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天亮以后,风动镇雾气升腾,凡是有阳光穿透的地方就浸着绯红。艾楠正心急 火燎地赶回镇西头的疗养院去。昨夜的经历像一个梦,天亮后一切才变得真实。无 论如何,昨夜突然出现的婴儿还是让她牵挂,万一那孩子是真的,这一夜不知哭成 什么样了。 刘盛和徐教授走在艾楠的后面,他们有点赶不上她的脚步。这两个男人一边走 一边商议着进山去寻找古生物化石的事。徐教授本来有点犹豫,认为刘盛现在与艾 楠分开不合情理,但昨夜一场惊吓,让徐教授也觉得应该暂时避一避了。试想想, 继续住在那空荡荡的院子里,听着摄影家半夜在房间里的脚步声,谁能受得了这种 折磨?如果摄影家就此彻底消失,那住在房间里更让人提心吊胆。带上帐篷,进山 去几日也罢。也许返回后公路就开通了。那时一走了之,将若干神秘留在风动镇让 它自个儿打理吧。 走进疗养院一个连一个的四合院后,三个人的脚步放慢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将 看见什么。 艾楠的房门大开着,里面没有一点儿声音。艾楠双腿发颤地跨了进去,床上空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不会又是你做的梦吧。”刘盛望了望屋内说。 艾楠已经愣住了。徐教授说肯定不是梦,那睡在床上的婴儿他也看见了的。现 在关键的是,摄影家到哪里去了?如果他和婴儿一起消失,那一切真的很可怕了。 出乎大家意外,摄影家在他的房间里睡觉。被敲门声惊醒后,他开门走出来, 大家平时见惯了的络腮胡此时显得有点恐怖。他的额头上贴着胶布,显然是昨夜受 了伤。 “那孩子哪去了?”艾楠迫不及待地问。 摄影家打了一个呵欠说:“你们丢下我到哪里去了?也不怕我死在这里吗?” 摄影家说,他昨夜从艾楠的房间出去之后,刚进入屋后的院子便发现一个人影 向左边的屋檐下闪进去了。摄影家追了过去,发现左边是通向另一个院子的通道。 他接着追过去,又看见了黑影一闪,他喝问了一声,黑影并不应答一闪便不见了。 摄影家追进了又一个院子,再也没发现任何动静。这时,他刚才的勇气突然消失, 四周一片漆黑,他摸索着往回走,可是,找不着出口了,他用手一寸一寸摸遍了院 子的四周,永远是墙壁和门窗。他想到了民间关于“鬼打墙”的传说,说是人被鬼 迷住后就会在原地打转。永远没有路可以出去。此时,他觉得额头上很痛,是刚才 追击那个黑影时跌伤的。他摸了摸额头,湿漉漉的正在出血,他用手指沾上这些血 往就近的墙壁上涂,突然,手伸出去空荡荡的,他正站在出口的旁边。就这样,他 费了很长时间才找回艾楠的院子。一看艾楠的屋内,只有那个来历不明的婴儿睡在 床上,艾楠不见了。他又去找徐教授,也是人去屋空。摄影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 怕的事,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用桌子抵上门后,到天亮前才刚刚睡着。 艾楠来不及分辨摄影家的话是真是假,只是一个劲儿地催问婴儿到哪里去了。 摄影家已经发觉了大家的眼光有点异样。便说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呀?和他保持着 一定距离的刘盛将脸一沉地说:“婴儿到哪去了?你快说呀!” 摄影家说他也不知道。刚天亮的时候,他听见艾楠那边的院子里有女人的哭声, 他以为是艾楠回来了,可是仔细一听,不对,那不是艾楠的声音。因为那哭声有点 粗哑,还说了一句“你们不要这孩子,可不能丢弃她呀!”摄影家恐惧得不敢出门 去看,后来那边就没有动静了。 “一定是那女人将孩子抱走了。”徐教授说,“可是哪来的女人呢?”