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市长到来的先兆 “从哭泣到微笑,”马吉先生说着握住姑娘的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转变?肯定 不会是商会馆造成的,因为我昨天晚上曾路过那儿。” “不,不是商会馆,”女子笑着说,“而是冬日清晨的阳光、痛快的爬山之旅以及 秃头山隐士的那两只圆碟子般、瞪着曾买过他明信片的小姑娘的眼睛。” “这么说你认识彼得斯先生?”马吉问。 “他叫彼得斯吗?我从来没在私下里见过他。见到他时,他只是个隐士。我过去夏 天总来秃头山度假,把他的明信片寄给家里人。晚上,我从窗子里看见他小木屋的灯光 时,就幻想着他的爱情故事。这样无拘无束地见到彼得斯先生,我很高兴。” 她朝彼得斯伸出一只手,但彼得斯长期对女人存有戒心,手中又托着几只盘子无法 腾出,便嗫嚅了一声“你好”,遂逃向门口,险些瓷瓷实实地一头撞在堵在门口的那个 人高马大的女人的身上。 “彼得斯先生在冬天很少遇到女性,”马吉歉意地说,“你应原谅他的笨拙。这位 先生——”他指着教授,后者探起身——“叫塞德斯·伯尔顿,是一所大学的著名教授, 他来秃头山是为了逃避美国报界。这位是布兰德先生,他避开世人,想隐藏起他心碎的 伤疤。不过我们不必讲细节了。” 女子粲然一笑。“你呢——”她问。 “威廉姆·海洛威尔·马吉,”他说着鞠了一躬。“我身边有一些小说,我来这儿 正是为了这个,以后我可以让你挑选几篇。” “见到你们我很高兴,”女子说,“我们肯定可以成为不错的朋友。因为我和妈妈 也是为了来秃头旅馆——居住的。” 布兰德先生睁大了他的眯缝眼,沉吟着用手摸了把一天未刮的胡子。伯尔顿教授愕 然地眨眨眼。马吉先生露出微笑。 “我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他说。 “我的名字叫玛丽·诺顿,”女子说,“请允许我介绍我的妈妈,诺顿太太。” 年长的女人显然表现出她的社交礼仪。马吉先生再度感到一种遗憾的刺痛,暗忖如 此迷人的女子竟然有这样一位母亲。 “见到你们我十分高兴。”年长女人瓮瓮地说,“暴风雪之后有这样的清晨真是可 爱极了。阳光强烈的直刺眼睛。” “我是你们的不速之客,所以需要解释几句。”诺顿小姐即刻打断她妈妈说,“我 十分愿意告诉你们我来这里的原因,但这事不能泄露出去,我想我肯定能信任你们。” 马吉先生拉过两把椅子,两个女人遂在壁炉前坐下。 “秃头旅馆的匪帮们有他们自己的信誉准则,”马吉轻佻地瞥了两个伙伴一眼, “第一条准则就是不出卖哥儿们。” “好极啦!”女子大笑道,“你说伯尔顿教授是为了逃避报界,而我却是为了报界 而逃跑的,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以便引诱他们给予我干我这行的女人急需的东西—— 名声。你们知道,我是个演员。我告诉你们的名字不是我的艺名。我的艺名大概将来你 们会知道的。我雇了一位先生,尽力替我做宣传。这并非什么好事,可对我来说是混饭 吃的手段。那位先生,即新闻代理人想出了目前这个策略——神秘失踪。” 她停下来,看了看众人。马吉先生仔细观察着她。她两颊的娇嫩在他看来根本没有 涂过油彩的痕迹;她毫不做作的举止也与舞台的训练毫不沾边。他颇感疑惑。 “我要在一段时间里彻底消失,”她继续说,“套用记者们爱说的一句老话就是, ‘似乎钻到地底下去了’。我打算逗留在秃头旅馆,钥匙是我的新闻代理人给我搞到的。 在此期间,各家报纸将发表文章哀伤地谈到我,至少我希望他们能这样做。你们能看到 那些文章的标题吗?‘漂亮的女演员突然失踪’。”她打住,脸上泛上一层红晕。“你 们知道,凡是能上报纸的女人都漂亮。” “可你的确是很漂亮,亲爱的,”诺顿太太说,用手仔细抚摸着她那一头劣质的亚 麻色假发。 “你妈妈的话也表达了我的意思,”马吉先生笑着说:“报纸常常说假话,但偶尔 也能冒出几句真话。对你的形容就是真活。” “你的嘴真甜,”女子笑道。她妈妈对她的公开赞赏使她觉得有点儿窘。“这些奉 承话以后再说,反正标题就是这样写的。而当寻找我的最后线索没有成功,而且我的新 闻代理人也没有更换的话,我就会在一出新剧里再次露面,成为一个著名演员。百老汇 的名声就是建立在这种浮夸做法上的。” “我敢肯定,我们都希望你能成功。”马吉先生在记忆中思索着这位“女演员”的 名字和声望,但一无所获。难道近来有人为了成名,宁肯采取这种费力的手段?他纳罕。 不大可能。答案很简单,又一则神话在秃头旅馆的屋顶下编织而成。“我们这儿有一份 纽约的报纸,似乎还没报导关于你不幸失踪的消息。” “如果他们不落圈套,实在是不聪明。”年长的女人说。“落圈套,”伯尔顿教授 重复着,他并非表示诧异,而是像个即将把一种新型和稀有的物品加进他的碘酒瓶里的 科学家。 女子解释说:“她的意思是说,如果他们不把我失踪的事做为合乎情理的消息登出, 将很令人失望。” “他们都是人精儿,那些办报的人,至少他们自己这样认为。”布兰德先生讥讽地 说,“可是你要仔细观察,那些记者无一例外也都干过一连串的蠢事。我想你肯定引起 了他们的注意,但愿如此。” “谢谢你。”女子笑道,“你真好。你来这里是为了一件不幸的——呃——伤心 事?” 布兰德先生把他额头上油光惺亮的黑发朝后捋了捋,傻笑着说:“还是先别提我的 事吧——” “那个女的名字叫阿拉贝拉,”马吉先生说,“历史和神话中的美女在她面前都黯 然失色。” “我早就把她忘记了。”布兰德先生说。 “这样可不好。”女子一脸严肃地说,“妈妈,我想我们现在该去挑房子了——” 她话没说完便顿住,因为伊利亚·昆比从餐厅门口走了进来,站在那里两眼直盯着 壁炉前的一伙人,他脸上的表情要让小说家马吉先生来形容,肯定是“错综复杂”。 昆比先生朝屋里踱了几步,慢吞吞地拉长声音说:“马吉先生,班特利先生的信只 是让我允许你住在秃头旅馆。信里可没提到你会带一帮朋友来。” “他们不是我带来的朋友,”马吉先生解释说,“他们是陆陆续续到来的业余隐士, 他们每人都有隐居处所的钥匙。而且我相信,他们也都有供你检查的介绍信。” 昆比先生气恼而诧异地望着对方。 “世人都疯了吗?”他说,“你们这么多人来这儿,好像已经到了七月份。旅馆已 经关门了,我告诉你们,现在不开张。” 伯尔顿教授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么说你是昆比,”他息事宁人地说,“终于见到你我很高兴。我的老朋友约翰 ·班特利常常提起你。他为我写了一封信。”他把看守人拽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 信。两人便低声谈了起来。 穿灯心绒外套的女子立即把脸贴近马吉先生。她声调焦虑地悄声说: “替我说句话,恐怕你得帮我一把。” “怎么了?”马吉问。 “我想我没有在这里居住的权利。但我必须来。” “可是你的钥匙?” “恐怕是我的——我的新闻代理人——偷的。” 马吉先生想讽刺她那个神秘的公关人几句,竟然还用偷窃这种过时的办法,但话到 嘴边他看了眼她的眼睛,于是话没说出口。他在她漂亮眼睛的深处窥见了忧虑、恐惧和 不幸,就像在火车站他看见她哭时那样。 “别担心,”他轻声说,“让我来帮你。” 昆比站到布兰德面前。“你是怎么回事?”他问。 “打电话给安迪·鲁特,提我的名字。”布兰德答道,他的语调仿佛想与谁大打一 场。 “我为班特利先生做事,”昆比说,“鲁特在这儿不负责。据我所知,下个季度他 才来当经理呢。不过教授希望我让你留下。他说他对你负责。”布兰德先生愕然地张大 嘴,看向他新的赞助人。