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我跨进办公室的时候,卜爱茜说:“白莎在咬指甲,快把手指咬 掉了。” “她要什么?” “你。” “为了什么?” “昨天宴会里的窃案。” “我以为她要自己处理这件事。”我微笑着说:“报纸不是说由她负全责吗?” 卜爱茜在这种合伙人之间的摩擦,一向保持中立,但这次她一本正经地说: “今天早上她可不是这个味道。” “好吧,”我说:“我去看看她。” 我来到白莎的私人办公室,故意有礼地敲敲门上玻璃再进去。 “老天!是也该见到你来上班了。”白莎提高声音说。 “又是怎么啦?” “这浑帐的玉菩萨和吹矢枪。” “它们又惹你啦?” “我们要把它们我回来。” “姓皇甫的又不要它们真找回来,”我说:“要是真替他找回来了,他得退回 保险公司九千元钱。” “他可不如此说。他要找回这些东西。” “好呀!那就弄回给他呀。” “不要对我来这一套。你说说看这种东西丢了怎么弄得回来?你参加这里之前 我做的都是瞎马推磨的一般工作,公文送达啦,盯盯梢啦,访问证人啦。 “也祗能赚点推磨得来的蝇头小利。 “然后你来替我工作了,像头黄鼠狼东窜西窜,我眼前老觉得州立监狱的门在 开着等我们。” 我看向她手上大的钻石戒指。 白莎跟了我眼光,知道我在看什么。突然她笑道:“好了,唐诺。我也不再装 腔做势。有什么办法办这件事,但是不能让警察知道?” 她把她会吱吱作响的回转椅向后一推。站起来在办公室用她独特的步法……来 回地走,一半摇晃,一半大步迈进。“他楼上一起来了六十二个客人。”她说: “六十二个,你看,六十二个客人,每个都有邀请卡。我每一个都检查了。他说每 一个都可靠绝不会做这种事的……但是,其中一个我们知道拿走了玉菩萨,拿走了 吹矢枪。他要找它回来。 “唐诺,不能通知警察,你说怎么办?不通知警察,你没有办法查各地当铺, 可能这东西也不会去当铺。我看是进了某一位客人的私人收藏了……” “除非那支吹矢枪拿不出去,现在还在什么人床底下或壁柜里。”我说。 “但是事实和你想法相反。”她告诉我:“我向他们建议那吹矢枪是被客人之 一藏起来了,他们今天早上把屋顶公寓仔细找过了,每一个角落都找过了。” “报上登个广告,”我说:“请那一位不小心在一位知名人士邀请的宴会上把 两件珍品带出会场的人,和四二○信箱联络……有赏格。” 白莎生气地对我说:“不要把这件事当儿戏。” “我不是当儿戏。”我说。 白莎嗤之以鼻。 “这是一个合理的好建议。”我告诉她:“假如妳认为不好,妳不做就是。” “假如我认为不好!”她大叫道:“这件事你也有份!你是负责要去把这东西 找回来的人。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你不会叫我负责全部合伙事业的工作吧?” 我把眉毛抬起。 “我昨天去那边忍着脚痛站在这浑蛋的电梯前面,装着笑脸看每一个浑帐客人, 要看他们的邀请卡……唐诺,不要再搬出你那无聊的一套来。你要负责把这些东西 我回来。你放心,我也不会闲着,那个该死的秘书倪茂文再打电话来的时候,还是 须要我来告诉他,我已经请你办这件事了。” “多妙呀,”我说,向椅背上一靠,点上一支香烟:“妳和倪茂文处得还好吗?” “讨厌他到极点,”白莎说:“他是一个两面光,故作风雅,一毛不值,谄佞 的狗养的。” “那照相的呢?” “那照相的,”白莎说:“人还不错,蛮好的。” “他昨晚也在那里吧?” “当然,他满场飞,给大家拍照。” “他是私人照相师吗?” “要看你对私人照相师的定义。皇甫要照片。不论他做什么事,他要拍照留念。” “昨天这个宴会为的是什么借口?” “他才从野蛮族探险回来。拍回来的照片有女人头上顶了篮子在走路,女人上 身什么也不穿。大动物的尸体,皇甫幼田站在边上,一只脚踩在死动物肚子上,猎 枪搁在臂弯里,满脸满足的假笑。” “妳不可能看到吧?” “我没有全看到。我在二十层上守着这浑蛋电梯,直到所有客人到齐,然后我 到二十一层守住电梯出口。有人进来出去我都可以看到。” “后来有没有人上来?” “两个。” “到底他去那里探险回来?” “非洲或是婆罗洲什么地方。我从没念好过外国地理。” “非洲和婆罗洲可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告诉她。 “你的信口雌黄脱口秀,也和找回那些东西差了十万八千里。”白莎说。 “有没有献旗,授旗一类的仪式。”我问:“探险家俱乐部什么的?” “喔,当然,”白莎说:“这总是免不了的。他们先放了段电影,一个家伙拿 了旗子在蛮荒领队,他们把旗子带回来,又把旗子交给了什么人,反正一大堆仪式。” “那个什么人又把旗子带走了?” “那个什么人把旗子带走了。是的。” “那个什么人是谁……妳知道吗?” “老天,不知道。是个看得出死拍皇甫幼田马屁的蠢家伙。是个什么鬼俱乐部 的经理。” 我站起来,伸个懒腰,打个大哈欠,对白莎说:“我尽力而为。妳不赞成报上 登广告的方法,是吗?” “滚出去,”白莎说:“否则我拿东西摔你。” 