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 不敢、不敢!" 猛子不好意思地搓手," 我、我怎么能跟莲姐你一样呢, 我、我不过是打杂的。" 吕美莲有点喜欢这个小个子了:" 我看你像蛮有文化的,上过高中,还是上 过大学?" " 啊、啊,大学没毕业。" 猛子忸忸怩怩," 我、我出了点事,被开除了。 " 吕美莲点点头:" 难怪你跟大武他们不一样,原来是个大学生。" 电梯到了十楼,吕美莲先出去。这是一栋板楼,每层只有两户。猛子艰难地 提着包,忙乱地抢到前头,为吕美莲打开左边一扇门。这个门非同一般,双重防 盗门,还安装了连接报警器的电子锁,犹如一间牢固的金库。 门里是一套 房里传来林克的声音:" 请进!" " 还没看好吗?" 吕美莲进了门,将提包挂着门边的衣帽架上。跟后的猛子 没敢进去,放下行李包,站在门边,听候指示。 身穿白色唐装的林克一言不发,坐在一张铺有厚厚绒布的大桌子旁,左手拿 放大镜,正在仔细端详右手上的一只白瓷粉彩的小杯子。桌面一侧,另有两件青 花瓷的圆碟和海碗。坐他对面的,是一个八字胡和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也跟 他一个模样,眼睛死死盯着杯子,对进门的吕美莲视而不见。 " 看好了,到你了!" 林克放下杯子和放大镜,用手绢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珠,像刚做完一件沉重的体力劳动,身子疲惫地后靠。坐他对面的两人也跟他差 不多,双双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露出轻松的表情。不过,眼睛还是盯着桌面 上的杯子不放,似乎担心杯子会跑掉一样。 " 拿进来吧!" 吕美莲煞有介事地打量了他们一会儿,向猛子招手," 放到 这里,打开给两位老板过目。" 猛子听话地把行李包放到那两人身前,拉开拉链,自己先瞪大眼睛。包里全 是一百元的钞票,一把把塞得紧巴巴的。 " 一百万整。" 吕美莲走到一个办公桌前,端来一只点钞机," 要不要我当 面清点,两位自己动手也可以。" 那两个人却充耳不闻,目光终于离开白瓷杯子,转移到跟前骇人的钞票堆上, 像在开始盘算如何使用如此巨大的一笔现款? 这样的情形,吕美莲见过多次,也不催促,静静等候。 过了半晌,年纪稍长的八字胡总算开口了:" 啊,不用一张张清点了,咱们 是老朋友、老交情了,还能不相信吗?啊,如果不麻烦的话,点清一下把数就可 以了。" 抓起一把钞票,像翻书一样,看了一眼又放回去。 " 不麻烦!" 吕美莲又向猛子招手," 一百张一把,一共是一百把。" 半晌 不见回应,这才发现猛子也看钞票看傻了眼,只好推他一把," 喂,猛子,动手 呀?十把一摞,摆到茶几上。" 猛子如梦方醒,迅速从包里拿出十把钞票,颤抖地放上茶几。 " 等等!" 林克不知几时又在拿放大镜看杯子。听到他突然停止交易,那两 人的表情随即又变得紧张。约摸过了两分钟,只见他表情痛苦地放下杯子和放大 镜,伤感地叹道:" 两位老板,真不好意思,我还是吃不准这个杯子,咱们另约 个时间吧?有机会,我请几个专家重新签订再说,好吗?今天实在是抱歉。" 八字胡跳了起来:" 喂,林老板,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我们大老远跑一趟 容易吗?别忘了,是你叫我们来的。" " 是啊!" 戴眼镜的人也站起来," 实话说吧,林老板,你是不是反悔给这 个价线,故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刁难我们?我告诉你,这三件东西,已经有人开了 一百二十万,我们相信你,才低价给你,你现在这么做,太不够意思了吧!" 林克慢腾腾点燃一支烟,心平气和道:" 二位请坐,首先,不是我叫你们来 的,是同意你们来的,这是两码事。另外,价钱我绝对没有异议,但要保证是真 货。现在,我实在吃不准是真是假,总不能逼着我交易吧?你们是懂行的人,如 果我因为这个杯子看走了眼,闹了笑话,赔钱事小,砸牌子事大呀,我的' 认真 堂' 恐怕要改成' 认假堂' 了!往后,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饭吃,所以希望二位 理解我的苦衷,敬请多多包涵。" 说完,向两人连连拱手。 两人听他说得诚恳在理,你望我,我望你,一时找不出话来。 旁观的吕美莲也是大惑不解,如同坠入云里雾里。为了这只乾隆粉彩鸡缸杯, 林克和她一年数次跑到一千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接洽,照片、录像拍了一大堆, 单单机票就花了一两万。好不容易引得持宝人主动上门,快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了,没想到林克会突然变卦?肯定不是因为砍价,她很清楚,这个杯子转手出去, 至少有十到二十万的利润。她弄不明白林克玩什么花招,葫芦里卖什么药。 " 唉,那我们也不勉强。" 八字胡唉声叹气,小心翼翼把杯子收进一个盒中, 收碟、碗时,眼睛一亮,叫道:" 林老板,你只是对鸡缸杯吃不准,雍正碟、乾 隆碗你是看好的,这两样你也要我们拿回去?" 眼睛冷冷地扫向林克。 复式结构的住房,楼下客厅餐厅连在一起,摆放着明代的交椅、太师椅,清 代的屏风、躺椅、八仙餐桌,几面墙上分别悬挂名家的字画,客厅、餐厅中央几 个高达天花板的展示架平行而立,上边有规律地陈列着许多瓷器、玉器、青铜器、 文房四宝等等,各式各样的古董。整个屋子不像住家,俨然一个古玩店。客厅最 大一面墙上头,悬挂一块写有" 认真堂" 三个正楷字的匾额,落款是林克。 吕美莲一个多月没来过这里了,自从那天在小庙做了奇怪的梦后,她大病一 场,住了半个月的医院才好转。本来古玩店应该开在古玩市场,倒不是为了节省 门面钱,林克认为,古玩市场在行家眼里,没一样真货,卖的全是垃圾,手里有 真货,开在深山老林照样有生意上门。所以,标榜自己的古玩店为" 认真堂" , 做的是真家伙的大买卖,一年生意不多,但每一单生意都非同小可。 " 我问你一件事,不许撒谎?" 吕美莲进了门,望了一眼楼上,走到客厅最 靠里的角落,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下。 猛子给她端来一杯茶,正想去找毛巾擦干头发,见她脸色严肃,只好在她跟 前站住,心里忐忑不安:" 莲姐,你、你想问什么?" " 那天晚上,小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吕美莲眼睛直愣愣盯着他。 猛子一惊,低头支吾:" 啊,这个呀,啊,文哥没告诉你吗?" " 老和尚真的是自己坐化的?" 吕美莲冷笑,从包里摸出一盒烟,点燃一支。 猛子头更低了:" 莲姐,你、你还是去问文哥吧。" 吕美莲突然笑了起来:" 很好,不多嘴多舌,你文哥收留你是对的。不过呢, 那晚上的事,是大武告诉你文哥的,讲得不清不楚,你当时也在场,你文哥叫我 问你详细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