 老曾摇摇手说:“不是,应该是自然垮塌的。” “自然的?也能垮成这样吗?”小敏问。 “当然啊,这里的旧建筑都有上百年历史了,当初建筑的时候,部分用的石材, 大部分是用的砖木结构。2002年左右,中医学校逐步搬走了,因此,除了教堂那座 楼以外,仁爱堂区域内的旧房子都无人照料,更没有整修。这幢房子嘛,还算留了 些痕迹,还有几幢早就拆掉了。” 仰头看去,断楼墙上那百年苍桑的罗马柱饰,就像一位沧桑的老者。周围那些 齐人高的杂草灌木与树林,就像一个静静等待着的大坟地,等待着断楼死去。 沿着危房的墙根,有许多破烂的洞,我们搜索了墙外一周,却没有发现地道出 入口。潘天棒正准备翻墙入室,被小敏叫住了:“天棒哥,这里是危房,别乱走!” 老曾说:“对,千万不要乱钻,这些墙一垮就是一大块,万一掉堆石头下来, 你就变成一张照片了。” “他本来占地面积就大,砸扁后更显得幅员辽阔。”我在一边打趣。 “其实,从10号图上看,靠着步道悬崖的这一边还应该有好几个洞口。”老曾 说着,就向旁边走去。 “那好嘛,我听组织安排。”潘天棒乖乖地离开危房,跟着我们向一边走去。 另一边,杂草之中,有条小路,路上有几个深坑,我用老曾的手电照下去,坑 里面居然很宽大,也很高,完全能站人,只是掉了很多垃圾在里面,有股子臭味, 小敏在一边也来探看,却迅速捂着了鼻子。 老曾拍拍我的背说:“你不要看了,虽然那里可能下得去,但也太臭了。你向 左边看看,有什么?” 沿着小路左边看去,透过密密的树枝,似乎有一个防空洞口! 我们迅速向洞口走去,灌木丛中,真的是一个防空洞,侧面还有一个腰洞!还 没有走到防空洞口,恶臭已经袭来,我们捂着鼻子走近一看,这似乎是一个斜向下 进入的洞,但洞口无数生活垃圾已经将整个洞口埋了起来,伸头望去,勉强能看到 有一小半洞口还没有被垃圾埋完。侧面的腰洞没有什么垃圾,但洞口长满了灌木, 而且被一些石块塞着,没有足够的空间进入。 我们向后退回小道,开始商量办法。老曾对比了图纸,认为这个防空洞口是最 理想的入口了,要么想办法清理主洞门口的垃圾,要么清理旁边灌木与石块,相比 之下,大家都愿意选择腰洞。 “那好,我们再看看另一边的情况,万一没有更好的地方,就准备工具从腰洞 走吧。”老曾做了总结。 另一侧,就是几幢外观完好的楼房,楼房间有一条小道通向仁爱堂的另一边。 老曾直接向篮球场边的欧式建筑走去,这是一座两层的小楼,柱式头花饰已经模糊 不清,楼上的走廊扶手被水泥糊起来了,整座楼窗户破烂不堪。 看着柱饰,我问老曾:“你看,柱饰像铁锚的图案,似乎象是水手的住房啊。” 法国在重庆还有一座法国水师兵营,在离大佛寺不远的南浜路边上,我在猜想这座 楼与水师兵营的联系。 老曾说:“我感觉不象铁锚,也许只是一般的花饰,这个地方虽然是法国人修 的,但搞宗教的地方不会给水手准备什么楼房。刚才我走了一圈,本来想打这座废 楼的主意,从这里找地下通道,但是发现一楼的门和窗,都被砖封起来了!” 看来,这个地方仍不是我们可以选择的入口。 我们贴着废楼继续左走,是一个大坑,长满了杂草,大坑的两面是悬崖,崖壁 上抓满了黄桷树根,壁上有不少小方坑,显然是以前木结构房屋留下的桩痕。大坑 上方,是几座现代的住宅楼,坑中全是灌木,没有看到以前建筑留下的通道。回到 篮球场上,老曾和我们商量后,决定先回他家,找斧头与砍柴刀来,从防空洞边上 的腰洞突破。 “从这里穿马蹄街,离通远门很近,我们可以走回我家。” 从仁爱堂后院出来,我走在队伍的最后。踏上山城步道,视野极其开阔,直望 整个长江大桥南北,我心中一动,那个有锚形柱饰的废楼不是正对着珊瑚坝么?抗 战前后,珊瑚坝机场的飞机起落,完全在这座废楼的眼皮下啊! 不禁回头望去,吃了一惊,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站在废楼的二层走廊上! 那个废楼不是已经堵死了所有入口么?怎么会有人在上面? 我定睛看去,那个黑影闪了一下就不见了,从飘动的感觉看,那人似乎穿的是 黑色的袍子。我心里有些不安,却不愿意把这种情绪传递给大家,犹豫了一下跟上 队伍,没有提这事情。 走出木板路,再向下走石阶,路过了一座很有风格的小楼,小敏停下不走了, 说道:“石库门,这是上海的建筑啊,怎么这里也有?” 果然,那是一座很有沪式风格的楼,入口处标着的名字叫“厚庐”。 老曾说:“这是文物保护单位呢,解放前是刘湘部下一个叫兰文斌师长的住宅, 估计是他请人设计成的沪式建筑吧。重庆陪都时间,有许多人在重庆修建官邸,至 少上千座,很多都是优秀设计师的作品。可惜,像厚庐这样完好的太少了,不然重 庆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中国建筑风格最丰富的展示地。” “兰文斌只是非嫡系部队的师长,为什么他的楼被保护得那么好呢?”我问道。 “可能和他行善有关系吧,”老曾带我们穿过一个很窄的小巷,钻出来就是中 兴路上金汤街的马蹄街,他指着上坡方向金马寺小学的位置说:“兰文斌在抗战时 在这附近开了一个工读学校,收养了很多战争留下来的孤儿,给他们简单谋生手段, 让他们可以养活自己,并且不误学习。这个学校一起办到抗战胜利。” 听见金马寺小学的名字,小敏一下兴奋起来:“曾伯,这个小学以前是一个叫 金马寺的庙?” “是啊,你想问什么?” “我在想,爸爸为什么讲叔叔在上清寺出家。一座金马寺能变成学校,那么上 清寺会变成什么呢?” “上清寺会变成啥子我不晓得,但重庆确实有大量寺庙在抗战后和解放后变成 了学校。随便数,都能数出一大堆来。” 走在石阶上,老曾气都不喘一下,指着指头数起来:“鲁祖庙变成了民生路小 学;重庆府文庙变成29中;巴县文庙变成26中;长安寺变成25中;五福宫变成金汤 街小学;王爷庙变成千厮门小学和东升楼小学。另外,还有些学校沿用了寺庙的名 称呢,象存心堂、金马寺、西来寺、纯阳洞、玉清寺都是用的庙名。” 我问:“这样大规模的庙转学,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老曾喝了一口水:“除了在文革期间破坏的寺庙,重庆有不少庙毁在20年代的 军阀战争、北伐战争及抗战时的大轰炸,毁了就没有奇书- 整理- 提供下载大量重 建,正好抗战时移民来重庆的人口太多,需要大量学校,所以就许多庙子所在地就 办成学校。这样集中时间的大规模庙转学,在中国的城市不多见。” 听到老曾说这些故事,我脑袋里似乎有了一个重要的想法,可是却怎么也抓不 住那个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