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燕”咖啡馆 谢尔盖清早来上班的时候,听说桑德列尔要他去。当他走进办公室时,桑德列 尔把报纸推开,在安乐椅上微微欠起身,打过招呼以后,说道: “请坐,其他的人马上就要来了。”过了一会儿,左托夫、沃龙错夫、罗巴诺 夫以及别的侦查人员都进了办公室。谢尔盖察觉到了沃龙错夫的讽刺目光,他好像 在说:“头一个跑到上级面前来了,好哇,好哇。”谢尔盖皱起眉头,把眼光移到 一边,心中暗自拿定了主意:“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等到所有的人都落坐以 后,桑德列尔说: “同志们,现在我们继续研究‘老爷子’和其他人的案子吧。这个案子愈来愈 复杂了,有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人们被牵连到这里面来。我们正好就把它叫做‘ 形形色色的案件’。”他又对左托夫说:“新行动计划是你提出来的,所以还是由 你来主持这次会议。至于我,也许在会议的过程中提一些意见。”左托夫点点头, 向出席的人扫了一眼,从容不迫地说: “目前我们要摸清‘小燕’咖啡馆的底。危险的武装匪徒基特——罗什金的同 谋犯,依然逍遥法外。对我们来说,他本人固然重要,这是不言而喻的,但更主要 的是通过他我们可以找到‘老爷子’。基特不知道罗什金在哪里,他一定会想办法 和他取得联系的。基特没有到别墅去,我看他也不会去了。多半要通过罗什金的妹 妹服务的咖啡馆建立联系。一般来说,在那里和谁见面都很方便。我想,或者他自 己去,或者会派人去。应当在最近几天就把基特抓住。这是这次行动的主要任务。 “我昨天到这个咖啡馆去了一趟,熟悉了一下环境。计划是这样的:我们的侦 查人员应当坐在一个靠窗的小桌子那儿。他要和在街上值勤的民警建立好联系。当 形迹可疑的人从咖啡馆出去时,该侦查人员就发出预定的暗号。 同时,我们的侦查小组也和民警取得联系。他们可以进一步进行监视。在适当 的时候,在远离咖啡馆的地方,他们可以找一些借口来检查那人的证件。 如果必要的话,便加以扣押。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左托夫询问地看了桑德列 尔一眼。 “好,可以。”桑德列尔同意说,“剩下的只是确定暗号和决定派谁去了。今 天就开始工作吧。同志们,还有问题吗?没有?那就散会。”桑德列尔主持会议的 工作效率,经常使谢尔盖感到又高兴又惊讶。这是莫斯科刑事侦查局一切工作人员 所特有的、明确而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 ……科尔舒诺夫接受了当天下午两点到四点在“小燕”咖啡馆值班的任务。 宽敞的、用浮雕装饰的大厅里摆着许多小圆桌。一面覆盖住整个墙的大镜子, 使人感到大厅更加宽敞了。雪白的桌布上面摆着鲜花、闪闪发光的小酒杯和高脚杯。 窗上挂着薄薄的白绸窗帘。女招待员穿着蓝色的外衣和浆洗过的围裙,端着托盘, 在桌子之间穿来穿去。这个时候顾客还不多。 谢尔盖选了一个最边上靠窗的桌子,使自己坐得能够很容易地看清整个大厅。 在进口处可以看见一个半空的衣架,衣架旁坐着一个制服上缝着黄色饰带的、上了 年纪的、留有胡子的看门人,他正在那儿看报。 谢尔盖打开报纸后,一面等着要好的一杯咖啡,一面仔细地打量着女招待员, 想在她们中间认出卓娅·罗什金娜来。同时,他也没有忽略咖啡馆的进口处。他看 见,上了年纪的看门人忽然推开报纸,跳起身来,急急忙忙地跑到门口去了。一会 儿,衣架旁便出现了一个年轻人,他披着豪华的风雨衣,戴着绿丝绒帽,手上拿着 一个大包裹。看门人恭敬地接过衣服和包裹,这位顾客在镜子面前正了正领带,就 走进大厅来了。 席位上一个淡黄头发的花花公子,嘴里叼着一支长香烟,举起手来,打了个响 指,招呼道: “哈罗,伏瓦!”那一位一面客气地笑笑作为回答,一面向他的桌子走去。 谢尔盖背后有人低声说: “奥列格又和伏瓦碰到一起了,还不坐上三个钟头。”谢尔盖微微斜了一眼, 就看见两个女服务员坐在一张靠墙的、铺着天鹅绒面的长椅上。这时,她们面前来 了第三个人——一个苗条的、长着一头金发的姑娘,她那浓妆艳抹的眼睛生气勃勃 地闪动着。谢尔盖猜中了,这就是卓娅·罗什金娜。 “你的主顾来聚会了。”其中一个姑娘对她说。 她向四周扫了一眼,调皮地笑了笑,就以匆忙的、微微摇晃的步伐向两个年轻 人坐着的桌子走去。 “招来了些不三不四的人!”一个女服务员不满地说。 “你知道她从他们那儿弄多少‘油水’吗?”另外一个说,“而且她还给看门 人分一份呢,这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过了约摸二十分钟,那个叫做伏瓦的人 忽然站了起来,跟朋友告别后向门口走去。看门人把风雨衣和帽子递给了他。谢尔 盖发现伏瓦没有拿那个包裹。他当即拉开窗帘,做了一个预定的暗号。 一小时以后,大厅里出现了罗巴诺夫,于是谢尔盖从容不迫地由桌旁站起来走 了。 几天过去了。在此期间已经查明,咖啡馆里只有卓娅和看门人行迹可疑。 他们和外地的赃物收买人以及投机商有联系,经常执行他们的委托。但是没有 发现基特。 现在,谢尔盖每天在五点到七点的时候,就到咖啡馆来用餐。这点没有引起任 何怀疑,因为附近有一个部的许多工作人员经常在这儿用餐。 