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物混沌 2007年1 月8 日 7:30 am 海南三亚公寓 阿闵坐在公寓的阳台上,远远眺望着海平线,距离大刘他们失踪已经过了整整 两天时间,然而到现在仍然没有半点消息。不单如此,他分明感觉到一种漩涡般的 剧变正在酝酿,说不清,道不明,就像神秘的第六感。这种古怪的感觉只出现过一 次,就是女孩出事的那个晚上,他的心曾经也像现在一样起伏不平。 这不是个好兆头。 天空灰蒙蒙的,已经连下了两天的雷雨,外面冷风嗖嗖,这在热带地区很不常 见。气候在这段时间里非常不稳定,或者正反映了他现在忧郁的心情。 阿闵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任凭着带咸味的海风刮着自己的脸庞,冰凉的刺激带 来了清醒,也带来与气候不相称的寒冷。 李警官的手术非常成功,事实上他的伤口也并不致命,只是血液流失太多,加 上连日来的奔波,导致精力过度消耗,所以只能在医院里休养一段日子,阿闵一直 守在他身边,但李警官手术后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甚至还发着高烧。直到第二天 早上,他那些同僚接到消息,赶到医院探望,阿闵才从人满为患的病房中撤出身来。 这时候,他遇到了陈志峰,这个小伙子气喘吁吁地叫住了他,又把他拉到了角 落里,详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阿闵把能告诉他的都和盘托了出来,陈志峰非常震 惊,他呆呆的在那里站了接近三分钟,只是瞪着阿闵的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闵低着头,思考了一下,拉着他就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医院,现在他不能停下 来,首要目标就是墨龙涛,然而陈志峰告诉他,墨龙涛失踪了,到处都找不到这个 大富豪的踪影,这结果虽在阿闵预料之中,但亦难掩他失望的心情。接着两人又跑 了一趟裕福堂,诺大的医馆早已人去楼空,连黎德钦也是下落不明。阿闵精疲力歇, 他强打着精神,马不停蹄的跑回了三亚,先是跟张国的未婚妻见了一面,这可能是 最为顺利的一次,他在那个梨花带雨的女孩手里取得了一张光碟,这是张国出事后, 她在整理亡夫遗物的时候,在那套未能使用的新郎西装的内袋中发现的。光碟用软 件压缩,还设置了密码,阿闵原件拷贝了一份留在身边,然后又嘱咐陈志峰拿着原 版去找专家破译,把上面这些事处理好,已经是黄昏时分,两人一身疲惫地回到了 公安分局。直到这时候,阿闵才从陈志峰口中知道了何万全的死讯,陈志峰告诉他, 那条毒蛇是从新风系统爬到房间里的,更为奇怪的是,在陈志军的囚室里也发现了 一条“过山风”,这件事情在警局里闹了很大的震动,人们胡乱猜测,甚至怪罪到 超自然的原因来,因为这些毒物仿佛有了灵性,从迷宫一样的新风管道中准确找到 了自己的目标,怎么看这也不是一件阴差阳错的事情,但是亦不像人力可以随便做 得到。 阿闵取回了敏姐留下的车子,缓缓开回了公寓的停车场,他精疲力歇,趴在方 向盘上就在车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阿闵从朦胧中被电话吵醒,电话的那头 是曾经帮助过他们的战士小中,他告诉阿闵,陈静宜的手术非常成功,就像奇迹一 般,她已经脱离了危险,在重症病房里接受观察,阿闵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同时小 中告诉他,陈丽娟的情况也是已经安稳下来,身体情况良好,只是失去了知觉,仍 然未苏醒,不过随时可以调离,谈话中不知不觉的说到了大刘,阿闵沉默了下来, 他不知道应该用如何的心情去讨论这个事情,小中却是反过来安慰他,说大刘身经 百战,这小小的难关是小菜一碟,对方的语气非常平静,但谈话间频频出现的停顿, 却表明事情并不像小中口中的那般轻描淡写…… 