他突然 想起艾楠昨夜在屋后的院子遇见过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便叫大家去那院子里看看。 一行人绕到了屋后的院子里,艾楠指着旁边一间没有门的房间说,那女人当时 就站在那屋里,我走过去时和她撞了个面对面。 大家屏住呼吸走上阶沿,站在门口往里一望,正面墙上的一面大镜子映出了大 家的狼狈相。估计这里是以前的会客厅吧。 毫无疑问,艾楠昨夜看见的女人是她自己。大家都长出了一口气。可是,那婴 儿真是被一个女人抱走了,这事实又让大家没法轻松。 这期间,摄影家一直不再开口说话,并且很快就离开大家,回到他的房间里扳 弄相机去了。这让大家更感蹊跷,不知道怎样对付他才好。 幸好蕨妹子和她的兄弟们从山里回来了,大家像有了救星似的赶到南边的院子 时,给她讲了昨夜的怪事。但由于摄影家就站在人堆边,徐教授没敢讲摄影家已在 一年前死去的事。 没想到,胆大妄为的蕨妹子和大家一样恐惧。她说她从小在这里长大,没听说 过这种怪事。她说风动镇空得太久了,这么多空房子,难免会有鬼魂来住的。她用 江湖上的话说,不过也没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好自为之不就得了。 蕨妹子将头一转,对着艾楠和摄影家说:“你们也可以放心了,劫持你俩的那 户人家已经找到。确实死了一个老太婆,新坟上的招魂幡还没被雨淋坏呢。不过已 经没人住在那里了。房子是锁着的,太婆的儿子已经外出打工去了。这事完结了, 没人再来害你们,要进山去逛也没问题了。” 大家一起去镇上吃午饭。万老板正在和几个挖来虫草的山民讨价还价,便叫二 愣子招呼大家坐下。将药材收购完毕后,万老板进来叹了口气说:“你们成了这惟 一的食客了。要不是滑坡堵了路的话,这个季节会不少搞摄影的做买卖的到这里来 了。” 蕨妹子说:“你急什么,我的货也没运出去也没急呢,还不是只有等着路通, 大家正好清闲一下。” 万老板又问黑娃去县城许多天了怎么还没回来。蕨妹子说要翻几重山你知道吗, 你以为像汽车轮子一转那么容易。 饭后,徐教授背开摄影家对蕨妹子说,他和刘盛要进山去了,能不能让艾楠住 到她的院子里来。蕨妹子满口答应,说是让兄弟们腾一间屋子出来就行了。她还说 明天是她母亲的忌日,她也要进山去上坟,也许,她还能在山里遇见他们呢。 下午,摄影家在房间里睡大觉,一点儿也不知道徐教授和刘盛已经进山去了。 艾楠本想跟着刘盛去山里的,可刘盛说,翻山越岭的,有女人跟着太不方便了。他 叫艾楠搬到蕨妹子那边后安心住下,他和教授进山去多找一些地方,要是找到了古 生物化石,下半生的花费就不愁了。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公司辞职,他说你没 看见网上的文章吗,现在的职业经理人和公司白领都患了职业综合症,很多人英年 早逝,我们可要想法活长点才是。艾楠皱了皱眉头,刘盛的痴心妄想让她心烦。天 上从来没有馅饼掉下来,这是她的人生理念,一切全靠个人奋斗。 傍晚,艾楠已在南边的院子里住下了。原来房间里有两件东西她不敢带走、也 不敢扔掉,这就是那只来历不明的小红鞋和放在火柴盒里的死老太婆的头发,她将 这两件东西留在了原处。 夜空已布满了星星,艾楠在院子角落的井台边洗衣裳,小兄弟石头替她从井里 打水,幺哥在半明半暗的阶沿上拉二胡,琴声和打上来的井水一样有一些凉意。 突然,摄影家急匆匆地跑进了院子,他站在井台边对艾楠说,刘盛的老爸的坟 被挖开了!刚才他在外面散步,不经意走到了那片坟地边,就看见一座坟张开了一 个黑洞洞的大口。再看墓碑———刘全淼之墓,这不是刘盛老爸的坟吗? 艾楠全身一震说,我们赶快去看看。说完丢下正在洗的衣裳便和摄影家一起向 外跑去。她这一刻完全忘记了对摄影家死活身份的戒备,一直走到疗养院外面的山 坡上,抬头看见满天星斗时,心里才无端地打了一个寒颤。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