谢尔盖已经学会非常仔细地注意自己的外表了。他迎送客人的眼光,时而显得 漫不经心,时而又显得天真好奇。他吃东西和打开报纸的动作,总是显得倦怠、缓 慢,就像是个精疲力竭、终于决定休息一会儿的人一样。他举止谦虚、不露声色。 不仅顾客,就连女服务员们也未对他多加关注。有一次左托夫到咖啡馆来坐坐,更 亲自证实了这一点。 除了监视那些经常和卓娅或看门人来往的顾客外,谢尔盖还特别注意了两个人 :奥列格和伏瓦。前者姓密尔察洛夫,是中央电影院的放映员。后者——伏瓦·茹 布科夫是俱乐部行政管理员的助手。两人都是咖啡馆的老主顾,都做投机生意,不 过茹布科夫显得比自己的朋友聪明些、机警些。 稍晚些时候,谢尔盖注意到了一个工人模样的年轻人。他是不久前才光顾咖啡 馆的,显然觉得这地方不对胃口。他总是坐在卓娅所照料的桌旁,几乎什么也不订, 只是腼腆地想和卓娅谈话,引起她的注意。卓娅叫他米佳,有时卖弄风情地对他微 笑。不过明摆着,她还是愿意和那些大方而放荡的老主顾周旋。当米佳注意到这一 点时就皱起了眉头,一杯茶没喝完就走了。“爱上了她,傻瓜。”谢尔盖一面同情 地想,一面观察着他。自然,这样的小伙子不是刑侦局感兴趣的对象。所以在他离 去时,谢尔盖也从未发过暗号。 这些天来,谢尔盖总是很晚才回家。玛丽亚·伊格纳契耶芙娜一看到他那忧心 忡忡的、疲惫不堪的面容,就忍不住难过地叹气。 巴维尔·阿法纳西耶维奇从卧室出来,坐到桌旁,面对着谢尔盖,看他吃饭。 父亲一面从胡须下面喷出一缕缕青烟,一面用他那男低音温和地说道: “不要紧的,孩子他妈。在他这个年纪不好好干,那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工作 呢?!”他又看着儿子,认真而关心地问:“困难吧,孩子?”谢尔盖点点头作为 回答。玛丽亚·伊格纳契耶芙娜也在丈夫身边坐下,于是两个人都满怀温情而又默 默无言地注视着儿子,时而把盘子和碗挪到他面前来。 后来,全家人开始准备就寝。谢尔盖抽着烟,在床上翻阅报纸,隔着墙板和父 亲交换自己的印象。他经常就这样拿着报纸睡着了。于是,巴维尔·阿法纳西耶维 奇晚些时候就来替他把灯关掉。 这天晚上,谢尔盖像平常一样坐在咖啡馆里,监视着奥列格·密尔察洛夫,而 他今天却表现得非常焦躁不安,不断地去看他的表。 时间已接近九点,罗巴诺夫随时都可能出现:因为该他和谢尔盖值夜班。 谢尔盖坐的这个桌子是卓娅在照料。他已经请她算一下,他应付多少饭费了。 卓娅淡漠地点头答应,从有绉边的白围裙口袋里取出破旧的小账本,开始计算了。 她那涂抹得十分鲜艳的嘴唇翕动着。当她正要告诉谢尔盖钱数的时候,忽然,茹布 科夫在门口出现了。他心不在焉地四面环顾了一下,随随便便地把手塞在红褐色的 长上装口袋里。卓娅一看见他就有些慌神,微微笑着,闪动着忐忑不安的眼睛。她 把小本丢到谢尔盖的桌子上,匆忙地说: “这是账单,我这就来……”她用双手整理了一下蓬松的头发,迈着她那摇摇 晃晃的步伐,急忙迎着茹布科夫走去。谢尔盖看见,茹布科夫坚决地走向密尔察洛 夫的小桌,而奔到他面前的卓娅不知说了些什么,双手交叉在胸前,好像在为自己 辩护。茹布科夫被激怒地回答着,气冲冲地望了望安静下来的密尔察洛夫。 谢尔盖的视线转到了放在面前的小本子上,在它最上面的那页上写着钱数。他 已经伸手到口袋里去取钱了,可是忽然看见了从小本子里露出来的一张纸角。谢尔 盖用报纸遮盖住,小心地抽出纸来,不慌不忙地打开,原来是一张便条。他抑制住 激动,将它读了两遍。便条上总共只有三行字:“奥列格!你到哪儿去了?星期三、 九点在小庙见面。有事相商。小庙是空的。我等你。茹布科夫。”谢尔盖把便条放 回了原处,收拾起报纸,点上一支烟,带着漠不关心的神情靠到了椅背上。可是他 的脑子却紧张地思考着。这个便条怎么会落到卓娅手里?自然是茹布科夫请她转交 的。可是她没有转交,所以现在来替自己辩护。她以为已经把它弄丢了。“小庙” 是什么意思呢?小庙,小庙……这不是罗什金的用语吗!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 这时,罗巴诺夫到大厅来了。按照指示,谢尔盖应当立刻离开咖啡馆。 但是这一次他留了下来:必须马上就把便条的事通知罗巴诺夫。 谢尔盖向茹布科夫和密尔察洛夫所坐的桌子看了一眼,那儿摆着冷盘和一大瓶 伏特加酒。密尔察洛夫带着谄媚的微笑,向茹布科夫问了句什么。但是,茹布科夫 只是轻蔑地撇了撇嘴,什么也没有回答。他们沉默地喝着酒,密尔察洛夫又一次问 起什么,茹布科夫略微踌躇了一下,漫不经心地抽出钞票,丢到了桌子上。密尔察 洛夫慌忙抓过钱来塞到了口袋里。 这时,卓娅走到谢尔盖面前来,她的脸上现出一副心绪不宁的神态。谢尔盖请 她再拿一杯茶和一块馅饼来。卓娅叹了一口气,拿起了自己的小本子。 罗巴诺夫装成陌生人的样子走到谢尔盖的桌前,客气地问第二个位子是不是有 人,然后坐下来,不慌不忙地点燃香烟,开始看菜单。他低着头,小声而严厉地问 : “你为什么不走?”谢尔盖做出读报的姿态,把便条的内容和自己对这件事的 看法告诉了他。罗巴诺夫仔细听完以后,沉思地揉着纸烟头,靠到了椅背上。 这时,坐在那边桌子旁的茹布科夫和密尔察洛夫作了如下的谈话: “你这是怎么搞的,钱倒会拿,工作却要叔叔替你去做?”茹布科夫威胁地问, 这时两个人都喝了不少酒。 “花了劳动,所以就能拿。”密尔察洛夫带着醉汉的傲慢语调反驳说,“我的 公司像钟表一样地在工作。