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梦成真决断亦难 当然,我也不想隐瞒,早在童年,尚不谙世故时,复杂的家庭背景,就使我的 心灵构塑得扭曲、乃至畸形。脆弱、自卑、敏感、多疑,这就是我早期的心理写照。 后来,虽然我挣扎着,抗争着,拼搏着,终于使脆弱变成坚韧;使自卑变成自尊; 将敏感变成机智;惟性格的多疑与尖刻却难舍弃,因为,在生活的现实中,这是自 我保护的唯一防线。 还是让我回到正题,即,我将怎样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血缘亲情﹖坦率说,那 天深夜,当你们的谈话结束,我悄悄溜回自己的帐篷时,不能不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这一切,是如此的离奇,如此的不可思议。我甚至还怀疑,这个帕朗先生是否真是 阿妈弥留之际,曾哀叹的,那曾突然闯入她的生活,并使她一生遭难的那个石竹﹖ 于是,此后的很长时间里,我都在回忆和思考。就像一匹从沙漠中长途跋涉归来的 骆驼,疲惫不堪地躲在无人的角落,默默地反刍着。 开始,自然又是孤苦伶仃的童年生活。先是班戈湖那阴暗潮湿的工棚,以及苍 凉的荒野、狼群和野狗。后来,虽然进入城市,面临的却是比野兽更可怕的人的群 体。冷漠,奸诈,虚伪,自私,要想生存下去,又谈何容易。但为阿妈的病,也只 能忍耐着。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快又发现,人最难忍受的不仅是饥饿,还有周围 的鄙视与排挤。尤其是,一个连阿爸是谁都说不清的野孩子,又怎能不被人任意的 欺侮与凌辱呢﹖野种、杂种、私生子,即使在世风日下的现代社会,恐怕也不是个 好名词。何况又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疯狂年代。最可怕的则是文革……这段 记忆,我曾决心将它永远除掉,却又不可能。尊敬的主任阿古啦,我想您也不会忘 记,从天葬台的小溪旁发现我时,我睡得多么香甜。我当时正梦见阿爸,他从天葬 台上下来,身材虽不高大,却眉清目秀。我喊,阿爸啦,快去救救阿妈吧,她被关 在牢房里。他却一脸的冷漠……后来,阿爸的影子再也不曾出现过。而且,一想到 他那冷漠的表情,就说不清的失望与怨恨。现在,他又出现了,怎能不怀疑是梦﹖ 梦虽成真,可惜,却已事过境迁。即使如此,血缘终究不容否定。如果,一见面就 老泪纵横,我也会情不自禁地投入他的怀抱。遗憾,这催人泪下的镜头,却未出现。 对此,我曾有一种莫名的恐怖。 仅此,尚不为怪。最令人奇怪的是,在他出现之后,便不断有人在拉萨调查我 的情况。其中,对我的道德品格,乃至个人的隐私亦多有涉猎。惊愕之余,自然是 难以克制的反感与愤怒。 虽然,尚无证据是帕朗先生所为,但非他,又能是谁﹖虽然,此举亦非恶意, 但谁能不因此而毛骨悚然﹖何况,经过我的反调查,他在国外的情况,除了事业有 成,生活上却是一塌糊涂。不信,你可以向其它的外国专家了解。几乎无人不知, 帕朗先生的妻子不堪寂寞,跟他的学生私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