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瞳看着严咏洁出了门,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看了她是半点没发现自己动 过她的东西。 “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女人如果能查清楚这件案子,那才真是比起案 件本身来更显得不可思议呢!”周瞳望着楼下远去的严咏洁想道。 第二位离奇死亡的自杀者叫胡芳丽,年仅二十四岁,是奇风石化公司董事长 助理,原本预计3 月18日,也就是今天与男友结婚,而她的这位男友,正是奇风 石化公司董事长李长风的长子李万仁。严咏洁根据资料里提供的地址,来到了李 长风的别墅。 门铃响了数声之后,一个衣着华丽但是体态略显臃肿的女人慢悠悠地迈着脚 步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你哪位?”胖女人不耐烦地远远就问道。 “我是警局的探员,有些事情要请你们协助调查。”严咏洁说完就亮出了自 己的证件。 胖女人一听是公安局的人,脸上显得更加不高兴了,但是脚步却快了许多, 小跑着来到严咏洁的面前,看了看她的证件,然后激动地说:“一大早你们的人 就来过了,已经问了许多问题,现在就不能让我们家清静一下吗!” “对不起,我只是例行公事,请你先开门。”严咏洁毫不客气地回道。 胖女人看着态度坚决的严咏洁,只有一边打开铁门一边对她说:“那个女人, 嫁入我们李家是天大的造化,竟然不知好歹地在新婚前夜自杀,让我们李家丢尽 了脸……” “胡芳丽是不是自杀还言之过早!”严咏洁冷冷地打断胖女人的话,她听到 这个女人的言论,心中实在反感,有什么是比一个年轻的生命被夺走更重要的事? 家族声誉? 胖女人闻言微微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李万仁在吗?” “我儿子在楼上的房间里,不过他已经很难过了,请你不要再提一些刺激他 的问题。” “这个我恐怕很难保证。” 胖女人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到严咏洁严肃的面孔,又闭上了嘴,无奈地转过 身,带着严咏洁穿过花园,走进了别墅。 而另一边,周瞳也没闲着,他匆忙地收拾完餐桌,就再次取出了严咏洁的公 文袋。 “开始调查吧!”周瞳重新翻看了一遍案卷资料,以少有的严肃表情说道。 第一起“自杀案”发生于2 月13日,死者名叫汪虹,二十一岁,名牌大学的 大学生,在班里是学习委员,同时也是学校里的学生会干部,人也长得清纯美丽。 周瞳看着资料照片里汪虹脸上甜甜的酒窝和灿烂的笑容,心里不禁生出一丝 伤感,这样一位女孩在这样的年纪被夺去了生命,任何人看到都会忍不住伤心。 资料里的照片上还有日期:2 月12日九点三十分。 周瞳飞快地记下案卷资料里汪虹的住址,他决定先去她家,看能否发现一些 有用的线索。 下午的阳光照在身上,让这个初春也显得暖洋洋的,周瞳骑着他那辆绰号 “宝马”的脚踏车在城市里穿街走巷。这辆车之所以叫“宝马”倒并非它真的是 系出名门,而是因为它至少有十年以上的历史,外表看起来几乎支离破碎,然而 链条却还可以带着轮子飞,实在是少见的“宝马”自行车。所有周瞳的朋友都奇 怪他干吗一直不肯换辆自行车,以他家里的条件就算是换成摩托车,也没有人会 感到有丝毫的惊奇。周瞳从来不为此解释,只有他自己清楚这辆自行车是父亲曾 经用过的,每当骑着它的时候,他似乎都能感受到父亲的存在。 穿过几个胡同,周瞳终于来到汪虹家楼下。 这是一幢老房子,在它四周旧楼的墙上都用鲜艳的红油漆写了一个大大的 “拆”字,然而唯独这幢楼的外表却还保持着光鲜。而这条街上的住户也似乎都 已经搬走了,整条街没有一点人气,再加上窄窄湿湿的街道,两边的楼房又挡住 了阳光,每当一阵风吹来,都让人禁不住打个寒战。即使是这样的白天,周瞳仍 感受到一种诡异的气氛。 周瞳无意识地抖了抖身子,心中对于是不是要上楼竟然有了一丝犹豫。 “开什么玩笑,才刚刚开始,我就在这儿自己吓自己。”周瞳自嘲地笑了笑, 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情绪。 周瞳把自行车靠在墙边,推开楼下虚掩的门,走上了楼梯。 严咏洁坐在豪华别墅的客厅沙发上,耐心地等待了大概十分钟的样子,一个 神情忧伤满脸愁容的青年男子,从楼上缓步走了下来,他的母亲,那个胖胖的李 夫人仍旧一脸傲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你好,李万仁先生,非常抱歉在这个时候再来打搅你。”严咏洁倒也不是 什么时候都显得强横,女人特有的敏锐让她感觉到这位李万仁先生确实深爱着他 的未婚妻胡芳丽。 “你们还想问些什么……芳丽是不会自杀的,你相信我,她不会自杀的!” 本来显得没有丝毫生气的李万仁突然激动起来,双手抓住严咏洁的肩膀激动 地喊道。 “李先生,请冷静一点!”严咏洁的肩膀轻轻一滑就挣开了李万仁的双手, 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把自己的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万仁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压住了自己,整个人动弹不得。 “我们也和你一样,想了解事情的真相。”严咏洁认真地看着李万仁,然后 继续说道:“从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情况,在胡芳丽死亡的现场没有任何其他人出 现的证据,铁钉上也只有她自己的指纹,但她的死确实有点不同寻常,为了查清 楚,我才来询问你,你必须冷静地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这样才能真正帮到 胡芳丽,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李万仁顺从地点了点头,颤抖的身体也随之平静了下来。 “我看不用问了,明显是她自己找死,你这个傻儿子,何必再为这样一个不 知好歹的女人伤心!”李夫人终于在一旁按捺不住,插嘴说道。 “妈!你不要再说了!”李万仁又显得激动起来。 “夫人,对不起,请你暂时回避一下。”严咏洁对她依旧是一种冷冷的语调。 这位李夫人生气地跺了跺脚,她身上的赘肉仿佛要塌下来一样夸张地抖动着, 不过她最后还是撇了撇嘴,无可奈何地上了楼。 严咏洁直到李夫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坐下来,看着低垂着头的李 万仁说:“你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前天,那天早上我陪她去试了婚纱……”李万仁说到这里抬起头来, 似乎再也说不下去,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试完婚纱后呢?”严咏洁继续追问道。 李万仁慢慢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身体稍稍向后仰了些许,才回答道:“因为 下午公司还有个会议,所以试完婚纱后我和她简单地吃了顿午饭,就送她回家了。” “你们在这之后都没有联系了吗?” “有,那天晚上我还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当时她在一家酒吧和一群朋友玩,我只是叮嘱她早点回家。” “当晚你为什么没有陪她一起去酒吧玩?” “我是想陪她一起去的,可是她说那是她以单身的名义和朋友们最后一次狂 欢,所以我……”李万仁说到这里,眼里透出后悔的神情。 “那天晚上,她去的是哪家酒吧?” “粉红恋人。” “你没给她再打电话吗?” “昨天晚上我做完婚礼前最后的准备,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可是她的电话关 机了,我以为她睡觉了。直到今天,你的同事来通知我……”李万仁眼睛里的泪 水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那么你在最近一段时间里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转变?” 李万仁费力地摇了摇头。 “那么不好意思,打搅了,如果你再想起什么请联络我,告辞!”严咏洁看 到李万仁的样子,知道再问下去也无多大用处。 “相信我,她是不会自杀的!”李万仁悲伤的眼神里忽然射出坚定的目光。 严咏洁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说完,严咏洁转身走出了这幢令她感觉压抑的房 子。 严咏洁走出别墅时,不自觉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有人在二楼以一种怪 异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可当她想看清楚二楼的人究竟是谁的时候,那人却放下了 窗帘。 “多半是那个毫无人情味的李夫人吧?”严咏洁自言自语地猜测。不过她现 在想得更多的是胡芳丽曾在出事的前一天去过那个酒吧——“粉红恋人”! 周瞳在楼梯上每踏出一步,陈旧的木梯就发出“吱呀”一声,让人感觉整个 房子都仿佛抖动了一下。周瞳心里也是跟着一起七上八下,真怕这房子突然塌陷, 搞得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 房子显然年代久远,昏暗走道里还散发着一阵阵潮湿的煤烟气味,可见在这 里住的人经济条件并不宽裕,还在使用煤炭生火煮饭。楼里的人似乎都搬走了, 周瞳感觉不到半点人气,除了自己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什么也听不到了。 周瞳终于爬到了三楼,汪虹的家就在这里。可三楼有两户人家,而两扇对着 的门上也没有门牌号码,周瞳看了半天,也无法确定汪虹在哪一家。犹豫了片刻, 终于决定先敲左边的门,因为这扇门上挂着当地居委会颁发的一张“五好家庭” 的证书,显得格外醒目。