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安德里亚·德·萨托。《约瑟的故事》。我在佛罗伦萨见过。” 理查德·库里没说话。他出钱让保罗在意大利过了大一的夏天研究《寻爱绮 梦》,那是保罗惟一一次离开美国。 “我在比提宫有个朋友,”库里两手交叉放在胸前,说道,“他对我很好。 这两幅画,我借了一个月。“ 保罗呆呆地站了一分钟,沉默着。被雪沾湿的头发乱蓬蓬的。但当他转身看 那画时,唇边却拢起一丝微笑。见到他的反应之后,我终于明白这些画按这样的 顺序排列是有原因的。它们的排列体现出只有保罗能理解的一种逐步增强的重要 性。库里一定坚持要这样排列,博物馆员就同意了,以感谢这位赞助人,他带来 的艺术品比其他所有人的加起来还要多。我们眼前的这面墙是库里给保罗的一份 礼物,是对他完成论文给予的无声祝贺。 “你读过勃朗宁写安德里亚·德·萨托的诗吗?”库里问,想用言辞表达清 楚这一切。 我在某个文学研讨课中读过,可保罗摇了摇头。 “你会做许多人终生梦寐以求之事,”库里说,“梦寐以求?你奋争,经受 折磨,而最终却失败而回。” 保罗终于转过了身,一手放在了库里的肩上。然后,他退后几步,从衬衫下 面拿出布包。 “这是什么?”库里问。 “比尔刚刚带给我的东西,”保罗结结巴巴地说,我感觉他不确定库里会有 何种反应。他小心地打开书。“我想你应该瞧瞧。” “我的日记,”库里一愣。他用双手把它翻转过来,“我不相信……” “我要用它,”保罗说,“来结尾。” 可库里没睬他;他低头看着本子,收起了笑容。“从哪里得来的?” “比尔那里。” “你说过了。他从哪里找来的?” 保罗迟疑着。库里的声音有点儿尖刻。 “在纽约的一家书店,”我说,“一爿古书店。” “不可能,”那个男人咕哝,“为了这个本子我四处都找遍了。纽约的每个 图书馆,每爿书店,每家当铺。所有主要的拍卖行。它无影无踪。三十年啊,保 罗。它无影无踪。” 他翻着本子,手眼仔细地掠过书页。“没错。看,这就是我告诉你的那一段。 这里提到了科隆纳“——他翻了一篇又一篇——”还有这里。“蓦地,他抬 起眼睛。”比尔绝不是今晚才偶然得到这本书的。就在你该交作业的前夜。“ “你是什么意思?” “那张图呢?”库里问,“比尔也给你了吗?” “什么图?” “一块皮革,”库里用拇指和食指比画了一下,大约一英尺见方,“塞在日 记本的跨页里。上面有一张图。一张蓝图。” “没有。”保罗说。 库里又在手里翻了一遍本子。他的眼神变得冷峻漠然。 “理查德,我明天得把日记还给比尔,”保罗说,“今晚我要通读一遍。也 许,它能帮我搞定《寻爱绮梦》的最后一段。” 库里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你还没完成作业?” 保罗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虑。“最后一部分跟其他的不一样。” “可明天就是截止日了啊? ” 保罗没说话,库里的手拂过日记本的封面,把本子递过来。“完成它。不要 功亏一篑,那样赌注就太大了。” “我不会的。我想我已基本上找到答案了。我很接近了。” “如果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挖掘许可证啦,勘测员啦。如果答案真的就在 那里,我们就把它找出来。” 我瞥了保罗一眼,不清楚库里是什么意思。 保罗神经质地笑了一下。“我不再需要什么了。既然有了日记,我要靠自己 去找到它。” “只是别让它离开你的视线。从前还没人做过类似的事情。记住勃朗宁的话, ‘许多人终生梦寐以求之事’。” “先生,”我们身后有人说话。 我们转过身,见一位管理员向我们走来。 “库里先生,理事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能请您移驾到楼上的会议厅吗?” “我们以后再接着聊吧,”库里说着调整了一下自己,“我不知道会议要开 多久。” 他拍了拍保罗的胳膊,朝楼梯走去。他上楼的时候,我们才发觉只剩下我们 和保安了。 “我不应该让他看日记的。”保罗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我们转身朝大门走 去。 他停下来再看了一眼那幅画,留下些记忆待博物馆关门后还能回想一番。然 后我们退了出来。 “比尔为什么要在哪里找到日记这个问题上说谎?”我们一进雪地,我便问 道。 “我认为他不会撒谎。”保罗说。 “那库里刚才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还知道什么,他已经跟我们说了。” “也许是我在跟前,他才没有告诉你。” 保罗没理我。他喜欢维持一种假象,那就是在库里眼里,我们俩的地位是平 等的。 “他说会帮你弄个挖掘许可证是什么意思?”我问。 保罗神经质地回头看着落在我们身后的一个学生。“别在这儿说,汤姆。” 我知道最好别逼他说。沉默了很长时间,我说,“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所有的 画都跟约瑟有关吗?” 保罗面露喜色。“创世记三十七。”他停顿了一下思索着那句话。“雅各原 来爱约瑟胜于爱他的众子,因为约瑟是他年老时生的,他给约瑟做了一件彩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