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九月一日上午,方隶川向局长汇报了有关许丽雯一案的侦查情况。 回到办公室,迎面碰到钟宇激动地冲进来:“队长,我刚才得到消息,西郊柳 河镇派出所抓到一个游手好闲的家伙。那小子经常在江边的树丛里偷看情人幽会, 偶尔还有滋扰行为。” “别急,慢慢说!”方隶川兴奋地问,“你是说,那家伙有可能是我们正在寻 找的目击者?” 钟宇大点其头,“鲁所长在电话里说,那家伙从照片上认出了许丽雯!” 方隶川浑身一震,“这么说,他见到过许丽雯?!” “对,他从咱们复制的照片上认出了许丽雯。” 案发第二天,刑警队把许丽雯的照片复制了上百份,送往青江两岸附近的三十 二个派出所,请他们帮助查找可能存在的目击者。这一招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鲁所长把许丽雯的照片混在七个姑娘的照片中让那家伙辨认。他从中认出了 许丽雯,还说她在江边和一个高个男人发生了争吵。” 这真是柳暗花明。苦苦追寻了两个多月的幽灵,痕迹又一次浮现出来。 “目击者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许丽雯和那个男人的?”方隶川问。 “鲁所长没说清楚,让我们去一趟。” “走,马上去柳河镇!”方隶川从椅子上抓起外衣,冲出办公室。 一小时后,他们驱车赶到柳河镇。 警车刚在派出所大院驶停,鲁所长便迎了出来。他握住方隶川的手,热情地说: “小方,你们来得好快嘛。听说是你的案子,我是格外上心哦。” 一年前,柳河镇发生一起碎尸案,隶川和战友们在镇上整整蹲了两个月,协助 派出所抓获了凶手。鲁所长是个性情豪爽的人,他喜欢隶川严谨的工作作风和一丝 不苟的工作态度。 “现在就带我们去见那个家伙吧!”方隶川急迫地说。 “大老远的跑来了,先喝口水喘口气。”鲁所长沏了茶递上烟,然后拿起电话 命令:“小王,你马上把猴子带到我这里来。” 等人的工夫,他简要地介绍了目击者的情况。“侯百顺今年三十八岁。曾因偷 窃被劳教一年,后来又因诈骗被判两年。现在是无业游民,偶尔倒腾个瓜果蔬菜混 两个钱。也许是年纪大了没有娶老婆的原因吧,这家伙有个下作的癖好,喜欢偷看 情人幽会。遇到机会,还会上去讨个便宜。” 侯百顺被带了进来。 这是个地道的无业流浪汉。可是见到他时,并没有不堪入目的感觉,衣衫虽然 破旧,却并不脏污,厚厚的嘴唇,双眼突出。 鲁所长严厉地对侯百顺说:“这两位是市公安局的领导。你必须老实回答他们 的提问。若是要滑头,小心我跟你算账!”他拍拍方隶川的肩头,附耳道:“我把 他交给你了。小心点,这可是只精滑的猴子,别让他给蹬着。”说完走了出去,带 上了房门。 “坐吧。”方隶川客气地说,“我不会对你提及那些让你难堪的事情,我们对 丑闻不感兴趣。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侯百顺没有吭声,凸出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年轻的警察。 方隶川掏出许丽雯的照片递给他:“听说你见过这个姑娘?” 侯百顺扫一眼照片,漠然地说:“那又怎么样?” “你说说当时的情况。” “我见到这个女孩是在两个月前。”侯百顺回忆说,“那天傍晚,我吃过晚饭 闲着没事,就提着小桶到江边捉蟹。穿过树林的小路时发现,我经常捉蟹的地方已 经有人了,一个高个的男人和照片上的这个女孩。” “你看清楚了?”方隶川叮问一句。 “没错,就是她。”侯百顺眯起眼睛思忖着,“这女孩长得很漂亮,披着长头 发,穿了一件白色带红花的连衣裙。不,不是红色的,是……紫色的?对,就是紫 色的小花。” 两位警察对望一眼。这是一个可信的回答——许丽雯落水的尸体上正是穿着这 样一件连衣裙。 “那一男一女的样子是不是很亲密?”方隶川问。 “亲密个鬼!”侯百顺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发生了争吵,吵得很凶。 那女孩又哭又叫,后来,她就抱住那个男人,好像在要求他什么。” “你听到他们争吵了?” 侯百顺摇摇头,“我躲在树丛里,离他们有十几米远,什么也没听清。” “你看清楚那个男人了?” “没看清脸长得啥模样。只记得他块头不小,比你还高。”侯百顺比量着方隶 川的个头,说:“一头大波浪的头发向后背着,年纪看上去比那女孩大得多,有四 十多岁的样子,是个十分体面的男人。” “你看到他们的时候大约是什么时间?” “大概七八点钟吧。” “你一直待在江边吗?” “不,我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因为我听到黑子在叫。” “黑子是谁?” “我养的一条狗。那天晚上,正巧有个朋友来找我。” “你离开江边的时候,那一男一女还在那里,对吗?” “是的。” “你朋友在你家里呆了多长时间?” “一个钟头吧。” “朋友走了之后,你是不是又去了江边?” 侯百顺摇摇头:“那时雨下大了,我就没再出去。” 方隶川又提出一个问题:“那对男女不是柳河镇人,对吗?你是不是注意到那 里有什么交通工具?譬如说,自行车?或者摩托车什么的?” “哦,你这一问我想起来了。”侯百顺拍拍脑袋,“他们是开汽车来的。”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两个警察没有感到意外。 “那辆汽车是什么型号?什么颜色?你看清楚了吗?有没有记住车号?”方隶 川急不可待地提出一连串问题。 “车号我没注意。”侯百顺回答,“我只记得那是一辆很气派的黑色小汽车。” 他眨眨眼睛问:“你刚才还问什么来着?” “车子的型号。”方隶川问,“那辆车是国产的还是进口的?” “这个……我不懂。”侯百顺摇头。 “那辆车停在什么地方,你还记得吗?” “汽车就停在江边的土坡上。我可以带你们去。” 警车驶出派出所小院,沿着一条贯穿耕作区沃土的小路一直向前行驶。在侯百 顺的指引下,车子拐了两个弯,驶上一条杂草丛生的土路。大约用了十几分钟,他 们来到了江边。 这里的树林和灌木丛十分茂密,一直伸延到青江的岸边。在距离江边不足二十 米处的山坡斜地上长着几棵枝叶茂盛的桑树,树下长满了合欢灌木。 “喏,汽车就停在树下的草地上。”侯百顺又转身指着江边,“那一男一女就 站在那里。” 此时的现场勘察已毫无意义,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就算找到什么可疑的 东西也不能作为指控犯罪的证据。但至少证明了一个事实:许丽雯是自愿跟着凶手 来到这里的。她在这里被凶手杀害后直接被抛入了江里;想到许丽雯那被砸烂的头 颅,方隶川估计凶器就是江边的石头。但凶手完全可能在抛尸之后连同凶器一并抛 入江中。 太阳当头晒着,氤氲的水气从江面上冉冉蒸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艾蒿 的气味。 方隶川走到侯百顺跟前:“告诉我日期。” “什么?” “你看到那一男一女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侯百顺顿时瞪大双眼:“你们也太他妈地折腾人了!我一年混到头,从来不记 什么乌日子。” 话说得有道理,像他这样的人,根本没必要记住什么日期。 方隶川仍然不死心:“你仔细想想,这对我们很重要。如果你想马上回家,就 好好回忆一下。” 侯百顺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不好说话的警察。他嘟着嘴,坐在土坡上,好半天, 神情犹疑地开口:“我真的记不清日子了。我只是想起来,那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 那雨下得大极了。第二天听广播里说,什么地方冲塌了一道防洪堤——” 方隶川在他的肩上用力击了一掌,兴奋地说:“上车吧,侯老哥,耽误你半天 的工夫,中午我请你吃饭!” 侯百顺怔怔地站着,一时转不过弯来。 钟宇发动了汽车。 方隶川回头招呼侯百顺:“喂,你肚子不饿是不是?” 侯百顺这才相信这位警察真的要请他吃饭,乐得屁颠屁颠跑过来:“恭敬不如 从命。我懂得这个道理。” 警车驶向城里。半小时后,在街心一家饭店门前驶停。 方隶川请侯百顺吃过午饭,三人来到门前的停车场。各种牌号的汽车驶进驶出。 方隶川拍拍侯百顺的肩膀:“酒足饭饱,你还得再帮我们一个忙。” “你够朋友,我也得讲义气不是?”侯百顺爽快地应道,“要我干什么你就只 管吩咐。” “你看清楚,这里哪种型号的汽车像那天晚上停在江边的那一辆?” 侯百顺顺从地点点头。一顿丰盛的午饭让他心满意足,他对眼前这位警察产生 了好感,一心想回报他。 午后的阳光灼热难耐。十分钟过去了,侯百顺的脸上、额头上缀满了细密的汗 珠,他的目光仍旧不停地在车场上梭巡游移。 “要不要到大树底下凉快凉快?”方隶川问。 侯百顺忽然神情紧张地挥一下手,阻止了他。 这时,从广场东边驶进一辆黑色小轿车。 “就是这种汽车!”侯百顺叫道,“那晚停在江边的,和这辆车子一样!” 这是一辆黑色奔驰轿车。 丁兆龙在交通管理处忙活了一上午,希望寻找那辆黑色汽车的线索。吃午饭的 时候,他怀着一腔失望走出交管处大门,步行来到广场大街。 街道两旁红白相间的遮阳篷格外引人注目,个体饮食摊的小老板正在热情地招 揽顾客。 “老板,来瓶啤酒,再来四两大肉面。”丁兆龙在小木凳上坐下。 小伙计送来一大碗肉面。 丁兆龙掏出许丽雯的照片,丢在桌上,“你见过这个女孩吗?” 小伙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拿起照片看了看,摇头说:“没见过。” 丁兆龙收起照片。一杯啤酒灌下肚,刚端起面碗,腰间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陆雅芹打来的,声音里透着急迫:“兆龙,你在哪里?” “有事吗?”丁兆龙问。 “许世祥找到我这里,说他妻子不见了。”陆雅芹说。 “那应该到他老婆单位去找啊,大白天的,一个大活人还能走失不成!” “你赶快回来吧,我好像有一种预感——”陆雅芹收住口,大概许世祥就在她 的身边,她不想引起对方不安。 “隶川知道了吗?”丁兆龙问。 “他和钟宇去了柳河镇。听说那边找到了目击者。” “嗬,了不起的发现!”丁兆龙高兴地说,“喂,你等着,我这就赶回去!” 他端起面碗赶紧扒了几口,匆匆赶回刑警队。 两个月不见,许世祥看上去苍老又疲倦。他穿着工作服,手里拿着一顶安全帽, 看样子是从工地直接赶来的。 看到丁兆龙出现在门口,他立刻迎上来:“丁同志!” “许师傅,出了什么事?” “文君不见了!”许世祥攥住他的胳膊,说:“所有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遍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别着急,你慢慢讲。” “下午一上班,文君单位的同事打电话给我,说她上午没去上班,他们有急事 要找她。”许世祥撩起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我赶回家,她不在;我找到女儿 的学校,丽华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问遍左右邻居,谁也没看到她。我把能找的地 方全都找遍了,没有一点消息。最后我就想到了你们。”他喘息着说,“我以为她 有事来找你们,谁想到……” 丁兆龙总算从这堆杂乱无章的叙述中理出头绪,“你确信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 你都找过了?” 