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里逃生 2007年1 月8 日 10 :15 am 海南东线高速 机会只在一瞬之间,要逃出生天,就必须抓住这一线机会。 阿闵尽量调整着车子行驶的方向,就像一个棋手,布置着一个反败为胜的局子。 他把注意力放在远方那台爬坡的货柜车上,再远一点就是加油站的入口,目测大概 只有两公里左右,阿闵也不佯装干扰,直接就向着货车而去,而背后的越野车也是 跟了上来,就这样,三台车在中间的车道上,越来越近。 阿闵按着方向盘的手在颤抖,他的心情既紧张又激动,今天这样命悬一线的局 面,他从前做梦也没有想过。车子开得飞快,两边的景物高速往后飘去,就连车道 中间的分隔线,也变得弯弯曲曲,他不知道现在的具体时速已经到了怎样危险的地 步。快点,再快点,他心里默默地念着。 大货车就在眼前,相对于后面的两台车子,那速度就跟静止没什么区别,周遭 静得可怕,在这种速度下原来人的感觉会变得如此奇怪,仿佛所有东西都失去了色 彩,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只有眼睛焦点的所在,那小小的视野才变得正常清晰。 阿闵心里回忆起那个平安夜的晚上,他当时还以无比鄙视的眼光看着敏姐这台哗众 取宠的改装车子,甚至还直呼其为破烂。那时候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会 把性命寄托在自己口中的破烂上,生活真是令人啼笑皆非……三百米,两百米,是 时候了,小伙子停止了胡思乱想。 后面的越野车子跟得非常贴近,老实说,胖子那手技术,就连阿闵也有一点敬 佩的感觉,然而他也实在自负得过了头,还在后面有意无意的炫耀着自己的车技, 车头距离跟阿闵的车尾保持着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五十厘米?六十厘米……阿闵 不知道,他只懂得现在这种速度之下,自己的车子底盘后面,肯定产生了一个低压 区,一个叫真空带的气流区域,他现在就是要利用这个低压区。“生存或者死亡”, 这一刻,阿闵才感觉到自己充满了悲剧色彩,甚至要比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来 得更悲哀,起码哈姆雷特也不用在这短短一秒之间去回答这种伟大的命题。 时间像无穷放慢,阿闵的车子离前车只有咫尺之遥,他往左边打下方向盘,在 后面看来,他表面的意图非常明显-往超车道超车。果然,胖子跟着他往左边的车 道偏转,然而当胖子还没有把方向盘回正,阿闵已经以危险的速度,和近乎翻车的 角度往右边转向,这时候他车后的低压气流区发挥了轻微的作用,要知道,阿闵本 来就跟货车很近,胖子又老是跟在他背后,速度之快跟赛车已经没什么区别,加上 大货车本身的速度也去到一百公里,所以在三车之间形成一条气流隧道。由于大气 压的作用下,处于低压区的车头会被气流牵引,产生一种靠前的力,这种现象就是 空气动力学中着名的“弹弓效应”,刚才胖子有意无意的卖弄亦是如此原理,但现 在,当阿闵佯装超车的时候,胖子的变向就遭到这种力的影响,再加上大货车的气 流,牵引力就猛然得到增强。“弹弓效应”虽然只是一瞬,然而在这种速度下就会 产生巨大的偏移,胖子的车子角度已经来不及跟上阿闵的路线,就这样,阿闵几乎 是擦着匝道边的护栏冲到了加油站的入口,而那辆越野车却是修正不过来,只能眼 睁睁的看着阿闵消失在视野里。 阿闵用尽全力控制着车子,把方向盘握得就要粉碎一般,巨大的向心力差点让 他轮胎抢手而车毁人亡。几经周旋终于稳定了车身,阿闵正想向着公路伸出久违的 手指,那边却响起了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就像听到感召一样,自己改装的小车也立 即抖个不停,阿闵踩了下油门,没有反应,引擎盖甚至瓢起了一丝青烟,看来敏姐 的这台小车,终于到达了光辉的尽头。阿闵脸色大变,他徒劳地按着车身上的控制 面板,甚至连播放器出仓键也不放过,然而汽车连一丁点回光反照的迹象也没有,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跳出车外,翻出那个装满了大伙贵重物品的背包,向着加 油站拨腿跑去,“征用”也好,抢夺也好,他都必须马上弄台车子离开这里。 谁知道跑到加油站前一看,立即傻了眼,里面不要说车子,连半个人影也看不 到,只有一辆装着货的大货车,在加油站旁边检修着轮胎。 天啊!阿闵不禁仰头长叹,看来这次真的是绝路难逃,怎么办,怎么办? 远处响起了轮胎摩擦的声音,是汽车加速时轮胎打滑造成的,阿闵心里一紧, 知道敌人马上就会追到。那个胖子,刚才在倒视镜里的一刹那,对方那惊慌失措又 恼羞成怒的模样,还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他从未有像现在这样,如此祈求另一 个人能够车毁人亡,听来虽然黑暗邪恶,却也是阿闵现在最最真切的愿望。 没法子,阿闵跑到加油站中,至少要找件像样的武器,这时候他发现,在大货 车旁边,聚集了一群人,有些还穿着加油站的工作服,好像在看着什么热闹似的, 而在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声引擎咆哮的巨响,阿闵对这种特有的排气声实在太熟悉 了,他马上往那个地方奔了过去。 