这些日子我没有来,是因为我来不了。”他突然不安地 问:“为什么小庙会是空的呢?”“这不关你这个狗杂种的事!”茹布科夫粗暴地 回答,又用命令的语调说:“我需要买主!”“这个好办。”密尔察洛夫胸有成竹 地回答说,“我们的顾客多得很。 再说,不久前还解决了两件羊皮大衣。漂亮极了!外国货!明天还有一段毛哔 叽要脱手。我可以同时把你那些破烂儿也抛出去。”“我要的是另外一种性质的买 主。”茹布科夫歪着嘴冷笑一声说,“可是我很忙,正在找一个人。”接着又压低 声音,补充了一句:“要卖一杆小炮,懂吗?”“什么?!”密尔察洛夫大吃一惊, 又问:“你这是从哪儿来的?”“这不是我的。记得吗?你给他送过便条的,就是 他催着卖。空放着没有用。将来要用的时候,他另外再弄一杆来。好吧,别忘了: 给你三天的期限,懂吗?”“不,不,这种事情我说什么也不干!”密尔察洛夫一 口回绝,由于恐惧他口吃起来,“我的专业是纺织品和百货。”“好呀,你这个狗 娘养的!我让你去干你的专业!”茹布科夫的眼睛里闪动着狂怒的光芒,“我要把 你的心肝都掏出来!”“打死我也不牵连到这种事情里去……为这种事,知道吗, 要判多少年? 还是性命要紧……”密尔察洛夫惊慌失措地嘟哝着。 “性命要紧?哼,等着瞧吧!你想尽拣现成的干呀?”茹布科夫被激怒得发抖, 他一面把胸部抵住桌子,一面低声骂道:“等着吧,你还得跟着我们去干流血的案 子呢!要不干,那你就别想活在这个世界上!记住我的话吧,混蛋……”谢尔盖注 视着他们,看见茹布科夫在桌子上捶了一拳后,又说了些什么,以致密尔察洛夫气 得满脸通红。一阵愤恨的尖叫声传到谢尔盖耳边来: “我不是你们雇来的!懂吗?我不是你们雇来的!”谢尔盖勉强克制住急躁的 情绪,低声对萨沙·罗巴诺夫说: “马上就要打起来了。走,把他们抓起来,就说是在公共场所斗殴。到民警分 局里再逼他们一下。也许他们会把我们带到这个‘小庙’里去,这样也许能找到基 特。如果他们认识罗什金,那么也就应该认识他。”“他们就会这么直截了当地牵 着我们的手,把我们带去找他们吗?”萨沙嘲笑地问道,他既没改变姿态,也没向 谢尔盖的方向看一眼。然后又以严肃的声调结束说:“咖啡馆正受着监视,我们没 有权力暴露自己。”“可是这种机会以后再也不会有了!”谢尔盖激动地反驳说, “在这种事情上不能太形式主义了!”“对,”萨沙低声同意说,“但是应当得到 许可呀。”“官僚!”谢尔盖气恼地低声坚持,“现在你能得到谁的许可呀?应当 立即行动!”“不行。”罗巴诺夫稍微犹豫了一下回答说。 “听我说,萨沙,时间来不及了!”谢尔盖由于迫不及待,紧张得发抖。 他继续低声说:“他们已经喝完了一整瓶,你看,他现在就要给他脸上一耳光 了。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就单独行动了。绝不能把这些坏蛋放过去!”就在这时, 狂怒的茹布科夫真的挥开手臂向密尔察洛夫脸上猛击了一拳。密尔察洛夫一面抹着 血,一面向欺负他的人扑去。 谢尔盖急速地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身来。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罗巴诺夫带着果断的神色说,“走吧!”十五分钟 后,茹布科夫和密尔察洛夫被带进了民警分局。 罗巴诺夫把谢尔盖引到一旁,急促地说: “犯不着和茹布科夫打交道。对付这个家伙,手头没有罪证休想套出半点口供 来。至于密尔察洛夫这个兔崽子,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是个拍马屁的胆 小鬼,”谢尔盖指出,“是他们任意驱使的喽罗。”“一点儿也不错。”罗巴诺夫 肯定地说,“我们来给他加点压力。先由我来开头,半小时以后你再进来。”谢尔 盖耐着性子在街上蹓跶着。怎奈心里实在焦急得发慌,所以还没到预定的时间他就 回分局来了。 “罗巴诺夫在哪里进行审讯?”“走廊左边的第三个房间。”值班员回答说。 谢尔盖进屋的时候,罗巴诺夫正皱着眉头在写审讯记录。他对面坐着惊慌失措 的、可怜的、但酒劲已过、完全清醒过来的密尔察洛夫。 “我再重复一遍,密尔察洛夫公民,”罗巴诺夫严厉地说,“我们已经掌握了 您的材料,您和一伙犯罪分子有来往。您要负重要的责任。”“我向您发誓,我根 本谁也不认识。”密尔察洛夫含混不清地辩白着。 “哎哟,他把那家伙吓得够呛!”谢尔盖思忖着,“可是看样子,什么也没有 弄到。这种人一被吓唬,就会把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的。当然,这种人也是凶狠的, 不过得用另外一套办法来对付他。”谢尔盖的脑子里忽然产生了一个新想法。他回 忆起桑德列尔在分析某次战斗行动时说的话:“应当经常揣摩人们的心理和与你接 触的那一瞬间的精神状态。”他现在就想试一试运用这个建议。可是他对这个坏蛋 的分析是否正确呢? 谢尔盖俯身凑近罗巴诺夫,仓促地耳语说: “让我来对付他。我想出了一点办法。”“你来吧,看来我采取的态度不大对 头。”罗巴诺夫也悄声回答,接着提高声调严厉地对密尔察洛夫说:“这是我的同 事,现在由他来讯问您。可是别再想玩儿花招了!”罗巴诺夫出去以后,谢尔盖温 和地问: “您是怎么被弄到这里来的?”“这全是因为在咖啡馆里吵架的缘故。”