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坐落在中原的古城东州,经过改革开放20多年的发展,越来越容光焕发,充 满生机。 初秋的一个夜晚。天空飘着淅沥的小雨,把大街两边建筑物上的灯光洗得金 碧辉煌。由于夜已深,大街上往来的车辆、行人渐已稀少。 东州市公安局交警支队事故科副科长苏红驾着一辆警车,从机场接了刚出差 回来的男朋友周伟新。周伟新靠在椅子上,有点儿疲倦,又像在深思。车子行驶 到迎宾东路的十字路口,正值红灯亮了。苏红停了车,拿出手机,拨通了家中的 电话,刚喊出一声“妈……”一辆尾号为“9 ”的黑色小轿车如一阵风,从苏红 的车子边飞过,仿佛没看见红灯一样,不仅车速飞快直冲过去,而且驶上了逆行 道。 苏红看得目瞪口呆,气愤地对周伟新说:“如果不是你饥饿的肚子一路上在 叫,我一定追上那个开车的,狠狠罚他一次。车超速而且逆行,真是胆大妄为! 眼里还有没有我们交警!” 周伟新看了看表,诚挚地说:“苏红,已经十一点了,别去你家打扰你妈了。 咱们在街上随便吃一点东西吧。” 苏红一边发动车,一边调皮地说:“我妈喜欢让你打扰。”说完,她才想起 手机电话没挂,于是又接着说:“妈,我们再过十分钟就到家了。您把饭热一热。 我这一路上不断听见周伟新的肚子在叫。” 周伟新等苏红挂断手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看看,还要罚别人,你 开车打手机也是违章。” 苏红反驳说:“你不觉得手伸得太长了?刑警支队长同志!” 周伟新抬头看见了不远处花园广场旁的国际大厦。这是东州最高的一座建筑, 也是东州唯一的一座五星级酒店。酒店顶端矗立的“国际大厦”几个霓虹大字, 由于在半空中,格外引人注目。他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好长时间没尝到东州 国际的咖啡了。” 苏红略带不满地说:“你看你忙得还像你吗?” 东州国际大厦是东州最热闹的地方。虽然已是深夜,依然人来人往。此刻, 东州师大女生孙红和刘小兰从国际大厦刚刚走出来。东州日报女记者秦婕和好朋 友张晓则刚刚踏上大厦门前的台阶,与孙红、刘小兰走了个顶面。 孙红推着刘小兰就走,边走边说:“快,快,回去晚了,传达室的师傅又要 说难听话。”二人刚走到马路上,突然,一辆尾号为9 的黑色小轿车发了疯一样, 由东逆行向西急驰而过。孙红一下子目瞪口呆。刘小兰推了她一把,自己却被卷 到车轮下。 孙红惊恐地大叫:“停车,停车!” 秦婕和张晓听到喊叫声,转头看了一眼,也被突如其来的横祸惊呆了。 小轿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司机朝后看了一眼,发现孙红、秦婕等人跑 了过来,又向前驶去。 孙红一边追,一边叫喊:“停车。” 秦婕举起相机,对着小轿车连续拍照。张晓情急之中,拿出手机报警。 小轿车在行驶约500 米后,撞到交通护栏上,司机好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 是扔下刘小兰,加速开走了。 秦婕、孙红和张晓等人已经跑到了刘小兰身边。大街上行走的车辆和行人, 也都围了过来。 苏红和周伟新也正经过这里。苏红停下了车,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伟新想了想,驾车向肇事车逃走的方向追去。因为大街上车辆稀少,那辆 尾号为9 的黑色小轿车开得飞快。司机从反光镜里看见周伟新的警车追了过来, 急忙驶进一个胡同。周伟新在胡同口停了一下,略一思忖,驶向胡同的另一端。 警车的鸣叫声吸引了大街上的车辆、行人纷纷驻足观看。 这个时候,肇事地点已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孙红抱着刘小兰的尸体嚎啕大 哭:“小兰,小兰,你醒一醒,醒一醒! ”秦婕帮着孙红把刘小兰从地上抱起来。 刘小兰已面目全非。 一位老人愤愤不平地说:太不像话了,撞死人就这么溜之大吉,天理难容, 天理难容! “ 苏红刚刚向支队报警,挂断电话后,她四下看了一眼,问:“你们看没看见 车号?” 刚才说话的老人说:“是辆黑色的车,车号没记全,只看见尾数有个9 字。 另一中年男人指着秦婕说:“我看见这位小姐拍了照。” 