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乔纳森·哈克尔的日记10月1 日早上五点 我带着轻松的心情跟着大家一起展开调查,因为我从没有看到米娜如此健康 强壮。我真的很高兴她答应退出来,让我们男人继续做下去。我以前一想到把她 也卷入到这个可怕的行 动中,就惴惴不安。还好,现在她的任务完成了。正是她的精力、头脑以及 远见,整个事件才能这样完整地拼凑起来。她也应该觉得自己的工作完成了,然 后安心地把剩下的事情留给我们去做。 同时,我们大家都在为伦菲尔德的事情感到有些不好受。大家离开他的房间 以后一直都没说话。直到我们回到书房,莫里斯先生才对谢瓦尔德先生说:“我 说,约翰,如果那个人不是假装的话,那他可以算是我见过的最正常的精神病人 了。我不敢确定,但我相信他有非常重要的原因,如果真有的话,那我们不给他 个机会好像有点不太公平。” 戈德明庄主和我都沉默不语,但范·黑尔辛医生插话说:“约翰,我很庆幸 你在精神病方面比我懂得更多。因为要是换作我的话,恐怕还没有等他最后歇斯 底里大发作的时候,我就把他放走了。但是我们要不断吸取教训,在现在这个任 务中,我们不能抱着侥幸心理,我想我的朋友昆西也会这样想。” 谢瓦尔德医生则有点恍恍惚惚地说,好像同时在回答两个人:“我不知道, 但我同意你的看法。如果那个人只是普通的精神障碍,那我宁可冒险相信他一次。 但是他和伯爵在某种方面夹缠不清,因此,我害怕自己做出什么错误决定而助长 了他的狂热。我无法忘记他曾经为了要一只猫也表现出同样的狂热,后来还差一 点咬破我的喉咙。另外,他还叫伯爵为‘领主’和‘主人’,他可能是想出去助 纣为虐。那个恶魔既然可以通过狼群、蝙蝠或者其他东西来帮助自己,那么,我 想他也可能会利用某个受尊敬的精神病人。不过,这个病人看上去确实很真诚。 我只是希望我们刚才做的事是最恰当的。所有和我们手头这件疯狂的工作有关的 事情,都让人心智疲惫。” 教授走了过来,把手放到了他的肩膀上,庄重而又和气地说:“约翰,别担 心。我们只是想在一件可怕的工作中尽我们的职责,我们只能做我们认为是最恰 当的事。除了上帝的怜悯外,我们还能希望什么呢?” 戈德明庄主中途曾出去了一会儿,不过现在回来了。他拿着一只小小的银哨 子,说道:“那个旧地方可能到处是老鼠,我就用这个来吓走它们。” 我们越过大墙,朝那栋房子走过去。每当月亮露出云层的时候,我们就躲到 树阴里隐蔽起来。当我们到达门廊处时,教授打开了他的包,从里面拿出很多东 西放到台阶上。而且把它们平均分成四组,每人一份。 他对我们说:“朋友们,我们马上就要进入非常危险的地方了,所以,我们 需要各种装备。我们的敌人可不是虚幻的。记住,他的力量抵得上二十个男人。 我们的脖子和气管只是普通的结构,所以很容易被折断、击碎。但是他不是光凭 力量就能对付的。当然,一个比他还强壮的男人,或者一群人合力,虽然有可能 抓住他,但是却无法伤到他,反而有可能会先被他所伤。所以,我们必须保护好 自己,不让他碰到我们。把这个放在靠近你们心脏的部位。” 教授边说边拿出一个小银十字架递给了我,因为我离他最近。“把这个花环 套在脖子上,”他又把一个大蒜花环递给了我,“对付其他普通的敌人,用这把 左轮枪和匕首就够了,还有这些小电珠,你可以把它们绑在胸口。最后还有这个 最重要的东西,只有在最紧要的时候才能用它。”那是一小片圣饼,他把它装进 信封里递给我。其他的每个人都得到了相同的一份。 “现在,”他说,“约翰,万能钥匙在哪里?如果有了它,就可以打开这扇 门,而不需要像以前进入露茜的家一样破窗而入。” 谢瓦尔德医生试了一两把万能钥匙,他那外科医生的娴熟技巧在这里倒大有 用武之地。不久,他就成功试出了一把钥匙,在经过一番试探后,咔吧一声,锁 被打开了。我们去推那扇门,铰链吱吱呀呀一阵作响,然后门慢慢地开了。 我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谢瓦尔德医生在日记里所描述的打开韦斯特拉小姐坟墓 时的场景,我猜其他人可能也都想到了,因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 教授第一个向前走进了那扇门,并说:“主啊,我把自己交付于你!”