密尔 察洛夫用要哭的声音回答说,“只不过为了一点小事。”“确实是这样。”谢尔盖 随口表示同意,“不过他刚才说的您和那些人的联系问题,是怎么一回事?”“除 了茹布科夫之外,我真的谁也不认识。而且他从来没有把他们干的事告诉过我!” 密尔察洛夫感到了谢尔盖话里的同情语气,高兴起来,话也多了,“至于在咖啡馆 里发生的事,请多多原谅。以后绝不重犯。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把人 抓起来呀!”“我们认为您还有些问题,”谢尔盖指出,“比如,您在做投机买卖。” “是卖领带的事吗?”密尔察洛夫焦躁地喊了起来,“为我卖掉一件发臭的皮大衣 的事吗?是这些吗?这也算是犯法吗?就为这个抓我?而那些真正的匪徒倒可以逍 遥法外?”他忽然住口,默不作声了。 “您说这个是作为俏皮话来替自己辩解吗?”谢尔盖马上追问,又责难地说: “我还以为您是个严肃的人,可以和我谈谈真心话呢。”他吸起烟来,同时递了一 支香烟给密尔察洛夫。后者连忙接过来点燃,贪婪地猛吸起来。但在他动作时仍然 流露出掩盖不住的惊恐神态。 “不,不,我对您说的是老实话!”他含糊不清地说。 “嗯,什么地方老实呢?”谢尔盖耸了耸肩说,“那么,现在您就讲讲刚才提 到的匪徒是怎么一回事吧。”“我讲,我讲!”密尔察洛夫颓丧地说,他向四面顾 盼了一下,忽然问道:“你们能不能把茹布科夫抓起来?”“很快就要轮到他了。” “啊,这就太好了!”他向谢尔盖靠拢一些,用发抖的声音低声说:“有一个真正 的匪徒,是带着手枪的。我请求你们把他抓起来!把这支该死的手枪也缴过来!我 知道他躲在哪儿。本来我对谁也不会说的,现在我告诉您了。”他讨好地结束了自 己的话。 “关于匪徒的事是真的吗?”谢尔盖怀疑地望着他。 “真的,老天在上,千真万确!”密尔察洛夫激动地说,“茹布科夫常派我送 便条给他。顺便提一句,他现在想把手枪卖掉。正在寻找买主。急等着要钱用呢。” “应该去冒一冒险。”谢尔盖焦虑地想着,“假如他没有撒谎,那么总归可以为我 们的莫斯科除去一害。”“他叫什么名字?”谢尔盖问。 “不知道。我向您发誓,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就可以去把地点指给您看。 只要您把我放了。”“他的手枪带在身上吗?”“没有。他把它藏在一个地方 了。”“好,就这样吧,密尔察洛夫,”谢尔盖坚决地说,“您现在就去把这个匪 徒藏身的地方指给我,行吗?只要您不把我们的谈话泄漏给任何一个人,我就放了 您。不过,”他又补充了一句,“要是说出去,对您自己也是很不利的。”“好极 了!”密尔察洛夫高兴地说,“我指给您看。只是要离得远一点。 可以吗?”为了预防万一,谢尔盖在临走之前把自己的手枪和证件交给了值班 员。 “朋友,给我保存起来吧。明天,如果我还活着,再来取回。”值班员怀着敬 意看了谢尔盖一眼。“真是条好汉!”他心里琢磨着,“大概是想出了什么办法, 显然是个危险的办法。”“祝你成功!”他在谢尔盖身后喊道。 刚刚下过一阵倾盆大雨。湿漉漉的马路在万家灯火的辉映下闪着光。成串的汽 车在宽阔的大马路上飞驰着。 走到大街上,谢尔盖舒适地吸了一口湿润而凉爽的空气,瞧了密尔察洛夫一眼。 他和谢尔盖并排走着,身材细长,背脊稍有一点伛偻,双手插在浅色的风雨衣口袋 里。无论他怎样努力模仿谢尔盖那种迅速、坚定的步伐,仍可以从他的整个姿势以 及步态中,感觉到某种松弛散漫的习惯。 “我们怎么走?”谢尔盖问。 “坐地铁到索科尔尼柯下车,然后步行。”“不害怕吗,密尔察洛夫?”“瞧 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知道吗,在战场上经受的岂止是这样的危险。我得过奖章, 只是因为谦虚才没有佩戴。我还记得有这么一回重大事件……”在坐地铁的整个路 上,密尔察洛夫一直眉飞色舞地讲着战斗故事。谢尔盖没有打断他,这样可以毫无 妨碍地思考面临的情况。本来谢尔盖只打算作一番侦查,然后再协同附近民警分局 的工作人员,一起组织抓住匪徒。可是,该怎样把手枪弄过来呢?显而易见,这个 恶棍是绝不会供出他的手枪藏在哪里的。这儿需要某种狡滑,需要耍一点手段,应 当想出点办法来。谢尔盖苦苦思索着,竭力回忆着在刑事侦查局获得的,还不算很 丰富的全部知识。 这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地下铁道,绕过公园,沿着一条宽阔的、灯火通明的街 道往前走着。来来往往的无轨电车和汽车在身旁疾驰而过,行人川流不息。 密尔察洛夫因谢尔盖的注意而非常兴奋,滔滔不绝地继续往下讲着。 “这些地方您都很熟悉吗?”谢尔盖望了望四周,打断了他的叙述。 “连每只狗我都熟悉。”密尔察洛夫得意洋洋地回答。 “那么,要是遇到了您的熟人,您怎么介绍我呢?”“说是我的朋友,事情就 过去了。”“好吧。”谢尔盖笑了笑。 他想起了不久前桑德列尔讲的一件亲身经历的事。那时他还是一个年轻的侦查 员,有一次为了不让一个异常危险的匪徒跑掉,也曾采用了类似的伪装手段。谢尔 盖的脑子里突然萌发了一个新的主意。 “喂,这样吧!”他坚决地说道,“带我去见那个家伙。您就说是茹布科夫找 来的。我要买他的手枪。”密尔察洛夫放声大笑起来。 “这个主意真不错哇!可以搞得很漂亮。”谢尔盖决定先约好地点,等那人把 枪带来,就付款。他自然可以预先在那儿作好布置。