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俗丽之夜(24) “我也许应该考虑一下,不应该把你牵扯到危险中。天知道你是多么努力地 要摆脱我。实际上,我想你已经用过了所有可能的办法来把我赶走,除了这一个。” “好吧,我知道你会讨厌这个的。我不想伤害你。” “不想伤害我?” 她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对他来说,一定极为荒谬。 “我的意思是,彼得,我知道我对你说过所有我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但我 也有我的限度。”她突然被愤怒击中了,“我的上帝,你真的这样想?你难道觉 得我什么卑鄙的事都干得出来?” “你只不过是用正当的方式告诉我,我在你面前晃来晃去,会让你的生活不 舒服。这完全正当。” “我会吗?难道你希望我告诉你,你在为了我的声誉而让步,可与此同时, 我连让步的资本都没有?难道你希望我告诉你,你把我从惊慌失措里救出来—— 这点我必须谢谢你——然后又把我推到阴险狡诈的名声里去?难道你希望我告诉 你,我的名声像一团烂泥,但你却还像对待百合花一样对待我?我可做不来这样 的伪君子。” “我明白。事实是,我的存在只是让你的生活多了点磨难。你没直接说出来, 只是因为你很宽容。” “你为什么非要看到这一部分的事实呢?” “因为,”他一边说,一边划亮一根火柴,把火苗凑近到卡片的一角,“我 和那些持枪歹徒搏斗都泰然自若,对于别的一些麻烦就更要面对了。”他把燃烧 的纸片扔在托盘里,然后把灰都挤到一起,这时,她又想起她在袖子里发现的纸 条。“虽然你没有告诉我,但你不用因此责怪自己;我自己发现了。我现在承认 失败,跟你说再见了。可以吗?” 白兰地上来了。哈丽雅特盯着自己的手,盯着她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彼得看 了她一会儿,然后平静地说: “用不着如此严肃。咖啡都要凉了。不管怎样,你知道,我总还是拿‘不是 你,而是命运征服了我’这句话来自我安慰。我应该时刻都能显出百分之百的自 尊和自信,这是最重要的。” “彼得,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到了这里。今天到这儿来的目的,本是想告诉你 放弃吧。但我现在却糊涂了。我——我——”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了一句 很令人震惊的话,“如果你因为持枪歹徒或者写匿名信的人就从我生命里消失的 话,我还不如去死!” 他突然站了起来,快乐的高呼也突然变成痛苦不堪的呻吟。 “天哪!这些石膏绷带!……哈丽雅特,你知道绞肠子的感觉吧?把你的手 给我,我们会一直吵到吵不动为止。别!千万别这样。你不能在这个俱乐部里哭, 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哭过。如果你非要让我这么丢脸,俱乐部委员会的人大概要找 我麻烦。他们以后可能连女厕所都会一起关了。” “彼得,对不起。” “还有,别在我的咖啡里放糖。” 后来,那天晚上,她使劲地搀扶着他,一边诅咒,一边艰难地把他从低矮的 睡椅上扶起来。在爱和石膏绷带的痛苦中,他要尽可能找一个舒服的折中。这时, 她却在思考,如果命运必定要征服他们之中的一个,那个人肯定不会是彼得·温 西。他深知摔跤场上的伎俩——要借用对手的力量打败他。她很清楚地知道,当 他说:“我该离开吗?”时,如果她以坚决又温和的口吻回答:“我觉得这样的 确好些,对不起。”那么,整件事就可以有个如愿以偿的结局了。 “我真希望,”她和一个一同去过欧洲的朋友说,“他能够态度强硬一些。” “其实他已经是了,”这位朋友是个头脑很清晰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 么。问题是,你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我知道了结一件事的感觉很糟糕,但我 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尽全力帮你做你不愿做的事,更何况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至于那些匿名信,对我来说,简直太荒唐了,完全不值一提。” 朋友说得轻而易举,她快乐、忙碌的一生里没有那么多善感柔弱的片段。 “彼得说我应该找一个秘书,处理这些匿名信的事。” “呵,”朋友说,“这是个可行之策。但我想,既然这是他的建议,你肯定 会找出什么巧妙的借口,不予采纳。” “我可没有那么坏。”哈丽雅特说。后来她果真找了一个秘书。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她没有再就“情感”和“理智”的矛盾话题做更深一步 的研究。这种交谈虽说是人性的交流,却很危险。在交谈里,他的智慧总是更活 跃,自控力也更胜一筹,总是能不动声色地把她逼到角落里。她只有通过极端无 理的胡乱狡辩才能逃脱他的控制。她开始胆怯,这些冲动的情绪会不会真把她变 成一个不可理喻的人。 在此期间,她没有听到关于什鲁斯伯里学院的任何新闻。不过在秋季学期的 某一天,伦敦某个很低级的日报上刊登了一篇名为“本科女流的破旧衣服”的文 章。文章宣称,有人在什鲁斯伯里四方院里拿学生礼袍生火,然后“女头头”下 令要开始严抓纪律规范。当然了,关于女人的事,永远都是新闻。哈丽雅特写了 一封很尖刻的信给那家报纸,告诉他们“大学生”或者“女学生”都是比“本科 女流”更加得当的措辞。并且,对于巴林博士的恰当称呼应该是“督学”,而不 是什么“女头头”。这封信的唯一后果是招致来了一封题为“大学生女士”的信, 并在信里又用到了“甜心大学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