许世祥点点头:“我整整跑了三个小时,该去的地方我都去过了,到现在连午 饭还没吃呢。” 丁兆龙沉吟一下,问:“她这两天有没有对你谈起她想到什么地方去的打算?” “没有,她昨晚……哦,她今天早晨还好好的,什么也没提起过。” “她最近情绪上有什么反常吗?” “前些日子,丽雯的死对她刺激很大,我很为她担心。最近这一阵,她总算挺 过来了。” “想想看,有没有可能是她在上班途中偶然遇上一位多年不见的朋友,她们或 许到什么地方坐坐呢?” “不,这不可能。”许世祥断然否定,“文君还从来没有发生过无故缺勤的事。 就算遇到熟人,她也会打电话到单位请假。她不是那种不懂规矩的女人。” 两个警察迅速对望一眼。 “这样吧,我们马上联络交通部门和各家医院,看看有什么线索。”丁兆龙说, “许师傅,你先回家等着,没准文君大姐这会儿已经平安回家了。” 许世祥握住丁兆龙的手:“请你们多帮忙,我不想文君再发生意外了!” 丁兆龙握着他的手,本想说几句安抚的话,但是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他的脑海, 使他微微一颤。 夜幕降临了。方隶川拖着一身疲劳回到家。 虚掩着的大门里飘出阵阵欢声笑语。厅中,一家老小正围桌吃晚饭。 方隶康不知说了个什么笑话,逗得大家开怀大笑。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方隶川走进来,“是不是阿康买彩票中了头奖?” “比中头奖还值得庆贺呢,”方母笑着说,“阿康要出书了!” “真的?”方隶川高兴地望着弟弟。 “我的一部中篇小说要发表了。”方隶康红着脸说,“是写你和龙哥去年侦破 的那起山林焚尸案的故事。” “你听谁说过那个案子?” “法制报上不是登过一则消息吗?”方隶康说,“我又采访了龙哥和芹姐,他 们给我提供了许多素材,我就试着把它写成小说了。”他面呈得意之色,“主编夸 我文笔好,说是有可能在报上连载呢。” 方隶川在他肩头拍一掌:“不错,你没有辜负全家的希望。” “咱们方家也就阿康最有出息了。”大哥插进一句。 方隶康看着两位哥哥,感慨地说:“若不是你们两位哥哥支撑着这个家,我怎 么有希望念大学?”他望着方隶川,又说:“教过我们的李老师说,你是我们三兄 弟中最有天赋的一个——” “阿康!”方隶川叫。 大哥叹息一声,说:“可惜那年老爸出了工伤事故病退在家,妈身体又不好, 我一个人实在无力供两个弟弟上大学。”他歉疚地望着方隶川说,“当年我没让你 考大学。现在想想,真的好后悔——” “哥,那都是什么年月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方隶川笑着说,“我现在不 是很好嘛!说真的,我喜欢干警察这一行。” “做警察当然没什么不好,只是太辛苦劳累,又担风险。”大哥说。 两位老人看着三个高大孝顺的儿子,心中感到莫大的安慰,几乎要落泪了。 方母端起一碟炒鸡蛋,拨在方隶川碗里:“快吃饭吧,跑了一天,肚子准饿了。” 她怜爱地用手轻抚二儿子的头发,“大家等你回来吃晚饭,以为你又忙案子,回不 来——” 话音未落,方隶川腰间的手机响了,“喂?兆龙!” “隶川!”丁兆龙报告,“曾文君发生了车祸,现在在中心医院抢救,你赶快 过来!” 这消息太突然了。方隶川一下怔住了:“曾文君发生了车祸?!” “下午四点多,在枫岭公园路口。”丁兆龙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刚到家。” “我马上开车来接你!” “不必了。你守在她身边,千万不要离开。我这就去医院。”方隶川关上手机, 匆匆抛下一句:“我出去一趟,今晚不回来了!”整个人就冲出了家门。 暮色苍茫中,他拼命蹬车朝医院奔去…… 丁兆龙焦急地等待在门诊大楼前,不时抬腕看表。 二十分钟后,方隶川满头汗水地冲进医院,把自行车往路边一靠,奔上台阶: “兆龙!” 丁兆龙迎上去。 “曾文君有危险吗?”方隶川劈头就问。 “伤得不轻,”丁兆龙掏出手帕递给他,“不过,李主任说不会有生命危险。” 方隶川松了口气,一边擦着汗往里走,一边听丁兆龙汇报车祸经过。 “曾文君去枫岭干什么?” “不知道。”丁兆龙说,“车祸发生在从枫岭公园下山的坡道和丁字路口交界 处。根据肇事司机和现场目击证人的陈述,曾文君应该对这起事故负主要责任。” 他指着坐在候诊长椅上的几个男人,“他们都在这儿。” 方隶川走过去,一边低声问:“通知家属了吗?” “我已经把许家父女接来了,他们在观察室。”丁兆龙说,“曾文君单位的领 导刚才也来过了。” 候诊室门外的长椅上坐着三个人,其中表情委顿的年轻人是肇事司机。 看到两位警察走过来,年轻人惶惑不安地站起来:“不是我撞的她!”他沙哑 而急迫地说:“我们从外地来,不熟悉这里的情况。可我敢肯定,当时的车速并不 快,是那个女人从坡道上冲下来,扑到我的车头上。” “冷静点,慢慢说。”方隶川在他的对面坐下来。 “这次事故责任不在我,”司机干咽一口,“当时情况太突然,我踩了刹车, 可到底距离太近,她又跑得那么猛。”他目光投向身边的老军人,“这位老伯,您 是解放军首长,请您说句公道话。” “他说的是实话。”老军人从口袋里掏出红皮证件,自我介绍,“我是省军区 的离休干部,是枫岭区的人民代表。车祸发生的时候,我正在路口东侧的草坪上练 气功,离事故现场不足十米,整个经过我看得清清楚楚。”老人回忆说:“那位受 伤的妇女从枫岭的坡道上跑下来时,神情很怪,给我的感觉好像正被什么人追赶似 的。她失魂落魄地从坡道上冲向路口,没有看到由东向西驶来的这辆吉普车。司机 踩了刹车,那声音特别刺耳,可还是来不及了。那妇女出现得大突然,一下子就撞 在了车头上,然后又掉到地上。” 司机又接着说:“撞了人,我当时吓傻了。是孙局长,”他指一下身边的中年 人继续说,“孙局长跳下车,看到受伤的妇女还活着,立刻招呼着送医院,我才醒 悟过来。也多亏了这位解放军首长,他看到我们不是本地人,不晓得附近哪有医院, 就主动给我们带路,把受伤的女人送到这家医院来了。”司机抹一把头上的汗水, 苦恼地说:“警察同志,我开了四年车,从没出过事故……再过几天,就是我结婚 的日子了。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叫我怎么向家里交待?” 孙局长望着两位警察:“相信你们一定会依据事实公正地处理这次事故。” “你们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方隶川说,“回头你们可以把这些情况详细地向 交管局事故部门汇报。你们放心,交管局的同志会根据事实依照有关法规处理好这 件事的。” “怎么,你们不是来调查交通事故的?”司机睁大眼睛。 “我们是刑警队的。”方隶川说,“被车撞伤的妇女与我们正在调查的一起刑 事案件有些关系。” “哦,我还以为……”司机颓丧地跌坐在长椅上。 方隶川询问老军人和孙局长:“我想换一个角度提几个问题。” “请说。” “你们看清楚了,那位妇女当时是从枫岭的斜坡上跑下来的?” “是的。”老军人肯定地回答,“不是我为司机辩护,当时若不是他准备穿过 路口减慢了车速,只怕那位女同志早就没命了。” “那么,你有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跟着什么人,或者有辆汽车尾随后面?” 老人摇摇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来不及注意其他情况。” “我当时坐在车子后面,”孙局长接着开口,“撞车的情景我不清楚。我只是 在那一刹那,才注意到有人扑向汽车——” “等等,”方隶川警觉地打断他,“你说那位妇女自己扑向了汽车?” “我在车子里面有这种感觉。” “那情景很像要自杀?”丁兆龙问。 “自杀?”孙局长怔了一下,困惑的目光投向老军人。 两人对视一眼。 “是不是自杀我不敢断言。”老军人说,“我认为她是因为奔跑的速度太快而 收不住脚步,这才撞到了汽车上。” 曾文君一直昏迷不醒。露在白被单外面的右小腿打了石膏,右臂上缠着绷带, 脸颊和额头有一片青紫擦伤。 静脉注射滴液正缓缓流入她的体内。 许世祥双目无神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两眼红肿的许丽华则站在母亲的床头。 护士长对两位警察说:“病人目前的沉睡是因为注射了镇静剂的缘故。” 方隶川示意许世祥父女走出病房,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 “据说车祸发生时,你妻子正从枫岭公园跑下来。”方隶川问,“你们知道她 为什么要去那里吗?” “文君去了枫岭?”许世祥困惑地问,“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去那里。” “你们在枫岭附近有什么亲戚朋友吗?” “没有。” “最近这两天,你们是否发生过争吵?” “争吵什么?” “譬如说,对某件事情的看法不一致,或者因为与什么人产生了矛盾而使她心 绪不宁?” “没有。”许世祥摇头。 方隶川微蹙眉头:“这么说,你不清楚你妻子为什么要去枫岭?” “她没有理由去那里呀。” 方隶川谈到肇事司机和现场目击证人的证词,“我相信,的确有某种原因使她 必须去那里会见什么人。”他目光调向许丽华,“你能向我们谈点什么吗?” 许丽华眨眨眼睛,愣怔一下:“哦,你……你刚才问我什么?”显然她走神了。 “我希望你能对我谈谈这一两天,特别是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你母亲的细节情 况,比如说情绪有什么反常?”方隶川耐心地问。 许丽华朝父亲投去一瞥,垂下眼帘:“我……我不知道……” 方隶川双手按在她的肩上,温和地问:“真的没有发生引起你注意的事情吗?” 小姑娘眼中流露出片刻的犹疑。在回答“没有”之前,她曾有过短暂的,几乎 是令人觉察不到的踌躇。 这细微的表情引起方隶川的注意。他确信,小姑娘一定看到或者注意到了什么 事情,只不过由于某种原因不肯说出来。 他不能勉强她。对待这样一个少女,勉强不会有好结果。然而他确信其中必有 缘故。 这时,李战青走了进来。 “李主任,”正在替曾文君把脉的护士长抬起头,“镇静剂使她的脉跳减慢了 一些,目前还没有恢复正常,其他情况还好。” 李战青用商量的口吻对许家父女说:“你们在这里帮不上忙,今晚是不是先回 家去,明天再来?” “不,我们要陪着妈妈。”许丽华执拗地说。 李战青不再说什么,目光落在两位警察身上。 方隶川递上工作证,自我介绍说:“我们正在调查的一起刑事案件与她有关。” “噢?”李战青有几分意外,“能谈谈吗?”他引领他们走出病房,来到走廊 上。 “你们怀疑这起车祸并非偶然?”李战青问。 “这只是猜测,毕竟证据不足。”方隶川坦白地说,“李主任,能谈谈曾文君 被送来时的情况吗?” “她被送来时处于昏迷状态,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李战青说,“大约一 小时后,她恢复了知觉,情绪焦躁不安。我当时怀疑是颅脑损伤造成精神障碍,立 即送她做X光片和脑波检查,未发现异常。”他顿一下,“现在看来是撞车受到了刺 激。” “李主任,您记得她当时说了些什么吗?” “那些话是断断续续的,就像是梦中呓语,连不成句。”李战青说。 “请回忆一下,这对我们很重要。” “好像在喊一个人的名字,不过我没有听清楚。”李战青说,“你们可以找护 士了解一下。” 方隶川极力想抓住某种事实:“曾文君入院以后,有什么人来打听过她的情况 吗?” “没有。” “有件事还请您务必帮忙。” “你说。” “尽管病人的伤势不会危及生命,我们还是希望您能为她安排一名特别护理, 保证她不会发生意外。” 