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回到九喜浴室,我问王大毛什么时候回家。 王大毛说和王梅商量商量。很快,他们商量的结果是买最近日期的火车票, 回家。 王梅买票去了,我抓紧我认为是最后的时间和王大毛谈心,问他王二毛的事 情。 我问:“大毛,你们家的人都有联系,为什么王二毛就没有联系呢?” 王大毛说:“不知道啊。” 我说:“他会不会在外边做了什么坏事不敢见你啊?” 王大毛眼神一惊,沉默了好半天。 反正王大毛也要走了,我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索性就直接问他。 王大毛坐在床头,捂着脑袋,不说话。 我追问:“是不是啊?” 王大毛抬起头说:“我弟弟二毛小时候是个很仗义的人,胆子大,别看他比 我小,有人欺负我和三毛四毛,都是二毛帮我们打架。” 我说:“他是不是一根筋啊?” 一根筋指的是这个人比较认死理又缺心眼,有北京话里的那个傻叉的意思。 各地都有类似这样的方言,来表达一种做事情鲁莽,不计后果的人。 这个一根筋,王大毛完全能理解,因为他已经在这个城市里待了很多年,他 也会说半流利的北方普通话,王大毛说:“二毛是挺一根筋的,但做坏事他是不 会做的。” 我说:“他做什么别人没有知道的吗,或者他周围的人,他有没有要好的一 起打工的,老乡,朋友?” 王大毛说:“没有。” 我说:“为什么?” 王大毛陷入了似是深深的痛苦之中。 王大毛说:“我弟弟二毛是个特别有主意的人,特别能吃苦,从没听说他有 什么好朋友。” 我问:“他以前没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王大毛说:“他以前跟我说过……。” 说着王大毛就哭了。 我说:“说什么?” 王大毛说:“那时候我们都上学,弟弟二毛说,家里肯定供不了这么多人上 学,所以得有个出去打工赚钱的,大哥你学习好,等你考上了大学,进城了,有 出息了再来接我……” 我也没话说了。 看着王大毛痛哭流涕的样子。我相信,这不是装的,是真的。如果这也是假 装出来迷惑我的视线的话,那世界上我还真不能相信什么了。 看着王大毛这样一个大男人在我面前哭成这个样子,让我心里也莫名其妙的 感觉。甚至,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卧底是不是有价值,这个案子方向是不是错了。 但很快,我就冷静下来,不可能。王二毛一定是凶手,现在在逃,这是不会错的。 专案组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得出的结论出错的可能微乎其微。 我劝王大毛,说:“大毛,别想那么多了,马上就要回家了。回家以后,家 里有什么困难告诉我一声,见到你弟弟二毛,给我打个电话,让我知道你们一家 人团聚了。咱们在一起打工挺不容易的……” 王大毛握着我的手说:“冬子,我来城里干活这么多年,本来很多事情想不 开的,但是经你的开导,我想通了,好多事情都想开了。真的。我非常感激你… …” 我说:“别客气,大毛,我们都是一起出来打工的,都挺不容易的。再说, 我也没帮你做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我是很真诚的,绝对没有客气的意思,也没有虚伪的意思,甚 至连说见到王二毛给我打个电话这样的话我都是很真诚的,没有成心要骗他的意 思,是随口就说出来的。毕竟他们兄弟有这么深厚和离奇的感情,挺打动我的。 我想起了我的妹妹,小时候我们也非常的要好。甚至,我都想等我卧底结束 了,一定回趟老家也看看我的妹妹,看看她干了什么,好不好,男朋友对她怎么 样,妹妹缺不缺钱,工作上顺心不顺心。哪怕她不需要我的任何帮助,但是有机 会能在她身边待一会儿,说说话也是好的,是多值得珍惜的事情啊。人就是这样, 最珍贵的往往就在你身边,等你失去了,你才觉得那东西真的很珍贵。 王大毛说:“冬子,我算是你的好朋友吗?” 我说:“算啊,咱们俩当然是好朋友啊。” 王大毛说:“可是,我觉得咱们俩不是一类人,你看你敢打架,懂的又多, 我就觉得你不一样,你将来一定会有出息。” 我说:“我怎么可能,我能有什么出息。” 说这话的时候,我也是真心的。我的嘴上说:“我是一个浴室的服务生,能 有什么出息。”我的心里说的是:“我这样一个卧底,能有什么出息。” 王大毛说:“反正我觉得你跟我不一样,你懂的比我多多了。” 我说:“唉,那是我瞎说的。” 说这话的时候,我是当真的,我劝王大毛的那些话都是冠冕堂皇地哄骗他的, 是言不由衷的话,那些劝导他的话一小部分是出于侦察线索的需要,一大部分是 为了让他尽快回家,我好结束半人半鬼的卧底生活。 但是,他当真了。真的要回家了。 可是,在王梅买车票回来之前,九喜浴室来个人找王梅,让我如坠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