只见三个油站的加油员围了半圈,对着面前的一台机车平头品足,而两个穿着 连衣制服,戴着运动帽子的年轻人,正在帮那台机车调试着什么,其中一个小伙子 把一条汽油喉插到了机车的油箱之中,并且不断地轰着油门,那声声震耳欲聋的咆 哮就从机车庞大的双排气管里传来,每一声听来都令人热血沸腾。阿闵心里一阵纳 闷,今天真是无奇不有,这群人到底在加油站里干什么,这时候他看到那两个年轻 人中的一个转过身来,他衣服背后印刷着醒目的标志,上面写着一行大字-“琼2006 超级机车巡回展”,这些人的旁边散落着一地的木箱铁条,看样子是从那辆正在检 修轮胎的大货车上卸下来的包装材料,阿闵恍然大悟,加油站里之所以空无人影, 原来大伙都跑到这里来看热闹了。 小伙子心里不禁一阵狂喜,他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台造型威猛的重型机车,而事 实上他一直是机车发烧友,甚至拥有一辆旁人艳羡的Grass Tracker 250 ,但无论 如何,家里那台复古造型的机车跟眼前这台怪兽相比,只算是一个温柔的小淑女。 Kawasaki ZZR 1400 -达到一点四公升排量的速度机器,那夸张的车头大灯阵列, 就像三对眼睛,因此坊间形象地给它起了一个“六眼魔神”的称号,超越三百公里 的极速,难以置信的两百匹马力,这台速度机器在阿闵穷途末路的时候出现在他的 面前,甚至还鬼使神差地加满了油,这不是神迹是什么。上帝他老人家终于可怜我 了,阿闵激动得差点要哭出来。但转念一想,心里又咯噔一声沉了下去,对啊,上 帝他老人家派了台车过来,但没说是给你骑的啊。 他眼睛滴溜溜的扫了一下众人,五个人,好像都不太结实,阿闵犹豫着要不要 硬来,谁知道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着火了,快救火啊……”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 引了过去,大伙一听这句话,脸上立即显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油站火灾那可不是一 般的小问题,随时随地都会造成大爆炸,很可能在场的人都没一个可以活得成。阿 闵亦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油站外,一台小车冒出了滚滚浓烟,眼看就要燃烧 起来,而在它不远处的地方,则是停着一辆越野车,阿闵心里一沉,糟了,糟了, 着火的是自己那台改装的小车。 聚集的人群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有人冲进了办公室,有人拿着灭火器,有人 在电话报警,总之全部都慌乱成一团,只有阿闵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不知道 如何是好。所以从外望来,他就显得特别的显眼。果然,那辆越野车一下子就发现 了他,再次发动着冲了过来,阿闵见状,心里一急,也不再顾得婆妈,掉头跳上了 那台黑漆漆的“六眼”,顺便把旁边的一副摩托车头盔盖到了脑袋之上,因为这样 的极速,人骑在摩托上跟暴露在台风下完全没分别,不带头盔,甚至连眼睛都睁不 开来。 追逐重新开始,阿闵匍匐在摩托车上,把油门轰到了最大,“六眼”不愧是公 升级的公路怪兽,一转油把柄,车子已经像要飞起来,十五公斤每米的扭矩就似把 身体放在炮筒里,再毫无遮掩地射出去,瞬间的加速度甚至让人心跳窒息,阿闵强 忍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拉扯感,一下子就冲出了收费站,拐弯就重新冲上了高速公路, 至于油站里众人的呼喝之声已经再也听不到。 而油站里,那两个车队的工作人员见有人夺车,就狂追了出来,还一边跑一边 放声呼喊,但是摩托机车已经风一般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两人累得没了劲度, 各自气喘如牛地扶着膝盖弯下了腰身,胸膛像拉风箱一般的上下起伏,“糟……糟 了,车子被抢了……报警……报警吧……”其中一人望向了同伴,一脸惊慌失措的 表情,他的同伴也是面如土色,语气里焦急得带着哭腔:“那家伙……那家伙…… 快叫上救护车,那车子没刹车的啊……” 这边厢阿闵却是逃得飞快,他可没有注意到死神坐到了他的后座上,只是一个 心思尽快脱出困境,所以把油门轰到了极限,现在他感觉自己成了一个骑士,胯下 的已经不是一台机器,是风,他乘着风贴着地面飞翔,那辆越野车和他的距离越来 越远,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正想方设法把他吹到空中,再 粉碎成尘末,排气管里那声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现在基本细不可闻,阿闵热血沸腾,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现在已经陷进了比刚才更为凶险的境地,上帝一定很顽皮, 跟他开了一个致命的玩笑。 