这个要求使李战青微微吃惊:“你的意思是?” 方隶川不便更多谈及案情,但又必须做出适当解释:“伤者的大女儿在两个月 前被人杀害了,我们正在调查这个案子。我以为,”他顿一下,“曾文君今天的枫 岭之行可能与案情有关。” “哦,有这样的事情?!”李战青面露惊讶之色。 “今天的车祸发生得太突然,这使我们有种不祥的预感。” 李战青点一下头:“我明白了。” “明天一早,我会派人来病房监护。”方隶川说,“在此之前,还请李主任多 费心。” “你们尽管放心,我保证她今晚平安无事。” 曾文君从蒙眬中醒来。一股浓烈的药水味触动着她的思维:这是在医院里! 这一惊,使她完全清醒过来。她看到丈夫和女儿伏在床边睡着了。 轻轻一声呻吟,惊动了许世祥。他抬起头,欣喜地叫道:“文君,你醒来了!” 许丽华揉揉眼睛,醒了过来:“妈,你醒了?噢,你可吓坏我和爸爸……”小 姑娘哽咽了。 “丽华,”曾文君刚一张嘴,脸部肌肉感到牵痛。她努力想挺起身体坐起来, 忽然感觉下肢有些异样:“我的腿?” “妈,你不记得了?你昨天下午撞车受伤了呀!”许丽华说。 曾文君望着女儿,眼神困惑。 “在枫岭公园的丁字路口。”许世祥接着说,“你的右小腿骨折,肘臂也受了 伤。大夫说不很严重,治疗几天就可以回家了。” 一幕惊心动魄的回忆腾然而起,迅速掠过曾文君的脑海—— 她从枫岭公园奔出,在冲向丁字路口的刹那间,斜刺里突然驶出一辆汽车,她 惊叫一声,不等收住脚步,一阵剧痛就把她推落到无知觉的世界……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激灵灵一颤。 许世祥没有忽略她的震颤,间:“是不是伤口很痛?” 曾文君摇摇头,勉强挤出软弱的微笑:“你们昨晚一夜都守在这里?” “我们很为你担心。”许世祥坐在床沿上,轻执她的手,“文君,你昨天怎么 突然去了枫岭?是陪什么朋友吗?” “我……我只是……”曾文君张口结舌地支吾着,情急之中竟找不到一个合理 的借口。 “妈,你是不是想喝水?”许丽华机敏地端过茶杯,递到母亲手里。 曾文君感激地望着女儿,眼睛湿润了。 许世祥似有所察,看一眼女儿,然后把昨天的情况向妻子叙述了一遍。“多亏 了那两位警察,他们打电话问遍了全市交通部门和各家医院,才打听到你出了车祸, 被送到这里来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文君,你真把我们吓坏了。” “让你们为我担心了。”曾文君歉意地苦笑。 “文君,这个家可不能再出事了。丽雯几乎毁掉了我们的生活。”许世祥苦哀 衷地恳求道,“丽华还小啊。”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你昨天去枫岭,到底有什么事情?”许世祥不肯放过心中的疑惑。 默然片刻,曾文君开口:“现在不要问我。回家以后……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 告诉你。” “可我担心啊,”许世祥说,“警察怀疑你昨天去枫岭和丽雯那件事有关系。” 曾文君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别胡思乱想,世祥,车祸是个意外。”她不想继 续这个话题,转头对女儿说:“你和爸爸一夜没睡,现在回家去休息吧。” “妈,让我们陪着你嘛。” “你有你的学业,爸爸有他的工作,不能因为我再受影响。听妈一句话,现在 就跟爸爸回家去,吃点东西,好好睡上半天,下午就去学校上课。” “妈!” 这时,护士长推开门,看到曾文君醒来了,笑着说:“你醒了?精神还蛮好嘛!” 曾文君报以感激的一笑。 陆雅芹跟在护士长身后走进来,对许家父女说:“我是来接班的。”说着径自 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一缕清新空气穿窗而入。 “许师傅,您带女儿回家休息吧。文君大姐就交给我好了。”陆雅芹说。 许世祥望着妻子,踌躇不决地问:“你真的没事啊?” “有医生护士在身边,又有公安局的同志在,你们还担心什么?”曾文君劝他, “这些日子你没日没夜地赶工程,昨晚又在我这儿熬了一个通宵,你是个铁人呀?! 再说就算你挺得住,丽华也吃不消啊。” 许世祥的确又累又困,“好吧,我听你的,这就带孩子回家去。”他替妻子拉 上被单,嘱咐道:“有什么不舒服的可别硬挺着,赶紧让小陆同志招呼大夫。” “放心,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曾文君催促道,“快带丽华回去吧。” “妈,”许丽华俯下身子,贴着母亲的耳边小声说,“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我和爸爸离不开你。” “我很快就会回家去的。”曾文君笑着嘱咐,“记住,爸爸胃不好,让他吃点 热东西再睡觉。” 许丽华点点头,“我下午放学以后再和爸爸一起来看你。”说完她朝护士长和 陆雅芹微微一躬,“谢谢阿姨照顾我妈妈。” 陆雅芹令人宽心地在她的肩肿上拍了拍,“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你妈妈的。” 父女俩走出病房。 护士长为曾文君量过体温,测了脉搏,接着又检查了输液器具,一切正常,待 离开病房时,嘱咐陆雅芹:“有事到值班室找我。” “知道了。”陆雅芹在病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刑警队召开侦查会议。 李挺局长赶来参加。 “以上是车祸发生的全部经过。”丁兆龙汇报了曾文君发生车祸的情况,“我 认为,这次车祸是一起意外事故。从肇事司机和现场目击证人提供的情况看,此例 事故曾文君本人应负主要责任。这里,有两个细节我们必须考虑:第一,司机不是 当地人。他与曾文君没有恩怨瓜葛。开车办完事后他准备当天赶回县城,因为上司 临时提出要到枫岭探望朋友,司机才开车来到枫岭丁字路口。第二,从事故发生的 经过分析,没有丝毫犯罪预谋。关于这个问题,事故现场的执勤交警和目击证人都 出示了证明。” “这么说,谋杀的可能被排除了?”李挺燃起烟斗,问。 “不是谋杀,这点可以肯定。”丁兆龙说,“车祸只是意外事故,交通部门已 经裁决。” “车祸的本身可以不再探究,但是曾文君的枫岭之行却应该引起我们注意。” 方隶川接着说下去,“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枫岭?是和什么人会面吗?那么她 想要见到的是谁?此外,为什么她在枫岭待了几个小时之后,竟然那样仓皇失措地 从岭上跑下来,以致发生车祸?”他停顿一下,然后语气坚定地接着说:“合理的 解释应该是她受到了刺激。这种刺激如果不是因为理智受到打击的话,就一定是自 身的安全受到了威胁。同时我还认为,在此之前,一定有一件绝非偶然的事情支配 着曾文君的意志,促使她抱定必须去枫岭的决心。” “许家父女对曾文君去枫岭有什么看法?”李挺问。 “许世祥对妻子的枫岭之行一无所知。但我注意到他的小女儿似乎有难言之隐。” “那就多做做小丫头的工作,打消孩子的思想顾虑。” “是。” “还有什么情况吗?” “据医院护士介绍,”方隶川继续说,“曾文君昨晚被送进医院,昏迷中一直 喊着‘雯雯’这个名字,还断断续续说着什么‘我不要……赔偿……你休想……女 儿……放过……’把这些话连贯起来,很可能就是‘我要我的女儿’、‘你休想让 我放过你’。倘若事实果真如此,那么曾文君去枫岭要见的人必然是杀害许丽雯的 凶手,而且这个凶手她似乎应该认识。” “曾文君当面揭露了凶手的罪行,这就迫使他采取极端的行动,为了逃脱法网 而拼死攻击。”丁兆龙兴奋地接着说,“曾文君一旦意识到自己有生命之虞,她就 会与凶手展开搏斗,危急之中当然有可能夺路而逃。这是不是可以解释为她失魂落 魄地奔下枫岭之谜呢?” “等等!”李挺从嘴上取下烟斗,“曾文君仓皇失措奔下枫岭的时候,凶手一 定尾随其后,他肯定看到了她在丁字路口发生的车祸。”他目光掠过与会者的脸上, “曾文君生死未卜,凶手必然恐慌不安。如果他知道曾文君被送进中心医院——” “局长,”方隶川报告,“今天早晨,我已经派陆雅芹到医院去了。” 李挺点点头,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赞赏表情,“两个多月来,许丽雯被害案扑 朔迷离,在座的各位历尽辛苦。而今打开迷宫的钥匙就握在曾文君手里,破案已是 指日可待。在这个时候,任何细微的疏忽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失败。希望大家全 力以赴,侦破此案,抓住罪犯。” 然而谁也想不到,事情一旦发生,往往是接踵而来。 曾文君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目光盯着天花板,沉浸在冥想中。 “文君姐,”陆雅芹小心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愿意和我谈谈吗?” 曾文君的眼皮微微掀动一下,把头转向墙壁。 “我们都很为你担心,”陆雅芹俯下身,温和地说,“你这次奇迹般地从车轮 下脱险,实在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你也许想不到,许师傅当时有多么着急,我们大 家都为你担心。”她顿一下,“希望你能相信我,告诉我你昨天去枫岭——” “不要问我!”曾文君凄惶地呜咽,“现在……不要问我……” 陆雅芹轻轻拥住她的肩头。她感到那瘦削的肩头在她的手下战栗。 “你去枫岭是为了会见什么人吗?” “不要……问我。”曾文君凄楚地摇头,脸色更加苍白。 护士长推开门走进来,双手端着一个托盘,里面盛着早餐。她对陆雅芹说: “李主任交待把你的早饭送到这里。” “谢谢!”陆雅芹接过来。 护士长走到床前,俯下身对曾文君说:“你还要继续输液。咦,你怎么哭了?” “是我不好,”陆雅芹歉意地说,“我刚才向她提问——” “现在什么也别问她。”护士长嘱咐说,“病人精神受到刺激,情绪还不稳定, 等她恢复两天再问也不迟。” “我知道了。”陆雅芹目送护士长走出病房。她转过身,对曾文君歉意地笑笑, “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对我说点什么,我们再谈好吗?” 曾文君不语。她的啜泣已成为轻微的抽噎,渐渐地,那抽噎也不复存在。她一 动不动,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好像古罗马中世纪墓穴顶部的大理石雕像,两眼睁着, 面部毫无表情。 窗外,蝉儿在树梢间慵倦地鸣叫,搅得人心烦。 曾文君的意识在往事的回忆和昨天的经历中交织跳跃……昨天发生了什么?她 为什么要去见那个人?二十年了,那被埋葬的痛苦早已不复存在,她为什么要重新 掀起记忆的筛幕?! 为什么?为什么?这答案只有她心里清楚——因为那个人杀害了她的女儿! 曾文君的眼前幻化出枫岭公园里的情景…… 枫岭北麓,树影迷离。 曾文君登上山间那座破旧而冷清的石亭。漫山高大挺拔的枫树枝叶繁茂,石亭 周围怪石嵯峨,寂静而荒凉。二十年了,枫岭别来无恙。 “文君?!”罗培石沿着小径走上来,声音里透着惊喜,“文君,真的是你吗? 我真不敢相信,你会突然打电话给我。”他喘息着走过来,激动得不能自抑,“一 晃都快二十年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妈前年去世了。