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局长,可惜这不是部队,而是业务机关,是搞建设的地方,你要别人尊重你,你 就必须先尊重知识!——罗青,我们走!” 他说着,和罗青出门了,范局长气得七窍生烟:“这狗日的,不就啃过几天洋面包 吗?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乌云密布,阵阵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在玉龙山脉的森林肆虐。公路边停着辆车,行 署陈副主任穿着雨衣,仰头望着大雨滂沱的天空感叹:“这鬼天气,雨还是小不下去! 开车,我们赶去灾区看看!”大雨中,汽车发动起来,艰难地行驶着。 山间小溪涨满了浑水,摧枯拉朽,气势汹汹,奔腾而下。 陈副主任和随行人员顶风冒雨,在咆哮如雷的溪水边走着,观察着。他一个趔趄踩 空,差一点儿滑下去,随行的官员连忙扶住他。 陈副主任顾不得满身雨水,望着眼前的情形,一脸凝重肃然:“玉龙山暴雨灾情现 场,比我们想象得还要严重!这洪水顺着球溪河很快就会到银山,赶紧给曹锦州传我的 话,要严密监测,多加防范,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公安局电讯监听室里,响着“滴滴答答”的电报声,两个女收发报员戴着耳机正在 监听。赵局长站在她们身边,片刻,一个女收报员摘下耳机,将一张纸条递给赵局长。 女收报员:“局长,潜伏敌特101 又给境外发去电报,您看!” 赵局长接过纸条,纸条上写着:君子兰收到,美人蕉即将送出赵局长看完纸条,脸 色冷峻,朝身边的公安一点头:“敌人要进一步行动了,立刻报告曹书记,通知沈鸥, 加紧查明和追捕潜伏敌特101 !” 马良骑着自行车沿着僻静的街道过来,他哼着革命歌曲,满面春风。前面有个疯疯 癫癫的人在路上手舞足蹈,马良听着他唱的歌,皱了皱眉,骑车过去斥责起来:“你在 唱什么,什么你爸我爸的,宣扬资产阶级的东西,乱七八糟!” 疯子低头用袖子捂着脸,却不吭声。马良火了,喊起来:“把头抬起来,怎么像个 贼似的,批评你还不听吗?抬头!” 疯子把袖子拿下来,疯癫的表情瞬间全无,冷冷地一笑:“马主任,别来无恙?” 是九叔。 马良的脸刷地一下白了:“狗特务,原来是你!你赶紧自首去,要不我马上叫人抓 你!” 九叔狞笑着:“抓我?好啊,抓住我,我就招供,把你当叛徒的过程全交代了,看 共产党怎么收拾你!” “你快滚,滚得远远的,别让我再看见你!”马良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 往地下一扔。 九叔将钱拾起来,拍了拍,还给他:“你害怕了,老鼠最怕的就是被人踩住了尾巴, 你还不光是尾巴,你把你的上级全给出卖了,我们一次就杀了那么多共产党,那么大一 笔血债,你怎么洗得干净呀!” 马良往后退着:“你,你想干什么?” 正要去湖里的王若一和罗青这时正巧走过来。罗青看见九叔,不禁惊讶地叫起来: “咦,这不是我们在湖边遇见的老疯子吗?” 九叔赶紧疯癫癫地嬉笑着,马良脸色苍白。 罗青走过来:“这老头,疯癫癫的,马主任,你怎么在这儿?” “哦,我看他可怜,给了他一点钱,罗青,你们去哪儿?” “去湖边,马主任,你上次给我们青年团作的报告,太有意义了,你在敌人严刑拷 打下那种坚贞不屈的革命精神,值得我们学习,你什么时候再给我们讲一讲,好吗?” 马良尴尬地:“哦,是吗?好,抽时间吧!” 瞧着王若一和罗青走远,九叔嘲讽地朝马良笑着说:“我看这些年轻人都很单纯, 你的报告一定很精彩!” 马良瞪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九叔见街道上来往行人渐多,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他朝马良一笑:“春来茶馆里有 个茶室,我在那儿等你,来不来随便你!” 他放开嗓子唱起来,疯癫癫地走了。 马良在春来茶室内失魂落魄,来回地踱着步,九叔从容地坐在屋里瞧着他,摇了摇 头:“瞧你这胆量,放心,这里很安全,没人注意你!没别的意思,我想在你身上赌一 把!赌你的前程!” 