在跨 过门槛的那一刻,他划了个十字。我们都进来以后便关上了门,以免我们点起灯 后,会引起路人注意。 教授又小心地试了试门锁,以免我们在遇到紧急情况、需要逃生的时候从里 面打不开。然后,我们都点亮了灯,开始往前搜寻。 昏暗的灯光照在我们身上,使我们的影子交织起来形成了各种怪异的图像。 我总是感觉还有别人潜伏在我们中间,这种想法怎么也摆脱不了。我想这可能是 因为我产生了联想,一下子让我回想起在特兰西瓦尼亚的恐怖经历。我想大家也 都有同感吧,因为我注意到大家都像我一样,一听到有任何响动、或看到一个新 的影子,就立刻四处张望。 整个地方都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地板上的灰尘看上去有几英寸厚,上面还有 一些新的脚 印。我把灯朝下照的时候,还能看出脚印里有平头钉的印子。墙壁上也有厚 厚的灰尘,墙角上布满了蜘蛛网,上面积累的厚重的灰尘把蜘蛛网都扯破了,看 上去就像破旧的衣服。 大厅里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大串钥匙,每把上面都贴着已经发黄的标签。看 来有人用过它们几次,因为教授在拿起一串钥匙时,在灰尘上留下了一些划痕, 而桌子上还有几个类似的划痕。 教授转身对我说:“你知道这个地方的,乔纳森,你以前复印过房间的草图, 你至少知道得比我们多。哪一条路通往房子附属的小教堂呢?” 我依稀记得怎么走,虽然我上一次也是私闯进来的。于是,我走在前面带路, 不过还是拐错了几个弯,最后,我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扇低矮的橡木拱门前,门包 着铁皮边。 “就是这里。”教授一边用他的灯察看他手中的小地图一边说,那张地图是 他从我办理房屋买卖的来往文书中复制的。我们费了一点功夫,总算从那串钥匙 里找出了这扇门的钥匙,然后开了门。 虽然我们事先已经有所准备,因为我们在开门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从门缝里 钻出来一股淡淡的臭味,但是我们还是没想到打开门后,扑面而来的是如此恶心 的臭味。 除我之外,其他人还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伯爵。而我以前看见的也是他不吸人 血的时候待在自己房间里的样子,或者是他吸饱血后满面浮肿地呆在空旷的旧建 筑里的样子。而这里又小又密闭,长期的空置让里面的空气非常污浊,里面混杂 着泥土和瘴气的味道。但至于这种恶臭本身,该怎样来形容呢?这是一种混合的 味道,杂糅着尸体的腐臭味和酸酸的血腥味,是一种腐败到极点的味道。呸!想 想就恶心,似乎那个妖怪所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汇集到这里,使之变得愈发恶心。 在通常情况下,这样的恶臭,基本上就会让我们打道回府。但是现在不是普 通情况,我们这个艰巨的使命把我们超常的力量给激发出来,去克服肉体上的痛 苦。除了刚开始闻到这股恶臭时,我们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以外,此后我们就都投 入到了工作之中,仿佛自己是身处一个玫瑰园一般。 我们对这个地方进行了仔仔细细的检查。刚开始的时候教授说:“第一件事 情就是看还剩下多少箱子,然后我们再要仔细地检查每一个角落、小孔,以及裂 缝,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查出剩下那些箱子到哪里去了。” 只要扫一眼就能数出来还剩多少箱子,因为箱子的体积那么庞大,根本不可 能数错。五十个箱子中只剩下了二十九个! 我曾经受了一次惊吓,因为当我看见戈德明庄主突然转过身,朝上面黑暗的 走廊看过去的时候,我也朝那里看。然后刹那间,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因 为透过阴影,我仿佛依稀看到伯爵那张邪恶的脸,那个鹰钩鼻、红眼睛、红嘴唇、 可怕苍白的脸。但这只是一瞬间。因为戈德明庄主开口说:“我以为自己看见了 一张脸,但实际上只是影子。”