她临死的时候,还再三叮嘱 我要找到你——”他突然收住了口。 四目相瞩。她冰冷愤怒的目光令他惊悸。 “文君?”罗培石走到她面前,注视着她,为她的变化而惊讶,“你……变多 了。” 是的,我们每个人都在变。你变得更让我无法想象了。她的嘴角抽搐两下,想 说什么,却好像被人突然塞进了黄连,满嘴发苦而吐不出一个字。 “文君,你今天打电话给我,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我,对吗?” “我是来找你算账的!”曾文君愤怒地喊道,“你这个流氓!骗子!你这个没 人性的东西!” “文君!”罗培石大感意外,双手按住她的肩头,“你怎么了?你今天来找我, 难道就是为了算二十年前的旧账吗?” “你真是厚颜无耻!”曾文君用力推开他,“如果你以为你在这个世界上可以 为所欲为而不为人知的话,那你就太狂妄了!” 罗培石怔住了。尽管他和她之间曾经有过一段宿情旧怨,但那已经过去二十年 了。眼下她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激愤使他震惊。“你到底怎么回事?!” “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曾文君沙哑地、悲愤地叫道。 罗培石浑身一震。他诧异而又惊慌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许——丽——雯!”曾文君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 罗培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刹那间,宛如遭到雷殛,他的脸像死一样惨 白,仿佛丧失了思维能力,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原地。 好一会儿,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臂,颤栗地问:“你怎么会和她……” 曾文君挣脱他的掌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狠狠摔到他的脸上。照片落在 地上,他捡起来,整个人就怔住了。 这是他的照片——去年夏天到海南岛开会时拍的,一直摆在他公寓里的写字台 上。这会儿怎么到了曾文君手里?朦胧之中,有种近乎恐惧的感觉从他的内心深处 往外扩散,他顿时觉得脊背发冷,口齿不清地问:“我……我不……明白。” “丽雯是我的女儿!”曾文君激灵灵叫着,凄厉的声音如同母狮的哀鸣:“你 欺骗她!你玩弄她!你让她怀了身孕,然后像砸死一条狗似地杀害了她!” 罗培石再度震惊,嘴大张成O形,却吐不出半点声音,踉跄一步,整个人就靠在 了石柱上。 “不不,这不可能!你在撒谎!你在骗我!”他的额头上冒出冷汗,“她今年 已经二十岁了,你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 “丽雯不是我亲生的,却是我付出二十年心血养大的女儿!” 罗培石颓然地把头埋进手掌里,想起了许丽雯曾经说过,她有一个继母……可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的继母竟会是曾文君啊! “她刚满二十岁,还是个孩子。以她的年龄,简直可以做你的女儿!你怎么可 以……怎么下得去手?!”曾文君哽住了。 “文君!”罗培石喊。他迅速抬起头:“你听我说,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儿。 我一点也不知道——” “住嘴!”曾文君一脸的狂暴和愤怒,一步步逼近他,“不是我的女儿你就可 以欺辱她?可以杀害她?你身为人夫,你身为人父,你受过高等教育,你怎么能说 出这种话?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 “我没有杀她!”罗培石开始本能地反击,“你不能仅凭她手里有一张我的照 片就给我定罪!你没有证据——” “我不需要证据!”曾文君打断他,凛凛的目光逼视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你了。丽雯还是个孩子,她无法抵御你的诱惑,也无法洞穿你的谎言,就如同我当 年……”胸腔掠过一阵痉挛,痛得她闭上眼睛——老天!是谁在制造这疯狂的孽缘 怨债?! 曾文君头脑发昏,两腿发软,整个人瘫软地滑落下去。 罗培石趋前一步,双手扶住她。 “滚开!”曾文君一把推开他。 罗培石跌坐在石栏上,噩梦般挥之不去的往事一件件涌上心头。 其实罗培石与许丽雯的交往纯属偶然,也很难说清楚其中的是是非非。 年初的一个傍晚,罗培石到南国饭店会见生意上的朋友。办完事走出大门,猝 然被人撞了一下。 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从他身边跑了过去。大概是地面太滑的缘故,她穿着高跟 鞋,跑得太急太猛,一下子在台阶上摔倒了。 罗培石趋前两步将她扶起来。女孩的表情十分不安。他注意到她的脸颊上有一 道新红的抓痕,头发凌乱,上衣掉了两粒钮扣,看上去像是受到了突然袭击。 罗培石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小心地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女孩垂下头,含泪不语。 罗培石心里涌上一股怆侧之情。看到天色已晚,他问她:“你家住在哪里?我 送你回家去好吗?” “不,我不回家。”女孩摇摇头,“我现在不想回家。” “你打算去哪里?”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罗培石望着她一瘸一拐走下台阶,追了上去:“你受伤了,我开车送你一程。” 女孩踌躇不决地望着他。 罗培石猜到她的心思,从皮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请相信我。” 女孩看一眼名片,眼里露出惊异的神色:“你是……中鑫集团董事长?” “嗯,我不像吗?” “不是不像,而是我没有想到。”女孩调皮地端详了一下罗培石,说:“现在 我看得很清楚,您的确是个大人物。” “普通百姓,人民公仆。”罗培石饶有风趣地接了一句。 “当官的都爱这么说,”女孩嘲谑地偏偏头,“可惜谁也不愿面对事实:公仆 有权有势,可以随心所欲;而受苦受累的倒是主人。” 罗培石笑了,对她的挖苦毫无芥蒂。 女孩坐进汽车里,自我介绍说:“我叫许丽雯。去年高考落榜,现在在补习功 课。” “高考落榜并不意味着就断了深造成才的出路,”罗培石安慰她,“社会需求 是多方面的,你会有很多出路。” “话是这么说,可惜我老爸不甘心,非让我再考一次。” “你母亲的意见呢?” “我母亲?”许丽雯垂下眼帘,“她说不勉强我,考不上大学上班找工作也好。 哼,我就知道她根本不在乎我有没有前途。”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关心的只是我妹妹。”许丽雯神情萧索,闷闷 地开口,“我讨厌回家。那个家对我没有温暖,没有爱。我的父亲是个建筑工人。 他一年到头奔波在工地上,心里装的全是他的高楼,他的大厦;工程进度、工程质 量主宰了他的全部生活。对于两个女儿,他惟一关心的就是那张成绩单!”她的语 气里有太多的抱怨,“在我还不到一岁的时候,我的亲生母亲就抛弃了我。一年以 后,父亲就把我交给了继母。继母表面上关心我,照顾我,可那不过是一种虚伪的 施舍。一到关键时刻,那层伪装就撕破了。”她闪动着眼帘,大眼睛又黑又亮。 “在我十三岁那年,家里遭遇了一场火灾。当大火烧着了那间木板油毡搭盖的小屋 时,继母只管抱着她的亲生女儿跑了出去,把我留在火海里……”说到这里,她哽 咽了,捋起衣袖让罗培石看她手臂上的伤疤。 “她是世界上最自私、最冷酷、最虚伪的母亲!”许丽雯一脸激忿地结束了自 我介绍。 罗培石把车停在江边,静静地听她倾吐心中的痛苦。他知道,孤独无依的生活 对强健的男子汉都是沉重的负担,何况压在这样一个柔弱女孩的肩上。 片刻的沉寂。 “高考落榜,我心灰意冷。”许丽雯继续说,“他们坚持要我补习再考,可我 没有多大信心。我交了不少朋友,他们都肯为我大把花钱。喏,就像这家饭店的潘 经理,他对我可热情了,经常带我吃饭跳舞,讨我喜欢。我迷惑过,梦想过,以为 他就是我期待的灵魂知音。可是今天我才了解,他对我是有要求、有目的的。”她 怅然苦笑,清幽的眸子里有太多的悲哀,“可我绝不允许自己拿贞操做代价。” 罗培石对这个女孩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他代她感慨,代她不平。 “当你寻找灵魂知音的时候,一定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他提醒她。 “你是个好人,我看得出来。”许丽雯莞尔一笑,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一瘸 一拐地消失在夜色里。 罗培石以为他和她的偶然相遇不过是一面之缘,再没料到两个星期后的傍晚, 他和她又一次意外相遇。 过了很长时间以后的一天傍晚,罗培石开车驶过青江大桥,不经意地朝窗外一 看,立刻倒抽一口气—— 一名少女正抬起右腿,跨过桥栏,欲纵身跃入江中。 罗培石猛地踩下刹车,打开车门跳下车,直奔过去。 女孩已经掉落水中,春寒料峭,江水汹涌,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罗培石来不及多想,纵身跳入江中,奋力游向女孩。他用尽全部力气将女孩托 起,随即向岸边划行,周围的人们也纷纷赶过来接应,先是女孩被送上岸,接着是 罗培石也被拉上岸。 罗培石打着激灵,眼睛向被救起的人望去,顿时不禁惊讶地叫道:“许——丽 ——雯?” 那个女孩也吃了一惊:“是你?!” 这时候,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七嘴八舌的议论: “嗬,这丫头真够胆大,这么高的桥就敢往下跳,成心不想活了?” “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犯得着拿自己的小命赌气?” “如今上年纪的都怕死,年轻轻的却寻死觅活,不把生命当回事。” 许丽雯气急败坏地叫:“谁要你们多管闲事!” “真不懂事!”一名记者不屑地撤嘴,“救了你的命还不领情!” “命是我的,想死想活是我自己的事!”许丽雯气得花容失色,嘴唇哆嗦。 罗培石扶起许丽雯,“我送你回家吧?” “你走吧,我不要你管!”许丽雯推开他。 罗培石不气不恼,半扶半抱将她推入车内:“上车吧,咱们把交通都堵塞了, 再不走警察就要干涉了。”汽车发动了。 刚刚路过的记者来不及采访,只得记下车号,以备查访。 “你年纪不大,勇气倒不小。”罗培石握着方向盘,扭头问坐在身边的许丽雯: “真的不怕死啊?” 许丽雯嘟着嘴说:“活着没意思!” “人生在世,总会遇到挫折,遇到困难,真正的勇敢是活下来面对问题。”罗 培石温和地问,“跟家里闹矛盾了?” 许丽雯叹口气,没有吭声。 罗培石抬腕看一下表,“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 “天气这么凉,不换下这身湿衣服,你会感冒的。”罗培石掏出手帕擦拭脸上 头上的水,一边对她说。 “我不冷!”