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复仇 1946年3 月3 日晚上,正在老街附近监督丁程的司徒雷没有时间去旅馆里照 顾来宁探望的妻子小芙。贤惠的妻子自己雇车赶到了这里,由于前面施丁,黄包 车不愿意再往前走。小芙就下了车,沿着老街,往里走去。 她正在欣赏着路边的梧桐,路边突然蹿出了一个黑影。他手持匕首,猛地抢 拽小芙的手提包。柔弱的小芙竟然毫不畏惧,大声呼救。歹徒先是惊慌失措,哪 里知道一听到救命声,街道两旁原本亮着的灯光竟然纷纷灭了。有人还砰砰地关 上了窗户。跑了几步的歹徒于是又转身回来,他狞笑着,凶狠地猛拽过小芙手里 的提包。他倒了倒,把钱包揣进了口袋,把里面的点心哗地扔掉了。小芙赶紧去 拣点心,那是她给丈夫准备的。 歹徒看看四周,忽然淫心大起。他嘿嘿笑着,向小芙搂去。小芙一边呼喊, 一边在街道上奔跑。喊声凄厉,整个街道都听得到。可是,让人心寒的是,没有 一户人家出来看看。歹徒索性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嬉笑着追逐弱小的女子, 来来回回地调戏着。小芙恐惧地拍打每家的门环,可是就是无人应答。这是一条 死街,一条死得吓人的街道。 歹徒终于扑上来了。不堪屈辱的小芙拼命地和他厮打,在歹徒拉扯她的衣服 的时候,她一口咬住了他手指。挣扎不掉的歹徒啊啊叫着,他发起狠来,猛地持 刀插向小芙的后背。身受重伤的小芙仍然死死不松口,直到把歹徒的手指咬断。 也就在这时候,歹徒疯狂地抽刀向她扎去,一共扎了十七刀,直到她昏倒在血泊 里。歹徒才仓皇逃离。 趴在街头的小芙又醒来了。由于流血太多,她已经没了呼救的力气。她默默 喊着丈夫的名字,一点点地抠着地面,向前爬去。不长的街道上,留下了她长长 的血迹。一直延伸到祠堂里。 当司徒雷接到警察局的通知,赶到这里的时候,小芙还睁着眼睛,可是已经 咽气。 红着眼睛的司徒雷抱着小芙的尸体,他一步步地走在街道上,两眼直瞪着前 方。他闭着嘴巴,一句话不说,也不哭,却让街道旁出来看热闹的人们感到了一 阵寒意。他从街头走到了街尾。 一年过去了。 1947年3 月3 日晚上,老街上一户人家的女儿在夜里回家时突然被人杀死, 死者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头发被全部剪去。 蹊跷的是,案发的当夜,这户人家的门上不知道被谁系了一只紫色的风筝, 风筝在风中飘来飘去。风筝上面还粘贴着一张白纸,上面用红色墨水写着两个字 :死街! 接下来,在警察局到处查找凶手不着的两年里,街道上又连续发生了三起命 案,死者都是街道住户的妻女,手法也都惊人的一致。一时间,人心惶惶,都说 是当年惨死的女子前来复仇。 巨大的恐惧压在了街道住户心上,不到半年,这里的许多住户纷纷搬了出去, 一时间,大家谈街色变,这里成了一条真正的死街。当时正值内战爆发,当局也 没有心思来侦破这些神秘的案件。 人们四处逃难,不断地有人又搬了进来。几年后,当年老街上的居民几乎全 部换成了后来者时,那段事情也就很少有人知道。 司徒雷就是后来搬来的。他买下了祠堂附近的一大片公馆,还修复了祠堂, 圈进了后院里。唯一没有改变的是,那个老祠堂依然没有安装房门。只是重新树 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泰山石敢当”。司徒雷对外的说法是,敬畏鬼神,而 在他的日记中,他记载了自己营造的秘密。他暗令工匠扩建了地道和密室,把妻 子的尸骨放了进去。 妻子曾经是他的最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不仅爱她,而且敬佩她。妻子 的死对于他是沉重的打击。 司徒雷出生在富商家庭,年轻的时候,风流放荡,不求上进,经常和一些社 会上的混子混在一起。家里很为他的将来头疼。在一次亲朋的聚会上,二十四岁 的司徒雷碰到了十九岁的王芙。那时候王芙还正在上女子高中。妩媚甜美的王芙 一下子让司徒雷丢了魂。他整天找着借口去找这位远房的亲戚,为的就是能看到 他迷人的女儿。可是王芙却对他爱理不理。 有一次,乘亲戚不在,司徒雷闯进了王芙的房间里。他红着脸,丢下了一封 信,转身就想走。不料,王芙却叫住了他。 信里有什么?她冷着脸问。 没什么,你自己看。一向自傲跋扈的司徒雷竟然被她的气度镇住了。 你拆开,当面念给我听。王芙用扇子指指信,在椅子上坐下了。 司徒雷尴尬无比,手足无措。王芙扑哧笑了:你有胆量送信,没胆量念吗? 还是个男人呢。 王芙终于逼着司徒雷把信里的内容念了出来。念完后,司徒雷满脸羞愧,大 汗淋漓,那是自己写的情书。写起来痛快,念出来却是连自己都觉得肉麻。 王芙没有气恼,也没有羞涩。她微笑着说:我问你,你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以后凭什么来娶我? 司徒雷更加羞愧难当,他镇定下来,问道:你要什么条件? 我们家不缺钱,也不稀罕权势。等你有了男人的样子,再来和我交往。王芙 笑了笑,不再理睬他,回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王芙的笑容留在了司徒雷的心头。从此后,他不再胡混,发奋读书,中央大 学毕业后,留美两年学习建筑。在这期间,两人还一直通信,王芙总是鼓励他多 学东西,奉献社会。回国后,司徒雷立即去王家提亲,王芙终于做了他的妻子。 在司徒雷的心中,妻子是天使,是他最依恋的神。 而妻子的死让他温柔的一面轰然倒塌了。他人性中恶的东西跳了出来。复仇 就是他本能的冲动。 在密室里,他将妻子生前喜欢的东西放入。特别是挂满了妻子喜爱的风筝。 在日记中,他还记载:那些女子都是他杀的。他要用她们的血来告慰妻子, 以他们亲人的悲痛来体验复仇的快意。这时候,他已经从一个生气勃勃的青年变 成了仇恨世人的极端者和悲愤者。他不理睬外面天翻地覆的世界,整天躲在密室 里陪伴妻子的骨灰。他有时候也对自己的凶残感到后悔,为了对付良心的谴责, 他在祠堂里树了那块碑。他还把杀过的女子的头发系在空荡荡的衣服上,挂在房 间里,祭奠亡魂。那段时间,他实际上已经心智不全了。日记里记录下了他的心 理感受。 妻子的死和复仇杀人的罪恶一直压在他的心头,要不是女儿转移了他的情感, 他早在解放初就发疯了。解放后,老家来人找到了他,并送回了女儿。于是他开 始一门心思地抚养女儿,并一直把她养大成人,可是,最终,没有逃脱那一场悲 剧。在临死的一刻,他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学生向镜我。 向镜我守口如瓶,四十多年来,他把所有的秘密藏在心底,并用心抚养师妹 留下的儿子江忆南。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冥冥中,祠堂底下如同有股邪恶的力 量在牵引着,悲剧仍然在往下一代人的身上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