马良坐在屋里的椅子上不断地抽烟,看得出他的心情极为复杂痛苦。九叔瞬间像换 了个人,冷冷地说:“我已经为你估量过形势了,这场暴雨洪水一来,曹锦州为了银山 几十万人,只有放水一条路。把食人鱼放下去的后果,他连想都想不到,如果这鱼进入 了全中国的水域里,就永远别想抓干净了。共产党一上台就把自己的水域渔业全毁了, 这个责任,他担得起吗?” “那就没别的路了吗?” “没有,这是一个死局,谁也破不了,无论哪一种结果,曹锦州张建成之流都不能 安稳地坐在台上了!” 马良沉默着。 “这就是我赌在你身上的筹码。我要让你在共党必输的事件中,成为唯一的赢家!” “你不会大发善心给我这些好处的。” “当然不会,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们安在共党政权里的一颗棋子了!” “我要是不干呢?”马良看着他。 “不干也可以,当年银山共党组织被破坏,我想他们是绝不会放过出卖他的叛徒的!” 马良沉默了,九叔走到他面前,看了看他:“同样的选择摆在你面前,干,就是我 们的人,不干,国共都不会放过你!——干吗?” 马良迟疑片刻:“那,我干!不过,我有个问题想问你,101 是谁?” 九叔:“他就在你们这些当政的人当中。食人鱼事件,就是他的杰作!” 马良倒吸一口冷气,瘫倒在椅子上。 农贸市场里,人群熙熙攘攘。曹锦州的公务员小崔走到鱼市里,挑挑拣拣。 郑板牙鱼铺里,只有郑板牙的女儿玲玲坐在门前。小崔揭开一个盖着盖子的水桶, 里边游着两条从没见过的鱼,决定买下来。 这时,方妮忽然从旁边走来,她一把拉住小崔的手,忙不迭地掏钱,朝玲玲点头: “这鱼给我吧,小朋友你卖多少钱,我加倍!同志,你把它让给我吧!我需要这些鱼, 它对我很重要,请你让给我好吗?” 小崔急了:“这鱼市里各种鱼多的是,你干嘛就盯着我这鱼?” 方妮急了:“你要舍不得,就只给我一条好了,你要多少钱都行!” 小崔坚决不让:“不行,这有问题,我不能给!” 这时,蓝勇走了过来:“怎么回事,我看了半天了,同志是你不对,你这是巧取豪 夺!” 方妮结巴道:“我,那鱼对我很重要,我不是要吃它,我是……” 蓝勇转头:“你不吃它干吗要买?你先走吧!我警告你,如今是新社会了,不要再 搞旧社会那套巧取豪夺的把戏!” 方妮看着走远的小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她看了看鱼铺的招牌,失望地转身走了。 蓝勇朝身边一个侦察员嘱咐:“她一定还会回到这儿来,派个人盯在这儿!” 李菊花推着自行车走到自己铺子前,正好遇见九叔嬉笑着,疯癫癫地走过来:“做 了个发财梦,捡了好多钱,堆成了一座山,我看见板牙了,他也在码钱。” 李菊花发现放在桶里的红扁鱼不见了,忙问玲玲。玲玲回答说卖掉了,几个人还差 一点儿因为那两条鱼吵架。 九叔吓了一跳:“你把那鱼卖了?卖给谁了?” 玲玲回答说不认识。正说着,方妮又返回来,拉着李菊花说:“大婶,我告诉你, 你们卖的那鱼叫食人鱼,是非常危险的东西。你们从哪儿弄到它的,我转了一圈鱼市就 你这店里有,你们给我线索,我给你们钱!” 李菊花推搡着她:“我们这儿没有你说的那种鱼,你走吧,不要给我们惹麻烦!” 九叔忽然疯起来,一把将方妮推搡出去,跳着高叫起来:“去去,我们这儿有钱, 一摞一摞的大票子,你想偷啊,快滚,滚!” 这时,店铺前围了几个人,公安人员也过来了。方妮看了看周围,朝九叔点了点头 :“好,我现在走,但我会再回来的!” 李菊花惊慌失措地说:“九叔,板牙弄来的那鱼是不是真有问题,会不会给咱惹祸 呀?” 九叔没有回答。他忽然安静下来,瞧着远去的方妮,皱起了眉头。 方妮独自在街道上走着,微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她完全沉浸在思索当中,没注意到 来自身后的危险。在她身后,两个男子若即若离地跟着她。当她快走到一处小巷口时, 两个男子互使了个眼色,加快了步子。方妮在一步步接近巷口,巷口里忽然冒出来另一 个男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抽烟。方妮这才惊醒了,她不由回头,看见了后面逼近的两人。 她转过身加快了步子,后面两人也加快了步子。