苏红转头一看,认出了秦婕:“婕姐,你也在这儿?” 秦婕点了点头。可以看出,她此刻仍沉浸在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氛围里,有 义愤,有痛心,有悲伤。 苏红:“你拍的照片什么时候能洗出来,给我们用用。” 秦婕点了点头。 一辆警车飞驰而至,交警支队事故科长张虎带着交警刘婷婷赶到。这时,救 护中心的车也到了。苏红、张虎和大伙一起把刘小兰抬上车。张虎对苏红和刘婷 婷说:“你们在这儿保护现场,方支队长马上就过来。” 刘婷婷问了一句:“肇事车呢?” 苏红回答说:“周伟新正在追呢!” 周伟新本来想从胡同的另一方向堵截肇事车,可是他行到胡同口的另一端, 没有发现肇事车。出了胡同就是一条大街,大街的对面,是一个大院,大院的大 门前,挂着“中国共产党东州市委员会、东州市人民政府”两块牌子。在周伟新 右边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司机看见有警车过来,马上发动车子。周伟新 犹豫了一下,追了上去。黑色小轿车看见有警车在后边追,加快了速度,发了疯 一样逃跑。周伟新在后边紧追不舍。他一边追,一边向指挥中心报告:“我是刑 警支队周伟新,发现一辆可疑车辆,在逃向高速公路,请求支援。” 黑色小轿车驶上郊外的高速路。周伟新追上了高速路。黑色小轿车在前边猛 逃,周伟新在后边猛追。从对面方向和后边,分别驶来几辆警车。不一会,周伟 新的车超过了黑色小轿车,小轿车无可奈何地停下了。周伟新下车后,仔细看了 看黑色小轿车,不是肇事车辆。他责问司机:“你跑什么?” 其他警车上下来的干警也围了上来。 司机慌张地跪下:“我,我认罪!” 就在周伟新和公安人员为追赶肇事车辆而奔忙的同时,东州市委会议室里, 市委副书记、市长苏礼在主持一个会议。 苏礼:“省委决定,在市委书记赵正明同志去中央党校学习期间,由我主持 市委工作。请同志们多帮助。当前,全市的中心工作是国际经贸洽谈会。这是东 州首次举办国际性的经贸洽谈会。”他转过头,看了看市政府秘书长秦富荣,问 道“富荣同志,会议报名情况怎么样?” 市政府秘书长秦富荣50开外,文质彬彬,说话也慢条斯礼:“据不完全统计, 咱们这次洽谈会已有3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外商报名,国内报名的已有两千多家企 业。” 苏礼高兴地点点头,说:“这是我们东州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国际性经贸 洽谈会,对促进东州的经济建设,提高东州对外开放的质量和水平至关重要。离 开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各单位要全力以赴,通力协作,从现在开始会议筹备工 作要进入倒计时。”他看了看表,时针正指向十二点。他又问:“富荣同志,你 们还有什么事吗?” 秦富荣:“关于五州集团参与水泥厂改制的事情,现在国资局坚持要再论证。 这件事还需要尽快协调。” 苏礼沉吟着没有表态。他扫视了一下会场,问道:“其他同志还有事情吗?” 一女同志说:“我想汇报一下开幕式的准备工作进展情况。” 这时,一个秘书走到秦富荣面前,低声说:“秦秘书长,你的电话。” 秦富荣向苏礼请了个假,走到值班室,接起了电话。他刚听了几句,脸色大 变。他开了窗,向外看了看,对着电话说:“好吧,我来处理。你放心吧。”他 放下电话后,心事沉重地坐在椅子上,思索了一会。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办公 桌上的一份报告上,报告上醒目的红字标题:“关于东州水泥厂改制问题的请示 报告”。他想了想,走到门外看了看,走廊里无人,他还不放心,又把门关上, 然后抓住起了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五州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朱继承的电话。 朱继承正和属下黑蛋在办公室里谈事。 黑蛋:“建材局、审计局和国资局下边处室都搞定了,可他妈的国资局局长 苏常胜就是不同意。听说他还要去省里汇报呢。不行,教训他一下。” 朱继承叹了口气,说:“那可是苏市长的大公子,也就是咱们东州的太子爷。 