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七点不到几分就当真回来上班。开始的两个小时忙着把垃圾自电梯下运,两 小时后一切静了下来。瑞典籍的管理员在听着收音机上拳赛的广播。每一个工作的 女工负责两层的办公室。自废纸篓收集的零星碎纸,由一个大的塑料袋送入地下室。 无法放入废纸篓的较大抛弃物最后用大纸箱送入地下室。 自六楼出来的垃圾不多。事实上除了福太太抛弃的之外,几乎微乎其微。管理 员还在听收音机,拳赛已经结束,目前在广播的是个脱口秀节目。他把脚跷在办公 桌上,椅子背靠在墙上,椅子只有两只脚在地上。他闭上眼,抽一口烟斗,蓝色的 烟雾慢慢自口中吐出。 我必须赶快工作。 这一大堆抛出来的文件中有私人函件、剪报、杂志上割下的文章、影印的短品 文等等。这家伙真是什么都舍不得抛掉。 我尽快的把这一堆里用手写的,女人笔迹的信件,全部捡出来,放进我带来那 个大手提箱里,在那管理员关闭收音机前,一切都已办妥。 “她有个习惯,半夜之后从不出动。”我说。 “是吗?” 我点点头。 “明天你来吗?”他问。 我摇摇头。 “欢迎你随时再来。”他说。 我告诉他我会的。 管理员用电梯把我载到地面层。我回到旅社,结帐赶清晨一点的飞机。 在飞机上,我打开手提箱研究我拿到的信件。其中六封自董露西,四封来自马 亦凤。 露西的信充满亲戚之间的温情,是绝对会打动寂寞舅舅那一种的,也是掘金主 义太太会大大生气的那一种。 亦凤的几封信,前后共计有三年的差别。只是平淡的报平安信,内容对长辈很 尊敬,自己很谦卑,是后辈对寂寞长者的问安,信中谈气候、电影、电视节目和要 他自己多保重。 四封信有点不相同。她告诉他韦君来的事,她认识君来相当久了。他在一家演 员、模特儿供应公司有点股份,所以在那里给她安排了一个很好的工作。他供应模 特儿给拍照的人、拍月历的人、拍电影的人或是任何需要各种角色的人。君来答应 她,她可以红透半边天,因为他认识不少电影大亨,而且他有不少制片朋友,他说 不久她可以进军好莱坞。 她说她和君来“订婚”。随时可能会到亚利桑那州或内华达州去举行一个简单, 不炫耀的婚礼。 她说她和她的未婚夫曾去了次沙漠,他们曾在舅舅那块地上野餐。她告诉他小 屋已快倒了。她照了几张相片,一起寄给他。有人在外面挖了一口井,想找水源, 但井下面挖出来的石头在她看来好像有石油。黑黝黝,又很重。所以她捡了三块, 另用包裹邮寄。 这封信仍是装在信封里的,照片也在里面。照片是用没有自动对焦的便宜相机 照的,照的技术也不高明,有的焦距不对,有的手动了。有一张是韦君来的近照, 完全没在设定的焦距里,照相的人对光学也没有一点常识。 我想来想去仍旧没有办法把整个故事连在一起。那封信的日期是福阿仑死亡十 天之前。石头样品寄来的时候,可能高劳顿正好在福阿仑办公室里。信上说寄给他 三块石头做样品,在他办公室里现在只有两块。福先生大笑说石头里没有油。高劳 顿那精明鬼,看石头很重,另有所想。也许他要了一块,只要用放射线探测仪一照, 一切就结束了。 高劳顿知道福阿仑不是好欺骗的。他只是一时没想到,一旦引起他怀疑,他也 会想到这个可能性的。高劳顿想要这块地,而且想便宜地得到它,突然福先生死了, 高劳顿知道遗嘱内容,他急着找韦亦凤。整个事件渐渐清楚了,突然了解了。 天没亮我就回到洛杉矶。我乘巴士到圣般纳地诺,取回公司车,开到巴林。电 信局开门的时候,我已经在门外等很久了。我告诉他们我是韦君来,问他们因为我 已经迁出我租来的房子,是不是还有什么长途电话费用没有结清。一位会计请我等 一下,进去查了一下,出来时带了一张账单,说是还欠他们十二元八角五分。她怪 我说我搬家之前应该给他们一个电话,留下一个迁往地址。我告诉她我好像没有用 那么多钱的长途电话费,我希望她能列张清单,列出对方的电话号码,我可以对一 下。她坚持说清单已经随收费通知单寄出去,叫我回以前租的地址去查问。我告诉 她我没有收到,而且没有对清楚,绝不付款。 她和我争执了一番,终于又进去找到原资料,影印了一份给我。我付了十二元 八角五分,离开电信局,一个人研究韦君来打了些什么长途电话。 就在报纸刊出巴林一位家庭主妇接收一份遗产的前一天,有一个叫号长途电话, 电话号码也在清单上。 我找了个电话亭,打这个号码,等着对方自己报名称。是华道演员、模特儿介 绍所。我告诉他们我打错了,把电话挂上。我回到公司车上,一个人静静地想了十 五分钟。起身、打电话给白莎。 白莎才进办公室。她说:“唐诺,有人要找你。” “客户?”我问。 “应该是个客户,是个女人。” “老的?年轻的?好看的?” “年轻、好看。