否则,是很难人枪并获的。 他们拐了一个弯。前面是一条狭窄的、野草丛生的、灯光暗淡的小巷。 小巷两侧是一些小木房和长长的篱笆。看不到行人。谢尔盖瞧了一下夜光表的 字盘:已经十一点半钟了。 “还远吗?”“不远了,再转一个弯就到了。”密尔察洛夫回答说。过了一会 儿,又补充了一句:“现在向左拐弯。”他竖起风雨衣的领子,把帽沿拉到了眉头 上。 “我们来抽支烟吧。”他向谢尔盖提议说,“我又忘记买烟了。”显然,密尔 察洛夫开始焦躁不安了。 这时,有个人转出拐角,不慌不忙、大摇大摆地向他们迎面走来。他走到密尔 察洛夫身旁的时候,稍有一点嘶哑地小声喊他: “奥列格,是你吗?”“我,”密尔察洛夫被这突然的一问,弄得不知所措地 回答道,“正是我呀。”“干什么来了?”“带来一个朋友,这就是。”密尔察洛 夫指着谢尔盖说,“茹布科夫说,你需要钱用。”“这是个干什么的,出纳员吗?” 陌生人得意地笑了笑,“可以抢他一下吗?”“他自己也不含糊!”密尔察洛夫讨 好地嘻笑起来。 在他俩简短地交谈的时候,谢尔盖狂热地动着脑子:他该怎样掌握自己的言行 举止才符合要扮演的角色呢。最后,他沉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需要一个小机器。”“瞧你的,”陌生人丝毫不以为然地说,“你打算作个 什么案子?”“那是我的事。你可以得到小机器的全部价款。”陌生人踌躇了一下, 蹙着额头怀疑地打量着谢尔盖。谢尔盖也竭力仔细瞧清楚对方:他身材高大,微微 驼背,脑袋大而扁平,前额狭窄,两耳发白而下垂。“活像一条死狗”——不知怎 的谢尔盖得出这个印象。他穿得倒是很体面,甚至还相当讲究。 “你说,我可以得到款子吗?”他恶狠狠地说,显然在谢尔盖的语调中感到了 某种敌意。但随即改变了主意,把手一挥又说:“算了,茹布科夫不会找错人的。” 无论谢尔盖怎么激动不安,无论他怎样憎恨这个人,但他仍迫使着自己冷静地分析 情况。 “也许,你想在作案之后再付钱?”陌生人问话的语调分明带着挖苦的意味。 “随你的便,”谢尔盖平静地回答道,“早一点也行。”“到底什么时候?说 说看。”“就是明天吧,只是得告诉我钱送到什么地方。手枪你也得带着。”陌生 人皱了皱盾头,接着迅速地问道: “你外号叫什么?”谢尔盖略一思索,不禁对脑中闪过的回忆感到好笑,当即 答道: “美男子。你呢?”“我?”陌生人故弄玄虚地反问了一句。“去问他吧。” 他向密尔察洛夫点了一下头。 “我不知道。”密尔察洛夫茫然失措地回答道。 “瞧,这就是我的外号,懂了吗?”陌生人洋洋得意地一笑说,“任何人都会 对我的外号发生兴趣的。”转眼间,他换了一种口气,命令式地说: “跟我走!我们现在就去拿小机器。”接着他转脸对密尔察洛夫说:“你离开 这儿吧。没有什么好闻的味儿。代我问候茹布科夫。让他尽快找到我那个亲戚,这 点对我很重要。”密尔察洛夫欢天喜地地告了别,迅速向公园方向走去。 现在只剩下谢尔盖和陌生人在一起了,一个对一个。 “走吧!”那人粗鲁地回头喊了一声,就把双手插进裤袋里,沿着荒无人迹的 小巷向前走去。谢尔盖紧靠在他身边随行。 “我们上哪儿去?”走了一会儿,谢尔盖问道。 “上好地方去。”陌生人神秘兮兮地回答他,接着又考虑起自己的事情来,还 威胁地说:“谁要是和我开玩笑,决不会有好结果。我马上就能拿定主意。只要我 找到他。瞧吧,他准是躲起来了。”“你说的是谁呢?”“旁人的闲事别多问!” 陌生人蛮横地回答说。 谢尔盖听到这种语调,气得哆嗦了一下。但他克制住了自己。他的神经紧张到 了极点。“他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呢?”谢尔盖思索着,“为什么他不相信我?就好 像一只被追急了的狼,对谁也不相信。”他们在阴暗的小胡同里转来转去,兜了好 久的圈子。最后终于走到一处僻静的高院墙的小门跟前。 “就在这里。”陌生人一面说着,一面打开院门,吩咐道:“进来吧!”“啊, 不,”谢尔盖摇摇头说,“我不习惯上生人家去。”“怎么,上过当?”“上过当。” “好吧,既然这样,那你就等着吧。”他走进院里,四下里看了看,说: “你得躲起来呀,傻瓜!”只剩下谢尔盖一个人的时候,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是一条陌生的巷子,院墙里面是一幢陌生的房子,它的窗口黑洞洞的一点儿亮也 没有。到这儿来的路,谢尔盖无论怎样努力,也想不起来了。“应当弄清地址。” 他心里想着。在邻近的那幢房子上面亮着路灯。谢尔盖迅速跑过去,把街名和门牌 号码反复读了好几遍,然后又赶忙返回原地靠墙站着。 时间过得那么缓慢而难熬。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小巷中笼罩 着一片沉寂。个别的窗口还闪着灯光,过路的人一个也没有,只是偶尔从远处的什 么地方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 谢尔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等待着下一步的行动。他一遍又一遍地检查了自 己的计划。对,完全正确。不可能有任何漏洞。明天这家伙便将俯首就擒了。“他 就是敌人,一个危险的敌人。”谢尔盖这么想着,“难道能让这种人逍遥法外吗?” 