话刚出口,许丽雯就打了个寒颤,她调皮地朝他笑一下,“谁让 你下水救我的,瞧,把你这么好的衣服给弄脏了。” “衣服脏了可以洗,你的小命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罗培石看她一眼,“你 这么做,替你的父母想过吗?他们会多难过啊。” 许丽雯冷哼一声:“我要用我的死来惩罚他们!” “怎么,跟家里吵架了?” 许丽雯垂下头,不吭声了。 “那就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罗培石说,“就算要死,也别做个饿死鬼啊!” 到底是孩子,许丽雯“噗哧”一声,含泪而笑。 “告诉我,今天又是为什么?”罗培石问。 许丽雯垂下眼帘:“我的男朋友……爱上了别的女孩。” “就为这?”罗培石笑着逗她,“那你也太想不开了。再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像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还愁将来嫁不到一个好丈夫?” “你懂不懂感情啊?”许丽雯直问到他的脸上,“我们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很要 好,就因为我没有考上大学,他妈妈死活不让他跟我好了。” “那也用不着拿自己的生命赌气呀!” “也不全是为这个。”许丽雯告诉他,她父母视她穿衣打扮为敌我矛盾水火不 相容,为她穿奇装异服不像学生吵得死去活来,“他们就知道让我学习,不许我交 外面的朋友,整天吵架,真快把我折磨死了。” “他们是为你好啊。” “他们苦哈哈了一辈子,什么享受都不懂。你不知道,我爸勤俭节约吃梨都不 带吐核的。我妈更小气,一件衣服穿七八年还舍不得扔。你说我能像他们那样生活 吗?” 罗培石注意到她身上穿了一套不合时令的服装。 “我这身衣服怎么了?”许丽雯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说,“我妈说不像学生, 非要我换下来。我爸在饭桌上摔了筷子,粗声大气地吼我:‘你不换下来就给我滚! 以后再打扮成这副鬼样子就不许进这个家门!’”她气哼哼地说:“滚就滚!我告 诉他们,我到外面去偷去抢是被他们逼的,因为我无家可归,只得走歪门邪道!我 爸扑上来打我,我只好滚出来了!”她说着流下泪来,“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倒霉的 人了,下辈子投胎,我决不做他们的女儿!” “天下没有不疼儿女的父母,他们因为爱你才希望你学好。”罗培石笑着说, “我们家里也有矛盾,在一些问题上,我女儿和我们的看法也不完全相同,有时候 我们说什么,她也不肯听。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代沟吧?” “咱俩真有缘分啊,每次我都能碰到你!”许丽雯发泄完牢骚,心里痛快多了, “谢谢你今天救了我。喂,停车吧,我就在这里下了。” “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家吗?”罗培石问。 许丽雯摇摇头。 “今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也许我可以帮助你。”罗培石把车停在路边。 “谁也帮不了我。”许丽雯打开车门跳下车,“我自己的事,我能处理。”她 朝他挥挥手,转身跑开了。 罗培石先回到自己公寓,冲个澡,换上干净衣服,然后开车到岳父家。 一家人正等着他回来开饭。 茶几上有几份报纸,林寒棋随手拿起来翻看着。“最近的报纸越来越无聊了, 尽是克林顿的排闻,要不就是影视明星的花边新闻。瞧这,又是一堆触目惊心的犯 罪案例,剩下就是五花八门的商业广告了。”她扔在一边,“真没多少可看的!” 林父把手中的报纸递给她:“你那是生活小报。看看这张,整版都是写中鑫集 团的!” 林寒棋从父亲手里接过报纸,“嗬,姐夫不简单嘛,又上报了!” 郭淮扬燃起一支烟:“写这篇报道的记者足足缠了我一个月。”他吐出一口烟 圈,“培石不让发这篇稿子,说时机不成熟。我觉得现在是最佳时机——” “你们又说我什么呢?”罗培石走过来,笑着问。 林寒棋把报纸递给他,“说你了不起,上了头版头条!” “来,坐!”林父示意罗培石在他身边坐下来,“我让淮扬提醒你,这次金融 危机对亚洲经济冲击很大,好多商家触礁沉没。你们不要盲目扩大投资,适当缩小 一些规模,稳扎稳打有好处。” “爸说的有道理,”罗培石接过林寒棋递来的一杯凉开水,喝了一口,“我们 正在考虑调整产业结构,该收的收,该转的转。” “现在的商战和股市,套句老话最贴切: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 沙。”郭淮扬说,“市场就那么大,你不进攻夺取,别人就会占领。你退缩人家就 会进攻。我认为,光靠守业,不求发展是没有出路的。” “现在是大鱼小鱼虾米吃个一塌糊涂。”林父不以为然地说,“有不少曾经做 出过成绩的人就因为盲目扩张多元发展,结果输惨了。你们一定要汲取教训啊。” “爸说的对,”罗培石点头附和,“这次金融危机,有不少商家全军覆没,一 蹶不振。我们能站稳市场有所收益,就是遵循了您的教导‘谋定而后动’。” 林父满意地点点头:“你们这个年纪正是干事业的时候,要让自己学得沉稳一 些,看清商情远景,不要在乎一时一事的得失。” “吃饭吧,爸。”林寒彬走进来,招呼大家吃饭。 餐厅里,彩电正在播放有关克林顿绯闻的报道。 “这些日子,克林顿绯闻真成了世界头号新闻了。”林母夹菜在大女儿碗里。 “西方的民主,有时真让人搞不懂。”林寒棋说,“号称性解放的美国,放着 经济危机不去操心,却发狂地追究总统的裤带系得松紧,真是小题大作。” “这可不是小题大作。”林父说,“总统是国家领导人,是政治家,代表着国 家形象、个人道德操守不好,难以取信于民。眼下世界各地战事纷扰,经济衰退, 处在社会变革时期,公众怎么会跟着一个缺乏道德权威的领导走?” “法国总统密特朗包二奶数十年,还生下私生子女,传媒视而不闻。”郭淮扬 接着说,“奥地利现任总统有婚外情,老婆闹得沸沸扬扬,传媒也没穷追猛打,仍 然连任下届总统。惟独美国传媒不肯对他们精明能干的总统网开一面。” “总统也是人嘛。”罗培石扒一口饭,说:“时逢中年,精力旺盛,又位于权 力顶峰,难免会有女人投怀送抱。” “说的对,”林寒棋嘴里含着一口饭,“权势是一剂强力春药,女人主动送上 门,男人岂能坐怀不乱?”她望向林寒彬,“姐,你说是吧?” “我每天忙得恨不得多长出两只手,哪有时间操那份闲心?”林寒彬说,“我 觉得克林顿闹出这样的丑闻实在太委屈第一夫人了。” 说话间,播音员报道的一则电视新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今天下午,一名少女悲观厌世,从青江大桥上投江轻生。一名男子跳进江里 将其救起,使轻生女孩幸免一死。记者记下了救人者的车号……” 郭淮扬“咦”了一声,望住罗培石:“那不是你的车吗?” 罗培百点点头,众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是你救了那个女孩?你没事吧?”林母问。 罗培石再点一下头:“没事,我这不是挺好的?” “哟,姐夫,活雷锋嘛!”林寒棋叫。 罗培石淡然一笑:“这种事情,碰上了就拉一把,算不了什么。” “那孩子为什么要寻死?”林父问。 “高考落榜,男朋友又爱上了别人,家庭情况也不大好,一时想不开就产生轻 生念头。” “就为这点事?”林母不屑地说,“现在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 一家人边吃边聊。 中鑫集团大厦二十八楼。董事长兼总经理办公室。大班台后面是一部大屏幕电 子显示器。 罗培石走进办公室,放下皮包,随手打开信息系统的终端装置。 各种数据、信息变化不停,令人目不暇接。 罗培石做生意的最大特点是重视人才和信息。在企业管理上,他手下有十几个 精明能干、有实践经验的精英,分管各个公司和工厂。他集中精力于人事管理、制 度政策、公关和发展几个方面,日常工作交给各部门经理去处理。在他的办公室里, 装备有世界最先进的电讯设备,女秘书专门为他收集各地股市金融行情、物价、房 地产信息及各行各业的最新动态信息。 “罗总,”陶梓榆走进来,递上一张请柬,“今天中午香港华威公司董事长在 金龙大酒店请客。” 罗培石接过请柬,目光仍然盯视着大屏幕。 “十年一贯制,这是你每天必做的头等大事。”陶梓榆满眼春情地望着他。 “它是我的大脑,是中枢神经。”罗培石指着大屏幕,“不了解公司的运营情 况和国内外市场信息,我怎么作出决策,又怎么处理这摊子事务?股市商情瞬息万 变,只有了然于胸,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有你这样精明的掌门人,中鑫可是前途无量哦。” 罗培石笑着说:“这次金融风暴使多少商家惨遭重创,一蹶不振。我们却能从 危机中抓住商机,全资并购三家企业,就因为及时掌握了信息。” “当时大家都反对,只有你坚持投标。而今这三家企业起死回生,产值翻了几 十倍。让大家叹服不已。”陶梓榆眼里流露出敬慕之意。 罗培石亲切地拍拍她的肩膀,“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嘛,你最支持我。” “因为我太了解你了。”陶梓榆话中有话。 这时,郭淮扬拿着一份传真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笑。 “培石,这是美国洛克公司总裁发来的传真。他们有合作开发灵山湾,共建集 装箱码头的投资意向。” 罗培石接过电传,看了一遍:“太好了!郭淮扬,你去发通知,下午召开董事 会,认真讨论一下具体的合作方案。” 一天的忙碌结束了。傍晚,罗培石走出大厦,走向停车场。 许丽雯笑盈盈地走过来:“嗨,罗总!” 罗培石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笑了:“你怎么来了?” “来感谢救命恩人!” “谢我?”罗培石觉得这个女孩做事有点与众不同,挺招人喜欢的,便笑着问 她:“怎么谢我呢?” “请你吃饭!” “吃饭?不行不行!”罗培石摇头拒绝,“我已经在外面吃了一个星期了,今 晚得回家——” “求你了!”许丽雯挽住他的手臂,撒娇地说,“给我一个报答恩人的机会嘛。” 罗培石犹豫一下,“好吧,我答应陪你吃饭,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顿饭我来请。” 许丽雯爽快地答应了:“好吧,你是大老板,你说了算!” 两人高兴地钻进汽车。罗培石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通知家里,说晚上有应酬, 不回去吃饭了。 一刻钟后,汽车在街心一家餐厅门前驶停。 许丽雯跟在罗培石身后走进去,拣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侍者送上菜单。 罗培石递给她:“你喜欢吃什么?” 许丽雯对侍者说:“先来瓶好酒!” “你会喝酒?” “请你呀!” 罗培石摇摇头:“我从来不跟小女孩喝酒。” “我才不是小女孩呢。”许丽雯兴奋地笑道,“一年前我就有选举权了。” 这时,侍者送来两支红玫瑰,分赠二人:“祝先生和小姐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许丽雯接过一支,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好棒,想不到吃饭还有花送!” 