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一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才对吧, 周瞳这样想。 周瞳伸出手敲门,却发现门并没有关,只听到“咯吱”一声,门缓缓地被推 开。房间里的主人显然已经都搬走了,狭小的屋子里摆着一张陈旧的木桌,在它 的右侧是一个已经脱了漆空荡荡的衣柜,而左侧是一张没有了被褥的大铁床。铁 床的边上用窗帘隔了起来,周瞳走过去,拉开它,发现在窗帘后面还放着一张可 以折叠的钢丝床,床头有一个小小的书桌。 周瞳上前拉开书桌的抽屉,发现里面有一张相片,拿起来一看,相片里的人 正是汪虹,而背景好像是一家酒吧的吧台。 “这是哪家酒吧?”周瞳拿着相片自言自语道。 正当周瞳准备把相片放到自己怀里去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 肩膀。周瞳自然反应地回过头,猛地看见一个身形干枯,穿着灰色布衣,却看不 清脸的老婆婆悄然立在他身后。 “啊!”周瞳本能地惊叫了一声,整个身体忙往后退,一个不稳倒在了钢丝 床上,汪虹的相片也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 “你是谁?”老婆婆看着周瞳夸张的反应,忍不住问道。 周瞳惊魂未定,由下往上借着昏沉的光线这才看清楚了老婆婆一张满是皱纹 的黑脸。 “原来不是鬼。”周瞳摸了摸胸口,这才缓过气来。 “浑小子,说些什么鬼话,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老婆婆听到周 瞳莫名其妙的回答动了怒。 “老人家,你这样站在我身后,是会吓死人的!”周瞳尴尬地从钢丝床上爬 起来,整了整衣服才继续说:“我是汪虹要好的同学,今天是来看望一下她的父 母。” “他们一个月前就搬走了……”老婆婆说话的时候忽然看到掉在地上的相片, 弯下腰捡了起来,“这孩子真可怜,有什么事情想不开要去自杀呢?也不知道她 的父母多疼爱她,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老人家,你知道她父母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吗?”周瞳打断老婆婆的话问道。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老婆婆想了想,才又说道:“本来政府拆掉这 里,给我们分配了安置房,但他们没要,领了钱就走了,听说去了外地。唉,可 能是因为这孩子……所以离开了伤心地。” 周瞳见人去楼空,看来没什么好待的了,就对老婆婆说:“老人家,能把你 手里的相片给我吗?我想留个纪念。” 老婆婆用怪怪的眼神打量了一番周瞳,然后笑着说:“这也不是我的东西, 既然他们留在这儿了,你就拿去吧。”说完,老婆婆把相片递给了周瞳。 “老婆婆,整幢楼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周瞳接过相片,好奇地问道。 “嗯,我老婆子一辈子在这里住惯了,哪里也不想去了!”老婆婆的表情看 起来固执而又坚决。 “可这儿……”周瞳指了指四周,本想劝劝,可一看老婆婆瞪着眼睛的样子, 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那……我先走了。” “嗯……你下楼小心点,楼梯滑。”老婆婆仿佛还有什么话想说,可最后还 是客气地与周瞳告别。 周瞳点了点头,也说了两句客套话就下楼离开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自 己拿到的这张照片,因为相片上的日期和严咏洁档案里的照片的日期是同一天, 都是在她“自杀”的前一天。不过拍摄的时间却并不同,这一张的时间是当天晚 上十点四十五分拍摄的,而另一张是在早上的九点三十分拍摄的。两张相片是同 一个人帮汪虹拍的吗?档案里的相片是汪虹在学校拍的,而这一张又是在哪儿? 汪虹“自杀”的前一天究竟去了哪些地方,和谁在一起?许多问题突然间都 摆到了周瞳的面前。 “真相就隐藏在许多微不足道的细节中……”周瞳默默念叨,那是他父亲在 日记里写下的一句话。 周瞳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严咏洁还没有回来,他安心地拿出揣在怀里的相 片,坐在书桌前仔细琢磨起来。忽然,他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激动地从椅 子上弹了起来,从旁边的书柜掏出了一个放大镜。 “粉红恋人……”在放大镜的帮助下,周瞳终于看清了相片上汪虹身后的一 排小字。 “粉红恋人,这家酒吧的消费可不便宜。”周瞳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他还 记得表哥曾经带他去玩过一次。周瞳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心里一下就凉了,剩下 的半个月的生活费看来是过不了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