你动他,百分之百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还是让秦富荣去协调吧。” 听到手机电话响,朱继承看了看号码,神情不悦地把手机交给黑蛋:“百分 之百是我媳妇的电话。她又跑到哪个公用电话亭打的,试探我、侦察我。真他妈 讨厌!你接。” 黑蛋接听电话:“大姐,我是黑蛋。朱总正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一会儿 散了会,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黑蛋刚挂断,电话又响了。朱继承不耐烦地示意黑蛋,黑蛋听了一句,赶忙 说:“大哥,说谁谁到,是秦秘书长的电话。” 朱继承接过电话,略一沉吟,调整了一下心态,笑逐颜开地说:“秦秘书长, 你好。你说什么?出事了,什么事? 交通事故,撞人了,严重不严重? ” 秦富荣的声音透着紧张和哀叹:“不严重我会找你朱总经理吗?我在市委门 东的电话亭前等你。我还在开会,你抓紧点。” 朱继承听完秦富荣的话,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笑。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得意 地说:“妈的,我早说过,在东州就百分之百没有我攻不下的堡垒。这位秘书长 大人遇到了事,不也主动找我吗?这就是实力的证明。” 黑蛋讨好地说:“大哥,你在东州可有地下秘书长的职务啊!有人说,秦秘 书长办不了的事,你也办得了。” 朱继承没理会黑蛋。他想了想,问道:“你说秘书长出了交通事故,不找交 警找我干什么?啊!” 黑蛋故作聪明地反问:“是不是那辆宝马车出的问题?” 朱继承:“正是那辆车出交通事故了,撞了人。” 黑蛋不以为然:“这对他来说算什么事?大不了赔几个钱,找保险公司呗!” 朱继承:“你以为他和你一样?他得保地位、保名誉、保晚节。据我所知, 他没有驾驶证,又是酒后。再说,他也知道那辆车是白建设走私过来的,牌照也 是假的。” 黑蛋一惊:“那他是不是跑了?肇事逃逸,抓住了可就大了。” 朱继承:“这不才找到咱们吗?我想,如果我们摆平了,对他是一辈子的大 事。平时他想遇到这样的事也不可能。我们今后还愁办不成事吗?这对咱们百分 之百是个机遇!” 黑蛋:“搞定了他,咱哥们在东州的地位就更巩固了”。 朱继承:“是呀。这才叫公平合理。” 二人出了门,上车后,黑蛋突然感叹地说:“那辆车可值上百万。太可惜了。” 朱继承不以为然:“有什么可惜的?百十万让他背着,那就是枷锁,百分之 百值!” 黑蛋:“他不是一直停在咱们车库里不敢用吗?” 朱继承:“昨天我去找他催问水泥厂改制的事,正遇上他接了不知一个什么 人的电话,放下电话,他说晚上要出去办私事,不想用公家的车,我顺水推舟就 把那辆车给他用了。” 朱继承的车子到了市委、市政府东门外,秦富荣已在电话亭前等待。朱继承 从窗口探出头:“秦秘书长,上车吧。” 秦富荣上了车,迫不及待地说:“朱总,咱们开门见山说吧。我知道你很重 义气,朋友也多。你找个人把车开走,放在市委大院里不行。如果交警追查……” 朱继承不等秦富荣说完,就信誓旦旦地说:“秦秘书长你放心,追查也查不 到你这儿。车不是你的,肇事你更不知道。你就百分之百放心吧。相信我会安排 好的。” 秦富荣:“好吧。你有什么需要,我也会尽力帮忙。” 朱继承:“别的也没什么,就是我们买断水泥厂的事,请您帮帮忙再催一下。 现在水泥的行情特别好,我们等不起啊!” 秦富荣点头。他下了车,急忙进了市委大院。传达室的老传达从窗口看见他, 想和他打招呼,他装作没看见,走了过去。 朱继承看着秦富荣进了大门才发动车。黑蛋望着秦富荣蹒跚的背影,感叹地 说:“他这种人也会肇事?你看他一下就像苍老了很多。” 朱继承:“说什么呢你?”他想了想吩咐说:“你打个电话,让徐老八出来。 有些事得让他办。不管怎样说,我们这些人在东州是有地位的。不到万不得已不 能出面。” 徐开放外号徐老八,是朱继承的铁哥们。虽然是深夜了,他和几个朋友还泡 在歌厅里,和几个坐台小姐一起,兴致勃勃地一边喝酒,一边观看足球赛。他在 这家歌厅里最近刚认识一个叫阿静的四川姑娘,天天来为阿静捧场,其实是想早 日把阿静骗上床。 徐开放的手机铃声响了。坐在他怀里的阿静不耐烦地说“这么晚了,谁的电 话。”