罗培石抬头问侍者:“什么时候兴起这噱头?” “从情人节开始。”侍者答。 “怎么上次我带两位先生来没有?”罗培石又问。 “男女客人才有,增加一点情趣。”侍者笑着回答,转身离去。 许丽雯神秘兮兮地对他眨眨眼睛,“红玫瑰代表爱情。他把我们当情人了。” “我的年龄都可以做你老爸了。”罗培石笑着说。 侍者送来酒菜。两人边吃边聊。 “你知道为什么送一朵红玫瑰吗?”许丽雯问。 罗培石摇头,假装糊涂。 “一朵代表‘你是我的惟一’。” “噢,那么两朵呢?” “两颗爱心!” “五朵?” “无怨无悔!” “七朵?” “奇遇相逢!八朵代表圆圆满满,九朵代表天长地久!” “嚯,你还懂得这么多讲头?”罗培石夸张地笑了一下。 “我盼望有人爱我,盼望有人送红玫瑰给我嘛。”许丽雯举起酒杯,“来,为 我们相识的缘分!”说完,她不等罗培石反应,便在他的杯子上碰了一下,然后举 杯一饮而尽。 罗培石惊讶地看着她,关切地提醒道:“喝慢一点,这样猛喝你会醉的。” 许丽雯从皮包里掏出几张报纸,放到桌上,“你真了不起,这上面都是写你的。 说你们中鑫集团是省里的支柱企业,你还是全国百强企业家呢。” 罗培石漫不经心地瞥一眼报纸:“别听他们瞎吹,我没有那么神。” 这时,侍者送来了牛排。 许丽雯笨拙地握起刀叉,去分割面前的牛排,却怎么也切不下来。 罗培石微笑了一下,伸手按住她的手,帮她使劲,切下一小块。 许丽雯叉起一块牛肉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发问:“报上说中鑫集团是三 世同堂,五子登科。这是什么意思?” 罗培石解释道:“三世同堂是母公司、子公司和子子公司,也就是总公司下面 还有两级下属公司;五子登科嘛,就是集生产、技术、金融、贸易、服务五位一体 的综合性实业公司。” 许丽雯瞪大眼睛:“哇,你好伟大啊,能统率这么大的公司。” “比我们大的公司有的是,我算什么?快吃吧,别光顾着说话。” 许丽雯举起酒杯:“认识你是我的福气!” “你还年轻,要多学点知识,对你的将来会有好处。” 两个晶莹的玻璃杯,轻轻碰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 “你对我这么好,让我怎样感谢你?”许丽雯眼里浮上雾气。 “许小姐,你何必总把感谢挂在嘴边。”罗培石说,“我不过是在你困难时帮 了一点小忙,这算得了什么呢。不过,你要是真心感谢我,那就请你珍惜生命,好 好生活。” 两人左碰杯右碰杯,高兴地吃着喝着。一瓶XO很快喝了下去。 许丽雯不由得有些醉意:“罗总,你看我像不像一个醉鬼?”她睨着笑眼问他。 “女孩子喝酒需要勇气。但是把勇气用在喝酒上似乎不妥吧?”罗培石说。 “你说的对,活下去面对问题才是勇敢。”许丽雯伸手盖在他的手背上,“那 天要不是遇到你,我早已做了水鬼——” “你看,你又说这个话题了。”罗培石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就不要 让阴影始终笼罩自己。”看到她已经吃好了,遂又道:“小许,你该回家了。走, 我送你。”他召过侍者结账,然后伸手扶她起来。 许丽雯像个撒娇的孩子,整个人偎在他的怀里。 罗培石狼狈地搀扶着她走出餐厅,匆匆钻进汽车里。 汽车发动了。罗培石握着方向盘,间:“你家住在哪里?” 许丽雯醉眼蒙眬:“我不回家,我不要……回家!”说着伸手攀住他的手臂, 歪倒在车座上。 罗培石轻轻推开她的手,将她的头扶靠在座背上。“你喝醉了,这个样子回家 会挨骂吧?” “谢谢你……请我……吃饭。”许丽雯嘴里发出梦呓般的低语,迷糊过去。 看着身旁熟睡着的女孩,罗培石思忖着:“这么晚了,送她去哪儿呢?” 汽车驶过十字路口,减慢了速度,在马路中央停了下来,很快又调转车头,拐 弯朝路北驶去,来到永安公寓。 罗培石打开车门,将许丽雯半搀半抱拽下车,又扶着她乘电梯来到901室。他掏 出钥匙打开房门,扶她在客厅沙发上躺下。 许丽雯睁开蒙眬的双眼,语无伦次地说:“我们在一起……喝酒……好痛快。” 又攥住他的手,“我喜欢……好喜欢……和你在一起。” “你醉了,我倒杯水给你。”罗培石借机抽身。 许丽雯攥住他的手不放松:“我不要水,我要……你陪我。” “时间不早了,”罗培石说,“你先喝杯水醒醒酒,然后我送你回去。” “那你呢?” “我也得回家呀!” “我不要回家,我讨厌回家嘛!” “那就告诉我你家的电话,我让他们来陪你。” “不要,我不要……他们。”许丽雯半真半假昏睡过去。 罗培石看着她,无奈地叹息一声,走去卧室,取来毛毯盖在她的身上。然后走 进书房,打电话给家里:“妈,我是培石,寒彬回来了吗?” “寒彬今晚在医院值班,不回来了。你在哪里?”林母问。 “我有点事走不开,今晚不回去了。”放下电话,罗培石走去卫生间清洗一下, 然后拿了份资料走进卧室,躺在床上看起来。 黎明来临了。曙色渐渐染白了窗子,一抹初露的阳光越过沙发,投射在许丽雯 清秀的脸庞上。她揉揉眼睛,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那被晓色穿透的落地窗,心里恍 恍惚惚的。她把腿从沙发上移到地上,试着站起来,好奇地观望装修豪华的房间: “这是哪儿呀?” 她轻轻推开卧室门,发现罗培石和衣躺在床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资料。 许丽雯走过去,在床前蹲下来,右手在他脸上轻轻摩挲:“你是好人,我该怎 么感谢你?” 罗培石睁开眼睛,醉酒使他有些头痛。 “你醒了?”许丽雯柔声低问。 罗培石微微一怔,从床上直跳起来。当看到衣衫尚在自己身上,这才放下心。 他对许丽雯说:“昨晚你喝多了,醉得不知东南西北,问你家住哪里,你也说不清 楚。我没有办法,只好把你带到我这里来了。怎么样,你睡得还好吧?” “你真是个老实人,没有乘机偷袭我。”许丽雯说,“我认识不少男人,他们 总想找机会混水摸鱼吃豆腐。”她微微一笑,“你和他们不一样。” 罗培石默然一笑,没有做声。 许丽雯环顾四周:“这儿是你的家呀?” 罗培石起来收拾床铺,“嗯”了一声。 “这房屋的女主人呢?”许丽雯眨眨眼睛,好奇而又调皮地问:“你该不会是 离了婚的单身汉吧?” “你问的真奇怪,”罗培石抬起头,“我怎么会离婚呢?” “那你夫人怎么不回来?” “我们平时住在岳父家里。”罗培石解释说,“我有时陪客人晚了,偶尔在这 里住一晚。”他说着,朝客厅走去。 许丽雯跟着他走进客厅。“噢,还是当大官好,住这么漂亮的房子!你没看过 我家,又破又小,像狗窝似的。”望着满书橱的古今中外名著,她羡慕地瞪大眼睛。 “你有这么多的书,一定不会感到寂寞吧!”说着她打开书橱,抽出一本英文版的 《牛虻》,随手翻几页。“每当我看到亚瑟临死前写给琼玛的信就好激动。亚瑟吃 了那么多苦,却可以做到受苦而不诉苦。他为了心爱的人心甘情愿。可是我……唉!” 她叹了口气,“我有太多的烦恼,我的整个灵魂都被烦恼包裹着。” “人生总会有烦恼。”罗培石说,“当你学会原谅别人,原谅环境时,生活的 烦恼也就释然了。” “原谅别人?”许丽雯眨着美丽的大眼睛,“你是说……我的家庭?” “不单是指家庭,”罗培石说,“谅解的内涵是十分广泛的。宽宥的情怀需要 通过学习来培养和产生。” 许丽雯仿佛听懂了什么,她若有所思地指着书橱里的书问:“借这些书给我看 行吗?” “当然,这是太小的要求。” “如果我希望你帮助我补习英文,你能答应当我的老师吗?” 罗培石指点她的界尖:“小丫头,你真够贪心哦。好了,时间不早了,来帮我 做早餐,吃完饭我还得上班呢。” “这么说,你答应做我的辅导老师了?”许丽雯高兴地跑进厨房。 罗培石摇摇头:“真是孩子气!”他走去卫生间。当他走出来时,听到厨房里 传出女孩欢快的歌声。 很快,许丽雯端着牛奶面包走出来。 “一起吃顿早餐,值得这么高兴吗?”罗培石问。 “当然了,平时好问好寂寞。可到你这儿才住了一夜,却有了那么多家的感觉。 我心里真是好快活呀!” 罗培石看她欢快的样子,自己心里也不由明快起来。他们坐下来吃早餐。 “以后我可不可以常到这里来?” 罗培石连忙摇头:“不不,不可以,我不常回这儿住。” “你什么时候回来,就打电话给我,让我来陪你好不好?”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干吗要人陪?” “那……如果我想你了,你愿意来这儿陪我吗?” “傻丫头,你应该和同龄人在一起享受青春,陪我这个老家伙有什么意思!” “你才不老呢。在我眼里,你是最有魅力的男人!”许丽雯笑得灿烂,“和你 生活在一起,你妻子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罗培石但笑不语。 “她很漂亮,是吗?”许丽雯问。 “就算是吧。” “如果上帝赐给我幸运,让我遇到像你一样的男人,能和我相依相伴厮守终生, 那该多好啊。”许丽雯兴奋地说,“我将死而无憾!”说完她举起手中的牛奶杯, 与罗培石手中的杯子轻碰一下,“为我祝福,好吗?我发誓,如果我得到这份幸福, 我一定牢牢抓住它,决不松手!”她的眸子里透出清亮的光芒。 “雅林阁”是中鑫集团接待客商、洽谈业务的场所,同时又是娱乐消遣的地方, 其中有一个可容纳五百人用餐兼表演的大厅,还有八个名为北京、上海、桂林、西 安、广州、新疆、杭州、成都的小厅。每个厅的布置装潢都具有与厅名相应的风格 和陈设,家具、布景、餐具都力求具有民族色彩和各地特点。 此时,罗培石和郭淮扬正在大会议厅举行招待会。 各路新闻媒体的记者赶来进行现场采访。 “董事长,”台湾客商率先提问,“众所周知,这次金融危机对亚洲商界冲击 很大,使许多创造奇迹崛起的英雄惨遭挫败。中鑫集团却能冲出困境,相继投资几 个新的大项目,利润比一年前翻了十几倍。请问,你有什么诀窍吗?” “我这个人从小就争强好胜,人家不敢做的事情我敢做。一件事情不干则已, 干必干好。”罗培石侃侃而谈,“这次金融危机造成全世界投资者7000亿美元的损 失。中鑫身在商海,当然不能幸免,我们也损失惨重。但是物极必反,人被逼到死 角就会反弹,发挥出更大的力量。打个比喻吧,青蛙放入热水中不会死,因为它会 奋力一跳;但若放到冷水中渐渐加温则必死无疑。所以,危机爆发后,我们没有中 断在省内及各地的投资,继续与海内外朋友合作开发新的项目。我喜欢挑战,挑战 只会使人越战越勇。” 热烈的掌声。 “谈到诀窍,我认为关键要‘善变’,要有独到的眼光,这样才能看清商情远 景。”罗培石继续说下去,“比如说,房地产热了,很多人挤了进来,我就想办法 退出。信息产业刚刚兴起,我就赶紧跻身进去,抓住商机。许多经济现象跟股市差 不多,一个企业家要有长远的眼光,眼下可能是赔钱的项目,但从长远看则可能是 赚钱的项目。做生意要善变,不断调整经营策略,而至于怎么变,取决于市场需求。 我这里有个十二字方针: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转。中鑫集团的成功可以用 这样几句话概括:深谋变局大势,把握商机纵横。立足本省,拓展沿海,抢滩香港 东南亚,进军东欧和北美!”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提问的是一位美国客商:“金融风暴过后,中国也面临着企业破产、经 济衰退、下岗待业等严重问题。有人认为现在投资是最好时机,有人却认为等度过 困难时期将会更好。请问董事长,你认为如何?” “我认为现在就是最好时机。”罗培石回答,“因为机会与风险同在,危机之 中肯定有发财的大好机会。我代表中鑫集团向各位朋友保证:我们办企业有利可图, 你们的投资也一定会得到丰厚的利润回报。” “董事长,我有一个问题。”香港客商孟志钦站了起来,“香港是一个金融贸 易港,也是一个现代商业化大都会。