然后第二天,阿闵和陈志峰差不多跑遍了整个海南,他们努力寻找着育苗福利 院的所有情报,甚至找到了某些同期院友,但是这些院友告诉两人,对于那场毁灭 的大火,都是一无所知,而福利院那年迈的老院长早在十年前已经离开了海南,至 于他的去向有几个说法,有人说他被后辈接了出国养老,有人说这个老人患了痴呆 症,一早去了老人院,甚至已经在那里寿终正枕,然而众说纷坛就是无人知道他的 具体下落,虽然如此,他们还是拿到了一份非常有价值的情报,就是育苗福利院原 来是私人机构,它的最大捐助者是一个姓冯的富有华侨,因为这个富豪老年无子, 就盖了这所福利院,原意是积德添富,谁知道却因为车祸而客死异乡。这个华侨有 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叫韩琳,她后来接手了育苗福利院,并以冯姓华侨的名义继 续捐助了几年,而这个韩琳,竟然就是墨龙涛的母亲,至于育苗福利院的原址,上 面已经盖起了一座崭新的化工厂,据闻这化工厂的大股东,就是裕福国际,换句话 说也是墨龙涛的产业,两人忙活了一天,线索到了这里就骤然中断。 临别前陈志峰告诉阿闵,那张光碟的加密技术非常复杂,无论用何种方法都难 以攻破,单单是密码,就已经难到了那班计算机专家,假如用最原始的穷举算法暴 力破解,除非用大型机,否则用普通的设备,估计要超过五万个小时,除此之外, 密码破译了也不行,还要一个在加密同时生成的密匙,这个密匙只有张国知道在哪 里。一时间他们也束手无策,只能是求助于编写这款安全软件的公司,看能不能得 到技术上的帮助,然而这个公司却是远在美国,而软件的加密技术核心甚至属于美 国国家安全部门禁止出口的产品,所以说人家肯不肯帮忙,能不能帮忙都还是个未 知之数。阿闵对电脑技术没有多大研究,听完陈志峰的解析,他就更想念起那个冷 笑话之王86君来。 和陈志峰分别以后,阿闵回到公寓里,他把各人的房间都收拾了一遍,全部行 李都搬回了车上,甚至还退了多余的房,等他心情沉重的完成了所有工作以后,心 底袭来从来未有过的疲惫,身子一倒就沉沉睡去,一觉直到现在。 此刻阿闵坐在阳台上,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手头上能做的事都探了个七七八 八,然而线索最终未能串联,接下来究竟何去何从,他努力思考着这个问题,这两 天他很少说话,即使是联系老丈人的时候,都只是把近况简单的说明了一遍,老丈 人没有责怪他,两人沉默了好久,当阿闵忍不住向他求助于解决之道的时候,老丈 人只是默顿了半天,然后只说了几句文不对题的安慰说话,最后表示要考虑一下, 接着就挂掉了电话。 阿闵正是发着呆,这时裤兜里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他连忙掏了出来,原来是 老丈人打来的,可能考虑了两个晚上,他终于找到了某些头绪,阿闵心里一紧,马 上接通了电话。 那边传来老丈人熟悉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夹杂着点点嘶哑,肯定是这几 天都没有休息好,他一来就向着阿闵滔滔不绝地说道:“小闵,我查到一点奇怪的 东西,你仔细听好,康宁在一年前……就是车祸以后,不是销声匿迹了吗?原来他 们两夫妻跑到了澳门,并且在那里一住就是半年,之后突然人间蒸发,现在看来肯 定是到了海南,很奇怪,康宁住的两个地方都是用林一这个名称来登记,行踪这么 诡异,内里肯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第二个,是康宁这个人,绝不是像以前那 些书面报告写的那样,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工,有消息透露,康宁从福利院出来 后,曾经流落街头,并且靠着一手妙手空空的绝活过日子,换句话说他曾经沦落成 一个扒手,我在想,会不会因为这些特殊的经历,才让康宁鬼使神差地卷入了这些 事情之中,第三个,就是林一这个名字,这名字甚有来头,蓝啬是绿者你知道吧? 