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大毛和我差不多高,好象体格比我要壮一些,年龄显得我比我大很多,主 要是他的沧桑感,也说不好,反正就是那种感觉,事后证明了我的判断,他比我 只大三岁。我的职业使我看人和普通人看人有很大的区别。我们看人是用局外人 的角度去看的。曾经有一次陪老同志一起出警,一个办公室老板的笔记本电脑在 办公桌上放着给丢了。一看,肯定是内盗,当时的现场也很简单,我和那个老同 志一对眼神,基本上就是老板的秘书干的。 那个老板赌咒发誓,咬牙切齿地说不可能。 很快,案子很快就破了,确实就是他的秘书干的。 人这个东西,经常会被自己的判断蒙蔽,而且晕的厉害。都有不见棺材不掉 泪的时候。很多案例以及现实经验都告诫我们千万不要轻信自己的经验和判断。 眼前的这个王大毛一脸的憨厚,这种憨厚挺真实的,但我立刻意识到并告诫 自己,千万不要轻信这个憨厚,要知道他的弟弟王二毛做案手段是多么残忍啊。 我看过那些照片。尽管这样的现场没少见,但依然会对自己有触动。提审的时候 一般不会动心,偶尔在听罪犯描述犯罪过程时会揪心,会倒吸一口凉气,但不会 有大的反应,我听别人说过有个老同志在审一个碎尸案的时候,审完了就出去吐。 但我没有遇到过。 可是眼前这个不一样了。我看到王大毛,尤其是他看似憨厚的微笑,顿时令 我毛骨悚然,这可不是在审讯室,而是在一个没有任何精神和肉体保护的浴池里 啊。而且,由于不知道他的背景,我作为卧底警察的优越感丝毫不起作用,他弟 弟敢打死一个头儿的秘书,足见他的背景不一般,做这个卧底,天知道会对我的 前途会带来什么影响。 阿珠说:“哦,这是大毛哥,王大毛。” 我冲王大毛笑了笑,算是个招呼吧。 阿珠说:“刘冬,你新来的,大毛哥是老人了,你就跟着他吧,我有事先走 了……” 我站在王大毛的跟前,按照事先的准备,把我的出处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我 要装出我是一个来自偏僻乡下然后进城找工的人。 王大毛并没有问我,也没有要跟我说话的意思,他帮我找了衣服柜子,找了 个铺,就挨着他。我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身上肌肉很发达,因为在浴室里,穿 的很少。我在暗暗和他较量,估计着如果我和他搏斗的话我是否能占上风。 他身上没有文身,手上有老茧,粗厚粗厚的,和我完全不一样。虽然我也长 期有搏击训练,但和这些人比在体能上确实有区别,他们居无定所,四处游荡, 负案的人都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敏感,而且体质好。我想如果我和他有正面的 冲突,体能上可能我不行,但我会在技巧上胜过他。我觉得他的手脚很笨拙,力 气很大,这是没有经过专业的搏击训练的结果。 王大毛的胳膊上有道长疤,额头上也有道疤,一多半在头发里。像是刀伤。 我开始再次观察环境,这是一个中档的浴室。老板叫冯崇钢,是本地人,家 里在这一带有门脸房,靠出租门脸房为生,后来又贩卖粮食赚了不少钱。前些年 开浴室挺赚钱的,他就开了一个,房子是他租的,大概是跟房东有别的生意上的 往来,作为交换,租金很便宜,所以他的花费就小。加上他的另外两个门脸,每 个月都有很可观的进帐,那一年,流行奥迪A6,车刚上市,他就买了一辆,就停 在浴池的后院里。圆滚滚的车型,在太阳底下闪着夺目的光芒。 我和王大毛睡一个屋。这个小黑屋是临时搭的,搭在后院的二楼上,浴池男 服务生一共有五个人,都是外地人,都不愿意住小黑屋,因为客人不会总是满的, 他们就睡在大厅的沙发床上,所谓睡觉,都是在上午睡,平时客人都是晚上来, 后半夜居多,喝完酒了,来洗个澡,过夜的也不少。小屋里一共挤着四个高低床, 理论上能睡八个人,但事实上只有王大毛一个人睡。 隔壁是按摩小姐住的,也是临时搭建的那种,隔板很薄,能听见隔壁的声音, 令我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但这好奇很快就被紧张所取代。 我挑了一个靠门的床,选这里是为了安全的需要,如果发生意外,我可以争 取到更多的时间跑出去,也可以将王大毛堵在里面。从这里冲出去,是个很狭小 的走廊,尽头是个窗户,窗户外是一个平房的房顶。可以跳到平房上。这里是个 布控的好地方,当然也是个逃生的地方,我琢磨着以后有条件在这里设个机关。 我把带的一个旅行包往门口的床上一放。意思是就这张床了。 我说:“就这吧。” 王大毛回头看一眼。还是那个令我警觉的憨厚的笑容。 王大毛说:“哦,那是我弟弟二毛睡过的。” 我像被倒了一瓢凉水一样从头浇下来,手脚冰凉,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 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