她接了电话后,递给徐开放。徐开放起身接过电话,听了几句,勉强地说 :“好吧,我现在就过去。” 阿静:“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等明天再说。” 徐开放:“我朋友遇到点麻烦,我去看看就回来。您在这儿等我,一会咱们 一起回家。”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还恋恋不舍地看了电视一眼,做了一个狂烈的 动作。 阿静:“我跟你一起去吧?” 徐开放:“不必了。我告诉你,今天晚上要跟我走,不能再骗我了!” 阿静点了点头。 徐开放在歌厅大门前打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经过市中心花园广场时,徐开 放看见有一群人围在那里,中心还有几个警察,好奇地问:“是不是又出车祸了?” 出租司机说:“刚才听车上的交通台广播,有一辆黑色小轿车,在这里肇事 后逃走。撞的是一位女学生。交警部门还悬赏提供线索呢。” 徐开放听了,忿怒不平地说:“他们交警是干什么的?妈的!” 在市中心花园广场的事故现场。交警支队副支队长方正和苏红、刘婷婷等在 勘察现场。 刘婷婷:“听在场的群众反映,肇事者驾驶一辆黑色轿车,车速开的很快, 车子东摇西晃,明显是酒后驾驶,而且是逆行,撞人后又逃离现场,目击者称车 的尾号是9 ……” 方正情绪低沉。他看了苏红一眼,转头问刘婷婷:“医院那边有消息吗?” 刘婷婷摇了摇头。 苏红:“市局指挥中心己布置设卡检查,到目前也没消息。周伟新追肇事车 没追到。” 方正不满地说:“他是刑警,怎么管到交警的事上了……” 苏红顶了一句:“交刑警只是分工不同,但职责都是一样的。” 方正:“听说他们又破了一个大案,市里要给他们记功呢。” 这时,方正车上的车载电话铃响了几声,站在一旁的苏红见方正忙碌,过去 接过电话:“您好,我是苏红。你是马局长呀!” 她把话筒递给方正:“市局马局长的电话! ” 方正接过电话:“我是方正。对,各个卡口及巡警方面的报告都说没有发现 肇事车辆。说明肇事者熟悉东州的交通。出不了城,是的,一定还在城里。我们 正在查。报社一个记者拍了照片,我已经安排人联系,争取尽快拿到照片。” 方正放下电话,心事沉重地点了一支烟,看了看表。 苏红:“方支队,你先回去。这儿有我们。” 方正看了看表,说:“好吧,我回去安排一下再回支队。” 方正发动车后,又探出头,说;“苏红,我估摸肇事车没出东州。你再和指 挥中心联系一下。” 方正走后,周伟新回来了。周伟新沿着肇事车行走的路线,边走边仔细观察, 到了肇事车扔下刘小兰的地方,他好像发现了什么,蹲下身,掏出手纸,从车和 护栏相撞的位置取下几片车上的油漆。他交给苏红,说:“这可能对你们有点用。” 苏红让刘婷婷装在包里,然后,三个人一起上了车。 苏红坚定不移地说:“这个肇事者一定是东州人,对东州的交通十分熟悉。” 刘婷婷:“他能钻地下去啊?!” 那辆尾号为“9 ”的黑色小轿车,已经被徐开放开到一个建筑工地上。他正 在得意洋洋地向朱继承表功:“那个传达室的老头眼很贼,一刻不停地盯着大门 口。我要是把车开出来,他肯定会发现。我发动好车注意着机会。黑蛋哥故意到 传达室去同那个老头说话。我趁老头转身倒水的功夫,一踩油门就冲了出来。” 黑蛋:“那是朱老大打电话安排的。要不是我把老头摆平,你他妈大门都出 不来。” 朱继承不耐烦地说:“好了!军功章你们俩各一半。”他看了看那辆黑色小 轿车,想了想,对徐开放说:“老八,这车你先处理一下。”他压低了声音,徐 开放边听边点头。 徐开放把车开走后,朱继承抽了几口烟,和黑蛋也上了车。 他上车后,打了个电话:“秦秘书长,我已经安排人把车处理了。你放心吧? 你说什么,去交警支队自首?不行,那样做就把自己一生毁了。逆向行驶,违反 交通规则,造成事故,要坐牢。如果那个女学生死了,说不定十年八年也出不来。 你听我的没有错。这种事情我摆平的多了,根本不用你操心。” 黑蛋等朱继承挂断电话后,小心地说:“大哥,要不自首,查出来事更大。” 朱继承胸有成竹地说:“事情做得越容易我们的价值越小。让他去坐牢,对 我们有什么意义?他成了囚徒,还能为我们做什么?有些人就得逼上梁山。我们 不能让查出来……” 黑蛋叹了口气:“那我们要付得代价太大了。” 朱继承:“不付出代价,能得到利益吗?你想买通一个官要多大代价?