我对他的身份非常在意,所以就想方设法地调查绿街这个组织的底细,目前虽然捞 不到什么其他线索,但毫无疑问,每一代绿街的首领,外人称为绿子的那个大佬, 都会在接过权力的那一刻,把名字改为林一,这是绿街的一种奇怪传统,通俗点说, 林一就是绿子对外的官方称呼……有了这个称呼,很多事情就能迎刃而解,第四个, 育苗福利院的院长,那个名叫袁达纪的老人,我相信你也已经知道他的事情,我找 到他的一点线索,看来这家伙和墨龙涛家族有点渊源,他十年前就移居澳门,当时 袁达纪是寄住在当地的福利院之中,而当时他的所有生活费支出,都是由一个叫韩 琳的账号定期支付,而这个韩琳就是墨龙涛的母亲……小闵,你在听吗?”老丈人 一嘴快舌说了个大半天,老久都听不到阿闵的回应,不禁停了下来。 “我在……我在听。”阿闵倒吸一口凉气,他想不到一夜之间,老丈人居然带 来了如此惊人的消息,一时间拿着电话怔在那里,断断续续的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 来。 老人听到阿闵的声音,才继续道:“所以你最好马上动身去澳门,我留一个电 话给你,直接找这个人跟你接应……” “啊?”阿闵不解地说道:“去澳门?那大刘的事情怎么办呢?” “小闵……”老丈人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小闵,你留在那里还有 什么用处呢?残酷点说句,大刘现在的处境,你根本连一点忙也帮不上,你明白吗? 这是一场较量,无论墨龙涛也好,那个叫卡尔的外国人也罢,都只不过跟我们充当 相同的角色,去追寻各自的答案,然而当你日后接触到事情的核心,你就会知道真 正要面对的究竟有多么可怕,而现在,我们只能加快脚步,时间是我们最有利的武 器。” “……”阿闵沉默了,老丈人的话让他感到难堪,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真 正要面对的……那些可怕的事物,他心里不断往下沉,其实大刘也曾经隐约说过相 同的话,但当阿闵每次去细究,对方都总是闪烁其词,这个问题就一直藏在阿闵心 里,而现在从老丈人口中居然说出同样的话语,这可让阿闵更加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同时眼神也忐忑不安起来,他踌躇着正要发问,老丈人却是继续道:“你要对大刘 有信心,我刚才说过,这是一场较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那么你呢?每次都 袖手旁观吗?又或者是跟着别人的尾巴坐收其成?你自己想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吗?” “我……”阿闵一时语塞,对啊,这么多天以来,他都是全部旨意着大刘,自 己根本没做过什么,甚至连想去做什么的勇气也提不起来,这样下去,跟一个一事 无成的跟屁虫有什么分别,这种不存在感立即激发了他的自尊心,阿闵隔着电话点 了点头,语气也比刚才坚韧了许多,“好,我去,所有我都会尽力而为……” 电话听筒里传来老丈人赞尝的声音,“好小伙,这样才像个好男儿,别忘记了 那个晚上你承诺的话,知道吗?”老丈人顿了顿,明显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价值与抱负,相信我,当一切水落石出,你会觉得所有你所 经历的,即使是那么危险,却都是完全值得的,别忘记你的初衷,当年我没有重视 你对我女儿的感情,也轻视了你的决心,那么今日你就要证明你究竟能不能承担这 种责任,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我这些话的。好了,收拾心情吧,这次去澳门,除了查 清那些断掉的线索之外,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她……” 阿闵一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就像遭雷击一样,猛地震动了一下,他用力抓着电 话,失声叫道:“什么?