“你们呢?”昆比朝两个女人走去。 “我们——”诺顿小姐开口说。 “她们没问题,”马吉说,“她们也是海尔·班特利介绍来的,同我一样。他让我 照顾她们。我对她俩负责。”他瞥了一眼女子的双眼,看到她眸子间流露出谢意。 昆比先生像在梦中似地摆了摆头。 “我真弄不懂——实在弄不懂,”他沉吟着,“过去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我要写 信给班特利先生,把这些都告诉他,收到他的回信之前我只好让你们暂时住下。我想要 是可能的话,他应该亲自来这里一趟。” “人越多越热闹,”马吉先生说。他开心地暗想,他最后一次听说班特利父子的消 息时,他们正远在佛罗里达呢。 “走,妈妈,”诺顿小姐说着站起身,“我们上楼去挑个房间。有一个房间我几年 前住过——站在窗前你可以看到隐士的小木屋。对了,马吉先生,你能让彼得斯先生上 来一趟吗?也许他能帮我们安顿下来。” “这个,”马吉先生嗫嚅着,“我——我去和彼得斯谈谈。不瞒你说,我觉得他不 会同意。你知道,秃头山隐士不喜欢女人。” “不喜欢女人?”诺顿太太高声说,一双绿眼睛放着光。“为什么不喜欢?我倒想 知道。” “我亲爱的夫人,”马吉说,“问也白问,事实就是这样。彼得斯先生讨厌女性。 我想,到今天为止,他对他见到过的女性不是特别喜欢。他甚至还在写一本巨著,认为 女人是世界上所有灾难的起源。” “白痴!”诺顿太太扯着嗓门说。 “有意思极了!”女子大笑道。 “我去叫彼得斯为你们帮忙,”马吉说,“我要利用他好献殷勤的一面。可我得慢 慢跟他说。今天是第一天他给我们做饭,你知道给新厨子留下一个最初的好印象是多么 重要。我要打动他性格中善意的一面。” “算了吧,”女子大声说,“不必在他面前强调我们了,否则他该行使他厨子的权 利,一走了之了。不必管我们,我们自己来当服务员。” “不管你们?”马吉先生嚷道,“那你们的任务就太艰巨了。我都未必能承担得 起。”他拎起她们的旅行袋,带头朝楼上走去。“不得已的话,我自己就可以充当旅馆 侍者。”他说。 女子选中了十七号套间,与马吉的房间同一个走廊,就是更靠里一些。“过去我就 住过这里,许多年前了——至少两三年前。”她说,“所有的家具都堆成了一堆,多么 愚蠢。” “而且冷得很,”诺顿太太说,“但愿我能回到自己家里,守在火炉边。” “我会让你对你的话感到后悔,诺顿太太。”马吉高声说。他推开窗子,脱掉大衣, 开始搬挪家具。女子四下忙着,用她的笑容使他感到轻松。诺顿太太则总是碍手碍脚。 马吉把家具摆设停当后,找来一些木头着手生火。然后他站起身,面对在火车站相识的 女子。他的黑头发蓬乱不堪,两只手脏兮兮的,心里却感到很快活。 “我想你不会素要小费吧?”女子笑着说。 “当然要,”他说着靠近一些,压低声音以便不让当妈妈的听见,“我想让你秘密 告诉①我的是——你真的演过戏吗?” ① 英语“小费”和“秘密告诉”是一个字。——译注 她从容地望着他。 “演过一次,”她说,“我十六岁的时候,在学校里演过一个业余剧目,那是我第 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舞台上亮相。” “谢谢,小姐。”马吉先生模仿一个旅馆侍者的口气说。他回到七号套房。将自己 重新整理修饰了一番后,他又下楼来到办公室。 布兰德先生坐在壁炉前读纽约那份报纸。昆比已从旅馆正门左右两旁的扑克屋和休 息室里拿进来更多的椅子。此刻他正站在一张大椅子旁,与坐在椅子上的伯尔顿教授聊 天。 “是的,”他说,“我在莱顿住过三年,在纽约住过五年,我总共花了八年——八 年的时间才认清现实。” “我从约翰·班特利那儿听说过。”伯尔顿教授轻声说。 “班特利先生一直对我很好,”昆比说,“我身上一文不名时,他给了我这份工作。 曾经有一个时期,昆比家族拥有秃头山周围的大部分土地。