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故事 潘多拉之匣(十四) 新希县车站,黑幕中,站门口那盏破破烂烂的小吊灯,发出暗黄色的光圈,无数细 小的飞虫前扑后继地涌上那发烫的玻璃球面,然后,再缓缓地落下,然后,再扑上去。 它们就这样不断地继续着自己生命的循环,直到身体中最后一丝的水份被灼干时,生命 之舞才会终止。 郑思神慢慢地向车站的门口走去,他暗黑色的影子如同被捏长的面人般,疲倦地拖 于身后。 他的脸格外的阴沉,他的眼睛透着一种绝望,一种无力的痛苦的绝望,他要去证明 一件事情,虽然,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 “你终于来了。”袁培均出现在了车站的门口,他冰冷的双眸中出现了一丝笑意, 一种对对方颇有赞同的笑意。“不愧是智者看上的人,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分,离结束 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他呢?”郑思神面无表情地看着袁培均,但是在那无神的眼底深处,却透着一股 浓浓的杀意。 “智者?” “吴小羽。” “啊,她啊。她很好,智者马上就会带她出来见你,因为有点小手续还没办。”袁 培均意味深长地一笑,他的身体突然消失,然后,出现在了郑思神的身边。 他用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郑思神,鼻子也不安份地在郑思神身上嗅来嗅去,就像一条 想要熟悉对方的狗一样。 “不要将读心术用在我的身上。”郑思神冷冷地说。 “你居然知道我会读心术。”袁培均笑得更加亲热了,“看来,你还真的不简单。 不过,放心,我不会对你使用读心术的,对于自己人,我一向很信任。对了,你不谢我 吗?” “谢什么?” “我刚刚才从袁彬的手里救了你,你难道不会感激我吗?” “两种异能,光之速和破坏之力,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切,真没礼貌。”袁培均背过身去,他背对着郑思神站了一会儿,突然扭过头, “咦,你为什么不进攻我?” “为什么我要进攻你?就因为你故意将弱点暴露在我面前吗?” “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袁培均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刚才也是,你居然能 猜出那个袁彬就是凶手,而我,只有靠读心术才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那你一定知道他的动机了?” “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人类?”袁培均奇怪地看着郑思神。 “动机!”郑思神重复了一遍。 袁培均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金属一样的脸孔就像换上了一幅面具,“我最讨厌别 人命令我。”但是,他很快又恢复了笑容,“不过,你例外,因为,我很喜欢你。”他 又消失了,但只是从郑思神的一侧移动到另一侧,“我只知道,那个袁彬的父母曾经在 孙耀祖的矿上工作过,然后,父亲死于事故,而母亲,被孙耀祖,孙耀宗和那个看门人 杀了。不知道,这是不是你所要的动机。” “啊,智者来了。”袁培均突然消失了,然后,他和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起出现在了 灰暗的街道尽头。 那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地向郑思神走了过来,他的身边,还有一个飘浮在半空中的身 影,那个身影正是吴小羽。 吴小羽的模样有些恍忽,就像刚刚睡醒一般,他古怪地打量着四周,对周围的一切, 就像从未见过一般,带着一种新奇感。 “范军琪。”郑思神在嘴里轻轻地念着。 一阵强风扫过街头,卷起了一层薄薄的灰雾,眼前的一切,隔着有如轻纱般的渺茫 之感。眼睛,不知怎么变得模糊起来,往昔的记忆,眼前的一切,一幅一幅,一张一张, 交集在一起。然后,画面定格了,眼前的这张脸重新清晰起来,就在这个时刻,耳边响 起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细小而扯动着心弦,就像无数的玻璃粉碎落在了地上,那掉落 在地上的声音不停地嚷叫着,谎言!背叛!谎言……几粒玻璃渣溅进了眼里,眼睛感到 疼得厉害。 范军琪对着郑思神笑了笑,带着他那独有的长辈的亲切,“怎么不叫范老师了。” 郑思神盯着他,感到那张熟悉而亲切的表情此刻显得陌生得令人可怕,“我是不是 应该称呼你为智者。” “你是怎么猜到的?”范军琪颇有兴趣。 “直觉。”郑思神指了指脑袋。 “真是可怕的直觉,不过,我就欣赏你这一点。”范军琪看着郑思神那张阴冷的脸 :“不要不高兴嘛!我可是带了一份大礼送给你的。”范军琪拍了拍吴小羽。 吴小羽莫名其妙地看着郑思神,仿佛完全不认识般地打量着对方,然后皱了皱眉头, 对范军琪不耐烦起来:“死老头,他是谁啊?你不是要带我见伯克吗?