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秘密接触小木匠董先木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而且案子也进行得非常顺利, 这让林祥觉得实在是不可能。 小木匠董先木的家在一个独处的半山坡上,是四间朝南的平房,外边还带着一 个小院,这里离居民聚集的村子稍稍有点远,大概有六七百米的样子。当林祥带着 人以查外来人口的原由出现在董家门口时,董先木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我知道你们会来的,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我跟你们走。”还没等林祥一 行人开口,董先木已经从边上的一个小桌上抄起了一个小包,挽在了胳膊上。 林祥一怔,在他设计好的种种与董先木接触的场景中,独独没有这一幕。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要找你的?”愣过神之后的林祥好奇心顿起。 “你们不要说了,到了公安局,我会全告诉你们的。” 回到公安局,面对林祥等一大批刑警,董先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人是我 杀的。”说完这一句话以后的董先木从此不再说一句话。 贾克平恼火极了,一连几天的审问,小木匠仍然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反反复复的还是那句话:“人是我杀的。 你们把我枪毙好了。“这个案子陷人了一种比较难办的窘境。知道是谁杀的人, 但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人,他是怎样杀的人,他是用什么东西杀的人。要查实 一个案子,不仅仅是简单地搞清楚是谁杀的人,更关键的是要搞清楚他杀人的证据。 贾克平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小木匠杀人的证据,但偏偏在这一点上,小木匠与贾克平 较上了劲。 “董先木。既然你承认人是你杀的,可为什么就不敢说你是怎么杀的人呢?” “人都是我杀的,还去说那些事情作甚?” “董先木,我问你,你是用的什么凶器?你用完以后,你把凶器放哪里去了?” “你们真的别问我了,问了也是白问,我是不会跟你们说的。” “董先木,你不要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我告诉你,没有你的口供,只要我们 找到证据,照样可以定你的罪,到时后悔的是你。党的政策你是明白的,不要放着 生路不走,非要走到死路上去。” “我本来就没想给自己留生路,如果你们真是照顾我的话,你们现在就枪毙我, 这就算给我大恩了,我来生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话说到这种程度就已经没法说下去了。留给贾克平的就只有干着急的份。 但是有两个人不急。一个是林祥,一个就是王汉。林祥不着急是因为从这个案 子一开始,林祥就觉得不会这么顺利,而且隐隐约约,林祥还嗅到了一些别的一时 说不出的味道。而王汉不着急是因为他压根儿也不相信,一个有胆量承认自己是杀 人凶手的人会在种种审问方式下对自己是如何作案的只字不提,这不太合乎人之常 情,而且王汉也同样与林祥一样,对这个案子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现在,林祥与王汉就坐在收发室的里屋,两人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一边有 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老王头,别卖关子。说说你的直觉。”林祥歪倒在王汉的那张单人床上,一 手支着脑袋侧着脸问王汉。 王汉吸溜了一口茶,轻轻地放下茶壶。“这不关我的事,现在你小子是刑警队 长。” 林祥一点也不急,在那张单人床上挪了挪身体,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这话可是你说的,当初可是你自己要掺和进来的,还说这是你自己干这么多年刑 警队长的一块心病,我说得没差吧。” 王汉也不急。“这话是没差,但是,案子破不破,毕竟是你的事,而不是我的 事,案子破了,我这块心病也去了,案子不破,我这块心病大不了再留几年,反正, 这个病也已经得了几年了,再拖几年也不至于要了我的命,你说呢?” 林祥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好你个老王头,算你狠,我泡不过你。好,我 先说。”王汉嘿嘿一笑:“这就对了,早这样我还省了两壶茶呢。” 林祥没在意王汉的调侃,而是将自己的思路调整到最佳。 “这个案子到了今天,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搞懂。第一,我们定的方案是秘密 接触。可董先木怎么好像未h 先知似的,‘这很奇怪。