可惜在那八年中全失去了。 可恨的是,我整整用了八年的时间才认清事实。” “如果你不介意我插一句的话,”马吉说,“认清什么事实?” “我所希望的,铁路上的人并不需要,”昆比酸楚地说,“而那——还是为了老百 姓的安全。你知道,我发明了一种新型铁轨接头,对老式接头来说是极大的改进。在发 明的过程中我就在想,希望对世界做出点贡献,你知道。天哪,真是个天大的玩笑!我 卖掉我家所有的土地,去了莱顿,后来又去了纽约,为了安装这个接头。铁路上所有的 人都承认接头是个极大的改进,但所有的人都发疯似地阻止我把它安装在公众可以看到 的地方。他们不想花钱进行更新。” 昆比先生朝沐浴在阳光下的雪景望去。 “整整八年,”他说,“我争辩和请求。不,我是在求他们——这样说才准确—— 我求他们。有些人让我等在他们的办公室里,在豪华的办公桌后面对我嗤之以鼻,我要 是把他们的名字说出来,你们肯定会大为惊讶。他们拒绝了我——每一个人都拒绝了我。 有的人还耍弄我——好像我是只猴儿。他们把我介绍给其他的人,合起伙来耍我,对我 的绝望百般取笑。哦,我成了十足的供他们挪揄的傻瓜。” “你其实可以自费安装一些接头。”教授说。 “我是想那样做呀,”昆比大声说,“你以为他们会让我那样做吗?不会的,老百 姓会看到接头,提出把它们安装在各处的要求。有一次我以为我把所有的人都说服了。 那是在莱顿——是郊区铁路公司。”布兰德先生手中的报纸窸窣一声掉到地板上。“铁 路的总裁是老享利·桑希尔——目前他仍是,我想——但处理日常事务的是年轻的海顿 和一个叫大卫·坎德里克的人。坎德里克支持我,他几乎说动了海顿。他们答应把我的 接头安装在一段铁轨上。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也许你们记得,坎德里克夜里失踪了—— 后来他再也没露过面。” “我是记得。”教授轻声说。 “海顿拒绝了我,”昆比接着说,“我的钱都折腾光了。于是我回到了上埃斯基旺 镇,做起了旅馆看守人,每天朝山下望着我父亲曾经拥有的土地。为了抓住一次拯救人 类生命的机会,我把这笔财产都挥霍光了。如今想起来,那八年就像是一场梦。有时我 一想到我用了八年时间——整整八年才认清现实,气得我就要发疯。我去收拾一下旅 馆。” 他走开了,坐着的人们一时陷入沉默。俄顷,教授轻声说: “可怜的人,空怀一场为大众服务的梦想,只能老死在秃头山了。” 他和马吉走到壁炉旁,坐在布兰德先生旁边。马吉先生早已驱散了打算写作的念头。 他所经历的迷宫一样的事情使他困惑而着迷。他看向服饰用品商和大学教授,暗忖他们 是否是真实的,抑或他仍熟睡在纽约街旁的一栋公寓里,等待着兴高采烈的杰弗里的到 来。这时满脸长毛的秃头山隐士从餐厅门口闪了进来,朝马吉走来。他犹如一本古书中 的人物,胳膊上挂着菜篮子,大衣的扣子一直系到下颌底下。马吉更加困惑地问自己, 这个人物是真实的吗? “厨房里的一切都收拾妥当了,”隐士兴致勃勃地说,“收拾不好我不能离开。先 生们,祝你们走运,再见。” “再见?”教授嚷道。 “上帝,他要离开我们。”布兰德先生庶几流出了眼泪。 “这是可能的。”马吉先生说。 “这是必须的。”秃头山隐士说罢,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愿意留在你们身边, 而且她们不来的话我也会那样做。可她们来了——就像俗话说的,一旦女人从门里进来, 我就从窗户飞出去。” “可是彼得斯,”马吉哀求道,“你不能就这样把我们撇在这个鬼地方不管吧?” “对不住,”彼得斯答道,“我可以取悦于男人,但不能取悦于女人。我曾经试图 讨一个女人的欢心——不过过去的事就不提它了。为了躲避女性,我住在秃头山上的一 个木屋里,倘若住在这里便与我的初衷不符了。我不得不走。我就像条狗,极不想走, 但必须走。” “彼得斯,”马吉先生说,“你的话令我吃惊。