突然之间,他心中又产生了一个不安的念头:“为什么这人看来好像很面熟?难道 以前见过?如果他也见过自己呢?那就糟透了。”谢尔盖苦苦思索着:“不,这个 人自己从来没有碰见过。”院门吱地一声开了,陌生人出现在门口。 “喂,美男子!怎么样,快出来吧!”他走到谢尔盖跟前,猛地一下从衣袋里 抽出手枪,抵住了谢尔盖的胸口。 由于猝不及防,谢尔盖打了一个冷战,赶紧用手抓住了温热的手枪。 “吓了一跳吧?”陌生人嘶哑地笑了起来,“哈,要是遇到什么情况,就可以 像打鹧鸪一样地给他来一枪。见过这小机器吗?”谢尔盖闻到了陌生人身上发出的 一股强烈的酒味。 “喝醉了,坏蛋!”他忿忿地想,接着问道: “明天把钱给您送到什么地方?”“哎呀,你这个人啊,”那人微笑了一下, “还明天!现在就去拿,要快。”“现在?”谢尔盖反问了一句,他觉得自己的计 划即将化为泡影了,“怎么,你以为我会把钱带在身边吗?”“这样吧,现在我就 和你一块儿去拿。”“那,不行。除了我,那里谁也没有去过。”“可是我就要去!” 陌生人抓住谢尔盖的肩膀嘶哑地说,“你既来了,就得拿钱来!懂吗?现在就去拿!” “不,要明天才行。”谢尔盖一面回答,一面把他的手从肩上推开。 “现在就给!”那人变得凶暴起来,威胁地说,“你还不认得我吧,小甲虫! 我是基特。没听说过吗?”“基特?!”大吃一惊的谢尔盖喊了出来,他随即抑制 住心头的激动又说:“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走吧!”“哼,懂了吧……”他们沿 着小巷向公园的方向走去。 谢尔盖紧张地思考着该怎么做。绝不能把基特放跑,应该马上把他逮住。 问题只是怎么逮?在什么地方?把他带到最近的一个民警那里去?很危险。 必须事先通知民警,这样做会引起怀疑。独自一人在大庭广众之中把他擒获吗? 也不行:人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慌乱起来,反而会坏事。何况他有可能开枪。假 如能碰上自己的同志就好了。他们一看眼色就会明白。也许,公园的入口处会有自 己人吧? 好,终于到了公园的围墙。里面的灯火已经熄灭,音乐声也停止了。公园正在 净园,马上就要关门了。“趁游人还没有散去,要走快些。”谢尔盖想着,便加快 了脚步。 基特在旁边默不作声、大摇大摆地走着,一只手插在装手枪的衣袋里不拿出来。 他很警觉,时常试探性地看一眼谢尔盖,然后仿佛在继续谈话似的,嘶哑而意味深 长地说道: “瞧,子弹也有!”他从另一个衣兜里掏出一把子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的 话,我就送你一颗发烫的子弹,记住,美男子。”谢尔盖明白了:他自己的举止有 失检点。应该和这个人随便谈谈,表现得友好些。可是谢尔盖办不到,也无力强迫 自己那么做。因此基特对他产生了怀疑。好了,现在他们已经快到了。瞧,那不是 公园的出口吗!许许多多的人正从那里蜂拥而出。那里该会有自己的同志吧。 忽然间,谢尔盖恍然大悟,为什么基特显得那么面熟,原来基特的特征他都知 道。嗨,谢尔盖的眼力还很差劲,要不是基特自报家门,他还会蒙在鼓里,不知道 自己在和谁打交道呢! 公园的出口越来越近,人群也越来越近了。谢尔盖发现基特提心吊胆地睁大了 眼睛环顾四周。这就好了。这样谢尔盖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注视行人,寻找同志,而 不致引起任何怀疑。 后来,他们两个人也置身于人流中了。四周是谈话声、笑声和青年男女们无忧 无虑、喜笑颜开的面孔。谢尔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在自己人中间他感到非常愉快。 “这里全是自己人。”他高兴地想着。但现在基特却加快了脚步,尽力向前冲,好 远离人群。对他来讲,这里全是外人,全是敌人。 谢尔盖越来越不安地四下寻视,可是一个同事也没有瞧见,甚至连一张熟识的 面孔也没有。而前面,再往前走——又是空无人迹、半明半暗的街道了。“只好在 遇见头一个值勤民警时把他抓住了。”谢尔盖心中盘算着,“管他结果如何呢!” 他们越过广场,走进一条街道。前面走着一小群男女青年。他们正在兴高采烈地谈 论着什么,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其中有个小伙子在拉手风琴,他稍稍俯着身子, 把一只耳朵贴在手风琴上。谢尔盖感到他的身姿,甚至拉的曲调都有点熟悉。“应 该查看一下,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心里想道。 “我们上哪里去?”这时基特问他。 “上好地方去。”谢尔盖微微一笑,用基特说过的那句话来回敬他。 “别跟我开玩笑了。”基特不满意地嘟哝着说,“我们上那边去,那边没有人。” “走吧。”谢尔盖表示同意,接着忽然站住,掏出一支烟来,把自己的衣袋拍了一 遍说:“唉,忘了火柴!等一等,我借个火就来。”“站住!”基特粗暴地阻止他, “我有。”他把闲着的那只手伸进衣袋去,接着大声詈骂起来: “没了,去吧,快一点!”谢尔盖快步赶上前面走着的人们,对拉着手风琴的 青年说: “你有火吗,朋友?”小伙子转过身来。 谢尔盖不觉喜出望外,赶紧低下了头,以免那人过早地认出他来。这人正是彼 得·格沃司捷夫。