此时,贾思谋的车过来了,高飞看 见了方妮,猛地将车停在她身边,方妮看见了车里的贾思谋,重重地松了口气。她再转 头看时,跟在后面的男人都从巷口里闪过不见了,方妮惊魂未定:“你来得真及时!” 贾思谋摇头:“我早就告诉过你了,这里很危险!” 贾思谋的办公室里,高飞推门进来。意外地看见小黄站在贾思谋的沙盘模型前瞧着, 她看见高飞进来,略显讶异。高飞走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我一直就好奇,董事长搞这个模型做什么用的?” “你每天都见到他,为什么不问他?” “我问他还不如问你,你进来不也是为它吗?” 高飞说:“你错了,我对这些没兴趣,我只是对你有兴趣。告诉我,你是谁的人? 只怕你这个秘书不简单,现在我肯定你不是沈鸥的人,你是101 的人!” 小黄摇头:“我是董事长的秘书,请你对我尊重一点!” 高飞盯着她:“你露馅了,董事长身边居然埋了个你,每分钟你都会要了他的命, 对吗?” 一个职员推开贾思谋的办公室的门叫道:“嗨,你们俩怎么在这儿,董事长刚才打 电话找你们,你们都不在!他现在在公安局,你们快去吧!” 二人一愣:“公安局?” 贾思谋此时在高低不平通向公安局的青石板街道前面走着,沈鸥远远地跟着他。贾 思谋早已发现了她,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沈鸥跟了上来。正往前走的贾思谋突然往回 走,迎向跟在后面的沈鸥:“我来找你帮一个忙,你一定得帮我!你刚才都看见了,在 公司门前遇见的女人,请你帮我把她扣住!” “为什么?” “她叫方妮,去年从美国回来的农业水产专家。我们在美国是校友,她在玩一个危 险的游戏,我不希望她身处险境!她动了别人的抽屉,那个抽屉本来不该她打开的!她 现在有人身危险!” 沈鸥把贾思谋带到接待室,说:“昨天湖里船上的电台一事我并没说破,凭这条抓 你就有富余了!” 贾思谋看着她,似乎在辨认什么:“我知道我是你心目中最大的特务嫌疑人,你怀 疑我是101 !事实上,我的电台被人偷了,我想是被扔进湖里了!所以现在烤在炉子上 的是我,你要帮我。方妮有危险,你不能见死不救!” 沈鸥躲开他的眼神:“好,你告诉我,她来银山什么目的? ‘美人蕉计划’究竟是 什么?” “她是我请来的,不是坏人。我需要她的专业知识,就这么简单!她就住在道口旅 馆101 房间,她的身份、目的,你扣住她一问就知道了!” 他说着站起来欲离开,沈鸥叫了他一声:“你不能就这么走了,还有很多事你没告 诉我!” 贾思谋站住了,凝视着沈鸥:“你真的想知道谁是101 吗?" 沈鸥:“他是谁?” “他就在你们革命同志当中,这就是为什么我还不能把所有的事告诉你的原因!有 句话,叫图穷匕首见,你等着看,这人他早晚会跳出来!” 贾思谋说完,深深地凝视了沈鸥一眼,转身出去了。沈鸥愣在那里,没注意到赵局 长走进来:“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让他走了?” 沈鸥思考了片刻,向赵局长汇报:“他让我抓方妮。和他接触的那个女人。我已经 打电话去道口旅馆查过了,在101 房间确有一个叫方妮的人住宿。我也通过行署公安厅 调查过,在省城里有两个方妮,一个是原国民党军统西南站的特务,重庆解放时投诚起 义,现在以教书为生。还有一个方妮,背景就更复杂,她是去年从美国回来的农业水产 专家,现在是教授。她的父亲是国民党将军,去了台湾。她的一个哥哥现在在美国,一 个妹妹在台湾,是敌人电台的播音员。按说这样背景的人,她怎么可能回到新中国?而 且是从美国?她和贾思谋有关系,他们是校友,同在美国读过书!” 刚进来的蓝勇忍不住在一旁插嘴:“典型的美蒋特务,还犹豫什么,应该马上抓起 来!” 沈鸥看了他一眼:“你这话说晚了,贾思谋来找我,就是要我抓她!我的意见,就 按贾思谋说的,扣留她!” 赵局长意味深长地说:“毛主席说过一句话,不知你们听过没有:凡是敌人反对的, 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沈鸥抬起头来:“可贾思谋他现在不是敌人!” 赵局长瞧着她:“他是不是敌人,你怎么知道?” 沈鸥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