您……您的意思是……” “对,我们从照片上查到了一点线索,她曾经在澳门,或者说可能还在澳门, 这是你务必马上动身的理由……” “我马上过去……”阿闵喜出望外,想不到苦苦追寻之下,今天居然真的找到 了她的所在。他恨不得马上插上翅膀,飞到大海的彼岸,她所在的地方。这些日子 以来,每天都过着光怪陆离的生活,他对她的疯狂思念已经在这些恐怖可怕的事情 面前冲淡得难以触摸,然而每次闭上眼睛深然入梦,她都会立刻见到她,那无限温 柔的眼神,丝丝黑发,仿如昨日,有人说女人是男人的港湾,毫无疑问,阿闵正经 历着前半生难以想象的惊涛骇浪,而现在,那片曾经消逝无痕的,风平浪静的港湾 终于再次出现在彼端,中间任何的漩涡波流此刻看来都无足所惧。 阿闵心里扬起一片暖流,你等我,一定要等我,他心里默默的念着这句话…… “小子……小子……”阿闵顾着遐想重逢的喜悦,惹得老丈人以为他发生了什 么,从电话那头再次连连急呼,阿闵连忙回过神来,接上道:“我在……我在听。” “发什么呆来着,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老丈人责骂道,字里行间也回复 了昨日的威严,但在阿闵听来,相同的语气在今天却显得特别的亲切,“什么事情? 我刚才没听到……”他尴尬的一拍后脑瓜,仿佛老丈人就站在他面前似的。 老人啼笑皆非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专心一点,小伙子,你还记得上次发送 给我的图片吗?那个饰物的图片。” “图片?”阿闵打了个突,脑海中飞速搜索着,“您是指蓝啬死的时候,手上 握着东西吗?”他脑海定格在那枚奇怪的雕饰物上。 “没错,就是那个东西,我研究了一下,从照片上来分析,应该是分上下两部 分……”阿闵听着老人的话,回忆起当时雕饰的细节,不禁反射性地对着空气连连 点头,仿佛对方也看得见似的,老人看不见阿闵的动作,只是自己继续解析道: “下半部分是一个牙勾,有点似日本的勾玉宝石,我推测这物器参考了古代的阴阳 理论,就像太极的双鱼结构,又或者是月亮耸拜的艺术加工亦未可知,现阶段只能 作多角度的猜想。至于顶上部分雕刻的那头异兽,无疑就是古代传说中的奇物混沌。” “混沌?”阿闵重复了这个名词,“这混沌究竟是什么?”他不解地问道。 老丈人耐心地解析道:“混沌是我国古代神话中的一种神兽,亦名帝鸿或者帝 江,‘山海经’里面的‘西山经’对这怪物有如此的描述……六足四翼,浑敦无面 目,是识歌舞,实惟帝江也……这里说的浑敦亦即是混沌,这古神最开始是天地造 物的化身,亦是古中国‘天’崇拜的拟物化,最原始的‘道’之具像,是反映我们 先辈的一种朴素的哲学寓意,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曲解为中央之神,亦即是 中央黄帝的表相……历史是很奇怪的东西,时间越久,曲化就越厉害。随着道教的 兴起,当时的问道者吸收了帝江的形象,让它出现在道教的神仙体系里,帝江变成 了鸿运老组的分身之一。而到了后世的‘神异经’里,帝江甚至已经被丑化成一头 无眼无口无鼻无七窍的狗熊,整天追着自己的尾巴,欺善怕恶,人神共憎。然而追 溯本源,帝江并没有今天看来的这么拟人化,妖魔化,它的源头恰恰可能就是古人 对自然的规律,亦即是天地的‘道’,其无眼无耳无心无正邪的原始表征,或者从 另一个角度来看,帝江的最初的形象,跟老子‘道德经’里说的,人法地,地法天, 天法道,道法自然的意思一脉相承……以上就是我对那件东西的初步推敲,至于这 件物事的来由,或者实际用途,就要花点时间来研究,当然如果能拿到实物来进行 一次科学鉴证,就更为准确些,至少要做一次碳十四测定年法,因为不同的文明阶 段对这样的隐喻都有不同解析。” 阿闵听着老丈人滔滔不绝的说话,只能是隔空连连点头,那件它看来看去都搞 不清名堂的物事,一到老人家手上,只需凭着照片就能发掘出如此多的信息,这可 让他为对方的博学造诣而敬佩不尔。 “暂时先说到这些,你快点准备一下,好早点出发。”老人不再和阿闵啰嗦, 连连催促道。 …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