何况 我们在他身上已经投了那么大的资?他这是根留在咱们手中的辫子,而且是根大 辫子。他不老老实实给咱们办事吗?如其让他当共产党的囚徒,不如让他做我朱 继承的囚徒。” 黑蛋点了点头:“大哥,你就是比我们这些普通人站得高看得远啊!” 朱继承叹息一声,说:“我这也是被逼出来的。这几年你也走了一些地方, 接触不少人。那些当官的有几个不喂饱了给你办事的?” 黑蛋点头表示同意,但又想起了什么,说:“国资局的局长苏常胜好像和他 们不一样。咱送的红包都被他扔出来了。” 朱继承没有说话。 黑蛋:“大哥,你说姓秦的办事可靠吗?他能为咱的事得罪苏常胜吗?” 朱继承:“我估计他这时候就在做苏市长的工作。” 事实果然被朱继承言中。市委会议室的会议结束后,人们在向外走时,秦富 荣走到苏礼身边,低声说:“苏市长,我有件事想向您汇报,耽误您几分钟时间。” 苏礼一怔,笑着说:“富荣,你今晚怎么和我客气起来了?我这个市长的时 间就是你秘书长的嘛!” 二人边说边向外走,进了苏礼的办公室。办公室的时钟已指向凌晨一点。苏 礼打了个哈欠,问:“富荣,你是不是有事要讲?” 秦富荣:“苏书记,水泥厂改制的事不能再拖了。拖得时间越长,闹事的老 百姓就越多。你是不是给常胜说说,抓紧批了。现在有人在议论这件事。”他把 “报告”放在苏礼的桌子上。 苏礼:“你听到了什么?” 秦富荣有点儿犹豫。 苏礼:“有什么你就说嘛!” 秦富荣:“有人说水泥厂改制是赵书记抓得,常胜是不想让赵书记出政绩, 才故意拖着不批。这话说的是常胜,但听味道有点对你。” 苏礼大度地笑了:“说这话的人太无知。市委定的事情怎么会是赵书记一个 人的政绩。再说,在这件事上,市委还没有开会研究嘛。” 秦富荣点点头。 苏礼惊奇地问:“富荣,你过去也是持不同意见者吗?你给我说过你反对低 价出卖国有资产,反对牺牲工人的利益搞改制。” 秦富荣憨厚地笑了笑:“苏市长,我是不想对你有影响。” 苏礼拿起“报告”看了一眼,略为思考了片刻,说:“常胜给我讲过他的意 见。他并不是单纯反对改制。他认为东州水泥资产评估有问题。一个三十年的老 厂,这些年效益又好,资产大概两个多亿,怎么才评估5000万,老百姓也不信。 再说,那片地值多少钱啊!这事再等等吧。我再协调一下。”说着,他边起身向 外走边说:“富荣啊,社会上对腐败问题、分配不公的问题反映比较大。不管是 改制也好,做其他工作也好,一定要照顾方方面面的利益。我们是人民政府,要 代表人民的利益。赵书记几次讲过,谁不代表人民利益,就让谁下岗。” 秦富荣一直把苏礼送到楼下,看着苏礼的车子出了市委大院,才回了办公室。 他朝沙发上一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他想起了什么,关上门,下了 楼,到了大门口的传达室。 老传达正躺在床上,心事重重地在大口抽烟,见秦富荣进来,急忙从床上下 来。 秦富荣走进来,问道:“老传达,有什么情况吗?” 老传达犹豫了片刻,回答:“没有,没有。” 秦富荣笑了笑,说:“来,我陪你下盘棋。” 老传达:“秘书长,天太晚了,你回家吧。” 秦富荣:“怎么,是怕下不过我,还是你有什么事情?” 老传达不太情愿地摆好了棋。因为心中有事,走棋时接连出错。秦富荣不动 声色,偶然抬头看一眼老传达。老传达的汗水都下来了。 一盘棋下完,秦富荣放下棋子,站起来,走了出去。 老传达想抽烟,点火时手在抖。 苏礼坐在回家的车上,一直在想着市政府秘书长秦富荣刚才给他说的话。他 拨了儿子苏常胜的手机号,回答是:“你呼叫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停了一会,苏礼又拨通了家中的电话:“老孙,胜子回家了吗?什么,还没 回来。” 对方的声音:“他说马奶奶病了,散了会直接去马奶奶家。” 苏礼的神情一下紧张起来,问道:“马奶奶要不要紧?” 司机很精明,问道:“苏市长,现在要不要到马奶奶家去?” 苏礼看了看表,摇摇头说:“太晚了,今天就不去了。再说,有常胜在那儿 呢。” 苏礼电话中说的马奶奶,是他“文革”时在乡下劳动改造时认识的。此刻, 苏礼的儿子、东州市国资局局长苏常胜正背着马奶奶,在医院的走廊里一边跑一 边着急地喊着:“医生,快,快!” 马奶奶的小保姆丽丽抱着马奶奶的外衣跟在后边。两个护士迎上来,帮着苏 常胜把马奶奶送走急诊室。医生在给马奶奶诊治,苏常胜和丽丽走到门外。