东线高速贯穿了海南全岛,从最北的海口到最南的三亚,这条高速路网串联成 一条笔直的通道,这条路阿闵其实已经跑过。几天前的那个夜晚,他们几个就是从 这里飞速赶往海口,那时候李警官以危险的速度穿行在大雨滂沱的夜幕中,而今天, 阿闵再次奔走在这条公路上,却是物是人非,没有人再给他支持,只有孤单的一个, 情况甚至比起当时更为十万火急。跑了大概十公里,那台越野车已经消失在倒视镜 外,阿闵轻轻松了口气,按现在的速度,最多一个小时,他就能到达海口,到那时 候,他应该就能安全地离开海南岛了。 路上的车也逐渐多了起来,特别是那些装满了货物的大货柜,差不多占据了整 条右道,阿闵未敢松懈,他依然保持着难以置信的速度穿行在车缝中,直到这一刻, 他都还没有发觉座下的摩托车,已经变成了一头义无反顾地奔向地狱的黑马。 “呼”,路牌像风一样从眼前闪过,在这电光火石间阿闵认出了几个大字, “海口……150km ”,他呼了口气,只要维持着现在的领先优势,过不了多久,他 就能脱离这场恼火的追逐。 前方有一台大货柜车转到了超车道上,看样子是要超越旁边那台看上去跟它一 模一样的车子,由于现在是上坡路段,所以两台车子的速度都比较慢,即使是那台 踩尽了油门的超越者,也只能是以龟速般的加速度来超越,于是乎,在阿闵的面前 出现了一堵车墙。 见到这种情况,阿闵本能的拉下了刹车,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减速。 没反应! 车子还是按着预期的路线往前突进,阿闵的心就像被人紧紧挤上了嗓子眼里, 脑里一下子懵得没了反应,距离前面的车墙已经不足两百米了,连祈祷的时间都不 够...... 上帝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为什么要如此作弄我…… 眼看就要变成一团肉酱,阿闵硬起头皮,身子一侧,靠着离心力让车子偏向了 右面,因为两轮摩托在高速行驶时作这样的偏向,车头基本是硬直得板不过来,车 子向着凹凸不平的救援车道驶去,他小心地控制着车子,因为一不留神就会撞上护 栏,那时候估计身子都可以抛到海边了,“呼”的一声,“六眼”几乎是擦着对方 的车尾瓢过,阿闵差点吓得尿了裤子,谁知道一驶上救援车道,他就立即傻了眼, 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台车子同样停在了救援车道上,而且尾部还闪着应急灯,看 来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阿闵真是郁闷得差点口吐鲜血,他在电光火石间把心一横,反而把油门重新轰 到了底,摩托呼啸着追上了前面的大货车,阿闵身子一侧,靠着时间差从大货车和 故障车的夹缝中闪了出去……他再次逃过了死神的测验,然而危机还没解除,他因 为要避开那台故障车,所以身子侧向的力度就难免大了一点,等他冲出了死亡的包 围,立即发现最开始的那台正在超越的大货柜,已经占据了最左的超车道,甚至向 着他现在所处的主车道靠回,阿闵汗毛直竖,他知道这次是怎么也避不过了,人和 座下的机车眼看就要往那庞大的车身挨去。 阿闵在垂死的一刻,本能地靠向了右侧,试图中和偏向的力,只听到“啪”的 一声,人与车都靠在了冰冷的铁皮上,阿闵双手死命的抓着车头把,努力调整着身 体的平衡,奇迹再次出现,除了冲击所带来的疼痛,他居然在死神的虎视耽耽下再 次逃了一劫,眼看着渐渐回复到正常的行驶状态,阿闵再也不感冒险托大了,他观 察着面前的道路,幸好,再没有一辆阻道的车子,他立即放开了油门,让摩擦力降 低车子的速度,过了好一会儿,才一级一级的把档位降了下来,靠着低档位齿轮的 拖力,车子越来越慢…… 最后,阿闵好不容易把“六眼”停在路边,说句老实话,经过今天这一役,他 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强制征用”的事儿来。所以此刻他伸出了手指,学着 “背包族”的模样,在路上截起来往的车子……但他忘记了,此刻所在的地方,乃 是高速公路,眼前的车子“呼呼”的从鼻尖前擦过,就是没有一辆车肯停下来施与 援手,阿闵心情越来越焦急,他不安地盯着远方,辨认着每一台车子的形状,生怕 再次见到那台越野车…… 终于有一台车子停了下来,阿闵认得,正是刚才那台故障停在了路边,并且差 点要了他老命的轿车,一个衣着时髦的年轻人伸出头来,眼睛却是先瞟了瞟那台路 边的“六眼魔神”,再回到阿闵的身上,阿闵立即露出此生最纯朴,最无邪的笑容, 迎向了那个驾驶者,现在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在阿闵眼中跟基督佛陀简直没什 么两样,就连那怀疑的表情,看上去也是如此的亲和,像极了那蒙娜丽莎…… 正当年轻人目光游离在阿闵身上,而阿闵的笑容亦越来越僵硬的时候,陌生人 终于扬了扬手,示意后者上车,阿闵喜出望外,他三步并作两步跳上了对方的后座, 汽车重新启动,向着前方疾速而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