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之五 潘多拉之匣(二) 一列长长的火车穿行在起伏的群山之中,烈日灼热地烤炙着车体。虽然气流飞快地 擦过车窗,并从向上抬起的沉重的玻璃窗中钻了进去,给窗边的人带来一点凉爽,但整 个车厢里,仍有一种说不出的干热。 在一节卧铺车厢里,四个年青人正围坐在下铺的一张床上,兴高彩烈地玩着纸牌。 在他们那介于幼稚和成熟的脸上,带着专注的快乐,他们不时高声说着一些逗乐的话语, 然后,就爆发出一连串清脆爽朗的笑声。这是年轻人特有的青春活力的声音,这种肆无 忌惮的吵闹声不时引起车厢里其他的人注目。 一个年轻人在摸纸牌的时候向身后的车窗看了看,然后,他用牌面刮了刮自己的鼻 子,笑着向其他人说道:“已经过了黄土坡了,看来,已经到了南方了。” 他身旁的那个女生也转身向窗外探去,当她缩回身子的时候,淡淡的一笑,“是到 南方了,但离目的地还远着呢。”她的眼睛是单眼皮,但长在她那秀气小巧的脸上,却 有着说不出的恬静的韵味。 听到有人证实了他的话,前面那个说话的男生咧嘴一笑,露出了略有些尖厉的虎牙。 他的眼睛又细又小,鼻子却很高,嘴唇微薄,是那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长像。一件宽 大的T恤挂在他那宽阔的双肩上,袖子下面,露出略显肌肉轮廓的结实的肩膀。 “袁彬,得意吧,只有你这种井底之蛙,才会为一点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 不能再平凡的发现而窃喜。”说这话的是正对着那个男生的一个女生,她的鼻梁上架着 一副黑框眼镜,额前的头发斜斜地梳向一边,后面的头发用一根黑绳束成了一个低低的 马尾。她的五官显得很精致,是一个典型的美女胚子,身材显得略有些瘦板,特别是她 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就令她原本瘦小的身材显得更为瘦弱。 “徐希媛,你这个变态女,你就不能闭上你的乌鸦嘴吗?”袁彬大声吼道,他的架 势就像随时准备和对方大干一场一样。而徐希媛却只是微微一笑,声音反而更高起来: “袁彬,你怎么能这样称呼一位美女呢,难道没有教过你,不要和女人,特别是美女作 对吗?” 袁彬作了一个干呕状,“算了吧,认识你,算我倒了八辈子的霉。” “噢?此话怎解?”徐希媛瞪大双眼,一脸无辜地望着袁彬。 “哼,小心我把你荼毒大学生纯洁心灵的证据交给你老公,到时候,看他不休了你。” 袁彬的脸上隐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听到这话,袁彬旁边的那个单眼皮女生噗一下笑出声来,而紧挨着她的一个俊秀瘦 小的男生也埋下头,似乎想掩饰脸上的笑意。 “我荼毒了哪个大学生纯洁的心灵了?”徐希媛故作不解。 “我。”袁彬愣头愣脑地答道。 “啊,你是指,这个学期你向我借了一本漫画,还回来的时候哭得稀哩哗啦的那件 事啊。”徐希媛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我才没有哭,我那是正赶上感冒,正常的眼红流鼻涕反应。”袁彬急得直跺脚, “还有,我,我根本就没向你借,是你主动塞给我的。” “袁彬同学,做人怎么能这样呢,分明是你先主动叫我借的,我才给你的。” “我,我是叫你借一本感情真挚,内容丰富的漫画给我看,谁知道你,你居然给我 了一本关于同……的漫画。”袁彬的声音在中途小了下去。 “你是说同性恋吧!”徐希媛字正腔圆地说:“这就怪了,你只叫我借漫画,可没 叫我借什么漫画啊。再说了,绝爱里面的感情描写可是惊天地泣鬼神之作,我借给你, 有哪点不对了。” “你,”袁彬有些哭笑不得,“你知不知道,你借给我的漫画被寝室里面的人发现 后,他们愣是一个星期没有找我打球,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就像我不是地球生物一 样。” “袁彬同学,亏你还是个大学生,怎么思想这么保守落后。同性恋又怎么了,同性 恋与普通的恋爱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不同的只是,主角是两个男性。