他一 屁股坐在连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丽丽不失时机把手绢递给苏常胜,苏常胜接 过擦了擦汗,又还给丽丽。丽丽惊讶地问:“你喝酒了?” 苏常胜没有回答。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抢救室,门外围着很多人,问一个护 士:“那边怎么了?” 护士:“有一个女学生被车撞了,正在抢救。” 苏常胜一惊,焦急地问:“有没有生命危险?” 护士摇头:“现在还很难说。” 苏常胜走进了急诊室。双目失明的马奶奶正躺在床上,一副病态,神情不佳。 医生检查完后,正在写病历,对苏常胜说:“苏局长,老奶奶需要住院治疗。” 护士要用车把马奶奶推进病房。苏常胜把车推开,背起马奶奶进了病房。奶 奶躺下后,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常胜,我现在感觉到好多了。你的工作 忙,我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让丽丽告诉你,她怎么又告诉你了?” 丽丽委屈地说:“奶奶,苏哥让我随时把您的情况向他汇报。您病了,我如 果不向苏哥报告,这责任我可承担不起。” 马奶奶:“我是老毛病,吃点药就没事了。胜子,你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去 吧。我没什么大事了。你干公家的事要紧。” 苏常胜激动地说:“奶奶,在我苏常胜心里,您的生命比我的生命都重要。” 他站起来,想了想又坐下了。他的情绪有些焦虑,显得有点儿一筹莫展。 马奶奶感觉到了苏常胜不安的情绪,小心地问道:“胜子,你今晚是不是有 什么心事?” 苏常胜赶忙摇头:“没有没有。”大概怕马奶奶再追问,他转身进了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洗脸。丽丽把毛巾递到他手上。苏常胜说了句:“谢谢!”,走到门 口又返回身,问丽丽:“丽丽,你说一个人如果不小心犯了错误,会不会有损他 的形象?” 丽丽睁大眼睛,惊奇地望着苏常胜,不安地说:“我,我,没犯什么错误啊? 我发现奶奶发烧,就赶快给你打了电话。” 苏常胜叹了口气,转身向外走,丽丽追上去,说:“苏哥,你明天一定得来 啊。” 苏常胜一脸的迷惑,说:“你过去都是叫我叔叔,现在怎么又叫我哥哥?” 丽丽脸一红,低下头:“苏哥,你要隔天不来,奶奶想你,我更想你。” 苏常胜脸色一变,恼怒地说:“不许你胡思乱想,你还是个孩子! ” 苏常胜一边急忙下楼,一边给秦婕拨电话。今天是秦婕的生日,他原来与秦 婕约好晚上到国际大厦给秦婕过生日,现在搞到这么晚,他担心秦婕生气。 秦婕与张晓以及几个朋友一直在喝茶等着苏常胜。不过,她还没有完全摆脱 大厦门前中心广场车祸的影响,心神有些不定。 张晓劝慰说:“好了好了,你也算是见义勇为一次,该做的都做到了,别再 想那件事了! 咱想点别的行吗?” 秦婕余怒未消,气愤地说:“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气。天下还有那么丧尽天良 的人,撞了人连车也不停。” 张晓不以为然地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再说,那家伙可能以为人被撞 死了,不撞死也得重伤,他既要坐牢又要赔钱,他不溜之大吉吗? 不说了,婕, 今天是你的生日,别让朋友们跟着扫兴。抓那家伙是公安机关的事情,与你当记 者的没有关系。” 秦婕望了张晓一眼,不满地说:“张晓,你怎么变得麻木不仁了? 哪个被撞 的女孩是师大一年级学生,今年才十八岁呀! ”她的眼圈红了:“万一她醒不过 来……这是生命。生命,你懂吗? 我要去医院看看”。 秦婕起身与几个朋友告别后,急忙向外走。张晓一脸尴尬,紧紧追上。上车 后,张晓为了转变话题,问:“苏常胜给你打电话了吗?你今天过生日,他应该 来。” 这时,秦婕的手机电话响了,她打开接听。苏常胜在电话里迫不及待地解释 说:“婕,你在哪里?马奶奶突然病了,高烧40度。我陪她一晚上,把她送到医 院。一步没敢离开。这不,她刚睡,我就赶快给你打电话。你会理解吧!” 秦婕告诉苏常胜:“我今晚也加了个班。你不要着急,我马上还要到医院去 看一个人。有一个女学生被车撞了,可能有生命危险。肇事者逃跑了。” 