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初次看见戴辉时,以为他是打手,看着那肌肉发达的四肢,感到的是凶狠,然 而从电子城出逃之后一想起戴辉,便与健壮二字连在了一起。那天晚上,杂物间的 光线虽然很暗,但戴辉沉稳、灵活、严肃、诙谐的样子,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子里, 而在火车站那奋不顾身的一个假摔,则又添加了敦厚、可敬的成分。这些天来,戴 辉的身影总是在她眼前浮现着、晃动着。健壮魁梧的体魄,就像一道可以让人依赖 的铜墙,又像一个可以遮蔽风雨的屏障,让人安全,让人安心。他是那么的机敏、 能干,而且富有朝气…… 方胜男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落下了眼泪。一阵难过之后,她擦干泪痕,打开 纱窗,望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市发呆,幻想着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能忽然出现戴 辉的身影,只要在她的视线之内有一个高大而结实的年轻人,看上去就很像戴辉。 眼睛看酸了,她合上纱窗,学着戴辉的机巧,开动起自己的脑筋。 小旅馆设备简陋,没有自动防火装置,即便有,也不可能让姓孟的再次上当。 她努力地琢磨起新的办法。 旁边的客房有一个阳台,离自己很近,而且有一个不窄的外沿与她这个房间的 窗台相连,如果能爬到那里该有多好! 一部惊险片里,曾有过这么一个情节:一位逃命者的居所已经暴露,密探及打 手追至而来,并且正在拼命地敲门或在撬锁,危急万分。只见那人爬上窗台,探出 身去,脚踩着楼房的外沿,一下一下移到了邻屋的窗前,然后一翻而进,化险为夷。 方胜男决心要试一试。 这是位于四楼的房间,离地面至少有七米之高,此举的危险程度不言而喻,但 与其被人害死,不如自己摔死,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还真能抓得住一条生路,再 次出逃!想到此,方胜男信心百倍,心中燃起了强烈的希望之火。然而兴奋之余却 突然发现,那正是孟经理刚才走进的那个房间。顿时,一场冷雨无情地浇在了刚刚 燃起的火堆。 她倒退两步,坐到床边,好不垂头丧气,但转而一想,那家伙瞌睡多,爱打盹, 是全公司有名的睡虫,或许,躲进他的阳台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于是,火焰重 新燃起,她轻快地跨到窗前,满怀希望地打开了纱窗。 她先站在床上,把坤包从肩上转移到脖子上挂好,然后伸腿移到窗前的桌子上, 随后右手紧攥窗框,侧着身将左脚探出窗外,稳稳地踏在外面的窗台。这时心跳有 些过速,她停下来稍稍喘口气,接着脖子一歪,上半身也就移到了窗外。这时,除 去一只抓着窗户上沿的右手和一只依然靠桌面支撑着的右脚之外,身体的绝大部分 已经来到了房间之外。她忍不住下看了一眼,没想到窗外的一切刹时涌到了自己的 脚下,楼房也似乎在这一瞬间突然发生了倾斜,即将倒向十几米以外的停车场。她 知道这是眼晕,是一种心理作用,或者说自己对此不太适应,其实大楼并未斜,也 不会倒塌。于是,放匀呼吸,壮着胆告戒自己,再也不要往下看,如同小时候学骑 自行车那样,抬头紧盯前方的目标。 此时的目标就是那个阳台,只要心不急,气不虚,稳步前移,最终就一定能抓 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窗扇。窗扇是打开着的,只需往前挪动三五步便可伸长手臂稳 稳地抓住。然而不知是眼晕还是心慌,方胜男忽然觉得那个救命的窗扇像悄然移动 了一般,怎么比刚才看见的远了许多,一眨眼的工夫就变得那么遥不可及,远不是 只需几下便能伸手摸到的。仿佛自己站在了百米比赛的起点,遥望着终点线上的细 绳,是那样的模糊不清。 正当她茫然若失心慌气短之际,脚下却偏偏又突如其来地传来一声急切的刹车 声。声音短促、刺耳,尖叫着使方胜男猛然一颤。她两腿一软,“哎哟”一声,斜 倒在屋里的桌面上。 心惊肉跳,虚汗长淌而下。所幸的是,手还有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方胜男 宛如死里逃生,浑身乏力地坐在桌上,呆呆地看着那辆使她失魂落魄的汽车。 车里下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个高的胖一些,是个中年人,矮个的略显细瘦, 是个年轻小伙。他们下车之后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匆忙离去,而是站在车旁抬头看着 旅馆。 中年人从腰间取下手机摁了几下,贴在耳边,目光一直在四楼的这个高度扫来 扫去,随后又一头钻回了汽车。那个瘦小的年轻人依旧站在车外,而且纹丝不动。 很明显,他们是在等什么人,或者准备着干什么,并且一定与四楼有关。 看着看着,方胜男发现那个年轻人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姓孟的那家伙带来的?海顺大厦白领、蓝领上千人,每天上 下班尽是一张张匆匆忙忙的面孔,彼此之间也很少搭话。她来的时间不长,除白秘 书等少数几个人之外,几乎跟谁都不认识,遇到节假日,即使在外边碰见了海顺的 员工,也不一定能认得出,仅仅是觉得有点面熟而已。刚才姓孟的不是说里里外外 都有他的安排吗?这两个家伙是不是专门守在外边,防止她再次逃脱的? 方胜男发现自己如同坠渊之后又遭到了乱石,没有了一点生路。她一阵愤恨又 一阵失望,随着这种情绪的凝聚,终于绝望了!眼泪像破堤的洪水夺眶而出,流淌 着冲过她的两颊,再垂落到她的衣襟。她跳下桌子,像一个被激怒了的狮子,怒不 可遏,抓起桌旁的椅子,举过头顶,使出全身力气向窗户砸去。 窗户的中间是一块固定的玻璃而且很大,经她猛烈的一击,立即出现了一个破 碎的大洞,同时发出震耳的响声。 屋里的巨响惊动了门外的保镖,他们一冲而入。 方胜男蔑视着神色紧张的他俩,淡淡一笑,挖苦道:“赶快去请你们的主子吧, 就在隔壁,你俩做不了主。” 两个保镖的确不知道面对这突发事件该如何应对,只是本能地冲过几步抓住方 胜男,阻止她出现进一步的行动。作为保镖,此时他俩最怕的就是被禁者自杀。 方胜男厌烦地一甩胳膊,顺势扬起一只手掌,死命地朝一个长满了粉刺的疙哩 疙瘩的脸上抡了过去。这位保镖毫无防备,“啪”的一声被打个正着,一个个小疙 瘩顿时愈加红亮,同时半张脸上泛起了四个清晰的指印。 方胜男愣怔了,她因自己的举动和这种举动所产生的效果而愣怔了!就像那次 在电子城车站打掉圆脸保镖的手机一样,她弄不清楚自己哪来的这么大的劲,弄不 清楚自己煽过去的嘴巴子会如此迅速、准确,更弄不清楚自己如何就做出了连田芬 也未必能做得出的如此男式化的动作。但无论如何,奋力煽打可恶之人的感觉真是 不错,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一种快感,一种积郁之气和满腔怒火一爆而发的畅爽。 早知如此,当初对懦弱、薄情的高靖来这么一下该有多好,也不至于让自己苦闷了 那么多天,直到现在自己的心灵还在隐隐作痛。 也许是这边的动静太大,孟经理走了过来。问明了情况,但并没有发怒,只是 轻轻一笑,依然用看着怪物一样的眼神盯盯方胜男,轻轻吐出几个字:“走,该吃 饭了。吃完饭上路。”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