另外还有一个男的,在走道上等着,我看是来送达开庭传票给 你的。” “应该是吧,”我说:“白莎,我今天不到办公室来。” “那怎么可以!”她喊说:“有大案子来叫我们办又如何?” “你处理呀!” “假如他们一定要和男人说话,怎么办?” “拖他们一下。” “到底什么意思?”白莎问。 “我不要传票送达到我手上。”我告诉她。 “我已经收到了。你为什么要独免呢?为什么不肯和我同舟共济呢?” “两个分开在两条船好一点。”我告诉她。 “我要你的时候,怎么联络?” “在论坛报上人事栏登一段广告。”我在她发脾气之前赶快把电话挂上,免得 电话线第二次遭殃。再说,电话公司绝对不能容忍一个用户,在一星期内,电话线 被拉断两次。 我打电话给在萨克拉曼多的董露西。 “唐诺!”她叫道。我听得出她非常高兴听到我向她自己报出的名字。 “我要和你谈谈沙漠的一些地产。”我说:“能不能让我替你管理?” “你在说什么呀,唐诺?”她说:“我没有什么地产在沙漠里。” “不要太确定你没有地产。”我告诉她:“我可能会很成功地利用它,使它变 得很值钱的。” “我给你一半利润,”她大笑着说:“够了吗?” “太多了,不过也不够。” “什么意思?” “我只要你百分之十五,另外准我陪你吃顿饭算奖励。” “你有你的百分之十五,唐诺。吃饭么……随便什么时候来,我都会陪你。” 她说。 “好!”我说:“你有我的名片,名片上有办公室地址。你马上打个电报到我 办公室。说是你要柯赖二氏侦探社管理一切你在圣般纳地诺的地产。不论今后在地 产上有多少利润,我们公司占百分之十五佣金。” “可以,十五分钟之内,一定发出电报。”她告诉我。 “可能,”我告诉她:“那样很好。” “唐诺。”她说:“不要忘了来领奖励。” “什么?” “饭局呀。”她说。 “不会忘的。”我告诉她。 我开车,在快到中午时回到了洛杉矶。 华道演员、模特儿介绍所的经理是个目光不定的家伙,自称叫做骆华克。 我给了他一个伪造的姓名,胡诌了一阵,终于言归正传。我告诉他我要一个充 满劲道的红头发女郎,以不超过二十六岁,但是绝对不可低于二十一岁。我给他很 多体形的限制。我告诉他,我要个漂亮小姐帮助我达成一件生意的协商。这小姐还 要热心于多赚一点额外小费才行。 他有兴趣地问我,会有多少额外小费。 我心中有研究,白莎看到报销开支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我拿出二十元钞票, 塞进他湿湿的手掌中,告诉他这是送给他的部分,另外还有一百五十元是准备给小 姐的,假如我找到适合我工作的小姐,而她也肯做交给她的工作的话。 他点头,慢慢点头,又点头。站起来走向档案柜。他第三次拿出来给我看的照 片,正是我上次在韦家看到在洗盘子的女人。 “这个是什么人?”我问。 “这是冷芬达。当然是她的艺名。我对她的背景不太清楚,不过她是真的了不 起的,她又漂亮,又肯干。” 我又仔细看了一下照片,指着照片说:“她有空吗?” “我可以问问看。”他说。他用电话来试,好像冷芬达是有空的。他问我要不 要把她请过来。 “我去看她。”我说:“把她电话号码给我。” 他笑着摇摇头:“我们生意不是这样做的。” “为什么?” “规定每次联络都要经过我们介绍所。” “这样介绍一次要多少钱?” “一百元。” “少来,你的一份我开销过了。给公司的要多少?” 他说:“芬达,不要挂电话。”用手把听筒捂住,对我说:“七十五元,至少。” “七十五元,”我告诉他:“把她的地址给我。” 他对电话说:“芬达,这位先生在半小时之内会自己来看你。这是一件特殊工 作。” 他挂上电话,我要他用公司名义给我一张收据。给了他七十五元钱,他给我一 张字条,上面有她的地址。 他说:“我相信你会对这位小姐的服务满意的。” “假如不满意呢?” “我们只负责介绍,不能保证结果。” “能换其它小姐吗?” “其它小姐,其它收费。当然仍然不能保证结果。” “好吧!”我说:“我就试她一试。” “你不会不满意的,她活泼,有精力,而且敢作敢为。我们派过她很多次特殊 工作。州议会在萨克拉曼多开会时,她是固定的大厅接待员,最受欢迎了。我听说 很多不容易解决的问题,有人私下请她出马都可顺利解决。” “是在萨克拉曼多工作,嗯?” “是的,那只是议会期间。休息期间她下洛杉矶来,她喜欢这里。当然,她接 受临时演员、模特儿等小工作,但是她喜欢特殊工作。你会见到她多才多艺,胜任 愉快。” “好,我接受你的建议。”我告诉他:“你比我懂得女人。” 他搓着两只手,笑着对我说:“对啦,我懂得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