借火的时候谢尔盖迅速地说: “彼得,你马上就会认出我来的,只是要装出不认识的样子,有人在监视我们。 挑一个勇敢些的青年,跟着我。在需要的时候我就叫你们。我不叫,无论发生什么 事都别靠近,有危险。”吸燃了烟以后,谢尔盖抬起头来,故意向不知所措的格沃 司捷夫道了谢。 他用眼角瞟了一下,只见基特仍在老地方注视着他。 谢尔盖急忙跑了回去。他和基特穿过街道走到对面,接着拐进了一条胡同。在 拐弯的时候谢尔盖看见有两个人跟在他们后面。“一切都弄妥了。”他心里想, “哼,基特,现在你可要小心了。”前边的远处是一条灯火辉煌的大街。但现在离 闹市远些对谢尔盖更为有利。他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小胡同里灯光暗淡,高楼 的下面几层是一些黑洞洞的窗户。一个行人也没有。 于是谢尔盖决定动手了。 他装做系鞋带的样子,故意落后基特三步光景,然后跑上去出其不意地向他猛 地一击,把基特打倒在人行道上。这时,谢尔盖以熟练的动作把他的右手从装有手 枪的衣袋里揪出来,扭到背后去,同时用整个身子压住。基特痛得低声叫了起来。 他用闲着的那只手撑着地企图站起来。谢尔盖立即用掌缘使劲向他那绷紧了肌肉的 胳膊上砍去,他那只手便像一把鞭子似地垂了下来。可是,这时基特的右手挣脱了 出来,谢尔盖没有料到这一点,他仅仅来得及不顾疼痛地用膝盖压住手枪,不让基 特把它抓到。而对方那只右手却伸到了背后,眨眼间,在他的手中刀光一闪。 谢尔盖一面防御着攻击,一面本能地伸出手去抓住了刀子。他们扭着厮打起来, 互相较着劲。谢尔盖的手指往下一滑,忽然刀子当啷一声掉到柏油路上,基特的手 又被反剪到背后去了。这是因为谢尔盖摸到了教官讲过多次的一根神经。 基特本来稍稍撑起了身子,现在又重新跌倒在马路上,脸朝下,不能动弹了, 他只是透过咬紧的牙缝嘶哑地说: “放手吧,混蛋!”“那可不行!”谢尔盖一面重重地喘息着,一面眯缝着被 咸汗水杀得睁不开的眼睛说,“我找你好久了。”“放手吧,我说,难道你还不知 道基特?”“知道。罗什金已经把你给我描述过了。”“呜、呜!”基特像野兽似 地咬牙切齿。 他伸开双脚使劲往柏油路上一蹬,身体猛一弯曲,谢尔盖冷不防一下子滚到了 马路上。一刹那间,两个人都跳起身来。谢尔盖不等基特清醒过来,就又向他扑去。 他用手扼住匪徒的脖子,然后搭到膝盖上,紧紧地压住不放。 有一次谢尔盖和格朗宁打着玩儿的时候,用这个方法把他都给制服了。现在谢 尔盖顾不上小心了。基特窒息地嘶喘着,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觉。 谢尔盖挥了挥手。格沃司捷夫和另外一个青年跑了过来。 “现在该做什么呢,科尔舒诺夫同志?”“用皮带把他的手捆起来。”谢尔盖 吩咐道,“小心点,他衣袋里有手枪,大概枪膛里是上了子弹的。在周围找一找, 看刀子掉到哪里去了。”格沃司捷夫迅速地抽出裤带来,敏捷地把基特的双手捆了 个结实。这时他尚未苏醒。 谢尔盖疲乏地伸直了腰,擦去额上的汗水,用发抖的手指掏出了烟卷。 他感到头晕目眩,受伤的肩膀痛得厉害,膝盖上的伤口在发烧。 这个时候基特睁开了眼睛。他一看见格沃司捷夫就拼命挣扎,企图挣脱。 “办不到,亲爱的,”格沃司捷夫简直像唱歌似的很柔和地说,两只手却像老 虎钳一样地把他的肩膀夹得紧紧的,“看见了吧,从我手里是逃不掉的。嘿嘿,丑 东西!科尔舒诺夫同志,您为什么不早点叫我们过来呢?”“他要是开枪呢?以后 我还得为你们负责。”“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要您负责呢。”格沃司捷夫抱 怨说。 十五分钟后,基特被带到了附近的一个民警分局。谢尔盖给刑侦局的值班员打 了电话,值班员答应立刻就派汽车和押送员来押解被逮住的人。 “我算什么人呢?”当他们一起走到大街上的时候,格沃司捷夫开玩笑地说, “你看,我已经第二次参加重要案件了。简直可以说又获得一门新专业啦。干脆, 收我做个学生吧。科尔舒诺夫同志,真的,我会努力的。”“那还不简单?去参加 警民联防队吧。老弟,那儿有些人专门在这种案子里帮助我们工作。”“嗨,行, 你看呢,瓦夏?”彼得问他的同伴。 “应该和车间里的伙伴们谈谈。”“不错。”“你们去商量吧。”谢尔盖疲倦 地说。 不久,他们三个人就分手了。 谢尔盖独身一人顺着空无人迹的、半明半暗的街道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个基 特再不会从这里走过了,他再也不能欺负人,再也不能对别人行凶作恶了。这都是 因为在某个夜间,一位无名的普通侦查员冒着生命危险,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他十 分明白:也许莫斯科市民谁也不知道今天这回事,正如不知道其他许多的类似事件 一样。不过他并不觉得遗憾。谢尔盖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骄傲,他只是愉快地笑 笑,加快了稍微有点跛的脚步。 早晨,左托夫把谢尔盖叫了去。在科长办公室里,他遇见了罗巴诺夫。 罗巴诺夫的面容显得有点忧郁。 “报告一下吧,科尔舒诺夫!”左托夫面色阴沉地命令道。 谢尔盖详细地叙述了昨夜的经过。当他报告完毕以后,接着是一阵难以忍受的 沉默。