你之所以带着这种 有色眼镜看待这个问题,是因为你的脑子里,深深地根植着性只能服从于生育的这种中 国传统封建思想。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的存在,造成了同性恋弱势人群的 边缘地位,造成了他们之间的性乱交,从而造成了爱滋病在他们中间的漫延。而这又反 过来危害到我们广大人群。”徐希媛声色俱厉地讨伐袁彬。 “你那么伟大,为什么不借给你老公看?”袁彬指的是徐希媛的外系男友,一个标 标准准的一米八个头的东北小伙子。 “他对这些漫画不感兴趣。” “你的意思是我对这些就感兴趣了?”袁彬气得跳脚。 “不,我的意思是他对所有的漫画都不感兴趣。”徐希媛冷静地解释。 “你这个女的,”袁彬瞪大双眼,“如果你老公发现你私底下的真实面目,不和你 分才怪。” “这你就不懂了,袁彬同学。”徐希媛开始阴笑,看着她的眼神,袁彬不禁打了个 寒颤。 “最亲密的人之间,总会有点小秘密,这就是善意的欺骗。比如,”徐希媛拖长了 声音,“你,袁彬,婚后的某一天,在一个温柔浪漫月夜中,突然遇到一位魅力令你无 法抗拒美女,于是,你在一时无法遏制的冲动的情况下,破坏了你和你妻子所订的神圣 契约。但是,你还是很爱你的妻子,为了维持神圣的婚姻,你向你的妻子隐瞒了这次行 为。这就是善意的欺骗。” “照你这么说,如果你老公每个月都来这么一两次善意的欺骗,你也是可以容忍的 了。”袁彬暗自得意,他认为自己抓到了徐希媛话语的把柄。 “错!”徐希媛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这就和醉酒后犯罪一样。病理性醉酒后犯罪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成意外,但如果当事人是在知道自己有病理性醉酒的前提下酒后犯 罪,这时所犯的罪就应该依法处罚,因为当事人是一种放纵的心态。用这个来解释善意 的欺骗,就是,如果你经过了一次冲动后,知道自己对美女完全没有抵抗力,但是你没 有采取任何防范措施,仍然放纵你的冲动,那这种行为从主观上来说就根本是一种放纵 的故意,这就根本不是我刚才所说的善意的欺骗。袁彬同学,这下你明白了吗?” “……”袁彬被徐希媛的歪理弄得哑口无言。 “好了,希媛,你就不要再逗他了。”单眼皮女生善意地在他们之间挥了挥手,徐 希媛收了声,看着袁彬的哭笑不得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 “对了,甜甜,我们还要坐多久啊。”那个瘦小的男生乘机引开了话题。 “大概,”单眼皮女生看了看窗外,“还要坐二三个钟头吧,看时间,晚饭前我们 应该赶得到。” “甜甜,我们这次到你家,你父母不会不高兴吧?”徐希媛笑盈盈地看着单眼皮女 生。 “怎么会,只要是我的朋友,我的父母都会欢迎的。而且,我们都是一所大学的同 学,我们父母怎么会不高兴。”孙甜甜摇了摇手,示意大家放心。 “梁娴,我记得你和甜甜是来自一个地方的啊。”袁彬突然问道。 被叫做梁娴的那个瘦小的男生点了点头。 “难怪你们关系那么好。”袁彬一边用极暖昧的语气说道,一边故意用眼角在他俩 身上扫过。 孙甜甜和梁娴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徐希媛的脸上却有一丝阴云掠过。 火车钻进了隧道,车厢里出现了暂时的黑暗,在这片刻的迷失中,有人发出了一声 叹息,声音很小,淹没在轰轰的火车声中。但是,这微小的颤音却被四个人的耳朵捕捉 到了,并且在他们的心里,激起了异样的共鸣。于是,在光明重新出现的时候,车厢里 的四人脸上出现了瞬间的忧郁的凝固,这瞬间的停顿就像一个定格一样,停留在了每个 人的心中。在这静止的画面中,四个人各自怀着自己的心事,秘密,从他们的眼神中不 觉流露。 “对了,目的地叫什么名字?”有人问道。 “新希县。”孙甜甜随口答道,“名字很有意思吧?”她补充了一句。 后来,每当孙甜甜回忆起这段对话的时候,在她的内心深处,都会闪过一阵毛骨悚 然的颤栗。只是在那时,蒙在鼓里的她浑然不知,等待着她的将会是怎么残酷而血腥的 命运。潘多拉之盒已然打开,罪恶,已经飘然而出,地狱之车,载着他们,向地狱之门 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