我认为中国政府缺乏管理资本主义大都会的经 验和能力。再说大陆经历了几十年政治斗争的内耗和‘文化大革命’的劫难,共产 党能有多少精力管理好香港呢?” “一国两制、港人治港、高度自治是中国政府的承诺。”罗培石不紧不慢地回 答,“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保留一个资本主义的香港,既符合中国利益,也有利 于香港的发展。大陆改革开放二十年,经济发展迅速,促进了香港的经济繁荣。而 资本主义的香港作为内地通向世界的桥梁和窗口,对祖国的经济发展也起到重要作 用。据我所知,香港的资金,百分之八十掌握在华资手上,香港华人财团的决策者, 都是十分精明的人,有强烈的爱国感情,坚定的民族气节。这次金融危机就是有力 的证明。他们对香港的前途充满信心,仍在不断扩大投资,并且在内地投资能源、 交通、房地产、高科技产业和各项公益事业。”他笑一笑。“孟先生应该了解一个 事实:英国在香港投资近一千四百多亿美元,至今仍未见撤走。日本、美国、德国 和加拿大等国的资金,仍在不断增加。这足以证明各国投资商看好香港的发展前景, 对中国政府有能力管理好香港充满信心。” 众人纷纷点头,就连提出问题的孟志钦也不得不点头。 “我还听到一个消息,你们孟氏集团最近两年从香港移往美国、加拿大等地的 资金,百分之八十经营失败,不到一年时间就铩羽而归。有这回事吧?”这回轮到 罗培石发问了。 “有,有!”孟志钦连连点头,“董事长,你的消息可真灵通啊。” “我还有个消息呢,”罗培石笑着说,“孟氏集团这两年投资大陆的多项生意, 得到了很大的利润回报,套用一句香港话:你们可是捞得风生水起哦!” 众人哈哈大笑。孟志钦也跟着笑了。 “大陆改革开放二十年,成绩是有目共睹的。”罗培石提高了声音,“十二亿 人口的中国,幅员辽阔资源丰富,有着巨大的市场潜力。希望各位朋友看清前途, 抓住时机,为国家做出贡献的同时,也为你们自己赚个钵满盆溢!” 热烈的掌声响彻大厅。 会后,中鑫集团设宴招待来宾。 众人说说笑笑来到宽敞豪华的宴会大厅。 精美的菜肴很快送上来。 罗培石站起身来,微笑着环视大厅。待厅内安静下来,他举杯朗声道:“感谢 各位宾朋的光临。中鑫集团的今天和明天同样需要仰仗各界的关爱与支持。我提议, 为各位来宾的健康,为企业各界同仁今后的良好合作和共同发展,干杯!” 大厅里一片欢声,众人干尽了杯中酒。随后大家在轻松的气氛中,自找熟人愉 快地交谈起来。 一位日本客商对罗培石说:“这次亚洲金融风暴,东南亚各国货币一贬再贬, 企业损失惨重,惟独人民币硬挺不贬,真是奇迹!”他呷一口酒,“美元日元有时 还云里雾里翻跟头呢。” 罗培石微笑着对他说:“我国人民币所以坚挺不贬,我认为是社会制度的原因。 我们的法律和制度在稳定经济和发展经济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创造了空前的奇迹。” 众商家纷纷点头。 一位台湾商人说:“前些年,美国、日本的一些大财团愿意在台湾投资,可是 现在都调头转向大陆了。你们内地抢了我们不少生意嘛。” 罗培石和颜悦色地说:“中国有句俗话:‘久病床前无孝子。’你们病得太久 了,人家侍候不起喽!”众人哈哈大笑。 台湾商人佩服地望住罗培石:“董事长不光脑袋灵光,口才也是一等一的。” “惭愧惭愧!”罗培石双手抱拳,“开个玩笑而已,彭总不必在意。” “来来,为我们今后的合作成功干杯!”郭淮扬举起酒杯。 众人一饮而尽。 郭淮扬招呼侍者:“上酒!” 罗培石满脸红光,连连摆手:“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回不了家了!” “你别扫大家的兴啊,”郭淮扬说,“咱们今晚喝它个一醉方休!来,给董事 长满上!” 侍者又替罗培石的杯子斟满。 “罗总,我很看好合作开发灵山湾这个项目,回去之后我就向总裁汇报。”日 本商人说。 “我们下一步还可以——”罗培石的手机响了,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罗培石拿起手机接听:“喂?” “我是许丽雯。” 罗培石瞅一眼周围的人,压低声音:“等一下!” “我在永安公寓门口。你今晚能过来吗?” 罗培石朝客人做个抱歉的手势,起身走向洗手间:“我在陪客人,现在没空。” “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嘛。”许丽雯撒娇地说。 “我真的没有时间。” 许丽雯耍赖地:“我今晚在这里等你。你不回来,我就不走!” 罗培石犹豫一下:“好好,我吃过饭就过去。你别再打电话来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酒宴结束,大家相继离席。 罗培石起身送客,刚站起来,身子摇晃一下,又跌坐在椅子上。连日来的忙碌 使他疲惫不堪。 孟志钦上前扶起他:“怎么了,罗总,身体不舒服?” 罗培石苦笑道:“酒力不胜,喝得多了一点!” “找个按摩女嘛,”孟志钦眼里透着笑意,“按摩一下很管用的。董事长马上 龙精虎猛!” “此道与我无缘,我是从来不沾的。”罗培石摆着手说,“这把岁数了,搞不 好连老命都赔上。” “只怕罗总是有心无胆吧!”孟志钦打趣说。 众人说笑着一起走出“雅林间”。 罗培石和郭淮扬与众商家一一道别,又目送他们的汽车远去。 “今晚真是喝多了。”罗培石拍拍额头,朝自己的汽车走去。 “我也有点头昏。”郭淮扬脚步不稳地打着晃。 司机迎上来,罗培石一边掏出车钥匙,一边对司机说:“你送郭总回家去,我 自己开车走。” 郭淮扬担心地:“一块走吧。你醉成这样了,能开车吗?” 罗培石打开自己的车门:“快十二点了,回家会吵醒爸妈的。我还是去永安公 寓睡一晚得了。”说完钻进车里。 “喂,你行吗?”郭淮扬追上两步,问。 “我没事,这会儿路上清静。”罗培石发动汽车,“你走吧!” 二十分钟后,汽车在永安公寓大厦前驶停。 走廊里亮着灯光。罗培石脚步不稳,摇摇晃晃地走向901室。 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朝前摔倒。 “嗳哟!”一声叫,许丽雯伸出双手抱住了他,“你可回来了!” 罗培石悚然一惊:“谁呀?” “是我,许丽雯。” 罗培石“哦”了一声:“你怎么……还没走啊?” “人家等你嘛!” “你自己回去吧,”罗培石摆手说,“我今晚喝多了,送不了你。”伸手在口 袋掏钥匙。 许丽雯连忙接过钥匙,打开房门,扶他进屋。 “不……要,你……回去吧。”罗培石的舌头不听使唤。 “你喝醉了,让我来照顾你。”许丽雯把他扶进卧室,让他在大床上躺下。 罗培石昏睡过去。 许丽雯替他脱鞋脱衣,又拿毛巾给他擦脸,然后为他盖上被子。 罗培石的意识在一片温馨中变得模糊起来…… 模糊中,他感到一只纤细柔软的手在他的躯体上抚弄,一股燥热直冲心头。接 着那只手离开了他的身体。他恍然听到一阵衣衫的响动。 罗培石下意识地打开床头灯。蓦地,他吃了一惊: 许丽雯赤身裸体地站在他面前,脱下的衣服堆在她的脚下。柔和的灯光下,她 一脸妩媚地笑着,那白嫩的玉体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你这是做什么!”罗培石低呼一声,挣扎着爬起身来,指着地上的衣服斥道: “穿上!” 许丽雯抱住衣服,吓住了。 罗培石恼怒地一挥手:“穿上衣服,你马上出去!” 许丽雯受惊的眸子满含泪水。 罗培石心中一软,走过去,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你这是干什么?出卖你自己, 还是侮辱我?!” “你用错了字眼,”许丽雯眼中含泪,“不是侮辱,是报戳我知道男人需要什 么,我愿意为你献出——” “你赶快穿上衣服出去!”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对不起,我不再给你……添麻烦了!”许丽雯流下泪来,动手开始穿衣服。 罗培石的心蓦然绞痛。尽管是他在赶她走,但他仍然不能坐视她的痛苦和无助: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爱你!”许丽雯抬起头,迎视着他的眼睛。 “你对我的信任我很感激。但我不能——” “我是真心的!”许丽雯扑到他的怀里。“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离开你的每时 每刻,每分每秒,我的脑子里都充满了你。”她伸出双手箍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 的胸脯上,“求求你,别拒绝我,别赶我走,我求你了!” “不不,我不能!”罗培石用力推开她,“你还是个孩子,你不懂,你不明白, 把你的爱情献给有妇之夫是没有出路的,你只会受到伤害!” “告诉我,你也爱我!” “我不爱你!” “你爱我!你爱我!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得出来!” “我爱不爱你都不能改变我们的关系。你该清楚,我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 “你是谁的丈夫我不在乎,我只要你爱我!”许丽雯一边说着,一边又用手抚 摸罗培石宽大的胸肌。 欲望的热浪从罗培石的心底一波波地冲涌起来。他用尚存的理智吃力地压抑着 这种欲望。“忘掉这一切,小许,从今以后,我们不要再来往了!” “我是心甘情愿的。”许丽雯再次扑到他的怀里,“在这个世界上我一无所有, 惟有我的身体属于我。我愿意献给你!” 四眸相瞩。时间在寂静中流过。终于,罗培石精神上的最后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猛地张开双臂拥住她,跌进了肉欲的深渊…… 一夜柔情缱绻。 早晨起来,许丽雯满脸春情,哼着小曲在厨房里忙碌着。 罗培石坐在席梦思床上,低着头抽烟。淡淡的烟雾在头顶上缭绕。 许丽雯做好早餐,端到餐桌上,走过来招呼他:“喂,吃饭了!” 罗培石垂头丧气地沉默着。 许丽雯在他面前蹲下来:“你怎么了?” 罗培石把烟蒂扼熄在烟缸里:“昨晚的事……实在很荒唐,希望你忘掉——” “我不会忘,”许丽雯握住他的手,“我永远不会忘的!” “我真的很抱歉,小许,”罗培石诚恳地说,“你需要什么,我尽量满足你。 我们不能再继续——” “让我告诉你,”许丽雯打断他,“我愿意用我的整个生命,换得你心里一个 小小的角落,让我留在那里面,好不好?” “我有家庭,我不可能离开她!”罗培石神情黯然地说,“我的年龄都可以做 你的父亲了。这件事……” “你是好人,是我仰慕的男人,梦寐以求的爱人!我爱你,我只要你!” 罗培石摇头:“别孩子气了,这根本不可能!” “我不要求你什么,只希望你愿意接受我。” “我给不了你婚姻。” “我不求婚姻,我只要你!”许丽雯紧紧地抱住他,在他的脸上压满了吻, “爱我,像我爱你一样!” 她的拥抱和热吻激起他内心的悸动。他握住她的手,深深地叹息:“雯雯,你 难道让我一边做个虚情假意的好丈夫,一边爱着你?” “从现在起,你只要记住我们彼此相爱就好。”许丽雯仰起脸,搂住他的脖子, 说:“如果你想离开我,你就是杀了我。” 接下来的日子,罗培石像多了个爱人。每天只要抽得出空,哪怕是半小时,他 们都会避开人眼,躲到僻静之处温存一番。双方都以各种借口拖延回家的时间。一 起吃饭喝茶,一起听歌赏雨,手牵着手漫步在乡间小路上。他或者送她一束鲜花, 或者替她买件漂亮的时装。有时他们开车去郊外嬉戏游玩,去江边散步,看晚霞观 渔火……不断变换的小小花样把他们的相聚点缀得多彩多姿。每次他送她回家,汽 车都停在远远的路口,没有人发现他们在一起。 