第二,董先木既然已经承认 杀人的事实,为什么对其他的任何问题却只字不提呢?第三,我一直在琢磨孙寡妇 报案时的情景。孙寡妇在报案时,说到小木匠董先木的那语气、那口吻、那情绪都 有点不太对劲的地方。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孙寡妇说15年了,让小木匠多活了15 年,我也算对得起他了,杀人偿命这个道理他应该懂,怨不得别人。” “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觉得孙寡妇有什么不对劲?或者说你怀疑孙寡妇与这 个案子有什么牵连?”王汉似乎有点耐不住了,一边向林祥的茶杯里续水,一边多 少带点漫不经心的样子问。 林祥并没有理会王汉的话,自顾自地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第五,我觉得董 先木是有意识地回避着什么,从他接受审问的态度看。他只想死,这一点也不对, 从人性的本能来说,没有一个人不想活;第六,我们的前期工作似乎做得很不到位, 还有太多的问题需要去搞清楚……” “得,得,你这一通第五第六的把我都搞糊涂了,我看你这是快成神五神六了, 你现在的意思我是听明白了,你这是拐着弯、变着法地说我们压根儿没把这个案子 搞清楚,什么前期工作做得很不到位,你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还告诉你小子, 今天你不把这句话给我说明白了,你别想出这个门。”王汉把手中的水壶使劲往桌 上一顿。 这回林祥吃惊了,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怎么,老王头,说急了?一开 始可是你让我说的。” “不是我急,是你小于说话不中听,前头还说得有点像是人话,后头的这句话 要是把你换作我,你听了会有什么想法?”王汉真是有点气急,也难怪,作为前任 刑警队长,本身这个案子又是他的一块心病,让林祥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说得好像 他们这一拨人干活不行似的,他能不急吗? 王汉急,林祥可不急,他要的就是王汉的那份急,从一开始,林祥就已经盘算 好了:他要从王汉那里把这个案子的所有信息都榨干。 “老王头,我说这话可是有根有据的。可不是张口说瞎话,你想要听呢,你把 茶水给我续满。” “没门,小兔崽子,想喝水,自己倒,不把话说清楚,你还真别想出这个门。” 林祥微微一笑,拿起水壶给自己茶杯里倒下水,又给王汉的水杯里续上水,从 从容容道:“据我所知,孙寡妇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女孩叫孙小娥,她是在案 发前一年远嫁到了离此地五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儿子叫孙小军,有点弱智, 案发当年是1 5 岁。可是我在所有的材料中却没有发现这两个人的任何询问笔录。” “这有什么奇怪的,孙小娥在案发时根本不在现场,她在一年前就已经嫁出去 了,而那个孙小军是一个有点痴呆的弱智,他的证言根本起不了作用,有什么必要 取这两个人的笔录呢?” “好,这就说明你们根本就没有询问过这两个人,但是我要告诉你两件事,一 是孙小娥从案发前一年嫁人之后,直到十六年后的今天,她从来也没有回过娘家看 过孙寡妇一次,从人之常情来说,这就绝对不可思议,更何况常人所言的,娘与女 儿最亲?,' 林祥没有接着说第二件事,只是微笑着看着王汉。 很显然,王汉已经被林祥的话所击中,他也在怔怔地盯着林祥。 “第二件事是,孙小军说,在他妈给队长郭灿下面条的当晚,董先木也在他家 里……”似乎找到了对方的弱点,所以急于反驳。 “问题是孙小军清楚地记得,董先木从他们家的炕底下钻了出来,弄得满脸是 灰,当时看着像一个大猩猩一样,笑得他差点背过气去,所以他的印象特别深。” 王汉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大凡有点痴呆的人,对他们能够造成印象的事, 他们绝对忘不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痴呆人所言的显得更加真实可靠。 “你小子是从哪里整来的这一堆消息的?”王汉没好气地问。 “很简单,在克平他们审董先木的时候,我到新开河村11组转了一圈。” “好小子,肚子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的东西,一开始还要我先说,是不是想寒碜 我老头子,你这一套都跟谁学的。”王汉哈哈一笑。 林祥也微笑着不语,他知道,自己这几天考虑的一些问题已经得到了王汉的认 同,这说明,自己的一些考虑还是对的。 “那下一步,你想怎么做呢?”王汉笑罢,问林祥。 “我想,现在一时半会儿的从董先木身上肯定是突破不了,找孙寡妇呢,我又 怕打草惊了蛇,再说,如果她要一口咬定,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我想……” “所以你想从孙小娥那里寻找答案。”王汉把林祥想说的话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