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江凯国手握方向盘,双眼盯着前方的路面飞快地行驶在奔向省城的路上,思维 却像进入了迷魂阵,不知所向。脑袋里塞满了猜测、推断还有疑问,一会东一会西, 一会阴一会晴,一会云又一会雾,在账本被窃与海顺公司之间总也理不出个头绪, 急得在心里直骂自己:江凯国你他妈的是干啥吃的?干了大半辈子刑侦,破过的案 子和攒下的经验比吃过的盐都多,怎么今天一个都派不上用场,弄得脑筋大伤还没 整出个所以然?骂过自己又骂起了对手:别看你贼心狗胆,以为账本不见了就拿你 没办法,老子迟早有一天会收拾了你,不把一肚子坏水给你捏出来,老子就不姓江。 心里发着狠,脚下也就用起了猛劲,油门一踩到底,两边的路灯连成了白线,逃也 似地向后躲闪而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忽然想起了坐在一旁的方胜男,转过脸一看,却见方胜 男正发着愣,一对疲惫的目光漫无所视地飘忽在车窗之外。想想一个女孩子家在短 短的几个月之内经历了那么多一般人不曾经历的事情,的确可怜。本想满心欢喜地 拿出账本,好早日将郝董一伙缉拿归案,彻底解除海顺公司对她的纠缠,可万没想 到竟然出现了这等意外。于是,江凯国调整情绪,同她扯起了家常。 其实,方胜男并不觉得自己可怜,而是可悲,所有的一切都缘自于对好朋友田 芬的失信。招惹在身的麻烦,均为咎由自取。自刚才发现账本丢失的那一刻起,她 便一直很紧张,不知为什么就联想到了曾经出现在她家楼下的那个黑影。那个黑影 一段时间内天天在她的周围时隐时现,只要天一黑,她似乎就能看得见。下楼出去 买东西能看得见,回来时也能看得见。黑影躲躲闪闪,时常缩在某个角落,隐没在 黑暗处。起初以为是来找什么人的,也以为是偷偷摸摸要回避什么人的,有些受到 父母的反对但仍处于恋爱之中的男女,就经常采取这种遮遮掩掩的方式寻找着彼此 见面的机会,方胜男曾不止一次地碰到过他们在黑暗中拥抱、接吻的情景。有一次 因为光线实在太暗,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凑上前去想看个究竟,但在探明了实 情的同时却弄得自己很尴尬。从此以后,她对楼下犄角旮旯所出现的异常动态再也 不好意思过多留意。至于那个黑影,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与自己联系起来。 直到打开了田芬的那个深色塑料袋,发现了里面的账本并且细细翻看的那天夜晚, 才不得不感觉到那个黑影像是与自己有关。当时她清楚地听到了外面有人沿着楼梯 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门前,接着便听到了手指摸防盗门的声响,似乎准备着一闯 而入,但随着她壮足了胆量的一声大喊,那人才停止了原来的企图,响起了急速的 下楼声。通过玻璃窗,她真真实实地看到了在楼梯口一闪而过的那个黑影。后来她 将那个黑影给高靖说起过,但高靖认为那是她翻看账本时因精神紧张所出现的幻觉。 然而今天,账本的不翼而飞使她再一次想起了那个黑影,而且越想越觉得那是一个 真实的存在,并不是幻觉,总觉得黑影与账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 听了她的讲述,江队长也觉得蹊跷,问她:“除了这个黑影之外,你还见到了 啥?” 方胜男摇摇头说:“再没见到啥。” 江队长说:“这个人能从骨灰盒盗走账本,应该说早就注意上你了,那天在追 悼会上有没有见到啥反常的情况?” “反常的情况?好像没有。” 江队长开导道:“所谓反常就是跟当时的气氛不协调的现象,不管你意识到还 是没有意识到那是个问题,都应该算在内。比如我们正在机动车道上行驶,来往的 车辆都很快,如果这时有一个人在路边行走……” 方胜男很快明白了江队长的意思,抢过话茬说:“知道了,知道了。您是说, 不要判断只要指出来就行,或者说,不管有用没用先摆出来再说。” “没错。”江队长说,“人的脑袋里都有一个用意识组成的过滤网,之所以有 时会漏掉一些有用的信息,都是这张过滤网在起作用,它往往会把一些自认为是没 有关联的东西挡了回去,并且逐渐地吞噬掉,最终消失在人的记忆中,似乎那些东 西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您这么一说,我就更明白了。是不是这时候就把自己当傻子一样,见到啥就 说出啥,说出来之后再把自己恢复正常,去分辨去判断?” 江队长笑道:“也可以这么说。你还一点就透。好好想想,那天有啥跟追悼会 不和谐的事情?或者是出现了什么人?” 方胜男一时也想不起来那天在追悼会场到底有没有反常的情况,只好将追悼会 的详细经过说一遍。江队长听得很认真,时不时插话问一两句。说到最后,方胜男 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说:“那天我还看见一个傻子,穿得破破烂烂,长长的胡子又 乱又脏,把嘴都遮住了,整个一张脸就剩下了眼睛和鼻子。别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只有他站在那儿露着几颗白牙傻笑,好像见到的不是一个让人悲痛的追悼会,而是 一个喜庆的婚礼。那种笑还是似有似无的,田芬的表妹离开会场坐进郝董的汽车里 的时候,他还挤到跟前像瞧新娘子一样看了看。” “是个男的?” “是个男的。” 江队长又问:“还干了啥?” 方胜男想了想,说:“好像还跟着我们进了思念楼。” “还有呢?” “再没有了。噢不,还有。来参加追悼会的同学坐上海顺公司的轿子车,离开 殡仪馆的时候,他站在门口像是指挥交通一样挥了挥手。我步行走出大门的时候, 他突然向前跨了一步,吓了我一大跳。那人好像很壮,他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脏风 衣,但依然能看得出胸肌很发达。” 江队长对这个人很感兴趣,但问完之后并没有立即做出判断或者猜测,只说了 一句话:“也许,这是你在那天所见到的最值得琢磨的一个人。”随后,看着方胜 男依旧有些发呆的样子,又安慰了几句,“账本丢了,但海顺公司的走私案照样能 破,只是个早晚的事儿。你现在啥也不用想,啥也不用怕,在这个案子破获之前你 一直会受到我们的保护。可以这么说,那种让你成天提心掉胆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方胜男不无忧虑地苦笑了一下,心里觉得消消停停的日子离自己恐怕还有一段 距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