原始的本能征服了一切道德准则。 这段日子里,罗培石无法遏止对她的渴求。他吃不下,睡不着,她那勾魂摄魄 的容貌整日萦绕在他的眼前。 这是一段奇特而销魂的时光,一切都沉浸在疯狂的本能之中。 这又是一个星期天,黑色奔驰轿车疾驰在通往海滨的公路上。 “我们还要走多久?”许丽雯偎着他的臂膀,问。 “快了。”罗培石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 “你家里不会知道吧?” “我告诉他们今天陪外商去灵山岛考察。”罗培石说,“离远点对咱们更安全。” “你就这么害怕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许丽雯问。 罗培石转过头:“你不怕吗?” “我不想再这样偷偷摸摸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就像一对偷情的罪犯,每次幽会都得躲避别人的眼睛。” “你说对了,我们的确是在偷情。”罗培石喟叹一声,握住她的小手,“这种 偷情的日子让我害怕。”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海浪撞击着岩石,潮水漫上沙滩。他们手牵着手,赤脚漫步在沙滩上。一个大 浪卷来,溅湿了许丽雯的裤脚,她嬉笑着跑开。 罗培石追上去,两人滚倒在沙滩上。她的脸离他很近。他们静静地凝视着。然 后,他的嘴唇吻住了她。 “你太美了,小精灵!” 许丽雯凝视他,晶莹的泪珠在眼里打转。 “怎么了,好好的又哭什么?”罗培石用手指抹去那泫然欲滴的泪珠。 许丽雯双手围住他的脖子:“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最幸 福的时光。我好怕失去你,真的好怕!别离开我,培石,求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傻丫头,我们正在度蜜月呢,别说这种晦气话!” “蜜月?没有婚纱,没有婚礼,没有祝贺,没有新房。” “为爱情献身不需要婚纱,不需要婚礼。” “可我要完完全全地拥有你,我不想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你的爱!” “别说傻话!你该清楚:我属于另一个女人。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我给不了 你婚姻。” “我是那么地爱你,培石!”许丽雯揽住他的手臂,把头贴在他的胸脯上: “你不要再把我当小女孩了好不好?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女人看待!” 罗培石在她的小界尖上捏一下,“十九岁的小女人?” “我从小就想结婚,想嫁一个疼我的丈夫。”许丽雯搂住他。“每天早晨早早 地起床,为他做一顿可口的早餐,让他在咖啡的香味中醒来。”她笑一笑,“晚上 等他下班回家,桌上摆着我烧好的饭菜,一杯啤酒。看着他一口一口吃下去。然后, 等月光爬上窗子,我揽着他的手臂,就好像我们现在这样,在他的轻轻鼾声中睡过 去,做一个好梦。” 罗培石拥住她,聆听她诉说心底的秘密。 “你没听别人说吗,女人有两种:能干的有‘帮夫运’,幸福的有‘旺夫运’。” “有什么不同吗?”罗培石问。 “‘帮夫’的女人要付出辛苦,她要帮着丈夫挣钱养家讨生活,一起同甘共苦。 就好像我妈,天生的帮夫命。她帮丈夫生养孩子持家过日子,帮丈夫在外面奔波劳 累挣钱养家,一辈子苦哈哈的。”她顿一下,“‘旺夫’的女人才真正好命,她只 要乖乖地等在家里,做个可爱温柔的小女人,让丈夫疼爱,买好吃的、好穿的、好 戴的回来给丈夫享用。” “这怎么会‘旺夫’呢?”罗培石不解地问。 “当然会‘旺夫’啊,”许丽雯说,“丈夫为了家里可爱的小女人,会拼命努 力工作,拼命赚钱哪。越赚越多,还能不旺吗?”她神秘地一笑,“所以啊,女人 要懂得发挥自身的长处,站在男人背后,守着他的窝,拴着他的胃,牵着他的心— —” “再给他一个吻。”罗培石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好让男人把甜蜜送进她的小 嘴里,把钞票塞进她的口袋里?” 许丽雯撒娇地搂住他的脖子:“好好想想,帮夫的老女人和旺夫的小女人,哪 个更可爱?你到底要哪一个?” “两个我都要!” “哇,你好贪心!”许丽雯娇嗔地噘起小嘴,用手捶他。 罗培石一个翻身压到她的身上。“听我说,雯雯,男人没有不贪心的。” 傍晚,夕照之下的海面风平浪静。他们携手来到海边,观看渔民收拢鱼网。 许丽雯兴奋地跑前跑后,把从网里跳出来的小鱼捡起来扔回大海。她为那些鱼 儿能否生存下去感到担心。 “小心跌着你。”罗培石揽住她的手臂,“不过几条小鱼,就算现在放回海里, 长大了还不是一样要被人吃掉。” “你真狠心哪,”许丽雯睨着他,“小鱼也是生命啊,它们有权利活下去。” 他们每一次约会都会产生一段感人至深的小插曲。 又是一个周末。他们开车来到远离城市的乡间小旅馆。 两人柔情缱绻情语缠绵地躺在床上,许丽雯枕着罗培石的手臂,双目微阖。 罗培石低声轻唤:“小精灵!” “嗯?” “睡着了吗?” “刚睡着。” “睡着了还答应?”罗培石翻起身,用手肘支住下巴,俯视她,“这些日子, 无论是上班还是在家里,我的脑子里只有你。” 许丽雯睁开眼睛:“真的?” 罗培石点点头:“结婚二十年了,我过着平静稳定的家庭生活。没有放纵的激 情,没有强烈的冲动。我以为这就是一辈子了,没想到老了老了会遇到你。”他伸 手托起她的脸,“你带给我新鲜和刺激,让我重新活了一遍。” 许丽雯不语,好一会儿,幽幽叹口气。 “为什么叹气?” 许丽雯翻转身子,用手臂绕着他:“我好怕。” “怕什么?” “怕你的妻子,怕你的家庭,更怕你离开我。” “怎么会呢?我们小心一点就是了。”罗培石亲吻她的额头。 “没有永远的秘密,培石,我们不可能永远不被人知道。”许丽雯叹了口气, “我不想总是躲躲藏藏的。我渴望有一天能在公开场合名正言顺地陪伴你。” “不行!”罗培石沉下脸来,“我不可能和你一起在公众场合露面!” “为什么?!”许丽雯不满地反诘道,“我要光明正大地得到你!我要一个完 完整整属于我的丈夫!” 罗培石震惊了。好半天,他决绝地摇头。 “你离开她……很困难吗?”许丽雯小心地问。 “离开她?”罗培石摇摇头,“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她!” “那我呢?”许丽雯问,“我只能做你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你真是个毛丫头!听说过克林顿绊闻吗?他爱希拉里,爱他的家庭,可偏偏 又跟莱温斯基有那么一手。” 许丽雯愠恼地:“你把我当成了那个坏女人?” “我们的情况和他们不一样吗?” “不,我不是攀附权势。我是真心地爱你!”许丽雯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 我觉得好纯洁好满足。告诉我,你和我在一起的感觉,是不是像你们夫妻感情一样 美好?” “你想知道什么?” 许丽雯脸红了:“我不想探求你和她的秘密,只想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地位。” “在我心中为你保留着一个十分显要的位置。”罗培石握住她的手,“因为我 越发感到我离不开你。但我又必须明确地告诉你,我给不了你婚姻。假如世界上的 男人女人一上床就一定要成为结发夫妻,那世界岂不乱了套?” 许丽雯默然听完罗培石的话,脸色苍白,受伤的眸子里充满了嫉恨。 这天是罗培石夫妇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 一星期前,罗培石请人从法国带回一份精美的礼物准备送给妻子。 下班时间到了,他赶着处理完公司的事务。匆匆开车回家。 汽车驶入距离林宅不远的丁字路口。 许丽雯从路边走过来,朝他挥手。 罗培石惊异而不满地探出头:“谁让你到这儿来的?” “我呼你为什么不回话?”许丽雯问。 “我告诉过你,今天是我们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我必须回家!” “可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你的生日?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早说你答应陪我吗?我的生日再重要,也抵不过你们二十周年结婚纪念日吧?” 许丽雯径自拉开车门,投身进去,“我只要你陪我一会儿,好吗?就一会儿!” 罗培石犹豫一下,抬腕看表:“那……我替你买个生日蛋糕吧?” 许丽雯揽住他的手臂:“谢了,董事长!生日蛋糕我早已准备好了。” “那你还要我做什么?”罗培石推开她的手臂,问。 “去碧园旅馆,我预订了房间。” 他们驱车来到旅馆,走进房间。桌上果然放着一个大蛋糕。 看着许丽雯吹熄蜡烛,罗培石把刀递给她:“切蛋糕吧。” “等一下!”许丽雯端来两杯酒,递一杯给他,“难道你不愿意为我的生日干 杯吗?” 罗培石心不在焉地接过酒杯与她轻轻一碰:“生日快乐!”他呷一口酒,“你 不在家过生日,父母要责怪你的。” “我有自己的自由。”许丽雯说,“我告诉他们我跟朋友一起过生日。” “跟我这个老朋友?”罗培石自嘲地一笑,“他们知道了会气歪了嘴!” “怎么说是老朋友?”许丽雯偏偏头,“正经该叫老公才是!” 罗培石心头一沉,不悦道:“不许提这两个字!我们之间不存在那种关系!” 许丽雯愣怔一下,苦笑着诘问:“那我们是什么关系?我该叫你什么?大哥哥? 还是董事长?” “什么也别叫,所有称呼都是多余的!雯雯,让我们好好享受现在!”罗培石 放下酒杯,双手将她整个人抱起来,两人滚倒在床上…… 墙上的挂钟指向七点,罗培石躺在大床上昏睡过去。 手机响了,许丽雯拿过来接听:“喂?” “噢,对不起,我打错了!”林寒彬的声音。 片刻之后,手机铃声再响。 罗培石似醒非醒地伸过手:“谁来电话?” 许丽雯推开他的手:“你别管!”起身接听,“喂?” 仍然是林寒彬的声音:“是罗培石吗?” “你是哪位?”许丽雯明知故问。 林寒彬颤声问:“罗……罗培石……在吗?” “他酒喝多了,在我这儿睡下了!”许丽雯声音冷淡。 对方忿然挂断了电话。 许丽雯关上手机,得意地笑了。她侧脸看看床上熟睡的罗培石,俯下身去亲一 亲他的双唇,然后脱去衣服上床。 罗培石昏昏沉沉睡了一夜。 天亮了。他睁开眼睛:“现在几点了?” 许丽雯走过来:“早上六点。” 罗培石从床上一跃而起:“你昨晚……在酒里放了什么?” “安眠药。”许丽雯笑着回答,“我看你太累了,让你多睡一会儿。” “你明知道我昨晚必须回家去!”罗培石怒目而视,愤怒地跳下床,“你怎么 敢把我留在这里过了一夜?!” “我想证实一下,你离开一个晚上,家里会怎么样?” “啪!”罗培石挥起一掌掴在她的脸上。 许丽雯披散着发丝,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如果今天你家里平安无事,就证 明你可以离开她!” 罗培石闻言勃然大怒,攥紧拳头,举在半空。 许丽雯迎视着他的目光,昂起头。 罗培石脸色苍白,嘴角痉挛。他怒视她良久。渐渐地,他沮丧地放下了手,然 后抓起衣服胡乱穿上,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许丽雯脸上掠过一抹冷笑:“你等着,我一定要你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