苏常胜在电话里问:“知道是什么人吗?” 秦婕:“现在还不知道。事情来的太突然,加上慌乱,没有看清开车的人。” 苏常胜又问:“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有生命危险吗?” 秦婕实事求是地回答:“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从伤势看,情况不是太好。 那个肇事者把她撞倒后,又带出了几百米……” 苏常胜有点儿着急:“那个司机不会是故意的吧?” 秦婕:“现在还说不上来。” 秦婕挂断电话后,张晓感慨地说:“要是有一个男人这么爱我多好。” 秦婕:“算算你谈了多少男朋友?你先扪心自问,你真正爱过别人吗?” 张晓:“还不是你害得我。你和苏常胜这样子,我还不接受教训?我还敢真 正爱谁?” 秦婕不语。 张晓:“苏常胜从你8岁开始给你送鸡,有泥做的,有布做的,有柳编的, 今年该送只金鸡给你了吧?” 秦婕:“他那来钱买金的?他不是那种爱贪爱捞的人。再说,他要送我金的, 我还不要呢。我会给他扔出去。” 张晓:“苏大局长是个有文化品味的人,不会送让你失望的礼物。 秦婕又把话题转移到肇事车上。她边思考边说:“这个肇事者十有八九是东 州人,对东州的交通地理很熟悉,不然怎么会瞬息之间逃之夭夭,无影无踪。” 张晓安慰秦婕说:“反正你拍了照片,等洗出来,他还能不就范?” 秦婕分析的很有道理,肇事车此刻依然在东州。徐开放按照朱继承的安排, 把车开到体育场一座废弃的游泳池里,用毡布盖上。他四下看了看,见没有破绽, 才满意地离开。他有点儿得意,一边走一边哼起了小曲,出了体育场大门后,他 拦了一辆出租车。他突然问出租车司机王大道:“师傅,现在一辆宝马车在市场 上卖多少钱?” 王大道:“那要看车几成新。” 徐开放:“大概九成新吧!” 王大道:“那起码也得八九十万。” 徐开放得意的笑了笑。王大道被他的表情弄得莫明其妙,刚想问他,见他拿 出了一把尖刀,用刀刮胡子,两眼却盯着自己,赶忙又把话咽了回去。 徐开放在歌厅门前下了车。 王大道心有余悸,没敢向徐开放要钱,就把车开走了。 这时,黑蛋也开着车,带着朱继承在大街上走着。 朱继承抽着烟不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黑蛋:“朱哥,老八那小子可先靠吗?我担心他把车给捣鬼卖了。” 朱继承面露难色,说:“我看他还不敢。” 黑蛋冷冷一笑。 朱继承想了想,叮嘱说:“你紧盯点他。 黑蛋:“我听说老八现在还搞白粉。” 朱继承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这事还得先给方正说一声。万一那个女 孩子抢救不活,事情就大了。” 黑蛋:“再大不就是一起交通肇事吗?就让徐老八冒名顶替,投案自首呗。 咱们再把他捞出来不就行了。” 朱继承阴险地笑了笑:“你以为事情那么简单。要是那么简单,市政府秘书 长还能找我?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这是什么时代了?没听说是知识经济时代。 干事情也需要新知识。” 黑蛋也笑了:“大哥,我他妈就特敬佩你的智商。你真不枉是研究生。” 朱继承沉默了一会,说:“方正的老婆要出国,需要钱用。这事你抓紧办。” 黑蛋突然喊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方支队长的车。” 朱继承抬头看了一眼方正的车,让黑蛋调头跟了上去。 方正到了自家楼下,刚停好车,从车上下来,朱继承的车就到了。朱继承下 了车,故作惊讶地问:“方支队,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忙碌。” 方正:“花园广场出事故了。一小子开车撞死人后逃走。” 朱继承:“这也太恶劣了。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方正摇了摇头说:“有线索还不把他抓来。不过,报社一位女记者拍了照片, 估计可能有点作用。”他又惊奇地问:“朱总经理怎么这么晚还有兴趣出来兜风?” 朱继承:“我们这些人那有白天黑夜之分。我刚同一个老板谈了点生意上的 事。”他又压低声音问:“你女儿最近来信了吗?” 方正一脸痛苦:“她一来信就要钱。我现在最怕她来信。” 