左托夫故意慢吞吞地搓着烟头,吸燃纸烟,接着用严厉的、甚至有些疏远的 语调说道: “科尔舒诺夫,您表现了卓越的个人勇敢和机智。您偶然地捉住了一个危险的 罪犯。我再重复一遍,纯粹是偶然地。同时,您却极端粗暴地破坏了我们工作的重 要准则。您擅自暴露了自己,说不定会使一场严重的战斗遭到失败。而这是渎职行 为。”左托夫特别强调地结束说。 谢尔盖默不作声。的确,他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可是不这样做,我们就抓不到基特。”突然,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不,也能抓到。”左托夫严厉地驳斥道,“而且还不必冒无谓的风险。 他等着茹布科夫的回信。您知道,他是等不到的,也就是说,因此他自己会上 咖啡馆来。一定会来的。而您……”左托夫出人意料地住了口,考虑着什么,同时 用手掌摸了摸剃光了的头。 然后,他用冷淡的目光看了谢尔盖一眼,困难地从椅子上抬起身来,说: “总之,科尔舒诺夫,今天我要把您犯的错误向桑德列尔上校汇报。现在我暂 时停止您的工作。完了,您可以走了。而您,罗巴诺夫,请留一下。”谢尔盖慢吞 吞地走出了办公室。然后,他还是那么慢吞吞地,什么人也不看,什么东西也看不 见地,顺着长长的走廊向门口走去。他脑子里空荡荡的,一种极端失望的感觉控制 着他的整个身心。 到了街上以后,他机械地横过马路,走到广场,进到了街心花园的林荫里。他 找到一个最僻静的角落,疲倦地坐到长椅上。过了一会儿,他望望四周,甚至自己 也不明白,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严重错误,渎职行为……而这件事恰恰发生在他真正爱上了这种工作和这里的 人们的时候。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他,一个战士和侦察兵,不是在军队受过 铁的纪律的锻炼吗?怎么就会把这些都忘得干干净净了呢?是啊,他忘了,在某一 瞬间忘记了他现在仍然在战场上,还在继续同敌人作斗争。虽然这战场和敌人全是 另一种样子的,但他仍旧是一名战士。谢尔盖忽然想起了和区党委书记沃洛霍夫的 谈话:“你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科尔舒诺夫少尉,也不该得到宽恕。”谢尔盖下 意识地擦去了额上的汗珠。 “妈妈,瞧,这个叔叔是在哭吗?”他忽然听见孩子响亮的声音。 “不,孩子,叔叔是不会哭的。”一个妇女回答说。 谢尔盖没有抬头,苦笑了一下。他此时要是能放声痛哭一场该有多好…… 谢尔盖走后,有一阵儿,左托夫愁眉不展地一言不发,摆弄着桌上的铅笔。这 仿佛成了他的某种习惯,可以借此来集中注意力。然后,他一字一顿地说: “看来,关于‘老爷子’的事,基特是一无所知的。”这意外的消息使罗巴诺 夫哆嗦了一下。 “他们不是一起在别墅呆过吗?”他没有把握地反对说。 “这也改变不了问题的实质。那是他们头一次见面。最主要的是:基特不知道 这个‘老爷子’现在躲在哪儿,无论是接头地点,还是联络办法,他都一无所知。 这也难怪,知道吧,他太愚蠢,所以‘老爷子’不相信他。”“那么,在院子里和 罗什金发生冲突的人是谁,他知道吗?还有,关于舒宾斯基家的情况是谁通的消息?” “他什么也不知道!”左托夫冒火地回答说。 “嘿,这么个玩意儿!”罗巴诺夫茫然地说,“就是说,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左托夫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没想到,桑德列尔跨进了办公室。左托夫和罗巴诺夫都 站了起来,桑德列尔挥了挥手,用探究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他们那闷闷不乐的面孔。 “我敢担保,你们准是在谈‘老爷子’。”“一点也不错。”左托夫对于他的 判断丝毫不感到惊讶。 “是的,失败了。应当说是一次大大的失败。但是,为了捕获他,花费也是值 得的。这是一只少见的危险野兽。只要我一想到他仍然逍遥法外,就忍不住怒火中 烧。”桑德列尔一面坐到安乐椅上,一面若有所思地继续说下去:“知道吗,我简 直害怕……”罗巴诺夫抬起自己那淡棕色的眼睛惊异地望着他。桑德列尔截住了他 的目光,微微苦笑着,怀着真挚的忧伤情绪又说: “是的,我是害怕,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要想想看:他每分钟都在活动,每分 钟都可能有人被杀害、有人被抢劫,而这些都是善良、诚实的人,都是我们的人。 不仅如此,他还把别人拖上自己的邪路,败坏别人的生活,把别人彻底毁掉了。一 想到这些,我心里便一刻也得不到安宁。更何况我们还负有责任呢?试问,除了我 们,还有谁能除掉这个祸害?只有我们!我们,而不是任何别人。”左托夫皱起眉 头伸手去拿香烟。罗巴诺夫忽然觉得,如果他抓不到这个凶狠而难以捉摸的、外号 “老爷子”的家伙,那他简直要看不起自己了。他以罕见的严肃态度不安地喊道: “那该怎么办呢,上校同志?是不是现在就应该采取某些措施呢?!”“应该 去查访。”桑德列尔坚定地回答说,“立刻去查访新的途径、新的人。无论如何也 得查访到。明白吗?” -------- 泉石书库