说完,他又继续搜索起来。我把灯转到那个方向, 走进了走廊,但是走廊里没有任何人,而且那里也没有墙角,没有门,没有任何 的小孔,只有厚重的墙,即使是它,也无法藏身。我想那可能是因为恐惧而产生 的幻觉,所以什么也没说。 几分钟后,我看见莫里斯突然从一个他正在检查的角落里退了出来,我们都 朝他那个方向看过去,毫无疑问,大家的情绪变得紧张起来。然后我们看到了一 整片的磷光,像星星一样闪烁。我们都本能地往后退。这时,整个地方都成为老 鼠的海洋。 有那么一刻,我们都痴痴地站在那里,除了戈德明庄主,他似乎已经准备好 了这种紧急场面。他快速冲到那扇谢瓦尔德医生提到过的大铁边橡木门前——我 也见过这扇门——把钥匙插进去,拨下了大门闩,打开了门。然后,他从口袋里 取出银口哨吹出一阵尖锐的声音。这时,从谢瓦尔德医生家的房子后面传来了狗 叫声。一分钟后,三条狗从房子拐角处跑了过来。 此刻,我们都下意识地朝门口跑去。跑的时候,我注意到地上的灰尘有被拖 刮的痕迹,看来箱子是从这里被拖走的。但是就在过去的一分钟里,老鼠的数量 突然大量地增加起来,好像一下子就充满整个房子。灯光照着它们跑动的黑色身 影,它们充满恶意的眼睛闪闪发光,整个地方看上去就像一片飞舞着萤火虫的泥 沼。 狗朝房子冲了过来。不过,它们到了门槛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并开始 狂吠。然后,它们同时竖起鼻子,然后朝着房子里痛苦地哀号起来。屋里的老鼠 已经有成千上万,我们全都跑了出来。 戈德明庄主捉住一只狗,把它抱进房间,放到地板上。那只狗的脚一落地, 似乎就立刻恢复了勇气,朝着它天生的死对头冲了过去。不过,老鼠逃窜得如此 之快,以至于那只狗还 没有捕到几只,老鼠便已经退去大半。等其他的狗也被抱了进来之后,房间 里就没剩下多少老鼠了。 老鼠撤退后,整个房间妖异的气氛似乎也被冲淡不少。那些狗在屋子里欢蹦 乱跳,追逐着惊慌失措的老鼠,一边还兴奋地叫着,把老鼠抛到空中。我们也都 精神大振。我不知道是因为我们打开了小教堂的门,让里面的污浊空气排了出去, 还是因为我们现在站在房子外的空地上,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心头那个可怕的阴 影已经像袍子一样从我们面前溜走了,因此我们的这次冒险也少了一些恐怖的气 氛。不过我们仍然不会放松丝毫警惕。 接着,我们又关上了大门,插上门闩,并上了锁,然后带着那些狗继续搜索。 除了大量的灰尘之外,我们没有在房子里找到任何其他的东西。除了我自己第一 次来时留下的足印之外,一切都原封未动。狗也没有显出任何不安的反应。甚至 在我们回到小教堂里以后,它们也都还是活蹦乱跳的,就像在夏日丛林里捕食兔 子一样兴奋。 当我们从前门出来的时候,东方已是破晓了。范·黑尔辛教授从那串钥匙中 取出了大厅的门钥匙,把门锁死,随后把钥匙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到目前为止,”他说,“我们今天晚上的行动是非常成功的。我所担心的 伤害并没有出现,而且我们已经知道有多少箱子不见了。最令我高兴的是,我们 第一步——恐怕也是最困难、最危险——已经圆满完成,而且没有把我们最可爱 的米娜女士牵涉进来。因此,她也不会因为那些永远忘不掉的可怕的景象、声音 以及气味而彻夜难眠了。 “而且我们今天还学到一课,那就是:那些供伯爵驱使的动物本身并不会顺 从他的精神控制。比如你们看,那些老鼠会听从他的召唤,就像当初在你打算离 开古堡时,伯爵把狼群召唤过来一样,还有露茜可怜的母亲也是遇到这个情况。 但是这些老鼠虽然应伯爵的召唤而来,最后却被亚瑟的那几只小狗给追得落荒而 逃。我们还有很多的问题要面对,其他的危险、其他的恐怖和其他的怪物……他 的邪恶伎俩并不是只在今晚用一次。所以他现在去了别的地方,很好!我们在这 场为人类灵魂而战的比赛中,可以有机会将他一军了。现在我们回家吧,天很快 就要亮了。我们应该为今晚的首次行动感到满意。也许以后还会面临很多恐怖的 日日夜夜,但我们必须勇敢向前,不能在任何危险面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