你毕竟已经许诺留下了!而且天晓 得——你说不定还能为你的书搜集到宝贵的资料呢。千万别走。这两个女人不会麻烦你。 我会让她们保证,从不向你打探你根本没有过的恋爱轶事,甚至不让她们接近你。而且 我们要付给你连百老汇的厨子做梦也求之不得的酬金,是不是,先生们?” 另外两人颔首同意。彼得斯先生显然有些被说动了。 “这个——”他说,“我——”他的目光扫向楼梯。马吉先生也朝那个方向着过去, 见火车站的那位女子仁立在楼梯上朝下哂笑着。她不再穿戴着大衣和帽子,于是一头金 发散披下来,甚至比沉闷空荡房间里的阳光都显得灿烂辉煌。 “不,彼得斯,”她说,“你不能走。我们不让你走。我和妈妈走。” 她继续面对茫然若失的彼得斯微笑着。倏地,彼得斯以坚定的口吻说: “不,你们不要走,我可以留下来。”接着他转向马吉,又继续对他一人说:“妈 的,人人都是一个样。我们下了几百次决心,结果有一个人注视了我们一眼,我们就把 决心忘了。我有个朋友,登广告想找个老婆,他登广告前至少我们还是朋友。他得到九 十二份答复,七十个答复来自己婚的男人,劝他不要结婚。‘我得救了!’他对我说。 但他恪守他的诺言了吗?没有。一个礼拜后他就娶了个寡妇,为的是想证实一下那七十 个人说的是否是真话。而我也是个俗人。你能不能给我点儿钱?我去村里买点做午饭的 菜。” 马吉先生满心欢喜地把隐士打发走,然后踱到女子站着的楼梯底层。 “我向他许了诺,”他对她说,“你们永远不问他的伤心事。好像他也没有伤过 心。” “那他太可怕了,是不是?”她笑着,“每个隐士都有一颗受伤的心。我肯定不会 给他添麻烦。我下来是想弄些水。” 他俩一起走进厨房,找到一只水桶,在旅馆后面的水泵里往桶里注满了冰水。马吉 先生再次颇为感慨地说: “一周前谁会想到,今天我会为一个漂亮姑娘拎着一桶水,爬上一家避暑旅馆的宽 大楼梯?” 他们在二层楼梯口停下脚步。 “天地间有许多事是连做梦都想像不到的,”女子笑着说,“就连小说家也想不 到。”马吉先生一凛。她认出他是写通俗小说的马吉了吗?好像不大可能,人们读他的 书,但很少有人能记住他的名字。女子突然神色肃然。她靠近他。“我禁不住地在琢 磨,”她说,“你站在哪一边?” “什么哪一边?”马吉问。 “就是这个呀!”她答道,用手朝楼下的办公室一挥。 “我不明白。”马吉说。 “我们别装傻了,”她说,“你知道我为何来到这儿,我也知道你来这儿的原因。 现在有三个方面,只有一方是正直的。我非常希望你站的是那一边。” “我敢担保——”马吉开口说。 “今天早上我在村里见到了大名鼎鼎的莱顿市市长,”她接着说,“不知你对此是 否感兴趣?他还带着他的影子——卢·迈克斯。让我们想想——你有第一把钥匙,布兰 德先生有第二把,教授是第三把,我的是第四把。市长的钥匙显然是第五把。他很快就 会到达这里。” “市长?!”马吉先生愕然地说,“说真的,你的意思我一点儿也没明白。我来这 里是工作——” “好吧,”女子冷漠地说,“如果你愿意工作,随你的便。”他们走到十六号门前, 她从马吉先生手里接过水桶,说了声: “谢谢。” “你要去哪儿,我漂亮的小姐?”马吉指着水桶问。 “我们吃中饭时再见,先生。”诺顿小姐说罢,砰一声关上十七号房间的大门。 马吉先生步回到七号房间,若有所思地拨撩着壁火。发生的事情错综纷乱,几乎搅 得他喘不过气来。 “莱顿市长有第五把钥匙,”他沉吟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甚至对我这个 善长虚构情节的人来说也太不可理解了。”他仰靠在椅背上。“不管怎么说,我喜欢她 的眼睛,”他说,“她的头发我也很青睐。不管她站在哪一边,反正我跟她站在一起。”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