朱继承说:“现在的孩子,都是这样大手大脚。何况又是在国外读书,开支 大。你当爸的怕女儿要钱这怎么行呢?钱算什么东西,王八蛋,没有了再赚。人 世间什么东西能比亲情更重要。你也不知想想办法?万一她在国外惹事生非,你 不更担心。到那时,她百分之百不能原谅你,你的心百分之百不能安宁。” 方正揉了揉红肿的眼睛。 朱继承:“这样吧。我帮你弄点钱汇过去。你也别怕,算我借给你的。你们 警察的纪律再严,也不能不让借钱吧?明天我就给汇出去。” 方正:“老是花你的钱,我心里过意不去。” 朱继承:“什么你的我的。谁叫咱们同学一场兄弟一场呢。”不等方正说话, 朱继承已经上了车。上车后,他着急地说:“快点儿,方正刚才说报社一位姓秦 的记者拍了出事车和现场的照片。如果拿出来不就全完了。” 黑蛋也急了:“那怎么办?” 朱继承:“想办法弄过来呗。我们去找徐老八。我还得给秦秘书长说一声, 让他也想想办法。” 方正看搂继承的车出了小区大门,正准备转身上楼。突然看见一辆尾号为9 的黑色轿车迎面缓缓驶来。车上,操着广东口音的田学习,一边驾车,一边与坐 在副驾驶位上的一名小姐说说笑笑。方正上前拦住了车。车停了,田学习从车上 下来,方正围着车看了一遍,见车无伤痕,又向田学习要证件::“把你的驾证、 身份证拿出来。” 田学习有些紧张,把证件交给方正后,拉出一副随时逃跑的架势。方正看完 证件,挥手让田学习走了。他看着黑色轿车的影子在视线里消失,然后若有所思 地上了车。 那个被肇事车撞伤的刘小兰已经送进急救室抢救。张虎和孙红等人在门外焦 急地等待。 秦婕和张晓进来后,问道:“怎么样?” 张虎摇头,表示不知道。 一会儿,大夫走出来,神情严峻地问:“谁是家长?” 秦婕走上去:“大夫,有希望吗?” 大夫摇头,说:“我们已经尽了力。手术是做了,还得观察几天。请家长去 办一下手续。” 孙红哭出了声:“大夫,她,她家长不在。” 秦婕:“孙红,我们去。” 秦婕和孙红办完相关手续回来,张虎说是要做现场调查,带着孙红回队里去 了。秦婕和张晓也下了楼。秦婕对张晓说:“我得回报社一趟,把照片冲出来, 你先回家等我吧。” 张晓不满地说:“不是去和苏常胜约会,故意支开我吧?” 秦婕打开车门,边把张晓朝里面推,边说:“你这个人真不识好歹,我完全 是为了让你早休息。你既然愿意陪我,我何乐而不为。走吧。” 上车后,张晓又说:“我劝你还是和苏常胜见见吧。别让人家等你。” 秦婕看了看表,点点头。 张晓:“现在市里在传苏常胜要提副市长。他当了副市长,恐怕更难离婚了。” 秦婕:“谁给你说他要离婚?” 张晓:“那你等了他那么多年……?” 秦婕:“我愿意。我就没想过让他离婚,再和他结婚。” 张晓:“你是让我感动呢,还是让我感叹呢?” 秦婕:“那是你的事。” 报社整个大楼一片静寂,只有总值班室的房间里有敲打电脑键盘的声音。秦 婕和张晓匆匆上了楼,进了办公室。秦婕让张晓等一下,自己进了冲洗房。秦婕 刚走,她包里的手机响了。张晓犹豫了一下,取出手机,接听起来。电话是苏常 胜打来的,问秦婕在哪里。 张晓:“苏局长。秦婕在冲照片,手机放我这儿了。这么晚了,你还在等她? 真让人感动。” 苏常胜的声音:“照片冲出来,让秦婕马上给我电话。你告诉她,我在等她, 有重要的事告诉她。” 苏常胜已经到了国际大厦,在茶馆的一个包房里呆呆地坐着。茶几上放着他 给秦婕带来的生日礼品。他不时地看表,焦虑不安地站起来走了几步。看得出他 等的很辛苦,也很着急。 张晓等了一会,秦婕满脸沮丧,手持一叠照片从暗房走出来,把照片朝张晓 面前的桌子上一丢,捂着脸哭了。张晓看了看洗出的几张照片。照片一团漆黑, 只能隐约看见车的轮廓。张晓安慰她说:“这是很正常的嘛! 你当时又气又急, 手忙脚乱,加上距离又远……” 秦婕:“我真没用,怎么在这种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呢! ” 张晓劝导说:“这也不能全怪你。好了,办案还有交警支队呢。走吧,苏常 胜都等急了。”到了电梯上,张晓突然惊奇地问:“你说今晚的车祸会不会是蓄 意谋杀?” 秦婕一愣。 张晓:“你想一想,怎么会这样巧合?那个女大学生刚出门,黑色小轿车就 撞上了。再说,撞了人不一定就逃跑。” 秦婕思索了一会,:“那你分析这个肇事者为什么逃逸?” 张晓:“杀人灭口!” 秦婕一惊。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