他在哪儿,你可 不要用一个陌生人来骗我。告诉你,我丽莎尔. 赫赫拉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什么,你说什么,你叫什么名字?”郑思神突然一下子握住了吴小羽的手,听到 那个熟悉的名字的一刻,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 “丽莎尔. 赫赫拉。”吴小羽又重复了一遍。 “丽莎尔,难道,难道你前世的记忆恢复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郑思神满 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难道你就是……”丽莎尔狐疑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对啊,我就是伯克. 沙瓦儿。”郑思神迫不及待地想证实自己的身份。 “咦,是吗?”丽莎尔挤了挤眼睛,有些不相信,“那,我和你第一次是怎么见面 的?” “你乘夜到沙瓦儿家族的大宅探险,不小心被我们家的海狗发现,为了躲避海狗的 追逐,你通过窗户游到了我的房间,那时我正在睡觉。” “那,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哇,好帅!帅哥,你一定要嫁给我。” “好像是伯克,没错。”丽莎尔笑嘻嘻地凑上前去。 范军琪见缝插针地说:“郑思神,你对我们送给你的礼物还满……”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丽莎尔一个侧身,一脚踢在郑思神的身上。郑思神的身体就像 一块木头一样腾空而起,重重地落在了几丈外的地方。 “满,意,吗。”三个字,仿佛哽在了范军琪的喉头,不上不下,好不容易才挤了 出来。袁培均也瞪大双眼,一副狂汗的表情。 “为什么?”郑思神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无辜的表情。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我?”丽莎尔愤怒地吼道:“你都有了我这个女朋友了,还 背着我去和其他女生约会。我最后悔的是,没在临死前把你和她杀掉。” “难道这就是你自杀的原因?”郑思神满脸痛苦,“丽莎尔,你误会了,我那次的 约会,是家族所迫,而且,我事先根本不知道。到了那个地点后,我才知道,家族背着 我偷偷约了对方见面。你要相信我。” “真的?”丽莎尔的半信半疑地看着郑思神,表情也平静了下来。 “真的。”郑思神苦着一张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但是,你也不能因为那么一 点小事就自杀啊,你根本一点都不信任我。” “其实……”丽莎尔的表情微赧,神态有些扭捏,“我,我不是自杀的。” “什么?难道有人杀了你?不可饶恕,告诉我,凶手是谁?” “不,不,你误会了。”丽莎尔摆了摆手,脸更红了,眼神闪烁,“没有任何人杀 我。” “那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其实,其实,事实是这样的。”丽莎尔小声地说:“你知道,我一生气,就喜欢 吃东西。” “对啊。”赞同的表情。 “一吃东西,就吃得多了那么一点点。” “嗯!”点点头。 “吃多了还不要紧,关键是,吃得有点急。”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有点着急了。 “一吃急了,就不小心噎着了,所以,我就那么,那么……死了!”丽莎尔终于把 话说完了。 天啊,原来她是自己噎死的???众人无语。 “郑思神,既然礼物你已经收下了,那我们就来谈谈正事吧。”被晾在一边多时的 范军琪终于开口了。 丽莎尔立即瞪着身边这两个一大一小的电灯泡,颇有不满。 “加入我们吧,郑思神,加入我们觉醒者的行列,让我们一起来改造这个地球吧!” 范军琪的声音颇具说服力,“在总部的时候,我就很中意你,不仅仅在于你和我一样, 来自异星却选择到地球当死神,更重要的是,我很中意你的头脑,你总能觉察到一些别 人注意不到的东西,就像是一种天生的直觉。” “改造地球?”郑思神疑惑地说出这几个字。 “对,改造地球。” “为什么?” “你有没有注意到,最近的死星,有越来越增多的趋势,而且,这些星球之所以变 成死星,一半以上并不是由于星球的自然寿命等外界原因,而是由于居住在星球上的所 谓智慧生物的破坏,普罗星就是最好的例子。根据我们觉醒者们的研究,星球的文明, 大致可以划分为初级,中级和高级三个阶段,一般来说,进入高级阶段文明的星球已经 基本排除了人为破坏变为死星的可能性,因为,居住在上面的智慧生物已经学会了与周 围的自然环境无污染地和平相处,而且,他们的科技也允许他们这样。但是,处于初级 文明与中级文明阶段的星球却往往处于一种与自然微妙的平衡当中,如果稍有不谨,很 有可能造成变成死星的危险。我们发现,地球现在就正处于这种危险的阶段,地球的人 口持续不断的增长,已经到了环境无法承载的地步,而且引起了一系列严重的后果,而 被破坏的环境的可承载力又在不断变小,这样,就处于一种恶性循环之中。所以,我们 觉醒者认为,要改变这样的状况,阻止地球变成死星,只有改革我们的制度。” “我们的制度?” “对啊。