我走下去喝了杯咖啡,买了张早报。 倪茂文这个公共关系专家,办事情很利落。皇甫家的宴会写得很有格调。有二 张照片。一张是皇甫幼田站在一只少见动物的边上,一只脚踩在它胸部。另一张照 片是皇甫幼田手里拿了一面国际亲善俱乐部的大旗。 国际亲善俱乐部是经由国际不同民族间,文化和风俗的互相了解,来增进友情 的一个机构。 我上楼回到办公室,对卜爱茜说:“对我们的数据管理员,妳知道些什么?” “颜依华?知道不多。” “她来我们这里工作多久啦?” “大概六个礼拜。” “她对白莎的看法如何?” “吓死她了。” “她对我的看法如何?”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她呢?”爱茜故作高贵地说:“我又不是拉皮条的。我 是你秘书。” “别胡扯,因为你是我秘书才问你。”我说:“这是公事。” “谁信你。”她用鼻吸气地说。 “把她叫进来。”我告诉爱茜:“免得她也误会了。等一下我和她谈话的时候, 希望妳也能在旁听。” 她看着我好奇地说:“到底是什么事?” “把她叫进来妳就知道了。我没把她吓死吧?” “显然没有。” “好,由妳去叫她进来。” 爱茜走出去,过了一下她把颜依华带了进来。 我很仔细地看看颜依华。她貌美,有曲线。目前因为心有警惕,所以满脸表现 静娴以为保护色。她穿了件高领毛衣,外套和裙子。毛衣很紧身。 “是你要见我,赖先生?” “依华,请坐,”我请她坐下:“我要和妳谈谈。” 她很自然地向我笑笑,胸部挺起,也向爱茜笑笑。 “爱茜,妳也坐。”我说:“我想问依华一些私人问题,希望妳能在场。” 依华想说什么,改变主意,突然爆出一句说道:“要一个女人回答你私人问题 最好是没有旁人在座。” 我点点头表示她说得也是有理。我说:“我正想认识一下那天来这里照相的人。 我可能要派个人对他下些功夫。” “喔,礼南,”她说。又加一句:“他叫白礼南。” “妳对他知道多少?” “真的!赖先生。前天之前,我没见到过他。”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问妳对他知道多少?” “他人不错。” “他做什么的?” “他照相。” “他有没有告诉妳和皇甫的关系?” “喔,有。他和皇甫先生一起旅行,全团有一个好的照相记录是他的责任。他 负责三件事:黑白和彩色照片……做书和记录用的;彩色幻灯片……演讲用的;和 彩色电影……开宴会娱乐用的。” “昨晚的宴会,妳参加了吗?” 她做了个鬼脸,简短地说:“没。” “怎么会?”我问:“我以为妳和礼南出去了。” “谁告诉你的?” “算了,依华。”我说:“不要不好意思。我是侦探,妳知道的。我注意到他 那天照完相,把妳电话号记在他小本子里。” “那是我地址。”她说:“他答应洗出来后寄我一张照片。” “他不愿意寄到办公室来?” “是我希望他寄我公寓去。” “已经收到了吗?” “没有。今晚可以拿到。” 我笑笑说:“邮差也要下班,我想大概是亲自专送。” 她也笑了:“有什么犯法吗?” “没有,没有。”我说:“我袛是要多知道一点礼南,妳昨晚上陪他出去了, 今晚上也要陪他出去。” “昨晚上我没有陪他出去。”她说:“我们本来是要出去的,但是发生了很大 意外事情,他祗好打电话给我取销。他……他本来要想办法让我混进宴会,去看他 拍的电影,然后吃点东西再送我回家。但是那边发生了事情他跑不开,我也不敢让 他偷渡我进去,因为……你知道,什么人在守门。” “嗯,这还差不多。”我对她说:“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 “今天的工作?”她加重语气地问。 “我可不可以明天早上,再问妳有什么进展?” “明天早上?你明天早上想知道什么呢?” “对这家伙多了解一点。他的工作。特别想知道昨天这个宴会他拍了多少张照 片,我每一张都要一个拷贝。” “为什么?” “因为我们在替皇甫先生工作。我必须要有这些数据。我也可以从皇甫那里得 到,但是我宁愿从照相师那里得到。我不喜欢和客户讨论我们工作的方法,我对客 户祗做两件事,给他结果和收取支票。” 她犹豫着,用食指指尖依着裙子在她交叉着大腿部份的折线,慢慢划着。 “怎么样?”我问。 “可以。”她说。 “很好。”我告诉她。 “还有什么事?”她问。 “没有了。” 她站起身来,走向门口,突然停住,转身对我说:“赖先生,有一点请你了解, 我不受人控制去做对别人不利的事。我……假如这件事是真对我们有利,礼南有利, 我会去做,但是我从来没有出卖过朋友,今后也不会。” “没有人叫妳出卖朋友,放心。”我告诉她。 “谢了。”她说,走了出去。 卜爱茜看看我说:“我想你自己知道在做什么!” “还没有。”我告诉她:“我祗是东窜西窜想窜出条路来。” “哪你要对她小心些。”爱茜说:“马路消息,这宝贝花样多得很,大多是不 正经的。” “我会注意,谢谢妳告诉我。” 她说:“不是告诉你,是警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