以往的制度只要求我们,消极被动地接受灵魂,然后接照自然状况下所生 的肉体数安排投胎,这样,不就是变相的帮助了地球人口的增长吗?而地球人口的增长, 不正是最致命的祸根所在吗?所以,我们决定改革分部的制度,由我们来决定灵魂的投 胎数目,对于那些多余的无法安置的灵魂,就只有让他们自行消失了。” “为什么不让人类来自己决定他们的命运?” “人类?你能相信那样的生物吗?看看他们把地球糟蹋成了什么样子?”袁培均插 嘴道,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寻常的激动,“你没有亲眼看见过,自己的星球被自己 的同胞亲手毁灭的样子。你没有亲眼见过那种惨状,抚育着自己的星球之母,满目疮疤, 曾经拥有的一切繁华,不再回转。这种痛苦,我相信,任何人都不想经历,所以,我们 要改变它,我们要帮助地球。” “那你为什么要杀害那些死神?”郑思神注意到袁培均一侧手臂上系着的两个束魂 锁,看来,王仁星的灵魂应该被禁锢在了其中一条里面。 “我们觉醒者为了达到最终的目的,有必要扫清面前的一切障碍。” “范老师,”郑思神想了想,“就让我最后用一次尊称。我记得,您曾经告诉过我, 要下定决心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是这样,没错。”范军琪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您,我认为,任何人的命运都是由他自己决定的,人类 也不例处,如果人类将要走的是一条早已注定的毁灭之路,我一定会加入你们。但是, 这些,你们所说这一切,都是还没有发生的事,也就是说,都是不可知的未来。对于这 种尚未决定的未来,与其用一种悲观的态度对面去它,我宁愿选择相反的观念。也就是 说,我相信人类,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找到一条适合自己的未来道路的。” “看来,我们的意见是完全不合了。”范军琪笑道,袁培均则露出一脸遗撼的表情。 郑思神感到了空气中的紧张,他随手将身边的丽莎尔拽到了身后,身体也开始进入 了备战状态。怎么办,两个异能力者,真是个棘手的问题,如果他们认真起来,自己很 有可能送命,自己死倒不要紧,可是丽莎尔怎么办? 就在郑思神处于高度戒备的时候,范军琪反而轻松地笑了起来,“看来,我们只好 走了。” “智者,这样做好吗?”袁培均提醒道,“他毕竟知道了我们的内幕,如果放任不 管的话……” “够了。”范军琪打断了袁培均的话,他的脸上,夹杂着一种复杂的表情,“我们 毕竟也是师生一场。”他转过身,背对着郑思神,声音却突然变得冷漠无比,“你最好 祈求,让我们不要再碰面。不然,下一次见面之时,将是你的死期。” 当范军琪和袁培均消失在郑思神的视野中时,郑思神背对着丽莎尔的肩膀突然细微 地抽动了一下。 丽莎尔从后面抱住了郑思神,“伯克,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可没有哭。”郑思神用手擦了擦眼,“不过是眼中进沙了。” “你啊,就是嘴硬!” “有吗?” “有啊,很早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丽莎尔温柔 地对着黑暗抿嘴一笑,“我啊,最喜欢你了。” 在犹如立体画般的街道上,各个线条以严格地透视角度向两边伸展,两个人的身影, 被包裹在了这立体延伸的方框之中。 不管明天怎样,我都会紧紧跟随你!因为,你我的宿命,早已镌刻在了命运之石上。 命运三女神,编织着属于她们自己的锦缎,但是,我坚信,我们的命运,不在其中,因 为,当我遇见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哭泣,不管前面的道路是多么残 酷。 “对了,吴小羽呢,他消失了吗?”郑思神突然想到。 丽莎尔摇摇头,“应该没有,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这种感觉还真是奇怪,虽然灵 魂只有一个,却像有两个不同的人格生活在里面一样,我能感觉到他,他也能感觉到我。 我想,如果我愿意,他就能够随时出来吧。” 正在这个时候,郑思神身上的手机响了,他按动了通话键,是张小莲的声音。 “思神,不好了!刚才从随身电脑中收到了消息,我们中出现了叛变者,而且,他 们已经占领了地球分部了。” 什么?郑思神感到冷汗直冒,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说的计划,而且,竟然这么快。 “能联系到分部吗?” “不行,在收到消息后不久,也就是午夜十二点,电脑系统已经完全瘫痪了,我们 的智能电脑也完全无法使用了。” “上面还说了什么?” “除了告诉我们基本的关于叛变者的情况外,结尾还附了一首奇怪的诗。” “诗?” “对。你等一下,我给你念念。 黑色的十字架,伫立在罪恶灵魂的上空; 指引我们前进的北斗星啊,请给我们希望的钥匙; 在闪烁着五千年文明的神密国度, 真实之眼在这里滋长; 追寻他吧,追寻那黑暗中仅有的光明; 只有他,能够告诉我们前进的方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